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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故千秋-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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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公子,隔壁便是凝碧楼下属的枢问堂,你去里头抓药,不必带紫锦贝付账。”他将药方递到他手中,静听着少年推门远去的足音。

    “韶音,你现在可以讲怎么了吧?”林青释侧身问友人。

正文 第8章 葳蕤旧日行其六

    “……”,邓韶音无言。

    “你让她自己说。”他一指床上仰卧的病弱女子,唇畔溢出些冷意。

    “她还昏迷着,怎能讲话?”幽草还待再说,却被林青释打手势止住了。

    他道:“姑娘,方才我为你诊脉的时候,你便已醒了,我如你所愿把沈公子支了出去,你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邓韶音只是在一旁抱着臂冷笑,静静定在她身上的眸光却蕴含着说不出的意味。

    你大概是没想到,如今你昔日的战友已成这样,即使是面对着你也认不出你来吧?他心中荒凉如死,沉寂地想。

    “望安道长。”那人轻启干涩的唇瓣,声音沙哑,吐出的却是这个暌违许久的称呼。

    “果然是你!”邓韶音起先道。

    “云袖姑娘——”他一字一顿地念出来。

    满室死寂。

    幽草是不明真相,邓韶音是不知如何讲起,唯有林青释微垂着头,长发遮住大半额头,连带眉眼里的神色也是一片晦暗难辨。

    “云袖,你既然活着,这几年是如何过来的?”邓韶音低低地问,神色柔和下来,竟有几分喟叹在里面,“你如何中了‘青萝拂’?”

    “砰”,幽草手边预备着为林青释添茶的地杯盏炸开,滚烫的水落了满衣满身,然而她只是呆滞地看着邓韶音,重复着念了一遍:“这位云袖姑娘,中的是青萝拂?”

    身为药医谷子弟,没有人比她更明白“青萝拂”是怎样的一种毒。

    十四年前,夺朱之战刚开始的时候,兰畹纪氏一门惯用的剧毒就是这一味“青萝拂”,七妖剑客纪长渊持剑驭毒横杀琴河三千五百余人,直接改变了整个风岸古地战场的局势走向。可惜纪长渊是个疯子,夺朱之战结束后,依旧持此毒祸害普通修士,甚至杀妻杀子弑父弑弟无恶不作,终背德于天下。直至七年前,凝碧楼主纠合天下义士连同凝碧楼子弟,灭兰畹纪氏满门,并销毁了青萝拂这一味毒药。

    只是,青萝拂分明已被当众销毁了,怎么还会流传下来?

    难道这位姑娘是七年前的旧人?

    幽草心念电转间苦苦思索,仍是不得要领,于是俯身拾起地上的茶盅碎片,一边唤道:“谷主……”

    她忽然被猛地撞倒在一旁,震惊地抬眼看去,林青释持剑而立,手指冷定如铁,剑刃笔直地抵在坐起的床上女子的颈部。

    是谷主的渡生剑!

    一直挂在墙上从未出鞘过的渡生剑!

    林青释握剑的手指越收越紧,在云袖平平直视的目光中,微微颔首,提剑地划过她颈部,声音却是平淡如水,毫无波澜到仿佛是问着与自己不相干的问题:“你告诉我,送你来的那个沈竹晞是谁?”

    “你说啊!”似乎是此时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情绪,林青释手腕巨震,渡生剑应声坠地,他扑上去,死死地卡住云袖的脖子,全然不顾对方微弱的挣扎,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出隐隐的白色。

    “说,那个沈竹晞是谁!”他厉斥道,地上渡生长剑光亮如明镜的剑身映出他现在的模样,长发披散,左襟染血,神色狰狞可怖。

    他感觉到云袖苍白的脸上因为呼吸不畅而泛起异样的红潮,直到对方四肢僵硬绷直起来,才冷然补充道:“沈竹晞是不是他?”

    “望安,把剑放下。”邓韶音心中隐约浮现出一个猜想,不由得皱眉,慌乱中竟然说出了这个遗忘许久的称呼。

    便是他们当初重逢,林青释依旧是淡然平静,没有如此失态过。他这样,也只能是因为那一个人了。

    “滚!”林青释眉间一跳,脱口厉喝:“不关你的事!”

    “你说是不说!”他指节一勾,渡生响应地弹起,剑脊重重地敲打在云袖的后心,让一缕空气顺利进去容她喘息。

    幽草早已经看呆了,茫然怔怔地跌坐在地上,一时间竟然忘了爬起来。

    她是从未见过谷主这样如痴如癫的样子,眼里的狂乱之色,甚至让她下意识地恐惧后退。

    不,不是的,谷主从来素色衣衫、濯濯如月,何时像今天这般——也许,这就触及到谷主一直以来从未在她面前揭开的过去。

    这样浓烈的煞气,原来,谷主从前,是个杀人者。

    “咳咳”,云袖委顿着剧烈咳嗽起来,在她窒息的前一刻,林青释终于稍稍放松了手,毫无温度的目光透过盲眼,冰寒地罩在她身上,一言不发。

    云袖死命地按住嘴,渗人的血痕从指缝中流出来。

    “他是,”她刚说出这两个字,便又是一顿,剧烈地摇晃颤抖着,林青释一拍床阑:“他是谁,快说!”

正文 第9章 葳蕤旧日行其七

    “他是二……”云袖住口,吐出一口血来,“二公子。”

    他当然不是你要找的人,你要找的人已经死了。云袖心道。

    “原来是撷霜君”林青释有些颓然地松开手,摇摇晃晃几乎要栽倒下去,被一旁的邓韶音眼明手快的扶住,皱眉:“林公子,冷静些,那人……”

    “住嘴!”仿佛强自压抑下的愤怒又在一瞬抬头,林青释猛然挣开他的手,冷然断喝。

    “他为什么自称沈竹晞?谁让你们去南离寺?你又怎么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他连声质问,眉目间却缓释下来,渐渐深吸着平定下来。

    “得罪。”不待云袖回答,他接过幽草递来的十二根银针,在灯上小心地淬了一遍,毫无征兆地一抬手,双掌齐出,十二根银针几乎同时闪电般地刺入她周身各处关节中!

    林青释看不到,刺穴却是毫发不差。他听着云袖的喘息声趋于平稳,良久,才默然道:“沾衣,得罪了。”

    “林公子心忧故人,难免情急,也能理解。”云袖倚着床头脸色发白,“只是他泉下有知,不会希望你如此。”

    “泉下有知?”似乎被这个词刺激到,林青释眉目间便又有些讥诮,启唇,“死在那里,永世不能再入轮回,如何还能泉下有知?”

    他说到后来,语气渐渐低微下来,抿着唇,淡淡道:“二公子大概快要取药回来了——沾衣,你还没说,他为何自称沈竹晞?”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云袖敛眉,无悲无喜的语调,“事实上,我也记得不太多,我的记忆有损。”

    林青释皱眉,探手到她脑后轻轻抚过,摸出三枚金针的轮廓,手指微微一颤:“居然是金针封脑。”

    金针封脑之术,可以封记忆、束思绪,没什么大裨益,却有极大的风险,其中开颅、置针、挑筋、缝线、养愈,每一步都不能有丝毫差错。便是他作为医术冠天下的药医谷谷主,也只有三成把握能保人平安。

    这样的禁忌之术,如今竟在故友身上尚存。

    林青释蹙眉思索,示意一旁的幽草上前来一同察看,幽草撇撇嘴,没看出此刻谷主神情的凝肃,只道:“可惜子珂半路上跳车不知去哪里了,倘若他在这里,还可以帮谷主分析一二。”

    林青释胡乱应了一声,忽而转向云袖,扣住她手腕细察:“沾衣,这三枚金针大概是七年前种下的——”

    “你还记得我,可见是后来私自拔过金针——原本有人用金针封脑之术为你镇压住青萝拂的毒性,你记忆只恢复了三四成,毒性却已挥发七八。”他松开病人。

    云袖答:“我不记得那时的事。”

    林青释问道:“你还剩下多少?”

    “七年前你和殷神官南下入夔川之后的事,你还记得多少?”他有些不忍,补充了一句,“慢慢说,不要紧的。”

    云袖不语,尽力跨越着自己记忆里的断层,茫然道:“有些怎么也想不起来——当时殷景吾重伤流了很多血,而我把他送去医馆,独自回了正乙楼,寄出请帖,演一折《绛雪》,我似乎在戏台上昏过去,再醒来时,便在全然陌生的地方。”

    “我浑噩地躺在山间的一处无人的别苑里,吃穿用度具齐备,却只有我一个,不知是谁把我送过去。”

    “我仔细看了看,心口还有一道几乎贯穿了的伤痕。”

    云袖深吸一口气,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美好的事物:“我那时候不知道自己是谁,每次回想,脑中便是炸裂的疼。过了很久,我才记起一点从前的事,大多是小时候和二公子的几段故事,和你相关的,却只有初见时打马的几句笑语。”

    “其他你都不记得了?”林青释问,神色似喜似悲。

    忘却了后来那些如梦魇般纠缠的事情,对云袖来说未必不好——如果她能安然度过余下时光的话。只是,青萝拂已在她身上出现,她,连同沈竹晞,接下来的日子必然无法安宁,失去那些血与火淬炼的云袖,还能持剑卓立、并肩同往吗?

    林青释罕见地犹豫起来,想问她是否想要知道后来的事,一句话到嘴边却顿住了。

    他只是问:“那二公子呢,你们是如何再遇上的?”

    云袖有些倦怠地抬手勾勒出一个圆,双手拈开一个镜子,镜子上一片水雾蒙蒙,她抬手拭去了一层烟云:“林公子,邓少帅,不若一起来看看当时的场景。”

    分镜之术,景象重现。

    林青释覆住她手背,邓韶音伸手搭在上面,云袖轻唤了一声,水色帷幕渐次错落着拉开。

正文 第10章 葳蕤旧日行其八

    镜子里影影绰绰地有人像浮现。

    “那时候我住在这里,遇见他带着匣子找上门。”云袖指着镜中铺陈开的悠长巷陌,解释道。

    眼见沈竹晞站定在那里一动不动,匆匆顾盼四周,云袖挪指将分镜的一缘遥遥覆上少年手中的玉匣,淡淡道:“我来追溯这只玉匣的由来。”

    靖晏少将和药医谷主皆抵住她的指尖,充沛正然的灵力顺着她拈出的法诀落在镜子上,画面又清晰了一层,那玉匣顺着细线上下浮动宛若逐浪翻涌。

    “还不够。”云袖道。

    她咬破指尖,将朱色的血抹在镜面上,血光转淡,渐趋黯沉,掌下的分镜忽然微微一动。

    场景再变,待看清了,三人皆呼吸一滞。

    夔川城长街熙攘,人声鼎沸,摩肩行客路过时相撞出一段叮铃铃的清响。

    “哎,我说你这人走路不长眼啊?”喧闹中,有声音格外刺耳。

    路人被撞的歪斜到一旁几近跌倒,骂咧着挥拳向来人,下一刻,却惊骇地连到嘴边的一声惊呼都咽了下去。

    撞他的是个满身鲜血的青年,衣服染血湿漉漉的,滴答落了一地,完全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他全身上下数不清有多少伤痕,已经断了一臂,刀口残忍地未曾包扎,他另一只手紧紧护住怀里的东西。

    他已无暇顾及后方几乎逼近的长刀,只是拼命往前奔逃,一边推开几个躲闪不及的平民。

    不能让那个人将它带走,绝不能。

    “铮!”

    背后有犀利破空的刺耳声音袭来,青年极为勉强地弯下腰,在剧烈的晕眩中重重一扯路人,将他扑倒在地。

    路人早已吓得呆住了,茫然地擦拭着自己衣服上沾的鲜血,周围人噤若寒蝉,唯恐避之不及地让出一圈来,瑟瑟奔逃。

    眼看青年俯身重重喘息,似乎没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路人连滚带爬地蹒跚后退,只不过刚跨出一只脚,砰,后面的长刀猛烈地砸落在他面前的地上,砖石翻飞,他痉挛着收回脚,差一点,这只脚就没了。

    那个人像煞神,提着刀靠过来。

    “咳”,青年伏倒在地,呕出一滩血迹,还夹杂着几颗牙痕。他抬头满面绝望地看着横刀一步步逼近的索命者,眼神却是冷然的,甚至毫无畏惧。

    如果不能如约把匣子送到那个人手里,就毁了它。

    他手指扣紧了玉匣下面的引线,只需要重重一扯,装满了毒箭的匣子就会被毒水洇染,里面的东西再也没有人可以触碰。

    只是,这是闹市,难免会误伤到人的。

    对方全身上下一片漆黑,只露出一双赤红的眼,声音嘶哑:“把东西交出来,给你个痛快。”

    “你我各为其主,不必为难我。我料你也不愿意尝浸在煎熬四十九日才能死去的滋味,不如交给我。”那人步步紧逼,引诱道。

    “不会有人来救你了,我只数三下。”他手起刀落,刀柄一小截没入青年的胸口,几乎将他半边肩膀卸下。

    “一!”

    “二——”

    “三!”

    刀客举手欲落,却忽然觉得不对,青年对着他深深刺入的刀居然不避不闪,只是匍匐在地,眼睛动也不动地盯着他身后,眼神狂热可怖,虽然手无寸铁,却让利刃在身的人为之胆寒。

    “撷霜君!”青年扯着嗓子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唤。

    围观的人群便也骚动起来,诺诺连声地随着他看去。

    人潮涌动,无人应声。

    持刀的杀手一凛,随后冷笑起来:“撷霜君早已故去多年,你说什么不好,偏偏提一个死人。”

    “便是周二公子在世,也救不了你!”他提刀在青年的心口绞了绞,剜去心头肉,满意地看到青年因为剧痛几乎晕死过去。

    青年再也持不住臂弯的匣子,砰然砸到他蜷曲的脚趾上,几乎陷进地面。刀客正待俯身弯腰捡起,只觉不对,笔挺地立在那里。

    “嗖嗖!”刀客双膝一软,跪倒在地。青年勉力往旁边一歪,手里的刀恰好不偏不倚地刺进他膝骨。

    “啊!”刀客猝不及防地厉声惨叫,“是谁!”

    他恐慌到几乎要昏厥的地步,打中他的不过只是两片羽毛,却有透骨穿膝之力。撷霜君这个名号实在太惊人,他禁不住浑身发抖起来。

    莫非,真的是那个人回来了?

    “是不是你!”他狂乱地扫视四周,忽然筛糠一般地哽住了。

正文 第11章 葳蕤旧日行其九

    片羽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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