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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5章

勒胡马-第5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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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诜见王贡已然抵达,不禁大喜——这就可以把肩上的重担给卸下啦。于是与裴丕、王贡一起商议,该当如何应对当前的局面,王贡直接提出:“是时矣,盛功当趁祖涣归洛之前,以御羯为名,往夺五校,控御洛中!”

    裴诜摇摇头,说:“恐怕并非合适的时机……”便将殷峤临行前所言,转述了一番。王贡撇嘴笑道:“殷尚书推卸责任罢了,何必听他?时不可失,机不再来,倘若祖涣归洛,则我等前后谋划,俱化烟云——必夺五校!”

    裴诜还是感觉不怎么牢靠,但……反正这主意是王贡出的,出了事也让他顶着好了,我既欲卸责,又何必跟他硬顶呢?乃假装沉吟,良久不语,算是默许了。

    ——————————

    殷峤离开洛阳,打马疾驰,翌日即至巩县,只见周边戍卒,不过才聚集了一千余人而已,并且多为老弱,纪律也很散漫……原本有祖家军控扼伊洛盆地,河南各县的防守乃极薄弱,所谓戍卒,不过盘查来往行人与捕盗罢了,基本上都是民兵,就没啥正规军,何来战力啊?

    虽在意料之中,殷峤也不禁胆寒,急忙遣人东出去打探成皋关的消息。复一日余,哨探归报,说关上仍然插着我晋的旗号,尚未易手。殷峤这才舒了一口气,就问:“其关左右山上,可有营垒么?”得到的回复是:“连营密垒,不下十余座。”

    殷峤拍案大喜道:“幸亏祖公有先见之明,我等无忧矣!”

    祖逖所率数万大军,除分守卷县和阳武外,都在荥阳及其周边地区,而没有分守成皋,这是为什么呢?一则军分即力弱,唯有集合起来,才有望御羯;二则就是,他其实对于成皋关的守备,并不太过担心。

    当日与裴该勘探之后,裴该挥师西往关中,祖逖就调动人力、物资,于成皋关附近山头建筑堡垒,并且铺设道路,连通关上。诸垒多不过二百人,少不足百人,连同关隘,常年有两千多兵护守,轻易不撤,而且粮草、箭矢充裕。此番东出御羯,即使参军王愈守关,复得冯宠率关下残部退入关上,只要士气不堕,足以拮抗十万大军。

    其实没有冯宠那几百人,守关也足够了,祖逖之所以此前要派冯宠、童建临时在关下凭水设营,就是为了麻痹石勒,让他以为并不难破,就此将主要突破方向,始终指向成皋关。祖逖是担心真要把石勒给逼急了,他不敢去打成皋,却一门心思向南冲,蹂躏豫州,甚至于妄图自嵩山、阳城山之间突入伊洛,那自己应对起来就比较烦难啦。

    固然羯军兜这么个大个圈子,粮道难以保障,但荥阳南部,直至豫北的颍川、襄城,可都是膏腴之地啊,这一路烧杀抢掠过去,也足能保障一两万人的吃喝吧?自己等于已经轻弃了兖北,若再容羯贼践踏司、豫,即便最终打赢了,恐怕朝野间的指责声也将不绝于耳……祖大将军还是很看重面子的。

    因而王阳、逯明等羯将既渡汜水,得至关下,便即毫不休歇地发起了猛攻。他们当初跟随石勒在司、豫间流蹿,也曾多次经过成皋、荥阳之间,对于山形、地势,心里还是有数的。本以为成皋雄关,恐怕不下定决心,拿人命铺路,将难以克陷,可谁成想即便拿人命铺路了,却仍然打不下来!

    从晋怀帝时代开始,胡势日炽,洛阳周边的天险就不能守,胡骑多次出没于伊洛盆地,那时候成皋险关,几乎形同虚设。而等到“永嘉之乱”,胡汉基本上控制了整个河南后,虽亦稍稍修复成皋,派兵守卫,但刘聪以为晋朝已日暮途穷,中原残余的几支兵马根本就不足惧,数年间天下可定,所以也没把这座关隘太当回事儿。

    ——倘若当日胡军固守成皋,估计裴该绝不可能那么轻松便将关隘拿下。刘乂、刘丹等本打算在兖州境内便击败北伐的晋军,故此并未加固成皋之防,而等刘粲进入洛阳后,成皋已经丢了,也无从再守。

    故此王阳、逯明等将对于成皋关的印象,还停留在祖逖增筑营垒之前,以为只要鼓足勇气,便可攻取。可谁想到数里长的山道,几乎全都被山上营垒所控扼,箭矢如雨般投射,滚木礌石亦不时抛下,真正是一步一尸。石勒勒令他们三日破关,结果连攻五日,损失惨重,却根本攻不上去。

    报至石勒处,石勒不禁勃然大怒道:“昔石虎于平阳北破晋垒,以尸堆至堡上,难道汝等不能为么?胜负在此一举,岂能再不忍浪掷士卒性命?即死万人,亦须夺取成皋!”

    王阳等人暗中叫苦,心说石虎当日所为,这形势不同,不可复制啊——除非我们把士兵的尸体堆得跟两旁山崖一样高,那可能吗?

    最终石勒急了,亲自前往成皋关下,指挥作战。但当观看了关上形势后,就连他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心说这地方,哪怕不计士卒伤亡,没有一两个月也拿不下来啊……正在筹思无计,忽得急报,州县失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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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和在得到李矩的首肯后,当即率兵越过王屋山,进入河内,随即他亲率两千骑兵,昼夜兼程,驰至州县城下。晋军既得增援,士气大振,相对的城内赵军却开始动摇。于是不待关中军正式加入战场,李矩便将新造成的云梯推至壕边,猛攻一日,终于打开了州县的城壁。

    才入州县,便有天使到来,通报成皋关遭敌猛攻之事,要调祖涣南归,护守京师。然而李矩劝止祖涣,说:“我既克州县,山阳、怀县亦唾手可得,由此向东,可直入汲郡以断贼后路。祖公曾于成皋左右山上,密设营垒,其关雄峻,岂易失哉?我但贾勇而前,成皋、荥阳之困自解;倘若此时南归洛中,实于战事无所补益,反会丧失时机啊!”

    于是便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为辞——况且军权都在祖逖手上,尚书省岂可随便干涉啊——遣还天使,随即大军沿着沁水直进,杀到怀县城下。

    州县、山阳、怀县虽然呈三角形布防,但自然顶在最前面的州县驻军最多、最精,防御也最为严密,其余两城就要差得多了,且此前为救州县,野战中也早已损耗了不少兵马,更致士气蹉跌。由此晋军又顺利攻克了怀县,山阳赵军出城来救,被关中军半道拦截,轻松击溃。

    怀县失守的同时,州县的败报终于传至荥阳境内,石勒不禁仰天长叹道:“此天欲亡我乎?!”随即苦笑道:“非干老天事,我既然豪赌,自当承受败局……”当即号令三军,说如今进也是死,退也是死,不如迎敌而死,尚可留千古忠烈之名——“卿等随朕,直上成皋关去!”就打算身先士卒,向关上发起冲锋。

    诸将全都傻了,就目前这种形势,谁上去谁死啊,活着退下来的机率实在太低了,即便天王您有百神呵护,终究箭矢不长眼,滚木更是一扫一大片……赶紧把石勒给死死拽住。跟随前来的孔苌更是跪伏身前,磕头苦谏。

    孔苌说了:“我军虽受挫,祖逖在荥阳,其力亦疲,此时急退,犹有生路。若能将十万之众,退回河北,封堵李矩等东出之路,复召蘷将军、支屈六来,恃大河、太行之险,必能与晋寇拮抗数载。数载之后,形势或有变化,譬如太傅所言,裴该或谋篡僭,裴、祖或起龃龉,我赵复振有望。陛下在,赵不会亡,若陛下求死,其奈诸将何?!”

 第二十八章、谋夺五校

    明达、朱飞都是司马邺潜邸——原为秦王——旧宦,“永嘉之乱”时随从逃出洛阳,辗转而向关中,两人的性情、才能,乃至外貌,全都迥然相异。全本小说网https://。

    论性情,明达鲁直而朱飞谦逊;论才能,明达力能举鼎,在阉宦中实为异数,朱飞则通文墨,还写得一笔好字;论外貌,明达头大面黑,身高力健,腹大过围,相比之下,朱飞却要矮小清癯得多,且肌肤甚白,五官端正,翩然有文士之相。

    所以荀邃等启奏,使中书统驭五校,具体职责就落在了明达的头上,朱飞仍然负责内外公文的传递。

    且说这一日,明达自五校营返回禁中,迎面正遇梁芳和朱飞并肩而来,便即躬身行礼。梁芳等也还了礼,便问:“明君不在五校,何事归来啊?”明达随口回答:“安排宿卫事。”

    晋朝的国家军队,大致可分为中军、外军,以及州郡兵三个部分。中军为朝廷直掌的武装力量,外军则是地方都督统驭之兵——比方说关中的大司马三军、青州的苏峻军、江州的王敦军、凉州的张寔军、汉中的周访军等,祖家军从前也属于外军系统——州郡兵即各城戍卫,原本数量稀少,如今在近羯的兖北、青州,以及平阳、太原等郡,则多数都超过了千人。

    其中中军又可分为宿卫军和牙门军两个部分:宿卫军驻在洛阳城内,负责城池和宫禁的防守,牙门军则驻在城郊,作为机动力量——祖家军即便部分改编为前、后、左、右、骁骑等七军,其数既超过了四万,自然不可能全都入城守备,原本主力也都是宿于洛阳城外的。

    真正的宿卫军,自“永嘉之乱”后,就形同虚设。司马邺在长安时,由索綝命其部下李义等宿卫,索綝败后;由裴该分其军宿卫;等到归洛,宿卫之权自然落到了祖逖手中。荀氏以不合制度为辞,多次要求恢复七军五校,最终祖逖做了一定妥协,允其徐徐重建五校,分担宿卫之责,其后裴该入洛,干脆把祖家军改编为七军,从此可以名正言顺地守卫都城和宫禁。

    所以就理论上来说,中军由领军将军统领,其二卫、五校,及部分郎官,负都城和宫禁的守备之责,其余五军当驻城外。然而五校初建,数额不全,且多由在京的平民和官宦远支充任,素质也比较差——真正的好兵苗子,祖逖自然先给扒拉走了,不可能留给五校——左卫将军卫策亦随祖逖出征,右卫将军裴丕则驻在河南——

    裴该当日之所以改裴丕所部为右卫,自然也是为其一旦有事,可以明正言顺地开进洛阳城内,担任宿卫之职了。

    只是荀氏也力图在朝廷制度的范畴内,掌握宿卫权,因此当许柳{祖逖}出征后,就以祖涣所领前军按例不值宿卫为名,请他专心守城,而将宫禁都让给了五校。等到祖涣北渡,裴辟进京后,暂时还没有跟荀氏翻脸的意图,所以先接替了城防重任,随即,荀氏就把五校交到了明达手中,以备裴丕。

    五校的营房紧邻宫禁,日夕有千人入值守卫,所以明达今天返回禁中,安排宿卫之事,本属寻常。然而梁芳却说了:“禁中之守,命一校尉可也,当此紧要关头,明君还当常留五校营内才是啊。”

    明达不大明白他的意思,就问:“今五校但充宫禁之守,城防事,一以付之裴右卫。虽然羯贼与祖公战于荥阳,距伊洛不远,暂时亦无需我插手城防事,又何必久留营内啊?”

    梁芳瞥了一眼身边儿的朱飞,随即伸手一扯明达的袖子,把他拉到一旁,低声问道:“明君如何不悟也——尚书启奏,使中书领五校,在君看来,究竟是何缘故哪?”

    明达笑道:“自然因为荀氏欲掌宿卫之权,奈何囊中并无将才,是故才使我暂居其位,给他们占着位子罢了——既是中书领五校,祖公自然不便抢夺。”

    梁芳摇头道:“此言差矣,荀氏荐君领五校,非为备祖,实为备裴也!”

    说话间,朱飞也背着双手,一步步凑将过来,不过梁芳原本就没打算避开他,于是继续开导明达:“去岁‘易车驾’等谶,固然是羯贼欲施离间之计,然而大司马雄踞关西,复取河东、平阳,其势莫强,其威莫大,则其一旦归洛,夺取宿卫,便成景皇帝、文皇帝在曹魏时之势也,岂可不防啊?”

    明达闻言,不禁愕然:“安能以二位先帝,比拟裴大司马?!”其实言下之意:你说大司马有擅权之志,甚至于将来会以裴而易司马,这、这不至于吧。

    梁芳叹息道:“人心相隔,谁敢断言?是故今裴右卫来,荀氏才急将五校交于明君手中,专为保障宫禁,不使天家quánbing,彻底外落。”随即再次瞥一眼朱飞:“试问若有万一,二位可肯死君么?”

    明、朱二人当即拍胸脯:“我等自然忠于陛下,何须梁公试问啊?”

    要说阉宦这个团体,就理论上来说,确实是最忠诚于皇权的——虽然未必忠诚于某位皇帝个人。因为宦官无根底,又普遍受士大夫的歧视,他们想要搂钱、搂权,就必须得紧靠着皇家,倘若皇权弱于臣权,自然阉宦们就一辈子都只是普通婢仆,根本掀不起任何风浪来。

    所以皇帝也往往因此而信任阉宦,甚至于特意剥夺部分臣权,以授宦者。当然啦,宦官集团假借皇权,抖起威风来,反倒时常架空甚至于擅自废立皇帝,因为他们要的是皇权撑腰,皇帝在多数情况下,仅仅只是皇权的招牌罢了,换之无碍。

    梁芳正是因此,颇为尊重明、朱等宦官,并且也逐步培养起了对方的信任。他虽为士大夫,其实更算外戚,外戚夹在朝臣和内宦之间,算是皇帝半拉私人,亦须皇权为依靠,所以历史上,外戚和内宦勾结的情况,普遍比反目、敌视为多。

    由此梁芳便将自己近日来所思所想,详细对明、朱二人陈述了一番:“天子尚在青春,天下又未静谧,方倚仗于外臣,是故暂失quánbing,只能垂拱罢了。待得羯贼殄灭,天下大定,唯归政于天子,社稷始能长治久安。昔武皇帝大权在握,乃成盛世,孝惠、孝怀为外臣、外藩所挟,国家几乎倾覆——二君且思,是否此理啊?”

    明达连连点头,朱飞却心说:孝惠皇帝之所以太阿倒持,主要还是外戚搞出来的妖蛾子吧……

    却也并不开口辩驳,只是任由梁芳继续说下去。

    梁芳道:“然而外臣既然把持quánbing,岂肯轻易归政于君王啊?我等唯有因势利导,斯可致君尧舜。倘若大司马果成尾大不掉之势,则去之必难;唯裴、祖、荀等外臣相互拮抗,天家方有望渔翁得利。即以今日言,五校绝不可落于裴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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