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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美人镜-第1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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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了边上人的认同,李景行心中稍稍定了定,接着开口道:“宁湖岛地势复杂,潮汐朝退晚涨。若上岸,就必须赶在涨潮之前退回,否则前有敌而后无路,必是死地无疑。所以,若是我们应势上岸作战,至多只有半日时间来决定胜负。”他顿了顿,目光望向在场的每一个人,语气不疾不徐,“诸位若是有心行此计,便当有昔日项王破釜沉舟,再无退路的决心,唯死战尔。”
  荣将军生的平常无奇,尤显得有些粗壮,眉间甚至还有一刀浅浅的刀痕,听到这里确是朗声一笑,双眸定定的望着李景行:“某曾听人说过一句话‘鞠躬尽瘁,夕死无憾’。”
  “将军大义。”李景行抬手一礼,拜过之后才郑重道,“此计乃是奇袭,可一不可二,必是要毕其功于一役。此行一是要收复宁福岛,而是要活捉徐二。”
  戎将军能被吴巡抚当做接班人栽培,跟着李景行来到这里,自然是知道内中之事的——倭寇能横行江南,少不了那些和倭寇沆瀣一气的官员,若是能活捉徐二爷就能把那些败类也跟着抓出来,如此才能还清明于江南,真正的把海禁给开了,就生民于苦水。
  荣将军心中千丝万缕,口中却只是沉沉的一句:“誓不辱命。”男儿一诺,当是千金不移。
  他们既是订了计,便稍稍整顿了一下人马,等到晨间潮水退去,天际尚余一二孤星就带兵乘着小舟上了宁福岛。
  岛上的沙地泡过了一晚上的水,坑坑洼洼,常常是一脚踏入便觉泥泞,极是不易行走。故而,这种战时,人员紧张,并无多少人留守在此处。
  因有魏武王的典故在前头,李景行一行人都已经自己准备了杂草树枝,一行士兵们有条不乱的杂草树枝铺在地上,一脚一步,竟也算是安然的过了泥地。
  只是,这么一走,足有半个时辰,一路走下来,几个体弱的士兵都有些吃力了,士气亦是跟着落了许多,不少人都缓了不少。
  眼见着前头就能看见倭寇在岛上建的屋舍,荣将军心知要鼓舞士气,领头在前,握拳大喝道:“大丈夫生于世,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而今国耻未雪,血仇未报,国土未复,吾等岂能干休?兄弟们,收复国土,为国雪恨,就在今日!”
  他们脚下踏着的本就是大越的国土,前面站着的都是烧杀掳掠、无恶不作、结下血仇的倭寇,若不拼命,怕是连自己都对不起。
  士兵皆是提了一口气,随着荣将军往前冲去。
  李景行就在后面压阵,令人架了鼓,在后面敲打以激励士气,他自己则是提了剑,带了数十甲卫,径直往另一个方向去。
  狡兔尚有三窟,徐二爷这般狡猾,自然是不好抓的。好在,还有柳于蓝为内应。
  外头打的火热,屋内的徐二爷自然也听到了声响。他如今在外头,本就提着心,好些日子都睡得不甚安稳,一听到声响就赶忙爬了起来。叫人来问才知道是越军来了,且战况激烈又快要打进来了,更是气得摔了不少盆盆罐罐,用丰富多彩的宁洲土话把不靠谱的浙直总督林叙给骂了一通。
  柳于蓝安安静静的低着头,站在边上,等着徐二爷消气。
  果然,过了半响,徐二爷平了气,便令人收拾东西要带人从密道退出去——倭寇在此岛经营已久,有一二密道自然是应该的。
  徐二爷疑心重的很又赶时间,来不及叫上其他人,只把几个下属都派出去挡着之后便带了几个心腹和怀了“儿子”的九姨娘柳于蓝下了密道。他担心柳于蓝害怕,特意握了她的手,安慰道:“别怕,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徐家在海道上经营已久,实在不成,我带你去倭国。山高皇帝远的,封你个王后也成。”
  柳于蓝眼中掠过一丝讥讽之色,却还是温顺的倚在徐二爷身边,跟着他一起下了密道。密道修得平整,两边皆是点了灯,一路走过去又快又平稳,通的是岛后的一条小道,出口处已经备了船,本就是早就准备好的退路。
  徐二爷带了一行人匆匆出了密道,就正好碰上了久候的李景行。
  李景行抬眉看他,微微一笑,有礼的开口道:“久闻徐二爷威名,不知可否请您随在下去松江作个客?”
  徐二爷眼中闪烁不定,精光内敛,口上只是道:“怕是不太好。。。。。。”他眼角余光扫着周边几个心腹,心里不由得提了提:这密道建的隐秘,本就没有几个人知道,现在叫人堵在门口,显然是边上几个人里面出了奸细。
  徐二爷咬咬牙,干脆抬了手。边上的心腹都是随他多年的,哪里不知道这动作的意思,都提了刀剑往李景行那边挡着,留了一二人护送徐二爷和柳于蓝离开。
  李景行拔了剑,剑尖浮光,只是一瞬便见了血。其余人见他这般剑法都觉心寒胆颤,只是顾着徐二爷,只得不要命的挡在他面前。
  两方人正打得激烈,另一头却忽然听得徐二爷的怒喝声:“你这是做什么?”
  柳于蓝手中拿着一把匕首,正好对着徐二爷的脖颈,微微使力便可以看见血痕。她眉目含笑,笑意温柔一如三春杨柳,风流婉转,可是开口的时候声音却是沙哑的:“自然是,杀你。”她的嗓子当初本就被徐轻舟给毒哑了,后来李景行把她救出后在外边遇上个游医,养好了一点,之后再有徐二爷的珍奇宝物养着,竟是真的能开口说几句话了。只是,为了降低徐二爷的戒心,她只得一直装哑巴。
  徐二爷一辈子风里来雨里去,万万想不到自己竟会在一个看不起的女人手上翻了阴沟。他又惊又怒,顾不得边上的人,开口怒骂道:“你这娘们是发了什么疯?!爷对你不好?你肚子里怀的还是爷的种,老子若是死了你儿子就是当家的。。。。。。你怎么、你怎么敢!”
  柳于蓝面上笑容愈冷,忽而冷笑了一声:“你对我好?是啊,你把我当个玩意似的拿捏着,自然是千好万好的。”她仰起头,白皙的脖颈看上去弧线优美,语气轻薄而冷漠,一如刀片,“你们这些人从来都不拿女人当人看。。。。。。我帮徐轻舟做事,他一转头就给我灌了哑药送去烟柳之地;我好不容易被人救了出来,认了命在农户过我的日子,你们那些倭寇却偏偏来杀人劫掠,还抢了我送给你。”
  徐二爷还要再说,柳于蓝的刃尖已经往里压了压,血肉模糊:“叫他们住手,否则我就真的下手了。”
  徐二爷的面色惨白如死,眼珠子转了转,好一会儿才咬牙恨声道:“好!好手段,我认输!”他忽的转头去看柳于蓝,目光里面烧着火,“你给我说句实话,你肚子里的孩子。。。。。。”
  “自然是真的,也的确是你的。”柳于蓝轻轻颔首,沙哑的声音里面带着一种复杂而冰冷的笑意,“只不过,你以为我真的会留下这个孽种?”
  
  徐二爷听的目疵欲裂,几乎恨不得亲手杀了眼见这个没有心肝的贱/人。
  
  柳于蓝却用一种宛若告白一般的婉转语调,附在他耳边,轻轻和他说道:“你放心:哪怕一辈子孤独终老,我也绝不会把这么个孩子给生下来!”



  ☆、169 守城(下)

  抓了徐二爷,李景行却没有立刻就把这消息公布出去的打算。毕竟,对于那些和倭寇勾结的贪官来说,徐二死了比活着更好,若是那些人都知道了徐二在他手上,江南官场都要跟着有一番动静,反倒不利此时境况。
  所以,李景行干脆的令人寻个眉目相似的死人人头,稍稍装饰一二就给挂到前头大船的船杆上去,顺便再把把宁福岛收复,徐二已死的消息传开,好打倭寇一个措手不及——要说那些逞凶无赖的倭寇对徐二爷有多么忠心那必是笑话,但是如今两边对战,这么个消息总是可以乱了那群乌合之众的军心。
  至于徐二爷本人,李景行则是直接让人绑了押回去看着,等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他方才转头去问柳于蓝:“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这一次能这么顺利,柳于蓝确实是功不可没。
  柳于蓝闻言,面上却浮现出些许的茫然,就仿佛是一个咬牙从荒地爬到绿洲的旅人——等到了终点,只剩下满心的疲惫和无措。好一会儿,她才摇了摇头:“柳家那里,是早就回不去的。。。。。。”能把女儿当做物品买卖的人家,哪里会把柳于蓝这般的女儿再接回去,她们估计早就把她的“死讯”给做实了。
  李景行站在边上,耐心的等着她的回答。
  柳于蓝并非那等沉溺于自苦之人,很快,她面上的茫然便被笑容掩去,淡淡一笑,风轻云淡的道“现下我准备先把腹中那孩子处理了,等把养好身子,天大地大,总有我的去处。”她对人狠,对自己也狠。
  李景行看她一眼,郑重道:“无论如何,此次之事多亏姑娘相助,来日若有为难之处,或可来寻李某。”
  柳于蓝闻言只是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并不应声,直到目送李景行率众离开,都未出一言。
  天边日斜,岛中光色晕晕,李景行留下护送柳于蓝的小兵这才在边上轻声提醒道:“柳姑娘,再不走,马上就要涨潮了。”他一辈子泥里打滚,还从未见过如柳于蓝这般的美人,更难得的是气质出众,只一眼就觉得目眩神迷,心跳如雷。
  柳于蓝垂眸看他,只把人看得面红耳赤,方才微微一笑,缓缓道:“走吧。”
  今日一别,青山绿水,怕是再无相见之日。
  有了宁福岛的捷报,那些围在松江城的倭寇全都乱了。李景行和荣将军就坐在最前面的大船上,上头挂着徐二爷的“假人头”,令人寻了声音洪亮的报讯官,喊着话:
  “徐二已经授首,降者不杀,负偶顽抗者定斩不饶。”江风凛冽,波涛滚滚那拉长的声音隐约还带着血腥的味道。
  徐家本系的人马大多都闻声而散,余下那些倭人则是半战半退,再没有初时的冲劲。
  守在松江城上的颜步清终于松了口气,扬扬手道:“开城门。”终于等到反击的机会了。库中存粮早就耗尽,近来几天还是他寻了城中大户筹出来的。如今,终于可以放下大半的心了。
  久闭的城门一开,那些困守了多日的士兵便如潮水一般的从门内涌出来与李景行带来的援军一前一后的把倭寇包围住了。
  不少守城的士兵手脚上还绑着绷带,伤口裂开,血迹斑斑,可是他们的面上却还是带着快意而满不在乎的笑容——这些天,不知有多少同僚壮烈牺牲,他们这条命多半也是捡来的,豁出性命不要也要叫那些倭寇血债血偿,叫他们知道大越人亦是有血性。
  这一战,血染松江,文藻风流的松江城上染满了滚烫的血迹,无数人死去,无数人得生,无数人欢语,无数人痛哭。足有几千余倭寇被剿灭,乃是江南抗倭以来足以流传文史的胜战,史称松江大捷。至此之后,松江开海禁,新帝就势整顿江南官场,无数结党营私、贪污纳贿的旧臣被发落,倭寇再也无法如当初一般肆虐江南,海边渐安。
  这一战,一直打到了傍晚时分,斜阳洒余晖,哪怕是李景行亦是一身湿汗贴着甲衣,累得差点走不动。他心里惦念着城中的沈采薇,等战局定下,方才借了匹马直接从城门策马入城。
  城中不少百姓正围在一起为着难能可贵的胜利而欢腾,亦是有不少伤兵被簇拥着送到大夫面前包扎处理,哒哒的马蹄声夹杂在吵吵嚷嚷的人声里面,几乎没惊动什么人。
  李景行从城门进去,只一眼就见到了正站在贺先生边上替人拿药的沈采薇。她面上不知怎的沾了许多灰,只有一双眼睛乌黑灵动,身上的衣袍上面不知从哪里沾了血迹,整个人便如难民堆里扒出来的一般。可是,他只一眼就认出来了。
  纵使你尘满面、鬓染血,街头相隔千人万人,我依旧能一眼将你认出。因我爱你,爱你绝世的容貌,更爱你美丽的灵魂。
  经了这么一场大战,李景行素来宛若铁石一般克制的心也跟着软了软,他策马自贺先生摆着的医摊过去,伸手一捞,竟是把沈采薇给捞到了马背上——反正这时候大约也不缺沈采薇这么一个业余的。
  沈采薇一时不察,忍不住轻轻的叫了一声,一抬眼却正好对上了李景行宛若黑曜石一般明亮灼人的眼眸,不由的烧红了脸。
  边上那些人一见着李景行和沈采薇两人这般模样,哪里还不明白,不由得都发出善意的笑声。
  李景行垂头和贺先生行了个礼,也没理会旁人,直接带着沈采薇策马回了李府。
  马背上的姿态总是不太舒服,沈采薇忍不住挣扎了一下:“我本来答应了要帮贺先生的。”
  李景行笑了一声,下巴在她面颊边上摩挲了一下,低低笑了出来:“那么多人,缺你一个也没事。”他声音低而沉,就附在她耳边,“可我却只有夫人一个。”
  沈采薇顿住了声音,咬咬唇,好一会儿才伸手回抱住他,轻轻道:“我也是。。。。。。。”她抬了抬眼睫,面上飞霞,“只有你一个。”
  有时候,情话比情药还要的能够叫人意乱神迷,李景行心满意足的笑了出来,惬意的吻了吻沈采薇沾了蜜似的唇。
  等到了府中下了马,李景行直接一个公主抱就把沈采薇抱着回了房中,两人直接往榻上去。
  那些丫头全都叫他赶了出去,还是他自己亲手拉下床帐,半个人都压在沈采薇身上,慢慢的吸了口气,那堵在胸口的血腥气仿佛都被冲淡了。他垂下眼,眼睫宛若小扇,声音轻轻的,柔声问她:“想不想我?”
  沈采薇抬手抱住他的腰,点点头,诚实的承认道:“很想。”她把头贴近李景行的胸口,听着他砰砰的心跳,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我每天都想,你怎么还不回来啊。。。。。。”
  她话声还未落下,李景行便已经低了头,用力的吻住了她的唇。那样的力度,那样充满灼热的眼神,仿佛恨不得把她整个人都咬碎了吞到肚子里去。
  沈采薇闭了眼,很是配合的摸索着替他解开身上硬邦邦的甲衣,隐隐可以嗅见其间的血腥味和汗味。
  真奇怪,他们两人都是有洁癖的人,可是这样的时候却是谁也不嫌弃谁,反倒难得的感觉到了一种彼此互相满足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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