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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1章

勒胡马-第3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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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而毌丘奥提议,咱们不如弃城而逃吧。杨谦苦着脸说:“曩昔朝廷为胡寇所逼,朝不保夕,各地牧守多有逃亡者,自然法不责众。但如今洛阳、长安克复,朝廷有振作之意,则我等若弃守而逃,依律当斩哪……”

    毌丘奥道:“梁州郡县,多陷贼手,唯我等护守巴东数年,总有劳绩。今贼军进逼,周士达却不肯救,其曲在彼啊,或可稍稍除我等罪愆……”想了一想,又说:“不如我等北向长安,在裴大司马驾前哭诉,极言周士达之罪……”

    杨谦诧异地问道:“既欲状告周士达,当向洛阳,何以却往长安去啊?”

    毌丘奥道:“贵我两家,皆已破败,无人可恃,若向洛阳,请谁相通啊?而我与裴大司马终属同乡,旧曾有交,或肯看在先人面上,宽恕我等,亦未可知。”

    毌丘奥老家在河东闻喜,毌丘家族与裴氏家族,于汉、魏之际相互扶持,甚至通婚姻,关系相当不错。其后毌丘俭谋反,举族被诛,但没给杀干净,其弟毌丘秀南逃入吴,而毌丘俭的次子毌丘宗原本就在东吴做人质。等到晋灭吴之时,毌丘秀已死,毌丘宗降晋为零陵太守毌丘奥就是毌丘宗之子。

    杨谦说你们祖父一辈儿的交情,放诸今日,估计没啥蛋用,坚决不肯弃城。可是随即李雄就对鱼腹城展开了猛攻,杨谦上城护守,硬扛了两天,终于扛不住了更重要的,差点儿把胆子给吓破了bèipo重新审视毌丘奥的建议,二人乃率亲信部曲放弃城池,落荒而逃。

    李寿不到二十天便全得巴东,消息传至成都,李雄大喜,即进李寿为征东将军。

    其实李寿攻打鱼腹的时候,周访已经动兵了,他命女婿陶瞻留守襄阳,自率七千兵马,用沔水助运粮草,挺进到了荆州最西部的安康县。杨虎进屯黄金、石泉,而请李班率部自巴西前来,驻扎在南面的西乡县,与晋军遥相对峙。

    汉代的汉中郡范围很广,四围崇山,包夹着肥沃的汉中盆地,其易守难攻之处,更超过了蜀地。但至汉末,曹操既得汉中,顾虑难治,乃分其东部土地为西城、上庸、房陵三郡,改隶荆州;其后刘备入汉中,复遣孟达、刘封攻取三郡,旋因关羽败亡,加之孟、刘又不和睦,孟达乃逐刘封而降曹;曹丕篡汉后,一度合三郡为新城郡,任命孟达为新城太守,旋又重新析分,但改西城为魏兴,房陵为新城。

    入晋之后,政区沿革不变裴该看地图的时候就迷糊啊,既代魏禅,干嘛还要留着“魏兴”的名字呢?干嘛不给改成“晋兴”?司马家在虚名上倒是不怎么讲究这就等于扒去了汉中郡的东面墙垣。因为从安康前出,不到百里外便是要隘石泉,过了石泉继续向西,山势逐渐低矮、平缓,不过一百五十里,就能进入汉中盆地的最东端。则敌军一旦入平,汉中无可坚守。

    不过当初曹魏在魏兴等三郡的统治是相当薄弱的,不但长时间为孟达所割据,而且南面就是东吴辖地,容易遭受侧击,因此不敢由此西进,攻取汉中,只能反复尝试从北道打。北道更加难走,魏延、王平等乃依周易“重门”之义,设置重重关卡,构筑坚厚的战略纵深,即便百战精锐,遭到反复拦阻、层层削弱,待其入平,都已经疲惫不堪,难以再战了。

    如今的形势,于魏时又不相同,无论东、北两道,汉中的防守都要薄弱得多。北道是因为武都郡已入晋人掌控,东道则是周访久驻荆襄,于入汉的道路相当熟稔。故此杨虎才不得不再次跟成汉zhèngquán携起手来,并且允许李班率军进驻西乡实话说,倘若李班突起歹意,可以派别军北上,阻止杨虎回援,然后主力直下南郑。

    当然啦,如此一来,杨虎必率全军降晋,并引晋人入平,李班后面的棋就很不好走了。成汉君臣倒也明智,李雄反复严令李班不得妄为,并命王达留下,以监巴西军。

    而就李班本人而言,他也是不会轻易背盟的。李班为人宽厚,抑且轻信,几无防人之意在原本历史上,他就是因为这个弱点,才莫名其妙地丢了性命。

    且说周访暂时停留在安康,一方面休整士卒、屯积粮秣,一方面遣使去劝说杨虎投降。若在十天半月之前,估计杨虎很有可能倒戈,但如今他与成都之间的嫌隙已然弥缝,又才刚指天发誓不背成主,自然不可能未战先降。于是回书给周访,说我正严阵以待君来,绝无献纳汉中之意。

    周访见杨虎不肯降,便即率军离开安康,指向石泉。石泉要隘在崇山之间,地势相当险要,但堡垒规模很小,只能进驻七八百人。周访率部抵近查看,回来后召集众将,说:“山道险狭,大军无用,唯吾麾下勇壮八百,可破此垒要在择一有进无退、不惧生死之勇将,方可成功。”

    话音才落,老将朱伺便即出列请令。周访摇摇头:“仲文年事已高,这般亲冒矢石之事,还是交于少年人吧。”朱伺答道:“明公深知梁土不易攻,而仍肯受朝廷诏命,率大军来,难道始终坐镇于后,不肯亲冒矢石么?我论年岁,虽较明公尚长数龄,难道便不如少年人?!”

    朱伺朱仲文是安陆人氏,少年时为吴国牙门将陶丹给使,有勇略,但不读书。入晋后曾从讨张昌、陈敏、陈声等,积功而为广威将军。在原本的历史上,他从陶侃征杜曾,杜曾未灭,陶侃即被王敦排挤去了广州,朱伺改隶王敦从弟王暠。杜曾势蹙,请讨第五猗于襄阳,王暠欲追,朱伺极言有诈,王暠却不肯听从。旋即杜曾果然急驰而回,朱伺悍拒之于杨口垒,身负重伤,不久后死于甑山。

    不过在这条时间线上,因为裴该插了一脚,先擒第五猗于襄阳,导致老将朱伺的人生轨迹也有所改变,不但未死,反而跟着周访,彻底平定了杜曾之乱。他今年已经六十五岁了,然而勇气毫无稍减,在周访面前反复请战。

    周访无耐,只得派朱伺上阵,猛攻石泉。朱仲文亲自提刀上阵,率领精兵登山攻垒,垒上乱箭齐发,他连中四矢,兀自不退。最终在朱伺的奋战下,晋军仅仅花费了半天的时间,便即攻入石泉,但朱伺亦因伤重,在胜利后直接被舆回了周访大营。

    终究岁数摆在那儿呢,年轻时候身中数矢,只当挠痒,年岁大了,气血已衰,却禁受不住较大分量的失血啦。

    十日后,朱伺死于军中,周访上奏洛阳,追封朱伺为镇南将军,封新康侯。

    石泉告破,杨虎救援不及,只得退守黄金,然而黄金的地势远不如石泉,能否守得住,他心里实在没底,只得反复向李班请援。当此之时,突然又有传报,说武都有使者前来,已至南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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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三章、猎熊

    熊悌之镇守武都郡治下辩,颇感无聊。全本小说网;HTTPS://。m;

    他是小地主出身,性格小富即安,所以随着在裴军中的职务逐步攀升,领兵多了,经历战事也不在少,胆子反倒越发小起来,能动性也欠奉,只求维持现状。甄随就曾经多次当面喝斥熊悌之,骂他是“军中最怯”、“河南土佬”〔熊悌之祖籍南郡〕。

    裴该也知道熊悌之不靠谱,只是一则他远有功劳,近有苦劳,不宜遽罢;二则他多少培养起来一些领兵打仗的经验,总比大多数中级军官,以及新附关中士人为强。老熊对于裴大都督而言,真正是“鸡肋”,不堪重用,但亦不舍得废置。

    所以几次大战,都故意没召熊悌之,而命其镇定地方——当警备队长,你总应该够格吧。熊悌之起初倒也无所谓,反而乐得清闲,逐渐地连筋骨也不打磨了,整天胡吃海塞,那腰围连甄随都要瞠目难及。然而闲得久了,却又郁闷,随即听闻旧日同僚在河桥如何大破胡师,就连那废物高乐也立了功了,自己却在遥远的武都郡无所事事……

    裴该重整大司马三军,任熊悌之为少将,为第三旅第一营营督,营号仍为“武林”。熊悌之一打听,陆和已是中将,仍为前军佐,兼领第三旅旅帅,还则罢了,高乐那家伙比我还怯呢,竟为第三旅旅佐……我比他不就差了一场河桥之战吗?!

    他时常抚摩着印信,自言自语道:“我之前程,到此即终了么?”烦闷之余,继续喝酒,继续吃肉,然后继续发胖……

    裴该也考虑到熊悌之曾有勇名——虽然是傍着陆和,不期然而得的——始终投闲置散,怕会被人质疑大都督待下不公;再加上此番周访攻伐汉中,既然遣使来求策应,不便拒绝,而熊惕之所部“武林营”就在武都,就近发兵,可以节省粮秣开销,这才行文,特意点了老熊的将。

    终究裴该尚无大举攻伐巴氐之意,认为此番出兵,策应周访,只求牵制,不望能胜,所以——老熊你应该挑得起这付不重的担子来吧?

    熊悌之接到行台的公文,先是大喜——大都督终于想起我来了!随即却又皱眉,这汉中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实在是趟苦差事啊。

    他这人就这样,箭矢近身会想着躲,觉得自己已经奋斗了那么些年,总该好好歇歇了;然后歇久了又无聊,每思再临战阵;可是真等军令下达,却又拈轻怕重,挑三捡四,重又生出了怯意来。

    于是便召参军张节前来商议。

    张节字节理,京兆人士,胡乱时逃亡武都,前不久才刚投入熊悌之麾下。老熊觉得这位相貌堂堂,言辞犀利,是个有学问,有本事的,便授予其参军之职。

    裴该才刚开始军制改革不久,对于一些旧的习惯——比方说将领自属参军——多数也能捏着鼻子认了,终究人先到,你后改制,再究既往,恐伤人心。所以熊惕之上奏长安,也给张节请了一个中尉军衔。

    他把公文递给张节看,说:“汉中守易攻难,我等当如何筹划才是啊?”

    张节既是熊悌之的参军,又是他的酒友,虽然相处还不到半年时间,但推杯换盏之际,早已经把这位将军的性格给摸了个八九不离十啦。他知道熊悌之必有怯战之意,就劝慰说:“此番大司马命‘武林营’进取汉中,不过为策应周士达而已,不必求胜,能够全身而退,便是功劳。况且,既云使将军与梁懃合兵,则可命宕昌羌在前,将军合后……”

    熊悌之撇一撇嘴:“只恐那羌儿不肯从命,如何处啊?”

    梁懃被任命为武都县长,与熊悌之文武殊途,本不处于同一系统,但终究他手里捏着一支不小的武装力量,熊悌之整顿郡内治安,难免会跟梁懃打交道。只是梁懃仗着甄随是他妹夫,腰杆儿铁硬,不但不把新任武都郡守放在眼中,就连熊悌之的请求,都往往哼啊哈的,阳奉阴违。武都郡内这些晋官晋将,就没有不恨梁懃的,但又碍于甄随的面子,不敢跟他撕破脸皮。

    所以熊悌之才问,我若是谋划着把宕昌羌顶在前面,梁懃那混蛋不肯听命可怎么办哪?

    张节道:“将军所命,彼或推诿,此乃大司马军令,梁某又岂敢违抗啊?倘若抗命不遵,正好上奏dànhé之,即便甄将军也护不住他。

    “且待梁懃率军来合,便入将军彀中,搓圆捏扁,自然由得将军。可云前赴汉中道险,宕昌羌兵惯走山地,合为前锋,名正言顺。若是梁某侥幸取胜,功劳都在将军;倘若战败,可将罪责推诿其身……”

    熊悌之闻言大喜道:“先生果是智谋之士,此计大好!”当即行文武都县,命梁懃发兵来合,然后——“将酒来,待我与张先生痛饮一场!”

    ——————————

    梁懃最近那真是风光得不得了,他原本偏处一隅,不过土豪而已——统领的还不是晋人,几乎全是羌人——不必甄随固请,能够当上武都县长就是莫大之喜啦。关键武都县东部,也即相对膏腴的土地,原本都掌控在仇池氐手中,梁懃既得入县,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对仇池氐展开了全面的报复行动,散其部众、杀其魁首、夺彼田地、掠民为奴,真是无恶不作。

    ——杨坚头曾经对杨虎说,裴该在武都“大肆搜杀我族人”,确非凭空捏造,只是下命令的不是裴该罢了。

    但是当日甄随临行前,曾经关照过梁懃,说大都督常与我等说起华夷之辨,你千万要站稳脚跟,自己是晋人,别真把自己当作羌酋了。梁懃为此留了个心眼,所占田地、所掳奴隶,多归自家,以及逃亡复归的故晋地主,而只从手指缝里漏一点点给宕昌羌,

    在他想来,我梁氏坐大没关系,就算甄将军不在了,还能去找梁司徒撑腰;羌部可不能坐大,以免追步仇池杨氏的覆辙。

    这一日正在城中,拥着氐女白昼高卧,突然接到熊悌之的公文,梁懃当即就慌了。他自然不敢违抗裴该的军令,可是用脚趾头也能想明白,一旦合兵出征,老熊肯定要把宕昌羌兵怼在前头啊。汉中道险难行,胜算实在不大,倘若羌兵折损过重,自己的地位很可能动摇……这可该怎么办才好呢?

    反复筹谋,全无对策,只得先准备了一份厚礼,包括牛羊、马匹、锦缎、丝帛,以及两名姿色尚佳的氐女,前去奉献给熊悌之,婉言求告。

    老熊终究是个忠厚人,见到这些宝货,不禁乐得是眉开眼笑,便即安慰梁懃道:“此去汉中,不过为了策应周将军而已。设若荆州军取胜,杨虎岂有余力再来逆我啊?倘若荆州军败,我等自可退兵,不致大损。卿率宕昌兵在前,为我开路,不必担忧,若逢强敌,我落后五六里路程,必往相救。”

    梁懃心道说了半天,还是要我顶在前头啊,合着这礼白送了……无可奈何,只能率领两千羌兵,当先而行。熊悌之则留副督与司马守备下辩,自将“武林营”主力四千人从后策应。

    此去皆是山间小路,先沿着西汉水河谷而南,百余里后,东向翻山而取泉街水,泉街水流向东南方向,又百余里可以入平,直抵沔阳——那是汉中的西大门。

    不过三百里地,倘若在平原之上,再怎么拖拉,有个六七天总该走到了;然而崇山峻岭之间,道路狭窄曲折,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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