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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此花无日不春风-第8章

小说: 此花无日不春风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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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
  “难道,不是册封世子?”
  吴伯埙摇摇头:“是,钟离王。”
  吴誉睁开双眼,停下了手中的玉梳。这下,连他也颇感诧异。
  亲王多以封地命名,如齐王、楚王、赵王、燕王……等等。而钟离,是□□祖籍,时称‘中京’。本朝有太子守中京的传统,将刚刚认祖归宗的祝斗南封为亲王已是越级,还是意义深重的钟离王,岂不引人遐想?
  “连他同来的一个乳母,都封为了提毓夫人。父亲,此事真是大出儿的意料。照理,皇上肯迎回尚孝王之子已是难得,难道当真有立他为储君之意?”
  吴誉瞥了他一眼,又闭目思索片刻:“泯王和阎尚书如何说?”
  “此事事先没有征询宗人府和礼部,只是交代他们按旨照办。经手此事的,只有王弼一人。父亲,依您看,是不是张掖大捷,助长了越家声威、太后势力,让皇上不得以而为此?”
  “为人臣者,该当体察君意,才好尽心竭力,这件事,还是要打听一番。”
  “儿知道,只是,王弼那人您该清楚,铜墙铁壁一般。”
  “铜墙铁壁,那是对外头,就让廉厉去办吧,他,在里头。”
  “是。”吴伯埙道,“廉厉办事向来得力。前日瑕儿从宫中捎话,重阳那夜,他尽心尽力,若非祝……钟离王横生枝节,当能遏一遏越家的威风。所以儿说,小妹当年虽未能入宫,下嫁与他,也差可告慰。”
  “糊涂!怎么跟你姐姐一样见识?你姐姐,聪明一世,唯一的糊涂,就在于此。当年,她以四十高龄诞下五公主,身子受损,再不能受孕,可皇嗣,乃国之命脉,怎能因她一人之故断根绝脉?皇上虽曾有誓言,宫中无异生之子,可若同是吴家所出,又怎算异生?若是她当年肯同意你小妹入宫,皇上如今未必无子。若有皇子,一干宗室,又何苦蠢蠢薨薨,你我人臣,又何苦营营逐逐?”
  吴伯埙道:“好在,瑕儿如今进宫了。皇上正当盛年,瑕儿青春少艾,何愁不瓜瓞绵绵?”
  吴誉沉默片刻:“瑕儿进宫的时日也已经不短了,怎么还无一点消息?”
  “说的也是,儿尽快让她娘再进宫一趟,带些补益珍品。”
  “对了,老夫想起一事,是,礼部的钱大人提起过,前阵子,鞑靼为了赎回他们的王子,献上一队女乐,叫做……”
  “十二明妃?”
  “不错。”
  “此事儿也有耳闻,那些女子精通喇嘛教的密宗音律,礼部觉得她们是旁门邪道,有伤风化,所以,并未送入宫中。
  吴誉摇了摇头:“万法同源,密宗也是佛法。皇上近年来修禅问道,音律又可陶情适性,岂非两相合宜?再者说,万机之暇,偶一逸乐,又何伤大雅?”
  吴伯埙想了想:“儿明白了,即去安排。”
  “还有——”
  吴伯埙躬身等着。
  吴誉慢慢地道:“近来,是喜事连连,先是张掖大捷,然后是钟离王还朝,眼下太后圣寿又将至,内阁,可有计议?”
  “这……太后圣寿,并非内阁之责阿。”
  “推恩施仁、导德齐礼,就是内阁之责了。温阁老年事已高,你身为次辅,应该事事预筹。依老夫所见,不如就这次钟离王还朝,太后圣寿之际,请旨大赦天下。”
  “大赦……天下?”吴伯埙眉头一皱,“父亲,若是大赦,恐怕,先一个要赦的,就是那根‘鱼刺’了。”
  “荒唐,你为堂堂内阁次辅,怎么也随他们一般,以诨号蔑人?御史于大人,是学之儒宗、士之楷模,再说,身为言官,本不该因言获罪,这逾年的牢狱之灾,也该适可而止了。”————————————————————————————————————
  一颗大白菜凌空飞起,一阵乱剑,大白菜叶子纷纷落下。
  越季一跺脚,将手里的剑丢在地上。
  “别着急,你再多练几次,大白菜有的是。”越三千忙又搬了两颗过来,捡起地上的剑。
  “再多练多少次也没用;无端糟蹋东西!这菜现在在京城有多贵,你们知道么!”一个身材消瘦,面相严肃的人从角门进来,他站在院中,沉了脸,正准备教训一番,忽然飞奔来几个厨娘,把他挤得向后一个趔趄。
  厨娘们将白菜叶子一抢而光:“今晚又不用剥白菜了,人家昨晚新修的指甲呢,小姐真是体恤咱们下人啊。”
  四少爷越孛抖了抖被她们踩脏的袍角,气不打一处来:“什么‘凌空快剑拼残花’?这么离谱,亏你还到处大肆鼓吹!”
  越三千忙解释道:“四叔,是真的,我也是亲眼见的!”
  越孛白了他一眼,转头对着越季:“即便是真的,别人能做到,你以为就凭你的三脚猫功夫,也能做到么?”
  “七姑也知道很难的,练了快一个月了。”
  越季朝越三千使劲儿使眼色,可惜他已经嘴快都说出来了。果然越孛讥笑两声:“一个月就练成这样?真是够差劲儿。”
  越季知道四哥向来看她不顺眼,现在自己心情也不好,不想跟他起什么冲突,便收了剑:“不玩儿了,走吧。”
  越孛看着一地白菜残梗和烂汁,道:“丢下烂摊子说走就走,永远都是这样,这么大了,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越三千听着这熟悉的开场白觉得接下来要不妙,抢着拿起墙边的大扫帚:“我扫我扫。”
  可惜没能打消越孛的那股怒气:“堂堂国公曾孙做这些下人杂役?这么不知自重,到底跟谁学的?”
  越三千倒是不以为意:“在张掖军前,每次我爹都是让我跟着兵士们一起打扫战场的。”
  “永远都是让别人给你收拾烂摊子,以前是小六,现在又有个三千,你到底还要祸害多少人!”
  “够了吧!”越季终于忍不住了,“每次都是这几句,六哥的事四哥你要念叨一辈子是不是?难怪爷爷说你碎嘴子!”
  越孛终于爆发了:“还想用爷爷压我!小六是我一个娘的亲弟弟,被你害了一辈子死活都不知还不能说了?你知不知道我娘现在提起来还停不住眼泪呢,我看倒是你把这些旧事都就饭吃了吧!”
  “不许嚷嚷,不许欺负你妹妹!”
  一声大嗓门儿,越毂跛着一条腿,兴冲冲进院子来,没留神,一脚就踩进烂白菜汁里。
  “这、这……”越毂甩着一只靴子,“好在‘他’终于是来了。他——你猜是谁啊?就是害你天天拿白菜出气的那个人啊。二十九天,比你说的还早了一天。再不来,指不定多少大白菜要遭殃呢,哈哈哈哈哈——”
  “爷爷!”越季被越毂和越三千气死了,这点糗事还当真怕越孛少知道一样么!
  越孛讽道:“没羞没臊。”
  “不许嘀咕,不许欺负你妹妹!”
  越孛怒道:“那我嚷嚷也不行,嘀咕也不行,爷爷你到底让我怎么样!”
  ……
  ————————————————————————————————…
  越季一入堂便看到透雕靠背玫瑰椅上的背影,墨发上束一顶錾金五叠浪双螭闹海冠,中贯一根白如截肪的羊脂玉簪。
  听到有人来,坐着的人放下手中茶盏,起身转过来。
  不得不说,午时最耀眼的阳光都为之稍暗。祝斗南穿一袭雪月交光般的素缎圆领袍,两肩胸背各绣一团星斗争辉般的金龙,腰间带版是和束发冠上一色的羊脂美玉。这一身金玉堆叠,并不显得俗华,他本就是精金美玉,撑得起这般渲染。
  可是越季却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  1。明朝有太子守南京的说法;
  2。明朝时候已经有大白菜了,叫菘菜,但是是在南方先有的,北方比较罕见(还传到了朝鲜,形成了泡菜)。

    
第9章 寿安禅林炒梅花
  越季没有忘记行礼。祝斗南亦还礼:“一早想来拜会凤翔公,连日来忙着祭祀、册封,不得闲暇,所以拖延至今。”
  这不是该跟爷爷客套的话么,越季在心里想,她不是一个很会寒暄的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所以只好微笑了下。
  “原本,求见人家女眷有失礼数,但我想,‘七姑奶奶’冠绝京华,不比寻常女子,何况还有重阳之夜一场际遇,所以便唐突了。”
  他的声音、言语,和微笑,都一样的醇和,有一种迷人魅力,即便稍有逾越,也让人只觉春风化物般的亲切,而非柳招絮惹般的冒犯。
  越季却仍觉得无话可说,忽然道:“殿下的剑法真好。”
  “过奖了。”
  越季诚恳地说:“您的剑法当真神乎其技,我……”她想说自己练了一个月还不得其法,觉得有些丢人,咽了回去。
  祝斗南自嘲道:“游魂落魄之昔,鼓刀屠狗之技,怎敢雄夸?让七小姐笑话了。”
  “不是这样说的,‘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我不是说读书不好,只是您不该轻贱自己,轻贱天下侠义。”
  “是是是。”祝斗南这一笑转得天衣无缝,仿佛刚才听到的不是什么生硬的顶撞,“忘了七小姐一贯是行侠好义的。可现在是太平盛世,偶有扰乱,不过平湖微漪,那些穿窬肖小闻‘七姑奶奶’芳名而逃,只怕七小姐无用武之地了。”
  现在是太平盛世?旁人也许可以这样说,番邦为俘二十多年的祝斗南竟也会这样说?
  “好好一位姑娘家,别总想着打打杀杀了。如今腊梅开得正好,改日我约七小姐去寿安禅林赏花如何?大雪红梅,古刹梵音,令人赏心悦目,修身养性。”
  祝斗南不该是这样的,或许,是她一开始便想错了。初见他时,她以为他的沉冷是饱经霜雪后的凝结,在那坚硬的冰层下,燃烧着一颗拳拳服膺的赤子心。又或许,他本性如此,可京城就像五色染坊,不过一个月,那一道出山清泉早已染得斑驳陆离,就连口音,都带了三分京城腔。
  “七小姐?”看她发愣,祝斗南笑着问了声,“后日吧,我派车来接,天寒地冻,就别骑马了。”
  “不去了,不去了。”越季立即笑起来,“梅花有啥好看,又不能炒来吃,又不结甜果子。而且那里一大堆清规戒律,又不让吃肉喝酒,我从来不爱去寺庙的。”
  “既然如此……”祝斗南只是略微一顿,仍旧没流露出一丝不乐,“等过几日冬至的时候,我请七小姐吃饺饵,馅是皇庄特贡的冬韭菜,外面没有的。再配一坛上好的梅花酿?”
  “殿下真是体恤下情,还是吃吃喝喝的最合我心了,只不过,您差人送来就是了,天寒地冻的,您别再往返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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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季一推门,只听‘哎呦——’、‘嗷——’两声叫。
  原来门后挤了一群人,越毂一往后退,一脚踩在越孛脚上。
  “我的脚……我的脚——”越孛抱着脚,眼角有泪飚出来,“断了……”
  “你鬼鬼祟祟躲在我身后做什么!”越毂打算用大嗓门儿掩饰自己的不小心,“你看你脚硌在我脚底下差点绊到老人家。”
  “我不是怕她又说出什么丢脸的话,被人家看了笑话去!再说了,爷爷你还不是躲在门后?”
  “皮糙肉厚的踩一下怕什么,爷爷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腿脚又不好,能有多大力气?”
  “爷爷就是因为你那条腿伤了,所有力气都在这只脚呢,您有多沉的分量您自己不知道么!”
  越毂不去理他了,向着越季一垮脸:“又没戏?”
  越季笑着挽他胳膊:“有戏有戏,南戏北曲,要多少有多少,快年下了,咱们多请班子,我天天陪着您一起看,好不好?”
  “甩不掉了,唉,彻底甩不掉了!”
  越毂长吁短叹中,越三千问道:“姑姑,怎么你这么高兴啊?”
  越季长出口气,拍拍自己脸颊,“也许,重阳那晚上,我真是喝得多了。你知道么,心里装着东西,真的累得很,现在一下子没有了,觉得……”
  “心空了?”
  “胃空了。”越季咂咂嘴,“被他说馋了。爷爷,咱们晚上也吃饺子吧,大冬天的吃什么韭菜馅儿呢,吃冬菇馅儿的吧,支他一百口大锅,全府一起吃!”
  “姑奶奶,你省着点儿花钱吧,还不知道要在娘家多吃多少年米呢!”
  越毂好生头痛,越孛脚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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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斗南一出门,等待多时的下人们赶忙迎了上去。一人替他披上银貂裘,另一人小心系好系带。三蓝宝相花的厚毯骨碌碌展开一直铺到八骏同驾的象辂前。两人齐齐趴跪着,祝斗南一足踏一人之背,蹬上车。
  一直到坐下,祝斗南始终阴着脸。太监递上水磨红铜手炉,被他一手拨开。
  “殿下——”一人接过手炉,跟着辂车慢跑,一手提着袍角,一手又把手炉递上去,“您这贤身贵体,万万不能大意了。”
  “你是谁?”
  “臣,新任钟离王府左长史高瞻,见过殿下。”
  若非辂车正在行进,怕他要当街跪下了。
  祝斗南却没有施与他哪怕一瞥:“高大人不在府中等候,冒寒找到这里来做什么?”
  高瞻还一手举着手炉,一手提着袍子跟车跑,有些喘:“殿下是……人中龙凤,能够攀鳞附翼,臣……幸甚。竭忠尽孝之心,刻不……容缓。”
  “你倒是性急。”祝斗南冷笑一声,“本王欣赏你这份急功近利。”
  这并非什么好话,高瞻有些尴尬,立即便干笑两声:“能得殿下金口一赞,哪怕长了颗疮呢,那也是个好疮。”
  “你有什么事么?”
  “臣有要事禀告。臣已查明,月前重阳之日,三大营驻军并无操兵,殿下京郊受阻,只怕是有人……刻意而为。”
  “哦,是什么人啊?”
  “奋武王世子。”
  “能在京中调兵,又敢拦截本王的,除却奋武王又有其谁?这丝毫也不难猜。”
  “是是,殿下圣明。另有一事——”
  高瞻一直举着那手炉,样子颇为滑稽,其余从人都悄悄而笑。祝斗南却仿佛看不见一样,还从袖中抽出一把折扇,展开了慢慢摇晃:“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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