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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掩盖-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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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室变得寂静无声,局长们面面相觑,谁也不再说话。刘玉堂看了看手表,走到窗前。只见加工车间那边人员进进出出,机器正在隆隆作响。他踅回头,从秘书手里接过文件包,从里边取出亚克力透明水杯,里边装着满满一杯混浊的污水。

“同志们,这是临来的路上,丁局长和我一起在排污口取到的,金岛的产金大户和养殖加工厂可能还不知晓,这水质中的有毒物质已超出规定标准的100倍,等于把1059农药往水里洒,怪不得近海鱼虾绝迹,牲畜下软胎,医院里消化道、血液病患者成倍增加,再不下决心解决污染问题,我们将是千古罪人。我刚才和庭燎书记通了话,要用壮士断腕的决心来解决滨海大道沿线的拆迁,坚决关闭养殖加工厂和黄金选厂这类污染大户,还沧海一个蓝天碧海。今天的会议议题简单,就是要拔掉金岛所有阻碍拆迁的钉子户。养殖厂作为头一家污染大户,必须立即关闭,限职工两小时内离厂;商店和居民住户24小时内搬迁清理。”

他略有停顿,又扫视了一下会场,仍没有看到巨宏奇,正要发作,一旁的薛秘书长附耳告之,对方正和严鸽在一起。刘玉堂便把参加会的副区长叫了起来,要求他立即按三分之一的比例抽调区乡干部入户工作;城建局调集十部铲车待命;环保局架设高音喇叭广播政府通告,区医院准备好担架和救护设备,对老弱病残要强行带离。最后他盯住公安分局的欧阳光,严肃命令道:

“你要调集足够的警力对付闹事,我再说一遍,这叫依法拆迁,刑法是法,这政府的规划也是法,养兵千日用在一时,考验你们公安干警的时候到了!”他扫视了一眼与会者,继续施加着压力,“这钉子拔不掉,大弯道取不直,我刘玉堂和薛秘书长不走,各局局长也一个不能回家,我再重复一遍,出了问题我负责,完不成任务我辞职,可是,哪个环节出了岔子,掉了链子,我下台前先把他撤了!”

见严鸽执意要到养殖加工厂来,巨宏奇悄悄和随行人员打了招呼,先安排严鸽到必经之路的鑫发黄金选厂去,尽可能拖延些时间。车行到一道峪口,只见这里有保安把守,封路杆悬起,车辆在保安手势指挥下依次通过。巨宏奇介绍说,这里是巨轮集团的黄金冶炼重地,可以看到黄金冶炼的全过程。严鸽正中下怀,点头同意了。

当车辆行至一幢蓝白相间的办公楼前时,一个工程师模样的人正伫立等候,他穿一身天蓝色的工装,戴副咖啡色树脂眼镜,显得文质彬彬。听巨宏奇介绍,这就是巨轮集团鑫发黄金冶炼厂总工程师沙金,是北方矿院毕业的博士。沙金热情有加,把严鸽引进了办公楼,只见楼内大厅迎门就是一面雕花的大镜子,上边铭刻有“捐资办校,造福乡梓”的字样,落款为大猇峪乡政府。两边的壁廊张挂着琳琅满目的照片,多为巨轮集团资助打井修路、造桥筑堤和敬老扶幼的内容,每张照片几乎都有孟船生那张笑吟吟的面孔。其中一张大幅合影上,巨宏奇正在向一位领导同志介绍着身边的孟船生,严鸽觉得那人似曾相识,很快想起来,这人是省政府常务副省长祁连,陪同他的,正是市委组织部副部长侣文龙。

冶炼车间内十分宽敞,门口高悬着“以为人本,开拓进取,厂兴我荣,厂衰我耻”的标语,劳动考勤和绩效表上墙,插着五颜六色的小旗。沙金杷一顶顶蓝色的安全帽发给大家后,如数家珍地介绍:“我们从1994年创业,发展到今天成为集采矿、选矿、冶炼为一体的黄金企业,日处理矿石量180吨。工厂实行A管理模式,年利税800万元,是金岛区的支柱产业。追根求源,还是巨区长领导有方,才使得我们乡镇企业茁壮成长的。”

巨宏奇说:“沙金博士又肉麻了不是,不是改革开放,这金岛地下沉睡的黄金还不会苏醒,你这个炼金术士仍然会两手空空无用武之地。可这黄金一挖出来就是个会妖术的精灵,沙博士你可要小心,严局长是专门搞犯罪心理学的,察言观色,就能知道接触黄金的人心里有没有鬼,你可要老实交代。

沙金说:“你借给我十个胆我都不敢,我们这个企业有严格的《员工守则》,是孟董事长一手制定的,我们叫做千金过眼,一尘不染。一会儿我要让领导看黄金冶炼的程序,接受严局长最严格的检验。”他故意把严格两字俏皮地拖长,使一直满脸严肃的严鸽也有了些笑意,当他们已经走到了矿石研磨车间的时候,只见滚筒式破碎机上,挂着一张马蹄形的天然金块的照片。

此时的沙金就像地质博物馆的专家,指着传送带上的矿石神侃,拖延着时间。

“厚厚的矿体岩层很像一本书,矿脉就像其中的一页,这一页中含有各种矿石的成分,又像五谷杂粮抱成了团,矿石在这里粉碎成不同的‘米粒’进入磨砂机‘分崩离析’。”沙金引严鸽等人走到另一个转动着的机器说,“矿粒在这里重选分层,然后放入化学药剂,把金浮选出来。”

“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真不容易呢。”严鸽感叹说,从沙金口中她得知,对方曾在矿业部门工作,后被船生重金聘用。

“严局长,你现在看到的是氰化提金,也是炼金的前奏,金虽坚硬,但遇氰化液就溶解,然后用电解法沉淀出金和银。还有一种古老的混汞提金法,因为水银对金情有独钟,很快会拥抱在一起,形成金汞合金,放入机器蒸馏,汞蒸发了自我,就余下了海绵金。好了,现在我们就进入神秘的黄金冶炼,也是交响乐的最后乐章,请你们随我来。”沙金打开车间门,外边一片开阔,坐落着几座半人高的炉子,四周的保安人员形成拱卫之势全都面壁而立,严鸽注意到这里四周的围墙很高,还扎着电网,围墙那边的情况不得而知。

“这不起眼的炉子叫石墨坩埚炼金炉,炼金时董事会要在这里集体监炉。为欢迎你的到来,船生董事长特别批准专炼一炉,请局长靠近观看。”两个坩埚炉在鼓风机吹动下,焦碳燃起烈焰,像飞动的蝴蝶,严鸽只觉得面部被烤得灼热,炉中放置着几个圆形的耐高温坩埚,只见里边的海绵金逐渐熔成红色的金水,开始像岩浆一样沸腾,头戴护具的技术员不断用器皿剔出吸附的杂质,使鲜红的金水宛如一颗心脏在激越跳跃,又像一团无一丝纤尘的赤血在奔涌。

穿厚厚防护服的技工此时用钳子把火中的埚子取出,将金水倒入旁边的一个斗状的模具之中,金水腾起一阵蓝色的烟雾,迅速在冷却中凝固。随着工人把模具反扣在地面的沙土之上,一块红黄参半的覆斗形金块成了形,少许便出落成一块黄澄澄的金锭。

面对这块金锭,严鸽慨叹良多:黄金哪你应当是财富、幸福、美满的象征,可为什么围绕你又会产生那么多的争斗、罪恶甚至战争?你对人类究竟是福还是祸?

就在严鸽沉湎在这番遐想之时,对面高墙外突然爆发了一阵喧闹嘈杂的声响,而且声浪越来越大,仿佛像潮水一般。间或听得高音喇叭刺耳的嚣叫,继而好像有重物撞击在墙体上,连地面都在发出剧烈震颤。随着很多人齐声呐喊,那面墙晃动了一下,轰然倒塌了。在一片烟尘中,突然出现了一大群满面怒容的工人,有人手中还扬着镐把铁锨,霎时间涌满了院子。几乎同时,沙金慌忙命令技工包了黄金,撤回了车间,上了门锁,可愤怒的工人早已将院内的坩埚掀翻,工棚捣毁,并且把巨宏奇、沙金团闭围住,连严鸽、梅雪也被困在了核心。

直到听清了高音喇叭中播放的政府通告,严鸽才明白,冲击选厂的人正是大猇峪养殖加工厂的职工,两厂仅一墙之隔。奉命而来的防暴民警此时手持盾牌和警棍在人群穿梭,很快列成纵队,在严鸽他们身后形成一道屏障,护卫着选金车间。有不少群众叫骂着,上前撕扯警察,几个民警的脸也给抓破了,有人还在向这里抛掷石块,迫使警察用盾牌遮挡。就在这时,严鸽看到是耿民喝住了职工,并且快步向自己这里走来。

“严大局长,我真没想到这是你们夫妻俩唱的双簧戏!一边是你在这里护着孟董事长的金矿;一边是他在那里扒着加工厂的厂房。我算是明白了,当官的本是一家人嘛,全不把百姓死活放在心上!”

梅雪迎上去说,“你老耿头胡说八道,你了解不了解情况?!”

严鸽扯过梅雪,转身向身后戴着头盔和防护镜的警察喝问道,“谁是你们的队长?!”一个身材魁梧的民警立即上前一步说,“我是马卫峰,分局防暴队长。”严鸽说,“你立刻带人撤下去,这是我的命令,非警务活动,警察不准介入,有什么问题由当地政府和职能部门做群众的工作。”

可马卫峰看看严鸽,却纹丝未动。

“你是不认识我,还是听不懂我说的话?!”严鸽不禁心头火起,扯起嗓门冲对方喊道,“我以公安局长的名义,命令你立即撤离现场!”马卫峰做了个深呼吸,一个标准的原地转身,喊了声“立正”,刚要发令,又戛然而止。原来人群中突然出现了刘玉堂副市长,旁边跟着区长巨宏奇,背后是晋川政委。

“严鸽,命令你的警察保护金矿重地,对冲击金矿选厂搞打砸抢犯罪的,要见一个抓一个,马上把闯入禁区的无关人员清除出去,这是市政府的命令!’

“刘玉堂,我告诉你,《人民警察法》对警务活动有专门规定,绝不允许擅用警力作为拆迁工具!这样只会激化矛盾,酿成恶果,我提醒你玉堂,要为这里发生的一切负责!”

刘玉堂万没想到妻子竟然和自己公开叫板,他上前一步几乎把嘴贴在了严鸽的脸上。

“现在你要看清楚了,这不是拆迁问题,而是破门哄抢!推倒了黄金选厂围墙,叫什么性质?再冲进金融重地,马上要造成抢劫金库的大案,你立即下令做好抓人准备,执行政府通告!”

严鸽两眼直逼刘玉堂,没有丝毫退让,“我现在只有一种权力,就是下令民警立刻撤离,我执行的是公安部的命令,更何况群众的要求本身就有合理成分。”她头发一摆,不再理会刘玉堂,回身大声向防暴队长喊道:“马卫峰你还到底听不听命令?!”

刘玉堂前跨一步,也走到了马卫峰的面前,用手指点着对方,用更加不容置否的口吻说:“你公安局是政府的职能部门,你金岛分局的人员编制、办公经费、票子、房子包括你的帽子都是巨宏奇发的,你警察端的是我政府的饭碗,穿的是我政府的服装,就得执行政府的命令!马卫峰,你们分局管干部的政委在这里,要走,就把党票、警服、头盔统统留在这里!”

夫妻俩这场剑拔弩张的争论,竟让群情激昂的工人一下子安静下来,耿民走过来,握了握严鸽的手,说道:“严局长,我错怪你了,该打我这张老脸。”转而向院内的工人喊道:“大家都先回车间去,相信政府会合理解决咱们的搬迁问题,你们也要相信我这个法律顾问会依法代理你们的权益。”说完他踅回身面对马卫峰说:“小同志,你们也挺为难的,刘市长说你们是穿官衣吃官饭的,我不反对,可你们也是吃百姓饭,穿百姓衣的,自己就是百姓,是百姓儿女,莫说百姓可欺,今儿要是有人闹无政府、违法犯罪了,我帮你们抓他们;要是他们有道理,就要让他们说说话,摆摆理,你们呢,就按刘市长说的,人撤走,警服警棍放在这儿,这就是一条法律线,画地为牢,谁也不准进到选矿车间去,我负责保管你们的衣物,保证一盔一甲纹丝不少,行不?”

马卫峰神色激动地点点头,带头取下头盔,放下了警棍,眼里挂着泪光下了命令,随着整齐的脚步声,一队防暴警即刻没了踪影,只剩下一字排开的蓝色警服和圆形头盔。

场地的核心只余下刘玉堂和严鸽仍然对峙着,谁也不肯退让。

耿民急了眼说,“你刘市长能不能让一步,要论国法你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严局长得听你的;要说家法,你夫妻俩意见不合,也应该协商不是,你玉堂就该礼让一步,你要是敢动粗,我可告诉你,甭看我老胳膊老腿的,也干过剿匪民兵,练得拳脚在身,你要是敢动严鸽一根儿头发丝我叫你立旗杆!”老爷子半真半假动了怒,竟然高高扬起了巴掌。

薛副秘书长也过来解围说:“这天气我看要变,快下雨了。严鸽同志你大概还不太了解实情,有话咱们先到房子里说,作为市政法委领导,咱们看这政府的通告该如何贯彻,目的都是一样的嘛。”他说着使了个眼色给耿民,于是两人一人推着一个,把这对怒气不息的冤家让到了养殖加工厂的办公楼上。

金岛的雨说来就来,一阵滚雷之后,大雨像密集的枪弹,把窗外浇成混沌一片。可此时室内的暴风雨却一点也不次于大自然的电闪雷鸣,争论仍在激烈进行。这次挑起争端的却是耿民。他说,刘市长你的拆迁政策不能搞双重标准,加工厂污染,黄金选炼厂就不污染吗?就一墙之隔,为啥关一个开一个?同样都在拆迁范围,为啥拆一个留一个,该不是嫌贫爱富,偏一个向一个吧?”

“老耿,你不要胡搅蛮缠好不好。”这次是巨宏奇接了话,“养殖加工厂本来就是区政府定的权益之计,签的协议上不是明明白白写着就是临时过渡吗?我说老叔你还应当像当年的老村长,站到政府立场上做工作,让工厂马上拆迁。今天刘市长也在这里,你帮政府解决老大难,刘市长肯定会考虑到大猇峪新村的补贴,区政府再帮你们贷些款,不就两好搁一好了哟?”

“就你小子不要说话。”耿民对巨宏奇说话从不客气,“你这叫站着说话不腰痛,杨家湾划成了自然保护区,你开的是一张屁事不顶的土地白条子,对照中央一号文件解决‘三农’问题的规定,你叫上百户农民拿着土地证当无业游民就是违法!我也想了,这回你们两级政府占地拆厂,为搞政绩工程逼得群众上无片瓦、下无立足之地,我只有去找省委书记隆万民去,我要问他是沧海的土政策大呢,还是国家的土地法大?!”

“唉老耿,这打盆儿说盆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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