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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我在红楼修文物-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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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过多远,照样是三间大门,正门抬头匾上则书着荣国府字样。轿子却没从正门进去,而是从西边角门入内。轿子先进之后,待拉行李的车辆进完,角门“豁拉”一关,就此再无声息。
  石咏自然不敢催宝镜,只叉着手,在荣国府对面默默等候着。
  “好一副万中无一的仙气与才气,竟就此埋没进深宅大院里去了。”
  良久,宝镜长长叹息一声,似是无限怅惘。
  石咏自然知道武皇是爱才之人,宝镜有灵,感受到了有趣的灵魂,才会心心念念地跟到此处。
  这来自世外的仙气,令武皇也为之动容的才情,石咏哪里还猜不到:适才坐轿从西角门入内的,若不是姑苏林黛玉,还能是哪个呢?
  原书中发生的情节,即便在这个时空里,也如历史的车轮一般,滚滚而前。今日石咏与宝镜一起,刚好赶上了林黛玉进贾府的这一路。
  且不论武皇的宝镜正为初入贾府的黛玉默默惋惜,石咏则立在荣国府对面,望着那三扇兽首大门上面一排排璀璨耀眼的门钉,心中也难免感慨:原书中为了几把旧扇子,就逼得他家破人亡的人,如今就住在这大宅子里面。只是风水轮流转,抄了石家,不多久,就会轮到他贾家……正如那《好了歌》里所唱的,正叹他人命不长,哪知自己归来丧。
  不过,既然他穿成了“石呆子”,那可万万不能这样了。
  这时荣国府正门外尚且候着几个华冠丽服之人。不多时,东角门“豁拉”一开,有人将一位三四十岁、相貌魁梧的儒生送出来。那儒生再三回拜。石咏远远地只听送出来的人笑道:“雨村且静候好音便是……”
  石咏听了心头一凛,知道从角门出来的这名儒生必是奉了林如海之命,护送黛玉上京的贾雨村无疑。
  贾雨村出来,原本候在门口的几人之中有人上前行礼,笑道:“雨村兄,你这一路行舟,反倒是我这从金陵出来的走陆路先到了。”
  贾雨村见了来人也大喜,笑应:“子兴,扬州一聚尚在眼前,怎么转眼你也上京了?”
  从贾雨村所用的称呼来看,这与贾雨村称兄道弟的,该是那名古董行商人冷子兴,当初演说荣国府的那位。
  眼看着贾雨村与冷子兴相逢之后谈兴正浓,似乎正打算寻个地方去叙旧。石咏这时突然牙一咬心一横,望着两人的去向,远远地跟了上去。


第11章 
  冷子兴与贾雨村在上京之前,曾在扬州小聚。之后两人分道扬镳,贾雨村受林如海之托,送黛玉上京。而冷子兴则因为一桩古董生意,走陆路从金陵赶到京中,竟然比贾雨村还快些。
  荣国府门外两人相遇,冷子兴使个眼色,贾雨村会意,两人一起离开,要找个可以说话的地方。
  于是两人转出荣宁街,在街边寻了个茶肆,要了一壶茶,就香干花生米之类,坐下来说话。
  这间茶肆位置正在当街,本是个大型凉亭,因此与街面没有窗墙隔断。茶座的位置要比街面更高些。两人选了坐在茶座最靠外的位置上,手边是一圈“美人靠”栏杆,再往外就是街道。此处视野极好,两人说话也不怕被旁人听去。
  饶是如此,贾雨村还是很小心地探出上半身,往“美人靠”的扶手下边看看,确认没有人藏在他们目力不及的地方,这才坐下来,与冷子兴寒暄几句,接着压低声音,问:“依子兴看,如今京中,情势如何?”
  冷子兴没有直接答,伸出两根手指头,说:“这一位……”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一位是不行了。”
  贾雨村没接口,神色里透着心惊。
  “前日里简亲王刚刚将‘托合齐会饮案’审结,刑部尚书齐世武、步军统领托合齐、兵部尚书耿额被定了‘结党营私’。上面的意思下来,这一回,该是难以善了了。数月之内,储位就可能会有变动。”
  冷子兴说来是个古董商人,但也因为这个,上至豪门贵戚,下至官吏文人之家,他都有机会出入。这些消息上也极其灵通。
  贾雨村功利心重,急忙问:“那,贾府……”
  冷子兴一笑:“放心!贾家抬旗之前本是内务府包衣,以前与太子爷有往来也说得过去。何况又有太夫人的情分摆着,皇上是念旧的人。因此啊,以前那点事儿,贾府不会算是党附太子。对了,还有一件事要恭喜雨村。”
  贾雨村忙问:“什么事?”
  “江南总督噶礼,上书弹劾贾史两家任江宁、苏州两府织造时亏空两淮盐课白银三百万两。”
  贾雨村便懵了:人家弹劾贾家,对他贾雨村来说,何喜之有?
  冷子兴继续笑:“皇上下了旨,这笔钱,着两淮盐政代为补还。”
  贾雨村登时恍然:
  贾府要填补昔日亏空,要动用盐政的钱。而他护送上京的这位女学生之父林如海,如今正是巡盐御史。贾府正是有求于人的时候,自然会对林如海百依百顺。难怪自己递了林如海的荐书给贾政,对方会显得如此热情。
  贾雨村立时笑逐颜开,抬手给冷子兴斟满了茶:“谢子兴兄吉言!”
  贾雨村与冷子兴一时结账走人,街角对面一直蹲着的少年人这时候直起身,溜达至刚才这两人坐过的茶座附近,左右看看没有人盯着他,一伸手,从“美人靠”栏杆外头的墙根儿捡起一个灰扑扑的布包,取出布包里面的一面铜镜,揣进衣内。
  这是石咏和宝镜商量好的计策。
  石咏刚才看准了时机,趁贾冷两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过去,将宝镜放置在了两人茶座外面的墙根儿下,自己则溜到远处盯着。这便由宝镜听了两人的全部谈话,转头就一一告诉了石咏。
  石咏听了宝镜转告两人谈话的全部内容,见都是“国之大事”,没什么是有关古董扇子的,不由微微松了口气。
  宝镜却很兴奋,缠着石咏,将什么“托合齐会饮案”、两府织造、三百万两亏空、两淮盐政全都细细问了一遍。石咏有些还记得,有些却没什么印象了,全靠宝镜旁敲侧击,让他记起不少细节。
  “你是说,今日进府的那位林姑娘,就是巡盐御史之女?贾林两家是姻亲?”
  宝镜莫名地对刚刚进了贾府的“仙气”特别关注。
  石咏点头应了,宝镜便森森地冷笑:“看来当今这位皇帝摆明了要放贾家一马。”
  石咏一想,也是。明知道监督盐政的巡盐御史是贾家姻亲,还让贾家用盐政的钱填补亏空,这不摆明了皇帝是打算放水吗?
  “巡盐御史只要在那个位置上一天,贾府就会对林姑娘优容一天。可是一旦那位御史挪了位置,两家只剩下了那点亲戚情分,恐怕就有点儿靠不住了。”
  宝镜总结了一句。而历史上的武则天本人,也是对娘家武氏一族的“亲戚情分”,相当不感冒的。
  石咏却知道,若是按原书里的情节,林如海是在任上过世的。林如海过世之后,贾府自然也不再会对林家孤女上心。
  他将所知道的大致“情节”都告诉了宝镜,宝镜连叹三声“可惜”,然后就再也不说话了,不知在思考什么。
  石咏无奈,看看日头西斜,只得觅了路径往外城去。路过一家书肆,给咏哥儿买了两本开蒙的书册,又将笔墨纸砚之类多少备了些,这才回去红线胡同。
  才到家,放下东西,石咏突然听见宝镜开口:“喂,石小子,你替朕想想,有什么法子,能将朕这面宝镜,送到林姑娘身边的吗?”
  石咏一怔,随即大喜。
  ——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宝镜既能感知“仙气”,若是也能进贾府,自然能寻着办法和林姑娘交流。依武皇的心气儿和手段,和那份爱才惜才的心意,若是由她去辅佐、守护林姑娘,原书中“世外仙姝寂寞林”的命运,一定能得以扭转。
  大喜之后,石咏与宝镜却一起犯了难。
  “不是吧,这里男女大防竟如此严重?”宝镜听了石咏的描述,难免吃惊。
  “您今天在街面上也看见了。”石咏也很是无奈。
  莫说他是一个与贾府八竿子都打不着的穷小子,就算他是与贾府有一层关系的亲朋,内眷轻易见不得外男,哪怕只是传递东西,也能被人说成是私相授受。
  两人……不对,一人一镜,相对发愁,甚至连什么隔着贾府院墙将镜子扔进去的法子都想过了,没一个靠谱的。
  “大户人家的女眷,总有外出礼佛上香的时候,”宝镜又想出一个点子,“找个机会,辗转交给林姑娘,不就行了。”
  石咏想了想,正未置可否间,一转念,却记起原书里林黛玉说过一句话,“什么臭男人拿过的,我不要他!”
  石咏想,他现在连个“臭男人”都算不上,只是个“臭小子”。
  他将顾虑一说,宝镜顿时发作:“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送面镜子而已,至于吗?”
  武皇还真是个急性子,连带宝镜也是如此。
  其实石咏在这件事上,力求稳妥,主要还是为她人着想。毕竟林姑娘是女神一般的人物,不能亵渎,更不好轻易连累了名声。宝镜骂他顾虑重重、婆婆妈妈,虽然并没有骂错,但还是曲解了石咏的一番好意。
  宝镜一通发泄,将石咏臭骂一顿,第二天却自己转了过来,温言安慰石咏几句。
  石咏再问它进贾府的事,宝镜这回气定神闲地说:“不急!”
  宝镜只说它要等个恰当的时机。
  然而石咏却暗暗怀疑,也不晓得这宝镜是不是暗中托梦什么的,已经与绛珠仙子的生魂联系上了,否则怎么就突然不急了呢?
  这天石咏不用去琉璃厂,只留在家里琢磨给喻哥儿开蒙的事儿。
  他昨日买的文房四宝和书籍字帖之类,交到弟弟手里,喻哥儿喜得什么似的,连声向哥哥道谢。结果到了今天,喻哥儿却将这些东西全抛在脑后,依旧在院子里疯玩,全无学习上进的自觉。
  石咏叹口气,毕竟他这个做哥哥的也没尽到责任,还没找到合适的师父给弟弟开蒙。
  正想着,门外忽然有人敲门,有个男人声音在外面问:“请问这里是石家么?”
  石咏应了一句,过去开门,一见之下吃惊不小:门外的不是别个,正是昨儿才被他“窃听”过的冷子兴。
  “这位先生,小子姓石。敢问你是找……”石咏开口问。
  “在下姓冷,是一名古董行商,昔日曾与正白旗石宏文石将军有旧,因此特来拜望。”
  石咏听见冷子兴提到“石宏文”,开口结结巴巴地说:“先父名讳,就是上宏下文。”
  可是他爹直到过世,也只是个正六品的骁骑校而已,不是什么将军啊!
  然而冷子兴闻言便大喜,接着问:“那令叔可是讳‘宏武’?”
  石咏点点头,他二叔就是叫石宏武。实在是没想到,这名古董商人冷子兴,竟然认得他早已过世的父亲与二叔。
  “这就对了,”冷子兴一笑,压低了声音,小声问,“那个,令尊,是不是留下了二十把……旧扇子?”


第12章 
  石咏在外城街角的一间小茶肆里,对面坐着冷子兴,内心十分尴尬。
  他昨天刚“窃听”了对方与别人谈话,今天人家就找上门来了。
  而这冷子兴,显然没怎么将石咏当回事儿,见石家地方狭小,便邀了他出来喝茶,口中的称呼也渐换,原本叫“石小哥”,后来就改口叫“石兄弟”。
  石咏心里暗自警觉:他知道这群古董商人,大多是“无利不起早”的人物。冷子兴这样殷勤亲热,显然是背后有什么别样的目的。
  果然只听见冷子兴絮絮地说起昔日认得石咏的亲爹石宏文的经过,又提及石老爹曾经将这二十把扇子拿出来,请他一一鉴别。
  “石兄弟,我可是记得你老石家是正白旗的大族啊!怎么如今看起来多少有些拮据呢?住在这外城的小胡同里,若不是我寻着街坊细细问了,还真找不到你家。”
  冷子兴见石咏低头专心喝茶,便更进一步,问:“怎么样,你总共有二十把宝扇呢,想不想出手几件?有我在,包你能出个好价钱。”
  石咏至此,心中雪亮。
  原书里,贾府是怎么得知他石家有二十把旧扇子的?还不是这古董商人冷子兴给说出去的!
  这事儿也该怪他家石老爹,没事儿拿祖传的宝扇人前显摆。这下可好,石咏抬头看见冷子兴,见对方一脸的期待,心知自家的扇子显然是被人惦记上了。
  “这个,其实吧……”
  石咏飞快地在肚子里打着腹稿。
  “自打先父过世,我们家就一直住在外城,这么多年了,也习惯了。”
  冷子兴望着石咏,稍许露出点儿失望。
  “再者先父当年也有遗训,祖传之物,子孙不得轻易变卖。所以,冷世叔的好意,我石咏就只能心领了!至于扇子的事儿,还盼着冷世叔看在石家先人的面儿上,不要外传。”
  “快想法儿震住他——”
  石咏刚刚把这一番文质彬彬、软绵绵的好话说完,他随身藏着的宝镜果断地出声提醒。
  “否则此人必将阴魂不散,纠缠到你卖出扇子为止!”
  石咏瞅着对面的冷子兴,果然见他正微微眯了眼,准备开口再劝。
  可是他又能用什么法子震住对方?石咏只是个十几岁、籍籍无名的少年,说出来的话,没有半点力道啊!
  “对了,冷世叔到京城来做这古董生意,一切可还顺逐吗?”
  石咏抢在冷子兴前头开口。
  冷子兴:……
  没想到,面前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儿,竟然对他这个十几年的老行商说得出这等话。
  “我在琉璃厂认识几位能说得上话的老板和掌柜,若是冷世叔有需要,我倒是可以为冷世叔引见引见。”石咏说完,“哎呀”一声,连忙道歉,“小子这话说得无礼了,冷世叔这样的阅历与人脉,自然不是我这样见识浅薄的小子可以比的。我其实也就只认得‘松竹斋’的白老板啊、杨掌柜啊他们这些人。”
  冷子兴听了忍不住心惊:“松竹斋”是业内鼎鼎有名的古董行,石咏口中的白杨二位,是连他都没什么门路去攀关系的。而且,“松竹斋”背后的人,虽然眼下只是个无爵的皇子阿哥,可也不是随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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