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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金瓶梅-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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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厨房里骂人,不肯做哩。”妇人在旁便道:“我说别要使他去,人自恁和他合气

。说俺娘儿两个霸拦你在这屋里,只当吃人骂将来。”这西门庆听了大怒,走到后

边厨房里,不由分说,向雪娥踢了几脚,骂道:“贼歪剌骨!我使他来要饼,你如

何骂他?你骂他奴才,你如何不溺泡尿把你自家照照!”雪娥被西门庆踢骂了一顿

,敢怒而不敢言。西门庆刚走出厨房外,孙雪娥对着来昭妻一丈青说道:“你看,

我今日晦气!早是你在旁听,我又没曾说什么。他走将来凶神似一般,大吆小喝,

把丫头采的去了,反对主子面前轻事重报,惹的走来平白地把恁一场儿。我洗着眼

儿,看着主子奴才长远恁硬气着,只休要错了脚儿!”不想被西门庆听见了,复回

来又打了几拳,骂道:“贼奴才淫妇!你还说不欺负他,亲耳朵听见你还骂他。”

打的雪娥疼痛难忍,西门庆便往前边去了。那雪娥气的在厨房里两泪悲流,放声大

哭。吴月娘正在上房,才起来梳头,因问小玉:“厨房里乱些甚么?”小玉回道:

“爹要饼吃了往庙上去,说姑娘骂五娘房里春梅来,被爹听见了,踢了姑娘几脚,

哭起来。”月娘道:“也没见他,要饼吃连忙做了与他去就罢了,平白又骂他房里

丫头怎的!”于是使小玉走到厨房,撺掇雪娥和家人媳妇忙造汤水,打发西门庆吃

了,往庙上去,不题。

这雪娥气愤不过,正走到月娘房里告诉此事。不妨金莲蓦然走来,立于窗下潜

听。见雪娥在房里对月娘、李娇儿说他怎的霸拦汉子,背地无所不为:“娘,你还

不知淫妇,说起来比养汉老婆还浪,一夜没汉子也不成的。背地干的那茧儿,人干

不出,他干出来。当初在家,把亲汉子用毒药摆死了,跟了来。如今把俺们也吃他

活埋了。弄的汉子乌眼鸡一般,见了俺们便不待见。”月娘道:“也没见你,他前

边使了丫头要饼,你好好打发与他去便了。平白又骂他怎的?”孙雪娥道:“我骂

他秃也瞎也来?那顷,这丫头在娘房里着紧不听手。俺没曾在灶上把刀背打他,娘

尚且不言语。可可今日轮到他手里,便骄贵的这等了。”正说着,只见小玉走到,

说:“五娘在外边。”少倾,金莲进房,望着雪娥说道:“比如我当初摆死亲夫,

你就不消叫汉子娶我来家,省得我霸拦着他,撑了你的窝儿。论起春梅,又不是我

的丫头,你气不愤,还教他伏侍大娘就是了。省得你和他合气,把我扯在里头。那

个好意死了汉子嫁人?如今也不难的勾当,等他来家,与我一纸休书,我去就是了

。”月娘道:“我也不晓的你们底事。你们大家省言一句儿便了。”孙雪娥道:“

娘,你看他嘴似淮洪也一般,随问谁也辩他不过。明在汉子根前戳舌儿,转过眼就

不认了。依你说起来,除了娘,把俺们都撵,只留着你罢!”那吴月娘坐着,由着

他那两个你一句我一句,只不言语。后来见骂起来,雪娥道:“你骂我奴才!你便

是真奴才!”险些儿不曾打起来。月娘看不上,使小玉把雪娥拉往后边去。这潘金

莲一直归到前边,卸了浓妆,洗了脂粉,乌云散乱,花容不整,哭得两眼如桃,躺

在床上。

到日西时分,西门庆庙上来,袖着四两珠子,进入房中,一见便问:“怎的来

?”妇人放声号哭起来,问西门庆要休书。如此这般告诉一遍:“我当初又不曾图

你钱财,自恁跟了你来。如何今日教人这等欺负?千也说我摆杀汉子,万也说我摆

杀汉子!没丫头便罢了,如何要人房里丫头伏侍?吃人指骂!”这西门庆不听便罢

,听了时,三尸神暴跳,五脏气冲天。一阵风走到后边,采过雪娥头发来,尽力拿

短棍打了几下。多亏吴月娘向前拉住了,说道:“没得大家省些事儿罢了!好交你

主子惹气!”西门庆便道:“好贼歪剌骨,我亲自听见你在厨房里骂,你还搅缠别

人。我不把你下截打下来也不算。”看官听说:不争今日打了孙雪娥,管教潘金莲

从前作过事,没兴一齐来。正是:

自古感恩并积恨,万年千载不生尘。

当下西门庆打了雪娥,走到前边,窝盘住了金莲,袖中取出庙上买的四两珠子,递

与他。妇人见汉子与他做主,出了气,如何不喜。由是要一奉十,宠爱愈深。

话休饶舌,一日正轮该花子虚家摆酒会茶,这花家就在西门庆紧隔壁。内官家

摆酒,甚是丰盛。众兄弟都到了。因西门庆有事,约午后才来,都等他,不肯先坐

。少顷,西门庆来到,然后叙礼让坐,东家安西门庆居首席。两个妓女,琵琶筝[

竹秦]在席前弹唱。端的说不尽梨园娇艳,色艺双全。但见:

罗衣叠雪,宝髻堆云。樱桃口,杏脸桃腮;杨柳腰,兰心蕙性。歌喉

宛转,声如枝上流莺;舞态蹁跹,影似花间凤转。腔依古调,音出天然。

舞回明月坠秦楼,歌遏行云遮楚馆。高低紧慢按宫商,轻重疾徐依格调,

筝排雁柱声声慢,板拍红牙字字新。

少顷,酒过三巡,歌吟两套,两个唱的放下乐器,向前花枝摇飐般来磕头。

西门庆呼玳安书袋内取两封赏赐,每人二钱,拜谢了下去。因问东家花子虚道:“

这位姐儿上姓?端的会唱。”东家未及答应,应伯爵插口道:“大官人多忘事,就

不认的了?这弹筝的是花二哥令翠──勾栏后巷吴银儿。这弹琵琶的,就是我前日

说的李三妈的女儿、李桂卿的妹子,小名叫做桂姐。你家中见放着他的亲姑娘。如

何推不认的?”西门庆笑道:“元来就是他,我六年不见,不想就出落得恁般成人

了!”落后酒阑,上席来递酒。这桂姐殷勤劝酒,情话盘桓。西门庆因问:“你三

妈与姐姐桂卿,在家做甚么?怎的不来我家看看你姑娘?”桂姐道:“俺妈从去岁

不好了一场,至今腿脚半边通动不的,只扶着人走。俺姐姐桂卿被淮上一个客人包

了半年,常接到店里住,两三日不放来家。家中好不无人,只靠着我逐日出来供唱

,好不辛苦!时常也想着要往宅里看看姑娘,白不得个闲。爹许久怎的也不在里边

走走?几时放姑娘家去看看俺妈也好。”西门庆见他一团和气,说话儿乖觉伶变,

就有几分留恋之意,说道:“我今日约两位好朋友送你家去。你意下如何?”桂姐

道:“爹休哄我。你肯贵人脚儿踏俺贱地?”西门庆道:“我不哄你。”便向袖中

取出汗巾连挑牙与香茶盒儿,递与桂姐收了。桂姐道:“多咱去?如今使保儿先家

去先说一声,作个预备。”西门庆道:“直待人散,一同起身。”少顷,递毕酒,

约掌灯人散时分,西门庆约下应伯爵、谢希大,也不到家,骡马同送桂姐,迳进勾

栏往李家去。正是:

陷人坑,土窖般暗开掘;迷魂洞,囚牢般巧砌叠;检尸场,屠铺般明

排列。整一味死温存活打劫。招牌儿大字书者:买俏金,哥哥休扯;缠头

锦,婆婆自接;卖花钱,姐姐不赊。

西门庆等送桂姐轿子到门首,李桂卿迎门接入堂中。见毕礼数,请老妈出来拜

见。不一时,虔婆扶拐而出,半边胳膊都动弹不得,见了西门庆,道了万福。说道

:“天么,天么!姐夫贵人,那阵风儿刮得你到这里?”西门庆笑道:“一向穷冗

,没曾来得,老妈休怪。”虔婆又向应、谢二人说道:“二位怎的也不来走走?”

伯爵道:“便是白不得闲,今日在花家会茶,遇见桂姐,因此同西门爹送回来。快

看酒来,俺们乐饮三杯。”虔婆让三位上首坐了。一面点茶,一面打抹春台,收拾

酒菜。少顷,掌上灯烛,酒肴罗列。桂姐从新房中打扮出来,旁边陪坐,免不得姐

妹两个金樽满泛,玉阮同调,歌唱递酒。正是:

琉璃钟,琥珀浓,小槽酒滴珍珠红。烹龙炮凤玉脂泣,罗帏绣幙围

香风。吹龙笛,击鼍鼓。皓齿歌,细腰舞。况是青春莫虚度,银缸掩映

娇娥语,不到刘伶坟上去。

当下姊妹两个唱了一套,席上觥筹交错饮酒。西门庆向桂卿道:“今日二位在此,

久闻桂姐善舞能歌南曲,何不请歌一词,奉劝二位一杯儿酒!”应伯爵道:“我又

不当起动,借大官人余光,洗耳愿听佳音。”那桂姐坐着只是笑,半晌不动身。原

来西门庆有心要梳笼桂姐,故先索落他唱。那院中婆娘见识精明,早已看破了八九

分。桂卿在旁,就先开口说道:“我家桂姐从小儿养得娇,自来生得腼腆,不肯对

人胡乱便唱。”于是西门庆便叫玳安书袋内取出五两一锭银子来,放在桌上,说道

:“这些不当甚么,权与桂姐为脂粉之需,改日另送几套织金衣服。”桂姐连忙起

身谢了。先令丫鬟收去,方才下席来唱。这桂姐虽年纪不多,却色艺过人,当下不

慌不忙,轻扶罗袖,摆动湘裙,袖口边搭剌着一方银红撮穗的落花流水汗巾儿,歌

唱道:

【驻云飞】举止从容,压尽勾栏占上风。行动香风送,频使人钦重。

嗏!玉杵污泥中,岂凡庸?一曲宫商,满座皆惊动。胜似襄王一梦

中,胜似襄王一梦中。

唱毕,把个西门庆喜欢的没入脚处。吩咐玳安回马家去,晚夕就在李桂卿房里歇了

一宿。紧着西门庆要梳笼这女子,又被应伯爵、谢希大两个一力撺掇,就上了道儿

。次日,使小厮往家去拿五十两银子,段铺内讨四件衣裳,要梳笼桂姐。那李娇儿

听见要梳笼他的侄女儿,如何不喜?连忙拿了一锭大元宝付与玳安,拿到院中打头

面,做衣服,定桌席,吹弹歌舞,花攒锦簇,饮三日喜酒。应伯爵、谢希大又约会

了孙寡嘴、祝实念、常峙节,每人出五分分子,都来贺他。铺的盖的都是西门庆出

。每日大酒大肉,在院中玩耍,不在话下。

舞裙歌板逐时新,散尽黄金只此身。

寄语富儿休暴殄,俭如良药可医贫。

第十二回 潘金莲私仆受辱 刘理星魇胜求财

诗曰:

可怜独立树,枝轻根亦摇。

虽为露所浥,复为风所飘。

锦衾襞不开,端坐夜及朝。

是妾愁成瘦,非君重细腰。

话说西门庆在院中贪恋桂姐姿色,约半月不曾来家。吴月娘使小厮拿马接了数

次,李家把西门庆衣帽都藏过,不放他起身。丢的家中这些妇人都闲静了。别人犹

可,惟有潘金莲这妇人,青春未及三十岁,欲火难禁一丈高。每日打扮的粉妆玉琢

,皓齿朱唇,无日不在大门首倚门而望,只等到黄昏。到晚来归入房中,粲枕孤帏

,凤台无伴,睡不着,走来花园中,款步花苔。看见那月洋水底,便疑西门庆情性

难拿;偶遇着玳瑁猫儿交欢,越引逗的他芳心迷乱。当时玉楼带来一个小厮,名唤

琴童,年约十六岁,才留起头发,生的眉目清秀,乖滑伶俐。西门庆教他看管花园

,晚夕就在花园门首一间小耳房内安歇。金莲和玉楼白日里常在花园亭子上一处做

针指或下棋。这小厮专一献小殷勤,常观见西门庆来,就先来告报。以此妇人喜他

,常叫他入房,赏酒与他吃。两个朝朝暮暮,眉来眼去,都有意了。

不想到了七月,西门庆生日将近。吴月娘见西门庆留恋烟花,因使玳安拿马去

接。这潘金莲暗暗修了一柬帖,交付玳安,教:“悄悄递与你爹,说五娘请爹早些

家去罢。”这玳安儿一直骑马到李家,只见应伯爵、谢希大、祝实念,孙寡嘴,常

峙节众人,正在那里伴着西门庆,搂着粉头欢乐饮酒。西门庆看见玳安来到,便问

:“你来怎麽?家中没事?”玳安道:“家中没事。”西门庆道:“前边各项银子

,叫傅二叔讨讨,等我到家算帐。”玳安道:“这两日傅二叔讨了许多,等爹到家

上帐。”西门庆道:“你桂姨那一套衣服,捎来不曾?”玳安道:“已捎在此。”

便向毡包内取出一套红衫蓝裙,递与桂姐。桂姐道了万福,收了,连忙吩咐下边,

管待玳安酒饭。那小厮吃了酒饭,复走来上边伺候。悄悄向西门庆耳边说道:“五

娘使我捎了个帖儿在此。请爹早些家去。”西门庆才待用手去接,早被李桂姐看见

,只道是西门庆那个表子寄来的情书,一手挝过来,拆开观看,却是一幅回文锦笺

,上写着几行墨迹。桂姐递与祝实念,教念与他听。这祝实念见上面写词一首,名

《落梅风》,念道:

黄昏想,白日思,盼杀人多情不至。因他为他憔悴死,可怜也绣衾独

自!  灯将残,人睡也,空留得半窗明月。眠心硬,浑似铁,这凄凉怎

捱今夜?

下书:“爱妾潘六儿拜。”那桂姐听毕,撇了酒席,走入房中,倒在床上,面朝里

边睡了。西门庆见桂姐恼了,把帖子扯的稀烂,众人前把玳安踢了两脚。请桂姐两

遍不来,慌的西门庆亲自进房,抱出他来,说道:“吩咐带马回去,家中那个淫妇

使你来,我这一到家,都打个臭死!”玳安只得含泪回家。西门庆道:“桂姐,你

休恼,这帖子不是别人的,乃是我第五个小妾寄来,请我到家有些事儿计较,再无

别故。”祝实念在旁戏道:“桂姐,你休听他哄你哩!这个潘六儿乃是那边院里新

叙的一个表子,生的一表人物。你休放他去。”西门庆笑赶着打,说道:“你这贱

天杀的,单管弄死了人,紧着他恁麻犯人,你又胡说。”李桂卿道:“姐夫差了,

既然家中有人拘管,就不消梳笼人家粉头,自守着家里的便了。才相伴了多少时,

便就要抛离了去。”应伯爵插口道:“说的有理。你两人都依我,大官人也不消家

去,桂姐也不必恼。今日说过,那个再恁,每人罚二两银子,买酒咱大家吃。”于

是西门庆把桂姐搂在怀中陪笑,一递一口儿饮酒。少倾,拿了七钟茶来,馨香可掬

,每人面前一盏。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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