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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瓜田蜜事-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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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成,此刻就滚,滚到伊犁去,永远都不准再回来。”郭嘉越看越气,再给郭兴一脚。
  “大哥也太霸道了吧。”穿过书斋和住家之间的,窄窄的巷子,进来的是郭旺。
  他穿着件青布面的棉直裰,直裰下摆浮着一层子黄土,脚面上也蒙着一层土,显然是出过远门的。
  一双浓眉微簇着,他脸色沉如寒潭:“你是气老二于黄河里救了夏晚,还是气我们照顾她到如今?”
  正值秋天,葡萄架上一嘟噜一嘟噜紫皮饱涨的大葡萄晶晶透亮。郭旺摘了一串下来,掂在手中轻丢着,就在郭嘉面前走来走去。说一句,揉一颗葡萄,汁子带着肉噗噗的挤在地上。
  那肉噗噗的声响,总叫郭嘉想起北齐人毒发时的场面,整个人溃成一滩血水而爆时的寒渗。
  旺儿这孩子,用郭万担的话说,混身上下长满了心眼儿,没别的毛病,就是聪明。人太聪明了,读书就不会有大出息,因为读书不是个靠小聪明就能成功的事儿。但他善于做卖买,见人三分笑,高大,温和,厚实,一看就可信赖。
  他不比郭兴憨厚,打小儿就知道自己不是吴氏生的,跟长工们关系处的好,连自己的生身父母是谁大概都知道,而且,还知道很多郭万担当年在朝为大将时的旧事儿,就这点,他比郭嘉都厉害多了。
  须知,郭万担当初在朝做大将,以及为何杀前太子李承业的事情,除了临死之前给郭嘉透露过一些,也就郭旺知道的最清楚。
  金城威望颇高的郭家三爷,笑嘻嘻的笑面虎儿,真要寒了脸也挺吓人的。
  行至郭嘉面前,他道:“夏晚初来的时候,满身溃血,混身都在往外爆血珠,直到她生产前才好了一段时间。生了甜瓜之后,她的身子好了许多,但一张脸就没有好过,不停的溃烂,流血,再结痂,再溃烂。”一把将一嘟噜葡萄整个儿捏碎,扔在地上,郭旺又道:“当时二哥把她抱回来,我们也曾想过给你送过去。
  但莲姐儿不是成县主了吗?还说娘是为了保护夏晚才死的。试问,在那种情况下,一个你不要了的,满身血污的女人,我们把她给你送回去,你会不会恨她害了娘,会不会因为她那样的身子而嫌弃她,然后再弃她一回?”
  郭嘉道:“徜若那时候你们把夏晚给我送回去,咱们如今还能做得成兄弟。”
  “咱们是能做得成兄弟。但夏晚呢?背负着害死娘的过失,混身溃烂成那个样子,郭六畜,毁了容的夏晚,比嫫母钟离春还要丑,还要吓人,你能因为愧疚而陪伴她一年,两年,还是三年?
  当你春风得意,步步高升时,回到家面对着那个样子的妻子,你对于她的愧疚,将在多长时间内被消磨光?”
  “须知,夏晚病了整整五年,那五年之中,她只能用四个字形容,那就是血肉模糊。”郭旺道:“那样的她,跟着你会成个弃妇,在别处生活,也许早就死了。唯有我们兄弟,不看她的容貌,不因为她丑或者难看就嫌弃她,而把她当成家人陪伴在旁,她才能活下来。”
  整整五年啊。若非郭旺一遍遍说,我们稀罕你,稀罕甜瓜,你再丑我们也稀罕你,她是活不下来的。
  抛开情/欲,抛开因容貌而发的爱,一起手挽着手共渡难关的亲情,才是支撑她熬过漫长的,五年地狱生涯的关键。那些东西郭嘉给不了她,徜若和郭嘉在一起,夏晚早死了,和别人在一起,世上也早没了夏晚这个人,唯有郭兴和郭旺,才能叫她脱胎换骨,成就今日的阿昙。
  郭兴点头如捣蒜,激动的真往外飚泪:他想说的,旺儿全替他说出来了。
  郭嘉扶起郭兴,抵上他额头碰了碰,道:“既这么着,哥哥多谢你,现在,有多远给我滚多远,滚!”
  “就一眼,让我再看甜瓜一眼。”郭兴缓缓伸出一根手指头:“我就只看我的阿昙和甜瓜一眼,一眼就好。”
  自打五年前成了亲。一开始的时候,夏晚那个身子,俩人便想同床也是不可能的,但那时候郭兴的心格外踏实。于他来说,夏晚死了,这是阿昙,不能用美丑来形容,也不能说她是个妇人,她就是他的妻子,他无论在何处,只要一想家里等着他的阿昙和小甜瓜,他就混身充满了力量。
  原以为夏晚一辈子就那样了,夏晚也以为自己这辈子就那个样子,永远都不会好了。
  可谁知道熬过了五年,她渐渐儿的蜕尽那层疤,仿如脱胎换骨,容貌大变,反而美到叫人惊艳。
  但在七年前,当他从黄河边抱起混身溃血的夏晚时,谁能知道会有今日的阿昙?


第73章 
  所以,等夏晚身子真的好了,褪去一身的痂,娇美明艳到揭下巾子来,郭兴会睁不开眼,会觉得配他这样一个粗人,生生替她惋惜。
  所以他爱她,爱甜瓜,可他不敢碰她,怕亵渎她。他就那么卑微的守着她,守着甜瓜,无论在什么地方,只要一想到阿昙和甜瓜,一颗心就欢喜到仿佛要溢出来。
  但这是偷来的欢喜,他知道早晚郭嘉要回来,要把属于自己的东西拿回去。所以他就像个看家护院的狗一样,明知东西不是自己的,还格外的忠诚,既忠诚又绝望的守着。
  悲噎了两声,熊一样的汉子,真哭起来,连鬼神都为他而动容。
  “就一眼,你让我再看阿昙一眼,看甜瓜一眼,一眼我就走。”郭兴塌肩缩背的,像冬日里叫积雪眼看压垮的大树,头都抬不起来。
  “你能为了七年前的夏晚而玉石俱焚,那你能为五年前的阿昙做什么?”郭旺自来就瞧不起二哥的窝囊样子,一字一顿,声音份外沉哑,再道:“如今她的容貌好了,你就理直气壮的想要赶走二哥,那万一有一天她变成原来的样子了?你再让她投一回河,那再来一回,谁来救她?谁来陪伴她?”
  对于一个女子由心的喜爱,是发自于容颜,还是她的内心,或者兼而有之。但当她化成恶鬼的模样,还有谁能穿过她血肉模糊的容颜,看到她珍珠般闪亮的内心,这世间又有几个人能真心守护她。
  郭嘉还是头一回领教郭旺的口才,头一回,他发现这小郭三儿不止做卖买巴结人有一套,口才更是十分了得。他的小跟屁虫儿长大了,能耐了,要造反了。
  三兄弟呈三角之势,站在窄窄的院子里。
  “你只见过她相貌娇美的时候,不曾见过她几乎要溃成一滩血水的时候。七年时间,尚若这七年你都和她一同经历,也许你早已厌弃她,并离开她。”郭旺难得有如今日般认真的寒过一回脸,置身事外,说的又毒又准。
  郭嘉伸手在郭旺肩头拍了拍,咬牙说了声滚,转身便走,才走了几步,随即便止步。
  是夏晚,她就在那窄窄的巷子里站着。白底绣着绿萼梅的面巾,只露一双眸子在外,盈盈楚楚,眩然欲泣,两只窄窄的肩膀却又格外绷的格外的直。
  “兴儿,走,咱们回家。”她道。
  郭兴像只受了万分委屈的狗,在葡萄架下呜咽着,极为委屈看看夏晚,想跟她走,再看郭嘉,又不敢近前一步。
  夏晚厉声道:“过来,难道他能吃了你?”
  郭兴于是摇着酸疼的臂膀,怯怯颤颤的从郭嘉身边走过,紧跟在夏晚身后,时不时的回头,愣是迎着郭嘉要吃人的目光,就跟夏晚从窄巷子里出来了。
  曾经瘦窄窄的小丫头,如今身姿高挑,长衣摇曳,真是他的夏晚,怀着私心去打量。看她行走时的步态,那般优雅从容,一行一动都格外的雅致。而跟在身边的郭兴,就跟头黑熊一样。
  郭嘉气的脑袋发昏,恨不能立刻自戳双目。
  别的就不敢往深里想了,再想,他得死在当场。
  出了巷子,河生正在外面探头探脑。见郭嘉出来,他立刻道:“少爷,王爷四处找您呢。太子下午就摆驾回长安了。他要您也赶紧回长安,否则的话,只怕太子先进馋言,皇上真要赐您鸠毒。”
  馋言这东西,当然是先进的管用。皇帝的恩宠是个虚无缥渺的东西,跟血统相比较什么都算不上。
  要是太子真的回长安之后先进馋言,慢说宠臣,只怕郭嘉的小命都得丢掉。他道:“无事,让太子先走,咱们慢慢儿的赶。”
  见郭嘉仰面看着头顶的瓦檐,河生道:“少爷,咱不是该回长安了?”
  郭嘉心说:操,老子媳妇儿都要叫人给睡了,回长安作甚?
  顺着一颗树,他一蹿就蹿上墙了。便没有神力,他一个跟斗也能翻上墙的,到底如今稳重了,但攀墙爬壁,这些能耐放之四海,能如郭嘉一般熟溜的也少。
  以他来说,曾经的就算了,毕竟他们老鲜卑人没有汉人那么多教条,他闭个眼一忍也就过了,但从今天起,郭兴胆敢再挨夏晚一指头,他就得把他剁成肉馅儿。
  晋王行府,西华苑。
  陈蓉闭着眼睛,毕竟有了年纪,灯光下两只眼圈下有淡淡的淤青,唇侧也有深深的泪沟。她身侧站着位少女,鹅圆的脸,双瞳明如新月,姿容与夏晚有几分相似,这就是陈蓉的女儿,陆莞莞。
  原本,她是要跟着太子一起到长安,嫁给东宫世子李昱霖的。结果太子走的匆急,就把她给丢下了。陈蓉经营多年,满以为自己无希望了,但女儿能从此飞上枝头荣冠长安的,不期因为郭嘉的一通闹,居然功亏一篑。
  郭三儿答应要送太子个美人儿,太子走的时候匆忙之中都未忘了美人图,叮嘱陈蓉替他卷起来,不过陈蓉李代桃僵,另卷了一幅给太子,正品如今还在陈蓉这儿放着呢。
  陈蓉只要一睁开眼睛,就去看那幅画上的美人。
  大意了。她心说。
  往昔找画工给陆莞莞绘像,总是想要突出她的美,她的玉手香腮,她的蜂腰溜肩。但画工们画出来,无一不呆板难看。这小像不过寥寥几笔,还只是个侧颜的回眸一笑,但灵韵兼具,画中美人欲笑还敛,欲语还羞,眼中仿佛藏着满腔的话儿欲诉,却又轻易不肯告诉任何人,必得那仰慕她的男子跋山涉水,劈荆斩棘,打败所有竞争者而来,跪伏在她的脚下,也许她才会一诉衷肠。
  连陈容是个女子都对画中的女子生了好奇心,见了的男子,有谁不想一探究竟。
  这是幅能夺人眼球的画儿。
  “娘,这到底是谁?”陆莞莞道:“瞧她生的格外面熟,难道是咱们的故人?”
  陈蓉轻揉着鬓额,仿佛才回过神来:“还真是位故人,真没想到她还活着,这于娘来说可真是太可怕了。”
  得多谢郭旺送来的美人图,白日里那场变故中,陈蓉是全程只盯着阿昙的。所以,陈蓉是比郭嘉还早发现阿昙就是夏晚的人。郭三的二嫂,曾经金城有名的烂脸妇人阿昙,就是郭嘉的妻子夏晚吧?
  若是她白天不在场还好,可她在场,想必她早已知晓了自己的身世。而郭莲还偏偏在这个时候纵容着自己的儿子伤了夏晚的儿子,真真是找死。
  陆莞莞对于娘的事情知道的不多,但很少见她如此焦虑过,焦虑到整个人仿佛要支撑不住一样。她自幼和陈蓉相依为命,一听陈蓉这口气,心立刻悬提了起来:“那娘要怎么办?”
  陈蓉深深叹了一口气,道:“倒也不急,不是还有莲姐儿吗?有她顶着,娘的事儿就很难被翻出来。”
  至于将来,她从墙上揭下那幅卷轴,提笔,在画的末尾处提笔书了几个字:陆莞莞自画小像。
  停笔,她道:“去,传陆丰来,让他快马加鞭,把这幅画送到长安,送到东宫,亲自送给世子李昱霖。”
  陆莞莞一把就攥住了陈蓉的手:“娘,那分明不是我,您为何要写这样几个字上去?还把画像送给东宫世子?您这不是帮倒忙吗?”
  陈蓉道:“你可知道李昱霖是什么人?老皇帝之所以封李承筹为太子,多一半的原因就在于他,天纵英姿的少年英才,九武之尊的不二人选。郭嘉和太子已成死对头,总有一人要先死,徜若真是太子先去,你有可能不必入东宫而直接入宫呢?”
  陆莞莞于皇后之位倒没什么兴趣,自来见过的天纵英才,也只有郭嘉一个,听说有那么个男子,出身皇族,俊如神谪,重要的是,将来总有一天会是九五之尊,只可惜自己远在甘州这小地方,空有容貌而不能为他所看到,心中那份遗憾着实难安。
  画中的女子与陆莞莞容貌有七分像,但又灵动流转,跃然纸上。既陆莞莞的人短时间内到不了长安,先拿幅画儿先声压人,在李昱霖心中占一席之位,后面的事不就好办了?
  于是,夏晚的绘像,经过太子之手,最终以陆莞莞之名,被送到了东宫世子李昱霖手里去了。
  方才挨郭嘉打的时候并不痛,而且也没有因为痛而喊过一声,这会子夏晚替他擦拭伤口了,郭兴才呲牙咧嘴的叫了起来:“疼,阿昙,真疼。”
  夏晚拿温帕子替他蘸着脸上的血,煮的滚烫的白鸡蛋,亲手替他滚着眼眶里的淤青:“该,活该你挨打。我的甜瓜差点叫人杀了,你还瞒着凶手,要我说,郭六畜就该狠狠打你一顿,打醒你这猪脑子。”
  这还是有夏晚以来头一回叫郭六畜,屋外瓦梁上的郭嘉听了,莫名亲切,激动的眼泪都差点要崩出来,恨不能翻上几个跟头,再围着夏晚打几个转儿,若有尾巴,狠摇上几摇。他的小夏晚不止容颜绝殊,美到叫人惊叹,性子还是原来那般的泼辣,听着就叫人从心眼儿到头发梢子都服服帖帖。
  虽说嘴里骂着,夏晚的手可一丝儿都没停,继续替郭兴擦拭着脸上的伤。
  “莲姐儿也是苦,陈雁西欺负了她,孩子又不是自己养大的。陈宝也不过个孩子,一时走岔了路。我跟莲姐儿说一声,让她去长安的时候把陈宝带走,咱们甜瓜就能好好读书了。”一语未落,夏晚蘸血的帕子在他脸上重重一揉,疼的郭兴五官都扭曲了。
  “小时候杀鸡,大来杀人。小时候杀人,大了作甚?郭六畜当初就叫陈雁西差点儿给害死,如今轮到我的甜瓜了,还要叫陈宝的儿子杀了你才高兴?”夏晚声音略高:“凭什么,甜瓜父子欠他们的?”
  瓦脊上的郭嘉笑的直发抖:看吧,果真是我儿子。
  从夏晚这儿给郭莲求情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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