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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永别了,古利萨雷-第17章

小说: 永别了,古利萨雷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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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时分,那『妇』女回来了。她翻身下马,脸『色』发青,浑身湿透,说:“他 病了,塔纳克。他躺在床上起不来。他说,过一二天哪怕没气了,也要赶来 一趟。”

    “但愿他病得还剩口气!”塔纳巴伊骂道。

    扎伊达尔本想阻止他,但又不敢。哪能这么说话呢!

    到了第三天,天才放晴。乌云好不容易散了,浓雾笼罩群山。风也停 了。但是已经晚了。待产的母羊经过这些天已经瘦得皮包骨了,叫人看了都 难受。你瞧,细细儿的腿上支着瘦骨群群的身子,还凸着一个大肚子。这哪 象喂『奶』的母羊呵!再说那些已经生了的母羊和活着的小羊羔又有多少能熬到 夏天,吃上青草,恢复元气呢?迟早会病死的。

    即便不死,也不好了:既长不了『毛』,也长不了膘。

    天刚放晴,又来了一场新的灾难:地又冻土了,到处结了冰。晌午时 才暖和了些。

    塔纳巴伊高兴起来;兴许,还有得救的希望。于是铁锹、草杈、粪筐 又都用上了。得往羊圈里开个通道,哪怕窄窄的一小条也好,否则简直无法 『插』脚。但这个活也无法多干一会儿。还得喂那些没了娘的羊羔,把它们抱到 死了小羊的母羊眼前。那些母羊不肯喂。

    小羊羔到处『乱』窜,要『奶』吃。那凉丝丝的小嘴逮着人的手指头便吸吮起 来。把它们轰开了,一会儿又来『舔』你肮脏的衣服下摆。想吃『奶』呵!羊羔子哀 哀叫着,成群地跟在你后面跑着。

    真想痛哭一场,真想能长出三头六臂!对这几个『妇』女和一个小姑娘还 能要求些什么呢?能顶下活来,就不错了。一连好几天了,她们身上的衣服 都没有干过。塔纳巴伊一声不吭,只有一回,他实在忍不住了。那个放羊的 老大娘想帮帮塔纳巴伊的忙,中午时就把羊群赶回羊栏了。塔纳巴伊跑出来 看看,怎么回事。一看,急得他全身一阵火辣辣的:那些丰在互相撕食着身 上的『毛』。这就是说,饥饿正威胁着羊群。他奔过来,冲到那女人跟前,吼道:

    “你怎么啦?老东西!你没瞅见吗?怎么不吭声?快给我滚!赶羊去! 别叫羊停下来!别叫羊撕『毛』吃!把羊表走,一会儿也不准停下来,要不我要 你的命!”

    此外,还有更伤脑筋的事:那只母羊开始拒绝给它双生的小羊喂『奶』。 母羊用角批,用蹄子踢,不让小羊挨近身边。而小羊『乱』钻着,摔倒了,哀哀 叫着。这种情况表明,动物自卫这一无情法则在起作用:母羊本能地拒绝喂 『奶』以争取自己活下来,因为母羊的体力消耗殆尽,确实已无力哺『乳』仔畜。这 种情况如同传染病一般。只要有一只母羊开了头,其余的羊就跟着干。塔纳 巴伊着了慌。他和女儿一起把这只饿得发了野『性』的母羊和小羊赶到外面,赶 到羊栏眼前,开始强迫母羊喂『奶』。起先塔纳巴伊捉住母羊,让女儿抱着羊羔。 但母羊『乱』转『乱』踢,挣扎着。小姑娘毫无办法。

    “爹爹,羊羔子吃不着。”

    “能吃着。就你是笨蛋!”

    “不行,你瞧,羊羔子摔倒了。”小姑娘差点哭了。

    “喏,你来捉住母羊,我来喂!”

    但是小小的年纪能有多少气力呢!塔纳巴伊刚把小羊接过手来塞到母 羊身下,小羊刚要吸『奶』,而母羊一下子挣脱开了,把小姑娘摔倒在地上,跑 了。塔纳巴伊忍无可忍,“啪”一声,给了女儿一个耳光。他从未打过孩子, 可这回失手了。小姑娘抽抽搭搭地哭起来。父亲走开了,狠狠地哼了一口, 走开了。

    塔纳巴伊转了一圈,又回来了。真不知如何对女儿赔个不是,而小姑 娘却自己跑来了,说:

    “爹爹,母羊喂羊羔子了。我跟妈妈一起让小羊吃上『奶』了。现在母羊不 轰小羊了。”

    “那可太好了,好闺女,你真行!”

    一下子,心里轻快些了。也未必那么糟糕。也许剩下的羊群还能保住。 瞧,天气已经好转了。也许真正的春天突然到来,牧民的倒霉日子就要过去 了。塔纳巴伊重又拼命干起活来。“干,干,干,——只有干,才能有救。

    一天,计工员骑马来了。总算来了个人。小伙子问这问那没个完。塔 纳巴伊本想让他见鬼去,但结果还是问开了:

    “这之前,你上哪儿去啦?”

    “上哪儿?到各处羊群转呗!就我一个人,顾不过来啊。”

    “别人那里怎么样?”

    “好不了多少。这三天倒了大批的羊。”

    “羊倌们都怎么说?”

    “说什么,都骂娘。有几个都懒得开腔。别克塔伊这小子把我轰走了, 不让进院。

    他恶煞神似的,你就甭想近他的身。”

    “是呀,我也不得空闲去他那儿瞧瞧。噢,等脱开身了,一定去一趟。 那你呢,干什么来啦?”

    “我?统计来啦。”

    “能给我们点什么支援呢?”

    “有。说乔罗要来。车队已经出发了。运来了干草和麦秸。把喂马的草 料都给运来了。乔罗说,要死,不如让马死了。不过,听说车子在什么地方 陷住了。瞧,什么鬼路!”

    “路怎么啦?早先想什么去啦?我们这里呀,一辈子都是那个样。现在 才来大车,帮得了多少忙?哼,我还得跟他们算帐呢!”塔纳巴伊威胁着说, “别问了。自个儿瞧去吧,数个数,记下就完了。我现在什么都不在乎!” 他突然不说下去了,去羊圈接羔了。今天又有十五六只母羊下了羊羔。

    塔纳巴伊来回走动着,接着羊羔。一看,计工员塞给他一张纸,说:

    “这是死了多少头羊的记录,你签个字吧。”

    塔纳巴伊连瞅都没瞅一眼就签了字。末了,使劲一划,这铅笔芯都断 了。

    “再见,塔纳克。说不定要给谁捎个话吧?清吩咐吧。”

    “我没活可说,”不过,后来还是叫住小伙子,说,“你到别克塔伊那里 去一趟。

    告诉他,明天上午我无论如何抽空找他去。”

    塔纳巴伊算是白『操』这份心了。别克塔伊比他抢先了一步。别克塔伊自 个儿来了,而且竟是如此……

    当天晚上,又刮起风,下起雪来。雪虽不大,但到早上,地上已是白 茫茫的一片了。

    羊栏里的羊群整宿站着,身上也是一层薄薄的雪。羊群现在无法躺下, 都挤成一堆,一动不动地呆呆站着。饲料不足,为时太久了;春天跟冬天的 搏斗,也拖得太长了。

    羊圈里冷飕飕的。雪花穿过顶棚上的窟窿在昏暗的灯光下飞舞,徐徐 下落,掉在快要冻僵的母羊和小羊身上。塔纳巴伊一直在羊群里奔忙,履行 着自己的职责,如同激战后战场上的收尸队那样。他已经习惯了这些难湛的 思想,愤慨变成了无言的狂怒。这种狂想,硬噎在胸,无法平息。他来回走 着,靴子在粪水里啪嗒作响。他干着活,在这更深夜静的时刻,不时回想起 已往的岁月……

    那时候,他还是个小羊倌,跟他哥哥库鲁巴伊一起在一个亲戚家放羊。 一年过去了,挣得的几个工钱只够付饭钱。主人把他们骗了,理都不理他们。 就这样,哥儿俩蹬着烂毡靴,挎着小背包,两手空空地离开了东家。临走时, 塔纳巴伊威胁着对东家说:“这一辈子我可记着你!”而库鲁巴伊明白,东家 不吃这一套威胁。最好是自己也成为东家,添上牲口,置下田产。“我要当 上东家,决不欺负帮工。”那时候,库鲁巴伊常常这么说。那一年,哥儿俩 就分手了。库鲁巴伊找了另一家牧主,而塔纳巴伊上了亚历山大罗夫卡,给 一个俄罗斯移民叶夫列莫夫当雇工。这个东家不算很富;只有一对健牛,两 匹马,还有些耕地。主要种庄稼。常常把小麦运到小镇阿乌利埃一阿塔的磨 坊去碾压。东家本人也一样从清早干到天黑。塔纳巴伊在他家主要是照料牲 口。叶列莫夫为人严厉,但不能说不公道,讲好的工资照付不误。那时的吉 尔吉斯贫苦人常常受亲朋邻里的盘剥,所以宁愿给俄罗斯人当雇工。塔纳巴 伊学会了说俄语,常常到小镇阿马利埃一阿塔夫拉脚,见过一些世面。后来 赶上了革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塔纳巴伊的好日子到来了。

    塔纳巴伊回到了自己的小山村。新的生活开始了。那么令人神往,那 么奔腾欢畅,简直叫人晕头转向。一下子,土地、自由、权利,什么都有啦! 塔纳巴伊被选进了贫委会。在那些年月里,跟乔罗成了推心置腹的好朋友。 乔罗能读能写,那时候教青年学字母,教他们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拼读。塔 纳巴伊真需要文化:无论如何,是个贫委会委员呀!后来他跟乔罗一起,入 了团,又入了党。一切进行得顺顺当当,穷哥儿们扬眉吐气了。等集体化一 开始,塔纳巴伊真是一个心眼扑在这桩大事上了。是呀,不是他,又是谁能 为农民的新生活而奋斗,为把土地、牲口、劳动、理想这一切都变成公共的 财富而拼命呢!打倒富农!严峻的急风暴雨的时刻到来了。白天,他马不停 蹄;夜里,他大会小会不断。富农的名单定出来了。牧主、阿匐和其他各式 各样的财主,象地里的杂草一样,统统提出来了。是呀,地里要长新苗,就 得清除杂草。没收富农财产的名单里也有库鲁巴伊。那阵子,当塔纳巴伊热 心奔波、开会熬夜的时候,他的哥哥跟一个寡『妇』成了亲,家业兴旺起来。他 家有不少牲口:一群绵羊,一头母牛,两匹马,一匹下『奶』的母马和一匹小马 驹子,还有犁耙等不少农具。收割季节还雇上几个短工。不能说他是个财主, 但也不是穷户。他活儿干得扎扎实实,日子过得富富裕裕。

    在村苏维埃的会议上,当讨论到库鲁巴伊时,乔罗说:

    “同志们,咱们考虑一下:是没收他的财产,还是不没收?象库鲁巴伊 这样一些人,对集体农庄还是有用的。要知道,他本人也是穷苦人出身,也 没有搞过什么敌对的宣传。”

    大家各说各的。有的赞成,有的反对。最后轮到塔纳巴伊表态了。他 无精打采地坐在那里,象只老鸦。虽说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但还是兄弟呀。 现在得向自己的哥哥发难了。平时哥儿俩和睦相处,虽说不常见面,各人忙 各人的事情。要是说;不动地算了,那别人会怎么样呢?——谁没有个亲朋 好友的。要是说:你们看着办,——那难会想,好,自己乘机溜了。大家等 着,看他怎么说。在众日睽睽之下,他的心使越发变得冷酷无情起来。

    “你啊,乔罗,老是这样!”他抬高嗓门,大声说道,“报上老说那些书 呆子——那些知识分子。你可也是个知识分子!你老是犹豫不定,胆小怕事, 总怕出错。有什么好犹豫的?既然名单里有,这就是说,是富农呗!别讲情 面!为了苏维埃政权,哪怕是我的亲生老子,我也不怜借。他是我的哥哥, 这点你们不必为难。不用你们去,我亲自去没收他的财产!”

    第二天,库鲁巴伊先来找他了、塔纳巴伊对他冷冰冰的,连手也不伸。

    “凭什么把我划成富农?难道咱们俩不是一块儿当雇工的?难道咱们俩 不是一起给财主赶出家门的?”

    “扯这些现在没用。你自己就是个财主了。”

    “我算什么财主?都是靠劳动挣来的。你们把东西都拿走,我也不心疼。 只是干什么把我往富农里撵?塔纳巴伊,你得敬畏真主!”

    “不管怎么说,你是敌对阶级。所以我们就得把你除掉,才好建设集体 农庄。你挡着我们的路,我们就得把你从路上甩开……”

    这便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谈话。已经二十年了,他们两人至今从未说过 一句话。当库鲁巴伊被遣送到西伯利亚时,村子里议论纷纷,呵,有多少流 言蜚语!

    说什么闲话的都有。有人甚至说,当库鲁巴伊在两名骑警押送下离开 村子时,他耷拉着脑袋,目不旁树,跟谁也没有搭理。可是一出村子,当穿 过一片麦地时,他却猛扑在一片青苗上——那是集体农庄的第一块冬麦地。 说他连根拔起一把把青苗,又踩又『揉』,活象一头掉进陷讲的困兽。据说,骑 警好不容易才制服了他,然后押着他走了。都说库鲁巴伊离去时一路上痛哭 流涕,不断地咒骂着塔纳巴伊。

    塔纳巴伊对此并不怎么相信。“敌人造的谣,想这么来把我搞臭。哪有 的事,难道我就屈服不成了?”他这样自我安慰说。

    开镰前,有一次塔纳巴伊夫地里各处看看。呵,真是赏心悦目!这一 年的庄稼长得好极了,麦穗沉甸甸的,真招人喜爱。正巧他碰上那块麦地, ——就是库鲁巴伊离村时绝望地挣扎、发疯地糟蹋青苗的那片麦地。四周的 麦子象堵矮墙,而这片地,却象公牛在这里干过架似的,全都给踩了,毁了。 他也干裂了,到处长满了滨藜。塔纳巴伊看到这一切,便勒住了马。

    “嘿!你这个恶棍!”他小声愤愤骂道,“居然祸害集体农庄的庄稼,这 么说,你就是富农。不是富农是什么!……”

    塔纳巴伊骑在马上,停留多时。他默默无语,脸『色』阴沉沉的,一双眼 睛流『露』出痛苦的神情。后来,他猛地勒转马头,头也不回,径自离去了。在 这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他总是绕道而行,避开这块倒霉的地方,直到收割 完庄稼,那片地经过牲口的践踏,和周围的地变得一样时为止。

    那个时候,很少有人为塔纳巴伊辩护。多数人只是指责他:“真主保佑, 可千万不要有个这样的兄弟。哪怕孤单一人,也强些。”也有人当面不客气 地刺他。是啊,说句实在话,那时人们跟]地疏远了。虽说不是公开反对, 但表决贫委会候选人时,很多人不投他的票。就这样慢慢地他退出了积极分 子的圈子。坦塔纳巴伊总是为自己辩解,认为那时富农杀人放火,破坏集体 农田,而最重要的是,农庄已经巩固起来了,经营一年比一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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