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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锦堂春-第19章

小说: 锦堂春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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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串珍珠链,一枚宝石耳坠,一个精致小巧的火折子,数张字条,一叠书信——匣子里有的,不过是这些。

    前三样,是他送她,她又无意间遗落的。

    那些字条,是他们以前命各自亲信或用信鸽传递的。

    留在他这里的,自然都是她写给他的话。

    她一张张看过去:

    四哥,我头疼,疼得想死。

    四哥,今晚带我去状元楼用饭好不好?

    四哥,给你做了新衣服,几时来试穿?

    四哥,花了好多银子给你抢了一匹小宝马,明日给你送去好不好?

    四哥,予莫气得我眼冒金星,快帮我来管管他。

    四哥,我想爹爹娘亲,他们为何不入梦来?

    ……

    炤宁看着看着,鼻子开始发酸。

    那些年,一直唤他四哥,他不要她跟别人一样唤他四殿下。

    原来会做针线,给他做过衣服,只是不愿记得了。

    原来与他说话是不带脑子的,既是“抢”的宝马良驹,怎么还花了好多银子?

    原来是那么依赖过他,关于亲人的话,总是说给他听。

    他是怎样回复她的?真忘了,那些字条不知收到了何处,又或许,哪一次喝醉的时候已销毁。

    她闭了闭眼,查看那些书信的封皮,有几封是她写给他的,余下的封皮簇新,写着“江四小姐亲启”,应该是这三年他写过而无从送到她手里的。

    这是她不敢看的。她把东西一样样放回去,再把一切按照原样收拾好。

    师庭逸连翻了两个身,面朝外只片刻,便又转身向里。

    炤宁听到衣料与被子的轻微摩擦声,举步过去,探身看他的脸色。

    他额头沁出了细密的汗,漆黑浓密的双眉紧锁着。

    是伤口疼得厉害么?

    服药之后会好一些吧?

    炤宁摇了摇他的手臂,张口欲言,险些唤他四哥,哽了哽,一时间心酸难忍,做不得声。

    她头疼症发作的时候,很多次,他就长久地守在她身边,一面给她推拿头部的穴位,一面说话逗她开心。她往往渐渐放松下来,沉沉睡去,却不放他走,小时候抓着他衣袖,后来有几次是握着他的手指。

    偶尔换季时,她最易患风寒,不要他看望。他不肯依。十四岁那年冬日,病了些日子,吃不下东西,迅速地消瘦下去。某一日,他对着她发白的脸、失色的唇,特别难过地说:“要是能让我这小病猫再无病痛,我情愿减寿十年。”

    她听了不免心惊,慌慌张张地捂住他的嘴。那时再怎么大胆不羁,对神佛也是由衷地敬畏,与他都是反复读过经书并且定期到寺里上香的。她生怕他这言语变成事实,叫他第二日去佛前悔过。

    他倒是去了,并且一连去了七日,每日许愿、求签都是请神佛帮她尽快好转、再无病痛,为此自己情愿减寿,替她承担这类磨折。求到的总是好签,说的全是与她不搭边的事,她还是病恹恹的趴在床上。他气得不轻,说再也不来这种鬼地方做这种傻事。自那之后,他放弃了寻常人都有的信仰。

    那时的侍卫头领着实吓得不轻,好一阵子看到她都没个好脸色,认定她是名副其实的祸水——这些,是章钦听说过,又与徐岩说起的。

    到如今,她也不信这些了。而他做过的事,不在于有无意义,只在于彼时待她的那份心意。

    她离京前几日,与他一直僵持着,见了他缄默不语。

    他还是担心她的病情,有两晚,他悄然到江府看她,也不唤醒她,只是坐在椅子上,看着半掩的帘帐,直到晨曦初绽才起身离开,如常出现在众人面前,上朝,办差。

    如果当初他可以多一点耐心,她可以少一点倔强,那么……

    也是没有用的。

    关键之处是在陆家。

    就算她曾将一切事情实言相告,就算他全然信任,该出征还是要出征,陆家还是要继续把戏唱下去。

    三年时间,她在已经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情形下,陆家若再发难,她仍旧难于应付,下场只能更坏——袖手旁观的怎么样都是那个态度,有心帮她的比她还困惑,不能及时找到有力的证据。

    那一场离别,如何都不能免。

    算了。炤宁灰心地叹一口气,想过多少次,从来看不到坦途,还是管不住自己。

    侧转视线,她看住他的颈部。

    他说一直贴身佩戴着那枚吊坠。他不肯归还。

    是真的么?

    她鬼使神差地探身过去,手轻轻地滑进他领口,寻找吊坠上的细细的丝链。

    找到了,她慢慢的拉出来。是黑色与金色丝线编成的,她亲手编成,到这时,已经显得很陈旧,磨损得很严重。

    她找到打结的地方,想要解开。

    她正忙活着,师庭逸忽然醒来,猛地坐起身,眼神锋利、暴躁。

    他忽然起身,炤宁又没个防备,鼻梁被他的额头狠狠地撞到,眼泪差点儿夺眶而出。

    炤宁哪里还顾得上吊坠,双手忙着去捂住自己的鼻子,身形退到床榻板上,泪汪汪的看着他。

    “宝儿?”师庭逸愕然,真是做梦都没想到她会来。

    炤宁别转身,狠狠地吸着气,揉着鼻子。

    “你怎么来了?”师庭逸探过身形,拉她坐下,须臾间隐约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有点儿啼笑皆非,“撞疼了?”

    “你故意的吧?”炤宁闷声闷气地问他,这一下,真是撞得不轻。

    “怎么可能,以为是护卫帮大夫折腾我。”师庭逸拿开她的手,“我看看。”手指按了按她的鼻梁,帮她揉着,“没事,一会儿就好。”

    炤宁眨着眼睛,把眼底因着酸疼泛起的泪光逼回去,心里窘得不行。他一定以为自己要偷回吊坠吧?而事实上,她自己并不清楚那一刻想要做什么。

    师庭逸忍着笑意问道:“你怎么想的呢?”这可真不像是她做得出的事儿。

    炤宁底气不足地道:“只是想解下来好好儿看看。”

    师庭逸绷不住了,笑得现出一口白牙,“梦游呢吧?”实在是觉得好笑,也是实在欣喜于她的到来。

 第023章 心疼

    第023章:心疼

    “唉,早知道就听你的话了。”炤宁语声仍是闷闷的。

    “听我的话?”师庭逸不明所以。

    炤宁吸了吸鼻子,又牵了牵唇,“你叫我滚,我偏要自作多情留在这儿,合该弄成这副惨相。”

    “那不是把你当成那帮混小子了么?”师庭逸歉意地笑,“怎么不把我骂醒呢?”

    “我怎么敢。”炤宁目光澄澈,甚至是无辜地看着他,“你就算是清清醒醒时破口大骂,我也要老老实实听着。”

    师庭逸捏了捏她的鼻尖,“打我几下出出气?”语气轻快,心里却是酸涩的。怎么有意无意间,大事小事上,总要委屈她?

    炤宁没能忽略他眼中的黯然,侧了侧脸,“没事了。”随后低下头,见他穿着玄色中裤,一边裤腿卷到膝上,现出薄贴的一角。“把药喝了吧。”她说着已蹙眉,“凉了。”

    “没事。”师庭逸回身端过药碗。

    他服药的间隙,炤宁拉过被子,盖在他腿上。她怕冷,见他穿的少,便替他觉得冷。这样做的时候,再自然不过,随即微怔,颓然苦笑。

    如今一身恶习,无妨,只要她想戒,便能戒掉。而她最可怕的习惯,是他。想要戒掉,怕是不能够了。

    他贪恋地凝视着她的容颜,抬起手来,轻轻碰了碰那纤浓的挂着细碎水光的长睫。

    炤宁将他的手拉下来,说起自己前来的原由,末了道:“皇后娘娘待你很好。”

    “偏生待你不够好。”

    炤宁微笑,想起身道辞,双腿却不配合,就是不想动。

    师庭逸的手轻轻落在她肩头,凑近她一些,“怎么又喝酒了?”

    “不行么?”炤宁要往后躲,他不依。她有些僵硬,终是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衣袖。

    “这嗜好太坏,胃疼起来有你受的。”师庭逸柔声道,“戒了吧?”身体弱的人,总免不得服用汤药,胃就不可能安然无恙。他自来不喜她饮酒,就是为这缘故。

    炤宁唇角上扬,“已不是一次两次,怎么到现在才说?”

    师庭逸慢慢地抚着她的肩,“之前不敢说。”

    炤宁不置可否,转而抬起手来,停在他颈部,“给我看看。”

    “嗯。”他颔首,不动。

    炤宁僵了僵,手指挑起丝链,勾出宝石坠子。

    鲜红的宝石雕篆成桃子形状,一面篆刻着很小很小却很清晰的两个字:宝儿。

    她指尖抚着那两个字的纹路,无声地叹息,“真不知那时是如何做到的。现在不行了,手不稳了。”

    “酒喝得太多。”他说。

    炤宁横了他一眼,“我高兴。”随后拉扯着丝链,“太旧了,不配这个吊坠,你没好好儿对待。还是还我吧?”

    “不可能。”师庭逸道,“不论新旧,是你亲手做的。”

    “当我方才拿走了都不成么?”

    师庭逸笑起来,“你根本拿不走。”顿一顿,又道,“帮忙做条新的好不好?”

    “凭什么?”炤宁瞪了他一眼。不肯归还也罢了,还要她这送礼物的善后,亏他好意思说。

    “我不求你还能求谁?”

    “懒得理你。”炤宁要起身,“我要走了,下次再来瞧瞧能不能偷走。”

    师庭逸索性双臂揽住她肩颈,“别下次了,就今日吧。”

    炤宁挑眉,“今日我没那份闲情了。”

    师庭逸笑着叹息,“那行,你回家吧。”说着松开了她,转身去拿扔在床角的锦袍,“我送你。”

    炤宁没动,忍耐地看着他,遂没好气地抚了他额头一把,“这一头冷汗的出去,回来再添个伤寒症是么?”

    “没那么娇气,加件斗篷就好。”师庭逸把锦袍放在身侧,将中裤归整好,语带清浅的无奈,“见你一次不易,我多看两眼都不行?”说起来,也没少见面,可每次不是气氛尴尬,便是匆匆而别。

    炤宁看着他动作迟缓地下地蹬上靴子,穿上锦袍。

    “等我洗把脸,很快。”他说着,转身进了通往东梢间的门。

    炤宁知道自己该起身往外走了,可身形僵在原处,动不得。

    以前曾有几次喝得大醉,翌日醒来时,心里是抓心挠肝的那种难过。

    现在,那种难过又来了。

    答应过自己,漠视他的一切。

    食言了。

    做不到。

    她垂下头,用左手手指搓着右手。

    手背上的伤疤,仍是触目惊心,碍眼得很。

    怎样的疼与伤都挨过来了,事过后都能风清云淡,怎么就不能真正洒脱地对他?怎么会因为他这样的疼?

    原来还是放不下。

    认了吧。

    师庭逸转回来的时候,看见她孤孤单单地坐在那里,垂着眼睑,搓着小手,从头到脚写着难过、落寞。

    他快步走过去,似是踩在棉花上,可也顾不得了,“宝儿?”他俯身看着她,抬手托起她的脸。

    “嗯?”炤宁抬了眼睑,目光惘然。

    “生气了?”

    不是生气。炤宁摇了摇头,双手抬起来,贴着他颈部,仔仔细细地凝视他。

    师庭逸双手撑在她身侧,抿出个微笑,“有多久没这样看过我了?”

    是,太久没这样看过他。阔别之后,总是用审视的眼神打量他。

    他的视线柔柔地落在她脸上,“有多久没这样让我看过了?”

    “我以为,不用再看了。”她语声很轻,怕吓到谁似的。

    “以为的,偶尔会出错。”师庭逸一语双关,指她,更指自己。

    炤宁的手指滑过他面容,抚上他的浓眉,“你不能好好儿照顾自己么?”

    “心里还有没有我?”师庭逸凝住她的眼睛,“哪怕一点点喜欢。”

    炤宁默然不语。她的手落到他肩头,慢慢地环绕住,拉低他。末了,紧紧地抱住了他,把下巴搁在他肩头。

    “宝儿。”师庭逸轻唤着她,身形迁就着她,放得更低,右手自有主张地抬起来,反复抚着她的后颈。

    炤宁深深地呼吸着他的气息。记忆中他的怀抱是暖暖的,气息是春日里阳光与风交融的感觉。此刻,比记忆中多了清苦的药草味道。

    她左手落在他背部伤处。不知为何,想狠狠地去触碰去加重他的伤,可也只一个动作的时间,便狠不下心了。

    她只抓住了那块衣襟,慢慢的狠狠的抓在手里,太过用力,这手势险些崩溃,似她心绪一般。

    “疼么?”她轻轻地问,“四哥,你疼么?”

    久违了的一声四哥,险些让他的泪掉下来。他知道,她问的不是伤,“疼。”

    “我也疼。撕心裂肺抓心挠肝的疼。”

    师庭逸反身落座,把她安置在膝上,紧紧的拥住她,“是我不好。怎样你才能好过一些?你说,只要我可以做到。”

    “我们好好儿说说话吧。”炤宁把脸埋在他肩头,不让他看自己。告诉自己,权当醉了,暂且贪恋片刻他怀抱的温暖。

    过往中跳到他怀里、背上的情形,总在梦里出现。梦里的彼此,笑得那么开心。

    “也许每个人的欢欣都是有限的,容不得肆意挥霍。”她说,“爹娘太疼爱我,疼爱的过分了,我失去了他们。后来你对我太好,也过分了,我只能再失去你。”

    师庭逸听得心里疼的一抽一抽的,“胡说。不准这么想。”

    她环住他颈部,用额头去蹭他的下颚,“在外面的时候,每次听说你打了胜仗,都为你高兴。平日都不敢承认怨恨你,只宽慰自己:你只是欠我一份信任。这辈子你给不了,下辈子我再跟你讨要。”

    “为何要等那么久?”他抚着她的面颊,“此生事,此生了。若有来生,我们要无悔无憾地重逢。”

    “怎么了呢?我不要做你的债主。”

    “自你十四岁那年,你意味的就是我余生岁月。若只为那份亏欠,我兴许早已恼羞成怒。”他减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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