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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镇魂-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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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庆:“……”

桑赞:“猫洁扒,妖……要看甚么?”
大庆连耍贱的心情都没有了,趴在他头顶的架子上:“赵云澜,赵处头天拿的书放回来了吗?给我看看是哪本。”

桑赞像做雅思听力似的,虔诚地侧着耳朵,认认真真地听完了这段“录音”,并要求大庆耐着性子说了三遍,才总算是七七八八的明白了,他颇有成就感地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从小推车上翻出一本没来得及放在架子上的书:“久、久是塔。”

书皮已经破烂,角上还沾了一点泼洒出来的咖啡——不用说也知道是哪个邋遢汉子干的,封皮上阴森森地写着《魂书》两个字,已经被撕下了一点,看起来异常的破败。

大庆纵身一跃,从高高的书架上跳下来,落在了桑赞的小车上,拿爪子扒拉了一番,翻开的书页间空白一片,什么都没有。
大庆心里一沉,它的修为不够。

出于某种原因,它此时实力比不上全盛时期的一成,甚至难以化形,然而毕竟是千年的老猫妖,难道它会比不上赵云澜这个只活了二三十年的凡人吗?
那简直是不可能的。

除非……那人的魂魄正在一点一点地醒过来。

“我没见过这本书,”大庆用爪子拍上书籍,无意识地在原地转圈,追着自己的尾巴,“这本书是哪里来的?”

它都不知道,桑赞更不会知道,一猫一鬼大眼瞪小眼了片刻,黑猫终于缓缓地低下头去,心情压抑地从小车上跳到了地上,往外走去,连最爱的牛奶泡猫粮都没有胃口了。
它不知道赵云澜“醒”过来是好事还是坏事,可它总觉得心里不安。

赵云澜现在过得挺好的,一边精明一边二百五,饱暖过后没事还思一下淫欲,舒舒服服、顺风顺水。

黑猫是一种一到冬天,就只想找个温暖的窝整天睡大觉,睡醒吃点顺口的动物,本性决定它无法理解人类的“胸怀大志”,眼下旧主人每天傻乐,一脸二逼青年欢乐多的德行,大庆就觉得挺欣慰的,总觉得……不想节外生枝。

可是这枝却已经生了。
最大的节外枝沈巍闭上眼睛,径直穿过黄泉,连黄泉中浸泡多年、早已经无悲无喜散魂野魄都像被大浪冲开的浮萍,情不自禁地往两边分开。
他不知往下沉了多久,仿佛黄泉都已经见了底。

水色渐渐变深,下面更是一片漆黑,黑气缠在他身上,仿佛被他吸引,骤然将他整个人缠绕了进去,再往下,就没有水了,周遭只是一片死寂的漆黑,人走在其中,很快就会丧失时间感和空间感,生出天下踽踽只一人的绝顶寂寥来。
看不见来路也看不见去路,冷得吓人,也空得吓人。

这里是看不见、听不见、闻不见、品尝不到,也感觉不出的真正的虚无之地。

所以当那声低低的咆哮打破一片沉默响起的时候,沈巍的刀几乎是同时就擦上了对方的脖子。

黑暗中有脚步声在靠近他,七八只幽畜和一个斩魂使,他们同样生于此,长于此,是天生见不得光的东西,都是一样的适应黑暗,打斗起来谁也不占谁的便宜,只看是斩魂刀快,还是幽畜的牙尖嘴利。

沈巍心里挂念赵云澜,不愿意和他们多做纠缠,在黑暗中连续躲闪了三次,谨慎的幽畜终于从试探改成进攻,一股脑地冲他扑了过来,这时沈巍才轻叱一声,扣在掌中的斩魂刀横推出去,摧枯拉朽般地斩下了一串幽畜的大脑袋,滚得满地都是。

沈巍毫不迟疑,看也不看地上的尸体,一脚踢开一个脑袋,大步往前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停下了脚步,沈巍身侧隐约传来类似人心跳的声音。

阴兵斩请来的“阴兵”其实并不是普遍意义上的阴兵,那些受地府辖制的小小魂魄,怎敢应“天地人神皆可杀”这句狂妄至极的召唤?
他们其实来自比黄泉更深、比地狱更黑的无光之地。
那些铁甲与白骨的马匹不过是映射了施术人不靠谱的幻想,他们本来并没有形体,甚至……如果不是赵云澜以血和铁作为媒介,就算他们爬上了地面,别人眼里,可能也不过是一排“幽畜”。

那样的情况下,赵云澜贸然召唤阴兵,之后竟然还控制住了,一来是他天资高,二来可能也是运气好,沈巍在楼下坐镇,那些东西不敢太造次。

“无光之地,有大不敬之狱”,当年盘古开天辟地,分清浊两边,浊者为地,万物有序,混沌初破,而后大地浊物经过沉淀了亿万年,就在天地之外,落成了这样一个藏污纳垢的地方。
女娲以泥土造人,因为她太过心急,没等地下的秽物沉净,就急急忙忙地和了地上的泥卷成了人,所以人族诞生伊始而怀揣的原罪,与此处出于一辙——就是人们天生心怀的暴虐与毁灭的欲望。

圣人大悔,后来把无光之地称为“大不敬”,强制将其隔离封锁。而今,那上古神力封住的牢笼早就破了,从根上撕开了一个巨口,不过后来又被什么人用阵强行封了一道锁,现在后加的封印也已经摇摇欲坠,鬼面脱困而出横行于世,越来越多的幽畜也跟着逃窜了出来。

裂口不能再大了。

沈巍单膝跪下,默诵封印咒文,短暂地加持了松动的封印,震动声渐渐平息下去,豁口似乎也被封上了一层。
他这才面色凝重地转身离开,不知道眼下的平静还能撑多久。

沈巍回到人间时,天已经快亮了,他落在赵云澜的小公寓里,本来想轻轻地褪去黑袍,不想吵醒赵云澜,突然,他神色一凛,挥手打开了灯——屋里空无一人,他早晨收拾过的床铺依然罗在床头,没有任何人动过的痕迹。

彻夜不归的赵云澜在坟山前裹紧了大衣,熄火下车。

在沈巍和他提起郭长城在玻璃窗上看见了傀儡时,赵云澜就听出了他没说出口的弦外之音——当时他猝然以沈巍的身份与自己相见,大概不是出于他的本意,还很可能是被人算计的。
赵云澜相信,如果不是自己一再咄咄相逼,沈巍必然是会躲着他的,如果知道自己也在,当时别说郭长城看见的是个傀儡,就算他看见了斩魂使的真面目,沈巍也不会当着自己的面现身——让郭长城忘了他看见的东西实在太简单。

赵云澜又想起轮回晷事件后,当时他跟着斩魂使去了李茜家,在楼顶听见的一句话——“特意将他送到你面前”,将谁?那是什么意思?
如果幽畜的主人是鬼面,那鬼面千方百计把斩魂使引向自己是为了什么?

可在山河锥脚下,赵云澜感觉那鬼面虽然一直拿某些事威胁斩魂使,却并没有透露给自己知道的意思,相比起来,反而是地府派阴差送给他的黑皮本更刻意一些。
赵云澜觉得自己站在人间地面上,脚下就像是有一个巨大的漩涡,里面错综复杂无数只手,有把他往外推的,有把他往里拉的,每个人似乎都有自己的算计,每个人脸上都罩着一层雾气。

赵云澜抬起头来,只见半山上有一团鬼火,发出冷冷的光,就像是夜色中的一双险恶的眼睛,不远不近地盯着他,他停下脚步,那团鬼火就也跟着停下来,仿佛是在给他引路。赵云澜跟了上去,慢慢地走进了西梅村外的野坟地中。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雾,雾气越来越浓重,能见度不足一米,白茫茫中,似乎只有不远处的鬼火影影绰绰引路在前。
空气也变得湿漉漉的,偶尔有水滴落在他的脸上,是阴森森的冰凉。

耳畔不时传来或轻或重的叹息声,像是无数幽魂在干枯的密林深处游荡,赵云澜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去——他们纵不作恶,也不行善,徘徊人间,不入轮回,人人都在哭,人人觉得自己冤。

世上有几个人是心甘情愿的死了呢?

赵云澜走在深深的迷雾里,深灰色大衣宽阔的下摆扫荡过的地方,白雾和从坟地里伸出来的手全都忍不住退避,但没有一只孤魂野鬼敢接近他。
随后,深夜郊外的野坟地里,开始有哭声四起,赵云澜终于不耐烦,停住了脚步,他简单粗暴地摊开手掌,黄纸符下燃起浓烈的火焰,哭声一下变成了尖叫,无数条模模糊糊的影子争相退避,那白雾仿佛可燃,一下子就被点着,像一条火龙,从他手里喷了出来,顷刻间将整个坟场的白雾涤荡了干净。

“要伸冤,应该去敲十殿阎罗的鸣冤鼓,和我哭哭啼啼个什么劲?”他面色冷峻,抬头望了一眼前方,那鬼火已经消失不见了。

夜凉如水,星空如洗。

一轮下弦月挂在半空中,干涩的寒风像把刀子,刮过他露在外面的皮肤。赵云澜把围巾往上拉了拉,几乎快要遮住半张脸。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在他身侧响起,似乎时而远时而近,又带着某种撕裂似的沙哑,唱道:“下弦月,野坟头,鬼火引路怨魂愁,穿林风,吹骨笛,狐批人皮魍魉戏。老汉与你掐指算,请君与我侧耳听,生人人头换纹银,美人整皮换黄金,百日儿尸油两三斤,换尔荣华富贵享半世,若将三魂七魄捧,保你尘归尘来土归土,一世屠夫浮屠功。”

那声音就像是指甲抓挠玻璃,说不出的让人头皮发麻。




58

58、功德笔 。。。 
 
 
赵云澜凉凉地说:“传说开场白太长的反派会被一枪打死的;你信不信?”

林间从四面八方响起了窸窣声;好像无数细碎的脚步走在其中;赵云澜按着了打火机;豆大的火苗被他高高地举起,照出一片小小的光晕。
突然;他猛一回头,一个矮小的影子从他身后一闪而过;直直地飘到了半空,瞬间就不在了原地,只留下长长的、像蜘蛛网一样的衣摆;以肉眼看不清的速度飞快地划过。

发出一阵如同报丧鸟夜啼的笑声。

赵云澜在原地静立了片刻,那东西就像也同样忌惮他一样,一直试探着绕着他神出鬼没地飘来飘去,只是每次都不近他的身。
突然,一根长鞭挟着劲风卷出,从一个极刁钻的角度,一下拦腰把那东西捆住了,赵云澜一抖手腕,辫梢重重地往下一坠,只听那东西发出一声憋在嗓子眼里的尖叫,他定睛一看,一个一米出头的“人”被惯在了地上。

那“人”也看不清楚男女,只是满脸的褶子,鼻子极突出,几乎占了大半张脸去,把其他五官都挤得没了地方呆,乍一看,就像一只不祥的大鸟,一双豆大的眼睛里浑浊一片,几乎瞧不见眼白,看人的时候阴森森的,忽地一笑,就露出一口里出外进、参差不齐的大黄牙。

赵云澜半蹲下来,手肘撑在膝盖上,与这人大眼瞪小眼了片刻,不客气地开口问:“哎,你是个什么东西?”

那人阴阴地盯着他,开口用锯子一样的嗓音说:“小子不要不知天高地厚。”
“哟,”赵云澜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那您倒是给说说,是多高多厚啊?”

他伸手摸出烟盒,手腕一抖就叼了一根在嘴里,打火机在手指间灵活地翻了几个跟头,把火打出了花来,“嘎达”一声点着了,带着轻微薄荷味道的烟味熏得那人往后一仰,呼哧呼哧地咳嗽起来。

赵云澜拎着镇魂鞭的另一端,也不给他松绑,问:“方才叫卖的人是你?”
那人冷哼一声:“不错,你有什么要卖?”

赵云澜不理会,眯起眼睛问:“这么说,功德笔确实在你手里?”
那人不说话,一双贼溜溜的小眼睛毒蛇一样地盯着赵云澜。

赵云澜弹了弹烟灰,一把拎起了这小个子的领子,直接把他拽到了半空平视:“我就不信,四圣器还拔出萝卜带出泥了,谁派你来的?又谁让你以假功德笔为幌子把我引来的?”
那人脸上露出一个险恶的笑容,看起来更像一只大鸟了,他沙沙地说:“你惹不起的人。”

赵云澜听了没生气,反而笑了起来,斜斜地叼着烟头,懒洋洋地说:“我惹不起的人一个是我妈,一个是我老婆,你觉得就凭你,能符合他们俩谁的审美观?”
他说到这,没等对方反应,一松手把手里的人扔在了地方,伸脚狠狠地踩在那矮个身上,脸上的笑容陡然消失,凉凉地说:“老子快没耐心了,别等我脾气上来了弄死你,快说!”

被他踩在脚下的人听了这话,却突然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沙哑地开口问:“西海之戌地,北海之亥地,去岸十三万里。又有弱水周回绕匝……排阊阖,沦天门,何等的威风气魄,你还记得吗?”
赵云澜面无表情地说:“这话你该找我老婆说,我从小语文就不及格。”

那人嘿嘿地冷笑起来,艰难地挪动畸形的胳膊,探进怀中,取出一个小金铃:“那这个东西,你也不记得了么?”
赵云澜一看见铃铛就起鸡皮疙瘩,铃铛通灵,大凡有招魂聚灵的作用,他左肩少一魂火,本来三魂七魄就不如其他人稳固,因此毫不迟疑,一脚踩碎了对方的胳膊,弯腰去捡那小金铃。

谁知他的手碰到了,却无论怎样也拿不起来,那指甲盖大的小铃铛简直像是有千斤重,坠得他手腕生疼,愣是一毫米都拎不起。

矮子忽然大笑:“堂堂……拿不起一个铃铛,哈哈哈哈哈,世上还有比正更荒谬的事么?”

这时,一股妖风骤然吹起,矮子挂在断肢上的铃铛忽然极轻极轻地响了一下,赵云澜的神经立即绷紧了,镇魂鞭回手甩了出去,将一团巨大的鬼火卷飞,鬼火落在一棵树的树梢上,合抱粗的大树的树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槁焦黑了下去,不过眨眼的工夫,就成了一棵被吸干了的枯木。

随即,大团大团的鬼火随风而来,赵云澜三鞭出手时,人已经退到了二十米以外。
他觉得自己这年关到头,简直除了情场得意之外,什么场都倒霉,穷得叮当响就算了,执法途中碰到的各种扰乱社会治安人士居然一个比一个开挂。

山间的坟包里伸出白骨的爪子,从地底往上爬,方才被他踩在脚下的矮子飘飘悠悠地升上半空,身后是三百六十度立体环绕一般密密麻麻的鬼火,悬在那矮子断了的手指上的小金铃随着风轻轻地摇摆,发出几不可闻的叮当声,就像是唤起了整个山间的阴气,大团大团的白雾从冬天休眠的树顶端冒出来,它们随后彻底枯死,树上做窝的乌鸦“嘎”一声长鸣,冲向深不见底的夜空,月色不知何时,变得血红血红。

赵云澜知道,这天晚上恐怕是不能善了了。
他捻灭烟头,一边往林子边缘跑,一边说:“哎,别不分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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