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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天则-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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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姜尚的眉宇间流露出一种……一种无赖气……对!就是无赖气,比干清晰的记得自己在下民聚居的街市中见过这种神气。

    小婢上得茶来,比干润了口,笑问姜尚道:“老贤达,适才听你说,要送平安给本相,比干愿闻其详。”

    姜尚闻言,放下茶杯,抿抿嘴唇,开口说道:“现如今,王上春秋已隆,相爷,若没有这场平安,当今王上殡天的时候……嘿,也就是相爷您的大限了。”

    “哐!”比干猛然将手中茶杯掷在地上,摔得细碎,戟指姜尚骂道:“你这老匹夫!敢来挑拨老夫!比干今日必杀你,以明老夫忠义之心!”说着,起身拔剑冲向姜尚。

    姜尚却并不惊惶,他乃是老人精儿,若是碰见那年轻力壮的愣头青,他倒害怕,而比干这样老奸巨猾的人物,却正和他脾胃,怎会被比干吓住?不紧不慢,口中悠然说道:“这场平安,全在寿王!”

    在姜尚的料想中,比干听了这八个字,应该停步,还要待自己为上宾才对,这可是自己冥思苦想一下午得出的结论!没想到,那比干恍若不闻,照旧挺剑向姜尚刺来,两眼杀气腾腾。

    姜尚大恐!怎的如此?只吓得五脏抽搐!来不及站起,看那明晃晃的剑已刺到,就地就是一滚,“骨碌碌”向后连滚出一丈多远,发髻也歪了,衣袍绞在一处,披头散发,狼狈不堪。比干却被姜尚座前的席面阻住,一时绕不过来,姜尚趁这机会忙叫道:“借宝货使帝乙寿王父子反目,拉拢外镇,驱逐黄家,远调闻仲,大事成矣!相爷且莫忙杀啊!啊……爷爷饶命啊!”眼见比干逼近,剑锋寒气袭来,姜尚吓得心胆俱裂!泼皮习性顿时发作,跪成一团,一颗白发老头磕的咚咚直响,只叫“爷爷饶命!”

    “咚咚咚”地板都快被磕出洞来,姜尚嗓子喊的嘶哑,涕泪俱下,满脸糊作一团,如此求了半晌,……不见老项挨刀,不由得声音弱了下去,伏在地面,侧头偷眼瞧比干,却见比干已然收了宝剑,回到主位上悠悠哉的喝起茶来。

    姜尚好不尴尬,他却不急着站起来,磕都磕了,还着什么急?趴在地上喘匀了气,挽起袖子揩净了脸,这才吭哧吭哧的爬起身来,兢兢业业的闪回自己的席后坐了,拿眼瞄那比干,比干就像没事人一般,自顾自的喝茶,好像刚才的事全都没有发生过……,而且,令姜尚不解的是,屋子里这么大动静,伯府的仆役居然没有人来探望……

    姜尚哆哆嗦嗦的举起茶杯,抿了一口,不知道该说什么,客厅里一片寂静,过了有半个时辰,两人谁也没开口,比干既没有要送客的意思,也没有说话的意思。

    看到外面渐重的夜色,姜尚突然灵机一动!他明白比干的意思了,捏捏老脸,谄笑道:“嗯……相爷放心,姜尚既然送平安给相爷,自然要送真的,不会诓骗相爷,此事由姜尚一力奔走!,只求相爷赏赐些花用,以便打点……”

    比干还是恍若不闻,只是在那里喝茶,悠然自得,就好像厅子里没有姜尚一样……

    姜尚顿首行礼,站起身来,自己打开厅门,走出室外,双脚刚刚跨出门槛,就听到比干在客厅里叫道:“送姜老贤达黄金千两,锦袍三套,马车一辆,骏马四匹,小厮两名,车夫一人,老贤达走好……”

    姜尚一愣,就只见门口一名老家臣将手向姜尚一引,一辆马车踢踢踏踏的从府后驾到府前,竟然是一架四驾的马车,车厢宽大,想来黄金、衣袍俱装在车厢里了,一名小厮从车厢里跳出来,向姜尚深深一躬,说道:“王祥叩见老爷!请老爷上车!”

    姜尚大乐!权贵之家就是出手不凡!亲娘咧!十辈子也花不完啊!姜尚一时间被唬的愣住,面带傻笑,只是不动,那王祥见了,眼神轻蔑,但随即掩去,半搀扶着把姜尚塞进了车厢,马夫一声号子,马车出府而去。

    客厅内,比干一杯茶水堪堪喝完,他面带慈善的微笑,心中不无期待:“嗯……又是一个懂得关窍的,命,我买了,不要让我失望啊……”

    沧浪郡,临淄城,崇府。

    崇府之大,占了大半个临淄城,可以说,整个临淄城就是绕着崇府建起来的。崇家和苏家都生活在里面,而北侯军中的大将们,与崇府没有亲缘关系的,便绕府而居,整个临淄城,就像一个兵镇。

    崇府的南花园中,深深的林翳间,建着一座粗陋的木屋,木屋四周,被厚厚的花草丛围绕。苏护站在木屋外十余丈处,焦急的等待着,家主已经进去一个时辰了,不知道是个什么结果,他也是没办法,别人可以挡驾,可是家主如何挡得?

    又过得一会儿,木屋小门“吱呀”打开,一脸肃穆、须发花白的崇家家主崇颚缓步走出,他年纪大约五十多岁,过分的辛劳使他皱纹满脸,乍一看去,更像是六、七十岁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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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三才乱左牵右引 百年怨厚积薄发(2)

    崇颚心中波澜不定,虽然当家这二十多年风波不少,但这次却让他感到极端的危险,屋子里的女人却是是倾国绝色,但那股寒意,他只有在黑虎小的时候,偶尔感受到过,这寒意唤起他深深的不安。好在这女人还算通情达理,在说明要把她献给商君,以乞求免去崇黑虎罪责的意图后,这女人竟然痛快的答应了,崇颚虽然没指望这女人会对黑虎有什么忠贞,但如此绝决,还是让他有些乍舌,而且很奇怪,这女人还特意问了一下鹿台和商君的关系。

    远远望见苏护在前边探头探脑,崇颚哑然失笑,走上前去,对着还愣头愣脑打量自己的苏护说道:“护儿,你点起一百精骑,护送这姑娘去朝歌,和你大哥汇合,嗯……这女子的相貌,只可有你一人看到!明白?”

    苏护一点头,转身去了。

    崇颚手捋花白的长须,思忖道:“嗯……一个美人,不足以渡过这次灾厄呀,只要黄闻两家把持朝歌,我崇家就不得宁日,嗯……得给侯虎送个信,让他向同天伯讨教讨教……”

    朝歌的天牢……其实应该叫地牢,位于朝歌城南部,四周三堵高墙环绕,牢房修在地底,面积却不大,也就刚够开拓五、六间囚室的面积,相对应的地面上,镇着一座五层高塔,塔分六面,每面上画着凶禽恶兽,栩栩如生,这塔一入眼,便会觉着一股煞气扑面而来!塔中长年住着四名修士,守卫天牢。

    崇黑虎过午时分被投入这地下监牢,甲二囚房,这囚牢中漆黑一片,只有通向走廊的透气孔中映出丝丝火把的暖光。崇黑虎便静坐在深深的黑暗中,数着自己的心跳,聆听这难得的寂静。

    不一会儿,几天来身心俱疲的崇黑虎沉沉睡去,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时间的感觉竟变的模糊起来,仿佛是一瞬,又仿佛是很久,当沉重的牢门“哐啷”一声被用力推开时,崇黑虎猛地翻身而起,戟指成剑,顺着光明射来的方向,刺向来人面门!

    来人不慌不忙,他右手虚托,掌中滴溜溜转着五粒小球,也不见他和崇黑虎接触,那五粒小球在他掌中一转,攻来的崇黑虎身形顿时模糊,再清晰起来时,竟已经转了方向,向牢内墙上撞去!

    “砰!——噗”,结结实实撞在墙上的崇黑虎仰天倒在地下,又过得一会,崇黑虎身体一抖,这才从睡梦中悠悠醒来,口中还有微弱的**:“有罪?你才有罪!……”

    火把的光芒从来人肩上照下,正射在崇黑虎脸上,他不由得抬手挡脸,这才省得自己刚才是做梦,一骨碌爬起身,火把光有些刺眼,而四周一片昏暗,猛然记起,自己已在天牢之中。

    舔了舔焦干的嘴唇,崇黑虎沉声问道:“来者何人?可是官差?这就要提审么?”

    那人站在光影下,一身宽大的猩红色长袍,连头都罩住了,对着崇黑虎这一面,走廊中的火把光照不到,黑漆漆一片,只听的这人发出微觉蛮横的声音:“你北征中到底发生了何事?一一从实讲来!越详细越好!”

    崇黑虎思忖道:“这恐怕是大王派来讯问的宫中人,故此遮面,月族之事,还是从实讲来,只咬定这次是奉旨出征便是!”他既作如此想,便将北征过程一一详细道来,还反复说明,一位长相如女人般的上人给自己颁了旨意。

    那人静静的听完,沉默半晌,又开口问道:“既然这部族的儿童已被常……那厮虏走,你救下的女人,现在哪里?”

    “乱军中托付给族弟苏护,叫他护送到沧浪郡去了。”说完,崇黑虎警觉起来,喝问道:“你问她作甚?她现在已经是我崇黑虎的老婆了!”

    来人并不理会,只是站在那里沉吟,过得一会儿,来人黑蒙蒙的面目上突然射出两道寒光,崇黑虎大骇,急退两步,死死盯着那人的动作,但几息之后,却不见那人行动,那暴亮的目光又渐渐暗了下去。接着,那人向囚室里走了几步,侧过身子,让走廊的火光斜照在他的脸上。

    一张英朗的中年人的脸,出现在崇黑虎面前,崇黑虎立时发觉他并不是宫内人,因为这中年人有胡子……,他心思一转,低声问道:“你是何人?”

    这中年人面色冷硬,不苟言笑,平静说道:“我叫秦完,乃是鹿台国师!”

    崇黑虎不知怎的,对这些国师、上人什么的有种天生的反感,不由冷笑问道:“国师……?哼,好大名号!你诓了我的话去,还要怎的?”

    中年人面如古井,对崇黑虎不恭敬的语气没有一丝反应,依旧平静的说道:“黄飞虎、闻仲,他们托我杀你……”说到这,秦完顿止住言辞,却仔细看崇黑虎的反应,见他虽然露出戒备姿态,却没有对自己扑上来,不由得满意的点点头,又继续说道:“黄闻二人猜对了一些,也猜错了一些,不错,你确实是被出自鹿台的人骗了,那个矫旨的修士名叫常曦,已然叛出鹿台了,而黄闻二人却以为我鹿台发生了内讧……哼,其实只有常曦一人逃亡了而已,他们要我杀了你,一则保住鹿台颜面不失,二则给他们打击崇家的借口。”

    崇黑虎接口问道:“那国师更待如何?”

    秦完点点头,说道:“我的意思你恐怕已经猜到了,杀了你,对我们鹿台并没有好处,只是帮了黄闻一个小忙罢了,保下你,黄闻两家也不敢有怨言,而你们崇家只会感谢鹿台,嗯,我会保你带罪西征,届时,鹿台会派出上人与你同去,保你得胜,条件只有一个……将你救回的女子交给鹿台!”

    崇黑虎冷笑一声,“国师若要杀我,就请动手,若不杀,我崇黑虎领情!但是,月姬绝对不会交给你们!”

    秦完瞪视一眼崇黑虎,却没有动手,转身便走,出了牢门,冷冷的说道:“月姬到不到鹿台,你说的不算,但是却还是取决于你,明白吗?你若不想让她到我们手里,或许……可以尝试杀死自己!”说完,沉重的牢门重重关上,黑暗再次吞没了**的崇黑虎。

    崇黑虎面临着一个艰巨的选择,一是等待在这里,等家族用月姬换回自己,二是杀死自己,让家族再没有交出月姬的理由,但,也会给家族带来巨大的灾难。

    而且……,自己死后,家族就不会交出月姬了吗?崇黑虎突然绝望的发现,无论自己如何选择,月姬都将离自己而去……

    两天后的清晨,东方刚刚露白的时候,一骑快马从东北方驰来,奔进朝歌城。半个时辰后,朝歌城东北部,四方驿馆的侧后小门偷偷摸摸的打开一条小小的缝隙,门缝中挤出一个小厮的脑袋,小心翼翼的左右看看,确定巷子里没有人后,这才把后门大敞开,一个穿着平民麻布衣袍的虬髯大汉钻出了门,靠着墙根,向西走去。

    这大汉走到街口,便向南拐,谁知刚拐过来,就迎头撞向站在街角的一位华袍老者,幸亏这大汉反应极快,立时停下脚步,气道:“你这老头儿怎的不会走路?差点儿撞死你,知不知道?!”

    对面那老儿却很是和气,擦拂掉脸上的唾沫……这个动作似乎已经成为和人见面儿后的习惯,做的非常纯熟,这才笑道:“阁下是北伯侯的大公子,崇侯虎将军吧?”

    这麻衣大汉正是崇侯虎,他听得老者叫破自己的名字,顿时警惕起来,倒退一步,低声问道:“你是何人?怎认得我?”

    那老者躬身一礼,直起腰后说道:“老夫姓姜名尚,乃是同天伯府中幕僚,特地在此等候将军……,将军此行,就是要到同天伯府去吧?”

    崇侯虎眼光狐疑,试探问道:“既是如此,你送我同去同天伯府可好?”

    姜尚一笑,说道:“将军,老夫在此等你,并不是为了接您去伯府,老夫是同天伯的心腹幕僚。阁下这次所为之事,老夫也有所了解,同天伯已经委托老夫全权代理,将军请随老夫上车,然后详谈!”

    崇侯虎半信半疑,打量姜尚两眼后,回身便走,沿原路又走回了驿馆。姜尚一愣,随即释然,回到身后的马车上,吩咐车夫驾车离开。

    话说这崇侯虎转身回到驿馆,他钻进后门不久,驿馆中便陆续不断的钻出十几名仆役打扮的人,这些人四散开,到处探头探脑,如此打探了半个时辰,确定周围再无人窥视后,崇侯虎又从驿馆中鬼祟的钻出,径往同天伯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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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三才乱左牵右引 百年怨厚积薄发(3)

    距秦完离开已经两天,在地牢的一片漆黑中,崇黑虎憔悴不堪,如果此时有光亮的话,可以看到囚室中一片狼藉,土石碎块铺满一地,就连囚室厚重的铁门都向外凸出一头高的鼓包,造成这一切的正是崇黑虎。

    黑暗对于思考的人来说,可能是一种难得的宁静氛围,但对于一个充满矛盾焦虑的人来说,就是一种嘲弄,一种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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