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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奚梦帝殇-第98章

小说: 奚梦帝殇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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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鎏金大殿内,宝器珠华,威仪万千,在绝无一丝声响中,时间都仿若静止。
  聂玉凡手脚被精铁镣铐束缚,跪在殿中央,目光却不惧地望向金御座上的人影。
  祁容端起薄胎瓷盏,安然啜饮一口,氤氲的茶气遮住眼中神色,唯见唇线勾勒起一条明晰优美的弧度。
  他身旁无多余人,仅有池晔与池染保护,将瓷盏放在御案上,静静凝视起下方的聂玉凡。
  彼此目光连接一霎,空气莫起震荡,他目色如炬,他墨眸半合,是恨是杀机,是怒是压抑,都隐藏在时间流逝已久的对望下。
  最后祁容一落眼帘,语调极淡道:“朕放你走。”
  聂玉凡瞳孔扩张,随即换上一脸警惕:“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祁容从龙椅上起身,并没被他的态度激怒:“朕只是,不想再看见你罢了。”
  聂玉凡望着他从玉阶踱步下来,华贵玄袍上绣的金丝盘龙纹映入光影里,流动生辉,衬射着那张面庞,美尘无边。
  祁容缓缓走近聂玉凡跟前,直身俯视,吐字道:“况且你的命,朕根本不稀罕。”
  深墨如漆如夜的瞳眸,让聂玉凡头一回无法从中读解到任何思绪,压下浓重的俊眉,只问起心中最关心的那个人:“小勍在哪里……”
  一抹痛意划过眸底,祁容忽然错开目光,沉默许久道:“勍儿她,已经小产了。”
  什么?!
  聂玉凡头脑顿时像被炸开,满脸惊骇,瞪大眼睛朝他望去:“那,那孩子已经……”
  祁容站立原地,静默不语。
  “怎么可能……”聂玉凡喃喃念道,目光焦乱地扫向地面,简直难以接受这个现实,“为什么会这样……小勍她竟然……”
  下刻他猛然抬头,极为悲愤地质问眼前人:“你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小勍之前不是好好的吗?!难道你把她留在身边,就是让她接二连三的承受这些痛苦吗?!”
  “闭嘴——”祁容忍无可忍地打断他,微敛眸光化作森刃,横扫而去,“朕与勍儿之间的事,还轮不到你管!”
  二人目光再次对上,处在毫不退让的对峙中,半晌,祁容唇角忽地一扬,冷冷笑道:“不过正因为如此,才让勍儿彻底明白了,她始终……还是离不开朕的身边。”
  金玉地砖传来的冰凉,好像冷狱冰泉缠绕全身,聂玉凡呼吸窒在一瞬,有如被无形之手掐紧心脏,声音略微含颤道:“什么,意思。”
  祁容精雅的眉形斜扬起来,平静面容上,浮现一缕淡静若云的微笑,却反而让人莫名心慌——
  “聂玉凡,你怎么还不明白,朕与勍儿是夫妻,牵绊甚深,失去骨肉的痛楚只有朕与她才能体会,也只有朕,能带给她这种安慰,至于勍儿现在,已决定重新回到朕的身边,她实际所爱的,也依然是……”
  “你不要胡说了——!”
  这一刻聂玉凡失去冷静,突然朝他愤吼大嚷:“小勍早就与你恩断义绝,又怎么可能留下来,兰玖容,你以为这番话我会信吗!!!”
  祁容听完毫不气恼,依旧保持淡淡的笑容,犹如一拂而过的风,抓不住,也察觉不出任何的阴谋异样。
  就是这种过分淡静,令聂玉凡神智一阵慌乱,忍不住喊道:“小勍在哪里!小勍究竟在哪里?!”
  祁容耸肩,似觉这个问题有些可笑:“自然是在皇后的寝宫,安心静养了。”
  “我要见她——”
  聂玉凡目光急迫,浑身开始挣扎。
  “见她?”祁容上下打量他一眼,面露鄙夷,“以你这等贱民的身份?”
  聂玉凡咬紧牙怒视。
  “现在朕肯放你出宫,就已经是最大的恩赦了。”祁容手负后,眼角夹起一丝蔑意。
  “我不走!我说过绝不会丢下她一个人的!”聂玉凡咬到牙根渗血,一双褐眸亮如火燎,万分执着道,“兰玖容,是不是你做了什么,不敢让她来见我么!”
  岂料祁容竟轻轻笑出声,止住时,唇微吐一个字:“没。”
  时间像在彼此之间凝固,祁容同他对视许久,一缕若有若无的深笑才浮现嘴角,开口道:“既然你坚持,那朕,就让你彻底死心好了……”
  ********
  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富丽的皇家园林各处鸟语花香,春意盎然,透出一派繁荣景象。
  今日奚勍格外开心,因为祁容答应要带她一起去仙芳园后面的天心湖游赏。
  一袭淡紫色双层繁花长裙,以锦缎为底,外罩缀金粉的紫色薄纱,展于风中,宛若一株清灵的紫鸯花。她额心贴着梅形金钿,映面容姣美可人,耳畔坠着白玉珰,明晃摇曳生辉,长发挽成美髻,斜髻旁别着几颗珠彩,双翔凤玉簪在阳光下华耀四溢,形状逼真似振翅欲飞。
  因为身体尚未恢复,不禁风吹,奚勍外面还系着一件五彩雀羽披风,穿行花海柳云里,犹如尘世不染的紫月仙子,又似错闪于视线里的浮光幻影。
  奚勍走在最前方,看到花丛中翩翩飞舞的小蝶,愉悦追随,不时原地转个圈圈,裙边便像波浪一般层层荡漾。
  祁容从后望着,目光随她的一举一动变得愈发温暖柔和,而两排侍从远远跟随在后,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
  “容!容!”
  奚勍一会儿指向小蝶,一会儿又回头看他,欢快地有些忙不过来。
  祁容唇边的笑容扩散到整张面庞,绝美配上宠溺,简直颠倒众生。
  “娴儿,别跑得那么快。”声音被风传递,温柔提醒。
  奚勍就瞧小蝶慢悠悠地停歇在一株盛绽的牡丹花上,心急想去扑捉,结果不小心踩在裙摆上,身子即要栽进艳花之中。
  奚勍吓得闭上眼,随即一双纤细修长的手臂及时环在她的腰间,慢慢拉回,让她安全靠入充满雅香的怀抱里。
  睁开眼,便看到祁容略微愠怒的眼神。
  “娴儿,刚刚朕如何说来着?”他佯作怒意道。
  听此,奚勍抿起樱红唇瓣,低头不敢看他。
  “不,不生气……”奚勍顿声道。
  “生气。”声音肯定,眼中却含笑意。
  奚勍想到他上回冰冷可怕的模样,赶紧把头埋入臂弯里。
  祁容双眉一拧,有些费力地抬起她的脸容。
  “下次,还听不听朕的话了?”
  对上她清暇不染杂质的瞳眸,祁容晕散在脸上的微笑亦如嗓音中柔溺,那无法控制的情感总会情不自禁流露,连他自己都不知。
  “听……”奚勍勉强抬眼,半晌,小声嗫嚅。
  祁容用手指轻轻摩挲她的面颊,开始柔声低语道:“等一会儿在船上,就不许这样乱跑乱闹了。”
  “嗯!”似乎很喜欢这样的肌肤触感,奚勍将一半脸歪进他掌心里,双颊泛起蜜般的甜喜粉红。
  祁容柔笑,转而拉起她一只玉手,哄道:“那咱们走吧。”
  阳光下的侧容,冰美雪莹,温柔得几乎要融化,奚勍只觉身体如同被一股无比安逸的感觉充盈,开始随他的移动迈开步伐,而彼此五指相扣,被掩在飘垂的广袖之中。
  远望,两道身影不若凡间应有,翩然绝姿,恍似画中仙,镌成永恒。
  明媚的光阳忽然变得太过强烈,刺入眼里,唯剩锥心之痛。
  有一种跳动在暗间支离破碎,被无数飘来的花瓣,悄然埋葬。
  临近天心湖时,奚勍已经望见停靠在湖畔旁的富丽画舫,正欲心急地拉着祁容快走,与此同时,一道悲伤破碎在空气里的声音,突兀从远处传来——
  “小勍——”
  那一刻除了耳边风声,一切都好似静止下来。
  奚勍忽然定住脚步,循声回首,望见翠柳垂掩的高山小亭子上,立有一道朦朦胧胧的修长身影,在柳条形成的帘幕中,成为一点不可忽视的颤抖墨蓝。
  随即,她感觉握住自己的那只手徒然加紧了力道。
  祁容眼中微蕴着震惊,只因他完全没有料到,对方竟能不顾一切地冲破穴道,发出了声音。
  





☆、心死

  聂玉凡睁大眼睛,园内众人之中,唯有一抹丽影映入眸底,那样深刻,那样熟悉,同时又强烈到成为心中无法磨灭的伤痕。
  她现在,就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
  然而是那双牵绊的手太过刺心,还是那身紫华太过陌生,一时间,聂玉凡身僵目怔,脑海一片空茫,好似灵魂正与身体分离震荡,直至眸光再次凝聚,理智却已然崩溃,一股剧痛攻心,滚烧经脉,他不顾背后相抵的暗刃刀光,竟强行引动体内真气,一口鲜血立即涌窜喉咙,即使沉痛,也终于有了发出声音的能力。
  而这一声,也来自心底最深处的灵魂,带着希冀、美好,就好像眼前所看到的,不过是一场错觉。
  他怎么可能相信,小勍会重新选择那个人?
  因为她已经答应自己,愿一起走出这是非之地,过上远离世俗的日子!
  所以现在看到的一切,都是不真实的。
  只要她回过头,只要看到自己,就算身影不清,可一旦听出自己的声音,她一定会惊色神慌,就如同自己,无时无刻不在担心着她一样。
  奚勍回首,目光终于投视过来。
  彼此交织一刹,聂玉凡脸上浮现润月般的淡淡微笑,朗若春风倾洒,足可使深泪退尽,萎朵滋展,缱绻绵延的深情眼神,一如既往,最用心,最专注。
  好似全部生命里,只剩这一双清华瞳眸。
  或许现在只要她笑,露出会心一笑,他便会挣脱束缚,不顾背后杀机,冲上前拉紧那只手,今生今世再不放开。
  “小勍……”
  然而等得太久,久到声音微微发涩,眼角泛红,但一对清明的褐色眸子里,仍闪烁着不可言诉的期盼光芒。
  奚勍站在原地注视,下瞬感觉祁容的手忽然松开,一人朝湖畔走去。
  她内心惊慌,就像丢失了温暖,立即跟上前,而亭间那道蓝色因她一个转身,被彻底抛离出视线。
  感受到她的靠近与目光,祁容沉如铅石的心终于恢复跳动,侧过脸,对上奚勍含满依眷忧急的目色,那丝郁结之痛转而漫散,嘴角抹开笑容。
  聂玉凡,现在,你终于看清楚了吧?
  “小勍!!!”
  聂玉凡不敢相信,喊到心肺破碎。
  “小勍——”
  一次次呼喊,可远处那个人却始终没有回头。
  明明看到了,她明明是看到了,但不过一眼,却已经将他拖入万丈深渊,天坠地般狠烈。
  清眸如昔,不曾迷浊,不曾雾朦,反而纯暇与盎然春色融为一体,在阳光中笑颜近乎透明,似云霞初月,无可描绘的美好。
  那是发自内心地笑容,毫无瑕疵污染,真真是她,而她,却将笑容给了那个人。
  聂玉凡睁眼看清楚,体内真气正疾乱窜行,压不住的鲜血自唇边蜿蜒流淌,在蓝色衣衫点染惊红,即使冲破穴道,现在也无法挪动一步。
  某种混乱的思绪像无数线缕缠死于头脑,最后只形成三个字——
  为什么?
  他想不通,也想不明白,胸口痛得几欲抓狂。
  ——失去骨肉的痛楚,只有朕与她才能体会,也只有朕,能带给她这种安慰。
  聂玉凡捂住心口,慢慢抬头,眼神里已失去所有神采,犹如一道死光黏在渐渐离远的背影上,拼尽生命一样看着,可她,仍不曾回首。
  为什么会这样,她最后选择的人,不是自己吗?
  一袭卷花暖风,从背后掀起披散的漆黑长发,拂过眉眼,拂过美逸非凡的面颊,花瓣漫天飞舞,几乎将他淹没。
  有数不清的寒芒抵在周身,聂玉凡却恍若未觉,眼神呆然,胸口更似抽空一般,整个人失心失魂。
  只是他的耳边,仍有摆脱不掉的声音,混乱夹杂着,像扯不断的千丝万线,一遍又一遍回响——
  “除了他,你就是我最重要的人了。”
  “等离开皇宫那一日,我就与你一同远离世争,畅游山水。”
  “如今我跟他,已经完全说清楚了。”
  “玉凡,玉凡……”
  “她始终,还是离不开朕的身边。”
  “勍儿实际所爱的人,依然是……。”
  依然,是他吗?
  聂玉凡只觉眼前变得昏天地暗,春意繁华的美景,金砖碧瓦的重重宫阙,皆在石化崩塌,飞沙灰烬,缕缕寸寸,消尽尘埃之中。
  那色泽朱红的花瓣在煦阳蓝天下,就像一朵朵燃绽的火花,散在肩膀衣衫,深深溶入肌肤骨血,浑身上下都开始灼热、沸腾,如火焰一样疯狂,如陨石碎在妖艳的晚霞中燃烧,有什么已不属于自己的情绪逐渐占据了体内,把曾经的坚持执着,吞噬殆尽。
  他绷紧颤抖,身体仿佛接受着换血一般带来的剧烈痛苦,黑褐色眼眸慢慢蕴起血火淋漓后残留的一片崩溃恨意、绝望悲恸,以及……一种似被欺骗、似被舍弃的刻骨哀痛,重重叠落在一起,瞬间散发出惊心的亮,动魄的光。
  手依旧捂住胸口,只感觉那原本完整的心脏,已经被烈火燃烧得不成形状,扭曲不堪,再也回不到曾经。
  聂玉凡呆呆站在原地,目光却极为狞狠地盯向地面。
  忽然想着,一切,如果都能从眼前消失就好了。
  即使,不是现在……
  俊逸面容上的神情似泣似笑,可偏偏发不出任何声音,正因刚才那几声呼喊,已经用尽全部力量,可任他撕心裂肺,对方也没有回首停驻。
  这便是她的不去面对,对自己的决绝拒绝吗?
  一夜夫妻,骨血相融,至深牵绊,最终,她对那个人的情感还是无法割舍,还是选择留在身边。
  那自己呢?自己究竟算什么?
  聂玉凡深重地垂下绵睫,在白皙眼睑下投落一道霾影,无人能窥探到其中神色。
  他转过身,轻灵的花瓣旋拂过面颊,却像触及到冰霜,僵硬飘落。
  全无挣扎地看向那名侍卫统领,聂玉凡缓缓启唇:“我,出宫。”
  当祁容放慢脚步的一刻,奚勍忽然忍不住回首,又朝刚才那个方向望去。
  “娴儿,怎么了。”
  虽是问句,但祁容的声音却沉重如铁,心再次悬了起来。
  “那个人,在喊……”
  柔软摇曳的柳幕下,已不见那墨蓝身影,然而对方的声音还在耳边徘徊,带着一种揪心疼痛,莫名地,想再多看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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