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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明朝生活面面观-第1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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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进取道:“当时爹还满心满意为沈家打算,自然也没多问。否则,若是晓得,又何须如此。咱们还是心软,当日沈吴氏要是突然没了,兴许你哄得沈老三与老太太,当了少奶奶,那沈老三也许早便将这事告诉你了……唉,咱们就是心慈,硬不下心来,没有那个狠手……”他十足后悔。
    阿惠却听得兄长这几句,吓得直打哆嗦,道:“你们,莫不是要打奶奶的主意吧?奶奶这人并不坏的。再说,我让吴婶同铃铛打听了,奶奶根本不晓得这些事,她也向来不理的,要不然,她真有钱,早便拿出来还债了,何必躲在这些粗人巷里过着紧紧巴巴地日子?”
    刘进取道:“你道她心慈,她也不过是防着咱们。既有周家铺子能让她过日子,那钱自然不是一天半天会舍得拿出来的。我看,怕是要等他儿子长大了,好接手呢。”
    阿惠不接话茬,她感觉沈吴氏不是个有心机的人,可是又说服不了哥哥。过了会儿方道:“你莫要害人性命,佛说……”
    刘进取不耐烦地道:“好了好了,你跟在老太太跟前,她还没学会慈悲,你倒是一口一句佛了。沈吴氏那边,既然是吴家人侍候,我便找他们便是了。”
    阿惠皱眉,在心里不停权衡,想想还是自家重要,道:“铃铛为着上次奶妈被辞的事,已有些查觉,她不声张便罢了,哪里还会帮着咱们。”
    刘进取一愣,恨声道:“她怎么晓得了?那钱不是你放的吗?真是……怎么就打发走一个,又来一个呢?”一见妹妹脸色极不好,便又放软了声音,道:“你莫要担心。此事有我呢。他吴家还欠着我们人情,再有,他家儿子还在铺子上,自然要听你我的。我去同吴涉打个招呼来。”
    阿惠见她哥要走,便道:“说好了,再多一年,我再不在这里呆下去了。”
    刘进取笑道:“你是我妹,我哪里舍得我受苦。莫说一年,便是一个月我也不想再多等。说一年,不过是如果查证了没钱,那杭州铺子,还有这房子,怎么着也得给我们落下一个才是,要不然,我费心费力地做得这些,不是白忙乎了,又替沈家白干一场?”
    阿惠劝道:“家里既然如今都好,还想着沈家这个屋子作甚?咱们有手有脚的,比她家现在只强不差的。”
    刘进取本来要走,又转身道:“还道你是个不同的,也真是妇道人家。钱财哪里有嫌多的?沈家也不家财万贯么?那沈老三又何必把家当全典着去下西洋?还不是嫌钱少?”
    阿惠又想起一事,道:“老太太让我教小姐帐本活计呢。那铺子里的帐,我是教,还是不教?上月可是有笔空帐,可是补好了?”
    刘进取笑道:“我的好妹妹,难为你这般上心,也亏得你看出来了。自是补好了了,保它个天衣无缝,放心好了。你尽管教便是了,沈吴氏母女俩,你不也说了,她们便是连个数都算不准吗?且看她们不被那帐烦死才怪这帐本,我这就交上去,倒让她瞧瞧,你也不用先给老太太过一眼了,反正她也不瞧。”
    临走时又不放心道:“为了避嫌,日后我是不来沈家住了,你自个儿多操些心,这可是家里的大事,莫要混日子,装糊涂过去了。”
    刘进取以为自己这次同妹妹说的话,天知地知他们二人知,哪里想到还有文简听了壁角,虽然年幼,可是大体意思还是懂的,学来与文箐。
    文箐听了,虽没有身临其境,不过连蒙带猜之后,更是心惊肉跳。
    这事,自己说还是不说?
    说与谁听?
    华嫣?沈吴氏?还是沈老太太?
    证据呢?吴涉一家忠心,能作证人?或者简弟作证?物证没一项,空口为凭?
    还有,沈家真的是浑然不觉?

正文115 华嫣话海难家破
    文箐这一个午觉,哪里还睡得着,躺在床上,思来想去,心神不宁。
    甚至连里间的华嫣都没睡好,隐约听得表妹同表弟在说悄悄话,却又想可能是姐弟二人说些私密话,故而也没来打扰。直到楫儿醒来,仍怕吵着外间的表妹,只得柔声哄着。
    文简听得小表弟醒来,也不乐意在床上这么干躺着,非闹着要起来去看表弟。
    文箐也担心华嫣的脚,走不得路,再要抱着楫儿,别把另一只脚再崴了。穿好衣,带了弟弟进去,问道:“嫣姐,要不让文简去叫铃铛过来帮着你哄会儿?你这么老抱着他,他还要哭着闹着让你来回走动,你脚伤只会加重了。”
    华嫣苦恼地道:“铃铛眼下正忙着做药膏呢,姆妈估计是在看帐本,想着年底这几天该还一些债主的钱了,只怕亦是在算帐。晚上,小刘掌柜就要回苏州了,得让他带钱去还债……唉……”
    文箐点点头,是啊,人手紧张。突然,她想起一个人来,道:“还有银铃啊。虽说她有目疾,可是我瞧她昨日不是抱了会儿表弟么?可是看那样子,显见十分顺手,由你看着她抱了,也不会出甚么事儿。而且你让她干活,她定是高兴,否则,她若是呆在吴婶眼皮底下只怕是等着挨骂。”
    华嫣对于银铃坦白的“克人”有些顾忌,犹豫地道:“能行吗?”
    文箐却觉得闲着人不用,不若让她帮帮忙,给她找件能干得了活,总好过是“废人”。便劝道:“定是妥的。若是嫣姐你担心她抱不好,且让她陪了我们在屋里讲些故事,说些西湖闲话,反正咱们也是无聊,这般来打发时间,也是好的。”
    华嫣听得,倒也觉得这主意不错,不再反对了。
    文简自是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找二强,扶着她姐过来。
    银铃听说小姐乐意让自己带小少爷,果然十分高兴,一进来便是道自己一定抱好楫儿小少爷,绝不让他磕着饿着。
    她这欣喜的模样,倒是让华嫣不好意思起来,给她抱着,自己不放心;不给她,好似又让对方下不了台。
    文箐想着“心急吃不了热包子”,便道:“其实也不用抱,就是帮着表姐给摇一摇楫儿小弟的睡床,醒了哭了,抱起来给表姐瞧瞧是不是尿了还是饿了,便成。这样,表姐也省了来回走动。银铃姐,可好?”
    华嫣也觉这主意还算不错。银铃那更是一万个乐意——自己终于不是一个废人了对这个“重任”那是十分在意,非常慎重地对待。
    文箐让文简亦帮着看管楫儿小弟,便又问起华嫣一些旧事来。
    这会子,兴许是经过上午讲解帐册的事,华嫣倒也是竹筒倒豆子一般,知无不言了。
    文箐便问道:“当日,三舅的消息是哪家船行带回来的啊?到底是哪里出的事了?”
    华嫣听了,眼眶发红,道:“报信的先时也未说得清楚,这消息最初没人说是哪个人说出来的,只说是在吕宋岛还是爪哇来着。先是开始传言说是遇到了海盗,又说那里正赶上什么海上狂风,海神发怒之类的。一家人都吓得紧,先时自是不信,可是这船毕竟在海里,哪里能说想通消息便可以马上再派人去通消息的?”
    文箐想想也是,俗话说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只是在海上真是行不通。台风起来,整只船吞没,肯定是不成的。“那若是海盗的话,肯定有幸存者,必然能放出话来的。”
    华嫣咳了一下,清了一下嗓子,道:“正是,我们亦是这般希望着。后来便有纪家的人,从海上回来,说是在满剌加过去的渤泥那里听说,是台风,吞没了好些船,有一船便是大明的船,先时见得的人,都说是沈家的。”
    文箐听到这里,想来这也算是再次证实了先时的传言了,沈老太太与沈吴氏必也是信了。便道:“然后债主便讨上门来了?”
    华嫣抽泣了一下,摇摇头。文箐一见她这般伤心,也不好问下去了。只是没想到她却最终慢慢说出来:“哪里能等到这个时候。便是在传言一开始,先时爹将大部分的地与铺子都质给人家,出海船上的大部分货便是这般得来的。毕竟造船把所有的积蓄都花得八**九了,再有其他花销,便花光了家里的钱。那时家里人都觉得不成问题,只想着有铺子有田地,在当时,都觉得足够两三年用,一待返家,所赚便是七八倍……”
    文箐心想:这便是一场豪赌,看来三舅不是个赌徒,可是商人的天性贪利而孤注一掷在这一次是表露无遗的。
    华嫣一回想过去的事,甚是难过,不过压在心底了只得凄楚,如今有个乐意聆听的表妹,索性一古脑儿倾出来。“故而,那些债主一听传言,先时便闹腾起来,祖母无法,嫌吵。便让刘大管事先还债。家里无余钱,自然只好折卖 那些田地于那些极难缠的债主们。中间还打发了好多人,只说这些事未经证实,定是有人暗中使坏,谣传而已。”
    文箐心想,这事既然开了口,就如闸开了条缝,水,倾泄而出,势大,必然会狂泻,就如银行发生挤兑一般。
    “可是有了一例还钱的事,一旦另一家晓得了,自是以传言为真,便又会来紧缠着讨债,把质出去的土便当了债务偿还。然后接着,家里坐着的人越来越多,门口四处有债主守着,闹着,那个时候,真个是鸡犬不宁。‘
    华嫣顿了一下,继续道:“直到后来纪家上门来说这事是真的时,便不仅是债主,更有先时托了我爹带货说好分成的人家,这时也不讲道理了,全都挤上门来,闹将起来,甚至于有人开始算计我们家当时到底还有多少债务有多少田地铺子可以偿还,于是抢起来了。”
    华嫣回想到这里,眼泪扑簌簌而下。“祖母当时听到纪家人的话,已经生了病,姆妈那时只得接手管这些事,真个焦头烂额的。可是,她哪里应付得了?我们听着下人说外头债主因为抢着钱,都要打起来了,更是吓得只关紧了后宅的院门,用大木头镇住,每晚睡得不安心……”
    文箐拉着她的手,反复摩娑着,安慰着。华嫣抬起头来,泪眼朦胧,苦笑一下,道:“让箐妹担心了。好在那时有族人帮忙料理。便把所有的铺子都转卖 ,田地亦卖 了个干净。只是上门来的人太多了,都分不清是小债主,还是托货的人家,总之听吴婶说,那时外面是乌泱泱的有人。于是有人进得院里,一见我家下人顾及不到,便卷了家里的物事就跑。有一个卷物而走,其他人亦有样学样,扛起家里的一些值钱的便走,甚到一度要冲到后宅来。姆妈吓得,当晚偷偷地开了后门,一家人简单收拾了些值钱的物事,便逃了出来。后来,家中下人亦是抵挡,报了官府,方才安宁些。只是家里值钱的大部分全都抢空了,好在是家里人还记得大体是哪些人抢的,便逐家挨户去消帐。人家一看这般,也没奈何,算是承认了以物抵债。”
    文箐诧异地问道:“他们这般上来拿家中财物,不等于白昼抢掠吗?按说官府可拘了人去。”
    华嫣一愣,显然她是根本不懂这个的。“官府想插手亦无可能。这事,说来便是私人钱财债务之事,欠债还钱,本是应当。好赖,自有里老坊长之类的在申明亭调停。”
    文箐哑然,确实是这般,众怒难犯,而且确实是钱财纠纷。官府向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先是经过申明亭调停各家,若是再不服,方才会报官。苏州不如江右喜讼,这里的人,十分怕惹官司。再说,欠债的,搭船出货的人,太多了,这要打官司,扯皮,只怕衙门为这些事,就会查个没完。想来,沈家族里也是为了息事宁人,才这般吧。
    华嫣叹口气道:“人心难测。便是在这时候,家中下人亦是有别的打算,更恨那居心不良的,将姆妈与祖母房里的剩下来的值钱物事顺手牵羊走的。只是当时忙乱,人又多,我们哪里晓得是哪些个?那阵子光景,都已顾不上这个了。幸好,当时族里正在与人讨论还债一事。只是族里没人能拿得出太多钱来将我家的田地铺子类的买下来,最后是族里将我家那宅子买下来,其他的田地铺子有不是质于人的,为了还债,都折价于人了。故而,本来是值十万贯钞的,最后能到手六七万已不错了。原来以为能还清的债,没想到这一折损,最后,唉……”
    文箐听她一口一句“族里”,可见她心里想着有家族可依,是十分地信赖的。只听她继续道:“再后来,因为义庄当年是祖父与爹置办的,虽算族里名下,那些有族人为保,终究是没人能动得了。族里亲戚有相帮的,再加在大伯二伯忙着在族里求情,终于说服了族里动用这笔钱,也足月帮着我们还债。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文箐那时还不太明白,一个家族的力量。等到后来发生事情,才晓得为何古代以家族为团体,族约家规严明,也是有好处的。“那这般说来,大舅与二舅他们,亦为了帮着还债,可是将田地尽卖 出去了?”
    华嫣点头道:“差不多。幸亏姑妈后来晓得此事,送来铺子,也算是能维持了。姆妈自觉欠大伯与二伯的太多。我们家欠的债,有着族里亲人帮着打点,调停,也算差不多安宁,只是家财尽失,终有些债一时筹措不到,于是便同人约好,每年还一些。也有不通理的,或是催债紧的,仍是闹将上门。祖母那时病中,哪里受了这骚扰。姆妈便想着杭州的铺子不为人知,便搬到这里来。中间有人亦是一度跟着下人到了我们原来赁的宅子,吓得我们又再度找房子,才搬到此处,终于得了安宁。我们倒不是不想还债,实是受不了三天两门又闹上门来的事。”
    华嫣说得简略,有些事一带而过,但总比先时从小绿嘴里听到的信息量要多得多了。
    文箐想着阿惠的事,低声问道:“那三舅就把钱财全花在出海上了?也没有给你们另外留些钱财来?”
    华嫣叹口气道:“是留了几年的钱,再说,当时质出去的田地也不是全部。哪里想到出了海难,家里的这些,便赔光了。外头更有人揣测,道是我家必有余钱,藏在某处,恨我们欠债不还自己死守这份钱。可是若真有,我们何必要赖帐,毁自己名声,躲在这里?如今,既要离井背乡,没个旁亲于此处,委屈作人,便连我弟读书都成问题……”
    文箐却总是觉得脑子里有不清楚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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