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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玉堂娇色-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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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宅已经被人贴上了封条,阮氏着急整理包裹。
  
  人走的夜路多了总会遇到鬼敲门。
  
  从前有盛国公府这座大山在前头挡着,阮氏赔了本钱的债主都不敢上门来要债。任谁会想到一个国公府的主母居然会欠了一屁股的债。如今盛国公府倒了,从前的债主一个个也都上门了。盛菲菲坐在房中,偶尔能听见自外头传来的争吵声。
  
  手里拿着她之前绣了一半的嫁衣,原本的婚事没了,嫁衣却还在。她只觉得眼前这一片红都格外的讽刺——她总是厌恶盛明珠,觉得她不如自己个儿是个嫡女,可如今她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尚书府小姐,而如今的盛国公府,已经潦倒至厮。
  
  ——
  
  盛国公的丧宴还未办,王福已经把老国公的丧事报给了魏帝。
  
  南山之上没有酷热的感觉,一片清凉。周围偶有飞鸟略过,浮光掠影,仿佛去了尘世的繁华一样。任谁看着这样的场景,都会想着在此居住的会不会是人间谪仙人——魏帝正坐在凉亭间,只穿了一件白色的里衫儿。
  
  明明不热,手里头的扇子却不停扇着,脸上的表情阴沉不定。
  
  “陛下?”王福微微抬头,看了眼魏帝。
  
  魏帝手中的扇子顿了下来,“你去的时候,老国公怎么样了?”他心中有股子从内到外的荒凉,死了,几乎全都死了。王福便回答说,“奴婢去的时候,老国公病体不支,已经去了。”
  
  魏帝沉默了许久,才道,“太医是哪个?”
  
  “是李吉昌李太医。”平日里魏帝常用的太医。
  
  盛家手握兵权,老死的骆驼比马大,盛老国公从前又是那样一个强势的人,旁人若想逼死他怎么能。除非他是以为自己下的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从前魏帝十分喜他这份忠诚,可到了如今,却厌极了他这份忠诚。
  
  怕那老臣也以为他是要学历代上的君王卸磨杀驴,可他却背上了一个无需自己背下的名声。日后下了皇权,再无帝王尊贵,他又有何面目在面对与他兢兢业业的臣子,他自己安然赴死,他却成了一个日后都要被良心责问的君王。
  
  魏帝从椅子上起来,晃晃悠悠要走。也不知是起来的太急还是因为晒了太久,眼前猛地一黑,就要朝前头栽去,得亏王福福至心灵,连忙伸手半跪着扶人,又连忙叫了随行的太医——
  
  “去找人备车马,朕要回京。”魏帝半咳着道。
  
  王福目露担忧,“陛下,您这身体——”却很快被魏帝打断,不容置喙道,“去让人备车马!”
  
  ——
  
  魏帝这场南山之行去了两个月,说是避暑养病,却在酷热最难挡的时候回来了。
  
  盛明珠一家都在盛国公府,这日本是盛国公的发葬日。可太子使人查抄了盛国公府,盛老国公的遗体却不能再耽搁,盛暑难以抵挡,老国公生时体面,总不能带着一副被夏日怄烂的躯体下葬,便是冰盆也解不了这样酷暑的天气。
  
  盛谦素来知道官场上的中庸之道,尤其大魏如今这样混乱,他自认也算是半个好官,起码为百姓谋福祉这样的事情他做过。但不免流俗,就像如今这样,太子明明查抄了盛国公府,他却派人撕了封条,以便让父亲安详下葬。
  
  盛明珠身穿白色孝衣,盛菲菲和盛霖站至一侧。
  
  前头扶棺的则是盛家的三个子嗣,其中大老爷盛茂哭的最惨,二老爷盛晨虽不像他那样啕嚎大哭,但眼眶也是红的,三人一路走过去都是沉默的。女眷打当中,阮氏则哭的很惨,一边又扶着老太君的棺木,像是自己死了亲娘一般。
  
  盛菲菲也红着眼睛,人非草木。
  
  宋老太君平日虽然严苛,但对她却也算不上坏。如今家中的两个老人陡然去了,便好似天塌了一样,她的天塌了,日后也不再是国公府的小姐。又浑浑噩噩看了眼前头的父亲,突然觉得前路一片灰暗。
  
  女要俏,三分孝。盛明珠今日一身白色孝衣,便显得乌发如缎一般,眉眼处有些微红。来盛国公府吊唁的人并不多,毕竟这段时间太子那边阴晴不定的,如今他又监管国事,没人想触他的眉头。
  
  只零零散散的来了几个人,期间宋阁老,还有柳至然之类盛谦的户部旧属都过来了。
  
  还有魏祀。
  
  盛明珠目落那处,魏祀正同她爹说些什么。如今她对皇家的人好感全无,却也知祖父并非死于太子之手。太子那日还在晚宴上,还笑着同她以及永宁说话,便是在好的演技也不必在她跟前一丝儿不漏。
  
  如今祖父死了,太子也不曾前来吊唁,看样子似乎与盛家已势成水火。又是这样争位的局势,盛国公死了,盛家却还有朝中一个巨头尚在,眼瞧着太子明面儿上已经成了仇人,自然不可能。魏祀如今胆敢拍了太子的脸面前来,难保没有拉拢的心思。
  
  盛明珠眉头稍皱,却也不担心,自己能想到了东西没道理爹想不到。
  
  “王爷今日前来吊唁,盛某本该相伴,只是今日——”盛谦垂首,却无心思和这七王爷说什么。他知这七王爷的来意,也厌太子在父亲死后如此处理盛国公府,可今日到底是他父亲发丧之日,也没心情在想别的。
  
  魏祀眉头不可见的瞥了一下,片刻后却还是道,“老国公今日发丧,盛大人想来心中哀伤,连本王都如是。当年幼时也曾听过老国公不少事情,若不是他一把长刀所向披靡,也没有如今大魏的江山——他是个英雄,只可惜皇兄不懂爱惜英才。”
  
  魏祀并不想把很多的时间耗费在这里。
  
  他想着盛谦该是个聪明人,理解他说这番话的意思。如今盛国公去了,盛家兵权全无,太子得了势却必然要输了父皇的宠爱,若他能拉拢盛谦这个父皇跟前的红人,赢面肯定是要大上一些。
  
  盛谦自然知晓魏祀这番话什么意思,说太子不爱惜英才,便是明着起了招揽他的意思。
  
  如今的大魏皇庭,说实在的,可用的皇子不多,拢共长成的也只有魏祀和太子两人。太子性子过直,脾气冲,容易被有心人利用。盛谦也曾经听魏帝有意无意提起过,不属意他做下一任储君的人选。
  
  这七殿下从前表现更可圈可点。盛谦早知从女儿梦境中知他是下一任帝王,固有的君权心思让他没生出什么反抗之意,毕竟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一点他自然是随了盛国公。
  
  也是想着大约是明里是之前他站错了队,所以才落得盛家家败。得了上天指示之后,他虽然一路平步高升,却也怕这高楼起的急,坍塌的快,不经意间也拉开了和盛国公府之间的距离。想着做个孤臣以保平安。如今魏祀却这么急来拉拢他,明着来给父亲吊唁。
  
  暗地里却只当是一门筹码。
  
  盛谦心中十分清楚,以太子的性子便是做出了这样的事儿如今也不会是这么一个表现,到底这事儿魏祀有没有牵扯在其中,天知,地知,他自己也心知肚明。从前所想的,是顺应天意,下任帝王无论是谁,他只需做好他的官,保住全家老小即可。
  
  到了如今这一步,却突然生出了些许逆天改命的想法。只微微抬头,着看魏祀,“如今府中还有许多丧事理解未处理完,下官实在无心遐想其它。”
  
  魏祀像是被人用一拳软棉花打了回来,看着盛谦,“自然,老国公刚刚逝去,盛大人自然心中无比哀伤。只是大人,这哀伤也要有个限度,还是莫要让本王等太久的好。”说罢便摇身走了,一股子风起,他带来的那些个侍卫下人们也一并走了。
  
  盛明珠本身就站的离盛谦不远,听得了些什么,便走过去,只道,“我不喜这七殿下。”许是那魏祀脑袋后头长了眼,盛明珠刚说完这句话,他便回头朝她看,眼神正要相撞。
  
  离的远了,他该是听不见自己说什么,盛明珠想,又冲魏祀行礼。
  
  “从前冬狩上,是小王年轻浅薄,还望盛小姐忘却前嫌”,魏祀看着眼前的少女,一片乌压压的黑白脸色,她也是黑白两色衣裳,却眉目清醒的与众人不同。一个不可多得美人,又附加上了别人未婚妻的名头,也越发的吸引人了。
  
  盛明珠觉得他眼神怪异,魏祀继续道,“飞池年轻了些,从前记仇也被管都督教训过了。希望日后再见盛小姐,能舍本王一个笑脸。”
  
  盛明珠脸陡然沉了下来,前面还搞不清楚他什么意思,如今却很清楚了。连带着盛谦脸色都不太好,女儿已婚配他人,订婚之妻也已定下,如今这七王爷却公然如此,便也摆手道,“王爷慢走不送。”
  
    
  
    
  
    
第一百三十四章:入宫

  
  魏祀也未多话,很快就离开了。
  
  盛明珠跟在盛谦身后,眉头微微皱着,盛谦看着魏祀走远了,才回到冲她道,“这些日子外头不太平,你也不要老往外头跑了。等你祖父孝期过了,再做婚事打算。”
  
  诺大的盛国公府一夕之间都支离破碎,可见这世上的事情什么都说不准。盛谦深知自己依附的只是帝王,倘若帝王有朝一日蒙遭不幸又或者新帝上位,以后的事情谁都无法预料。或许就如同囡囡梦里的那样。
  
  所以在一切还未达成之际,他需防备以后任何不测。与管平的婚事可保长女日后无忧,次女年幼,若真出了事情,管平也不会放任一个孤女流落在外。想到这里,盛谦眉眼渐渐开阔,无需顾虑收尾,大丈夫自然便思虑开阔了。
  
  ——
  
  魏帝回到京城,却毕竟路途遥远,老国公已经发丧结束。
  
  他很快回到上书房。
  
  宫中下人们每日都会打扫,但也许是长时间未有人使用,便少了几分人气儿。魏帝坐在上头,头顶的灯笼正正好笼罩着他,四处是无人的,没人敢距离帝王咫尺间,便是一直伺候他的王福如今也在不远处看着他。
  
  魏帝突然心中就犯上了一股孤寒。
  
  一种被岁月侵蚀的孤寒,这些年他总觉得冷。他揉了揉眼睛,片刻后突然道,“王福,你说阿温在下头,看见了盛修文会不会觉得朕无情?”阿温是昭仁皇后的乳名,至于盛修文则是盛国公的名讳。
  
  盛国公父母本就是个寻常夫妻,好容易攒了些小钱寻了个秀才给儿子取名,希望他有朝一日读书飞黄腾达,不用再过背朝黄土面朝天的人。可没想到日后他却从了武,也因着行武之后这个名字给自己带来的不便,这些年已经很少听见有人叫盛国公这个名字。
  
  王福瘪着嘴,老实讲他不知该说些什么。不过他知道,魏帝总能自圆其说。
  
  “她应该不会的,她陪朕打下的江山,她知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魏帝看着不远处的宫灯,似乎正瞧见一个女字俏生生的立在下头,她是汉女,却素爱骑装,眉目如火,看见不称心的便喜欢甩手中的鞭子。
  
  魏帝伸出手,却很快又看见自己受手上刻的道道皱纹,一时眉头又皱了起来。
  
  岁月对待貌美的女子总是温情的,王福想。可对待一个无情的人,也总是无情的。
  
  他伺候了魏帝这么久,准确的说,魏帝并非一个全然无情的人,只是他心中却有一杆无情的秤,分清重量之后,对于高高翘起的那边,就显得分外无情。譬如当年的皇后,譬如当年的沈氏一族,也譬如今日的盛国公。
  
  “去把太子叫来,说朕有话要问他。”魏帝道。
  
  王福摆了摆手拂尘,“是。”
  
  ——
  
  “你这几日身子如何?”
  
  外头长公主又进了王府来找江润言,已经过了三个月,江润言小腹微微有些凸起。人气色并不十分好,有些病态,如今正恹恹的靠在床头上,看了眼身后跟着无数太医的母亲,她纤细的眉头笼起,“没什么。”
  
  “一会儿让太医给你把脉,这是第一胎,无论如何多要精心。倘若诞下一个皇子,日后你也不必在遭这份罪。”
  
  江润言直起身子,“什么皇子,娘,你明明知道——”她话都没说完,却被长公主阻了,只用一双黑透了的眼睛看着她,“本宫说他是皇子,便是皇子。”片刻后又坐在离她床不远的凳子上,微微挥手,那些太医便如同来时一样,鱼贯又出去了。
  
  “昨个儿陛下回来了,你这些日子养好身体,等魏祀连同太子向陛下请安时,便告诉陛下你腹中有孕的事情。”
  
  江润言摸着自己的肚子,“陛下皇子众多,如今孙儿也不少,便是太子那里都有许多庶子。陛下未必看重,又何必出这个风头。”
  
  长公主却只是看着她的肚子,“你照着我说的做。总不会害了你。”罢了便道,“你好好休息,我改日再来看你。”很快就离了屋子,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有王府的人朝前带路。
  
  “大姑姑,今日早上父皇刚到了御书房,便派人去太子府叫去了太子。”魏祀远远看见了人便急忙出去,说起今日眼线打听来的事情。长公主坐在椅子上,旁边有仆人伺候和端茶递水,“你这么着急作甚,以为陛下如今就不行了,着急要将皇位传给太子么?”
  
  魏祀自然知道不是因为这个。
  
  可就像小时候一样,他只怕自己没有的太子却有了。明明两人都在一处上学,上书房夫子那里有个奇巧的九连环,当日他与太子都十分喜欢,可也在夫子单独和太子谈话之后便长期佩戴在太子身上。只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事,当年的魏祀其实也并没怎么放在心上。
  
  可到了如今这般时候,偏偏什么风吹草动,都能让他心头跳上一跳。
  
  “父皇本要在南山待一个整个秋,如今却突然提前回来,会不会是因为?”魏祀话说到一半止住了。长公主却心知肚明,无非说的是盛国公那事儿。说到底魏帝将监国大任给了太子,又素来熟知太子秉性,又是那样一个时机。
  
  帝王榻侧,岂容他人酣睡,那难保不是他自己想要收回盛国公手里的兵权。太子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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