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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2章

勒胡马-第3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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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粲颔首,便即吩咐刘骥,说我前些天不该阻止你攻克渡口,但既然那地方你熟,兄弟还是你去取渡吧。

    再说刘粲虽然仍将自家大纛树立在阳城下,南下主力也皆分道而行,以迷惑晋军,但这种种花巧,却终究躲不过陶侃的双眼去。陶侃在城上望见,急忙来见裴该,说不好了,刘粲明白过来了,已率主力南下。

    “本欲等候频阳、大荔人马来,分道夹击其垒,然今其将主力南下,恐怕正逢甄将军。若甄将军能够退守大荔,可保万全,若不慎于平原上为胡军所败,胡下大荔,威胁长安,局势便将顷刻而转!”

    裴该问说那咱们该怎么办?

    陶侃道:“应对之策有二。稳妥者,我等急出城去,攻击胡垒,若能突破,即召郭将军来,共抚胡军之背,使其不敢强攻大荔……”

    裴该问:“冒险又如何?”

    陶侃道:“也要先破胡垒,遣一部取阳渡,再将兵南下,护守蒲津渡口,断胡西蹿之路。然后与郭将军合兵,即在平原之上,决战胡寇!只恐大荔不能久守……”

    裴该想了想,便道:“我信甄随,不至于大受挫折,必能护守大荔得安。宁取冒险之策!”

    当即召集部众,期以当夜杀出城去,猛攻胡军西垒。裴该立于众军之前,攘臂高呼道:“刘粲竖子,来犯王土,今已中我之计,虚围南下。当面胡军,不过数千之众,若能一举而破其垒,必可直捣刘粲之背。就此十万胡寇,乃可一举而灭,社稷光复,不过数年间事而已!

    “卿等多为农人,躬耕于垄亩之间,以求家人一饱,叵耐胡寇纷起,践踏卿等田舍、残害卿等邻里,甚至于父母妻儿,乃与胡寇,皆有不共戴天之仇!大丈夫生于世间,不求富贵、显达,但若连妻儿、乡梓皆不能保,还有何面目苟活于世啊?如今得此良机,自身之仇、族人之仇、国家之仇,咸可一朝而报,十年耻辱,一朝而雪,若再不努力向前,岂可谓之为人?此战有进无退,有敢退缩者,必斩不赦!”

    随即扫视众将,最终把目光落到一个人身上,问他:“我在万军之中,有二三骑护卫可也,卿可愿率我部曲众,先发破敌么?”

    此将非他,正乃羌酋姚弋仲是也。

    姚弋仲原本领着同族三百人到长安来投裴该,裴该拆分其众,但仍然保留了百余羌卒,跟他一起担任自家部曲。这些羌兵都是姚部勇锐,被裴该勒令着晋服,说中国话,甚至于识中国字,经过一段时间的整训,已经基本上融入了晋兵同袍之中这在同一口锅里捞饭,以大并小,其实是很容易的事情。

    姚弋仲本人亦领威远将军名号,虽然只有五品,但他心里很清楚,这跟在大司马身边的五品将军,比某些氐、羌酋大比如说军须、吐延等四品乃至三品虚职都要光彩得多了,而且前程锦绣。自为部曲,常受裴该教诲其实是洗脑再加见到裴军法度森严、部伍整齐、训练有素、器械精良,他早就觉得这条大腿是抱对了啦。

    唯一的遗憾,是身为大司马部曲营副督,直接领兵上阵的机会不多,估计是大都督还不是很了解自己,信任自己,必须得练好兵马,再找机会多表表忠心,才有机会自领一部,驰骋沙场。

    这回既听裴该点将,说让自己率领部曲营主力先攻胡垒,姚弋仲不禁大喜过望,急忙躬身领命,并且发誓说:“臣必不堕大都督威风,要使胡寇闻大都督之名,小儿不敢夜啼!”

    裴该部曲营还是小编制,三千来人,其中文朗领着三分之一的骑兵走了,如今身在频阳,命其暂归北宫纯指挥倘若不下这道指令,估计连郭默都压不住文朗剩下三分之二在此前的战斗中损失虽大,也尚余千五百人,裴该只留陶德等十数名老卒护卫,余皆交付给了姚弋仲。

    分派既定,当即一通鼓响,西门大开,裴军陆续冲出城门,稍一整队,便即高举火把,冲向胡垒。

    胡汉左车骑将军乔泰奉命留守,他倒是预估到了晋军可能杀出城来,但手头兵数有限,不可能再于城壁三面护守,于是特意将刘粲大纛留在城北,自己旗帜留在城西,而将主要兵力全都聚集在了城南。

    在乔泰想来,裴该不大可能自城北而出,则出城西与出城南,各在五五之数。若出城西,他就是打算去跟郭默会合,纯为逃生;若出城南,则有踵迹而追我军主力,不欲使皇太子殿下顺利攻取大荔之意。那么,裴该究竟会怎么做呢?

    经过反复思忖,乔泰认定,裴该必西出而与郭默相合他真有那么大胆量追在我军主力之后吗?南面可是一片大平原,无险可守,皇太子殿下一个回军,估计就能把晋军给彻底打垮喽。然而裴该多诈,既欲向西,他却八成不会从西门杀出,而会先尝试克我南垒……

    谁料城中一通鼓响,随即有军士来报,说晋人打开西门杀出来了!乔泰闻讯大吃一惊,心说我是把裴该想得太聪明了,还是把他想得太胆怯了?他是真打算一路西蹿啊,还是其实欲南而先西啊?急忙率兵绕至城西来战。

    就这么一次判断失误,导致略略耽搁的功夫,姚弋仲已然率裴该部曲营直透城西胡垒,破围而入了!

 第三十四章、登垒

    郃阳城下的胡军自然不可能靠立营帐、掘壕沟、竖栅栏来绕城一周,彻底将城池包围得水泄不通。全本小说网;HTTPS://щww。m;郃阳虽小,日常民户人家也有数千,即便大军进驻,拥挤一些,五六万人也肯定是容纳得下的;而胡军必须隔着城壁三五百步外下营,如此才方便先在营前立阵,再对城壁发起进攻,则郃阳之外再三五百步,倘若兜绕一圈,那估计就得有城壁两倍之长了吧?就算你能完成这规模庞大的营寨、工事,那防线得有多单薄啊……

    因此只在四门外品字形状扎下大营,营前掘壕、堆垒,并修栅栏、插拒马。营中多建高橹,以作瞭望之用,营外再修建小型土堡,左右拱护。至于三面城门之间,则只零散挖掘一些短壕,插一些栅栏木桩,立几座帐篷,错落有致,以防骑兵直线透出而已。

    晋军欲图破围,自然不可能从这些看似疏落处冲杀出去,因为路径狭窄、曲折,若不摧破胡军主力,对方随时可以利用你阵列松散、混乱的机会,以营垒为根基,左右夹击,若再以骑兵兜抄,封堵前途,则出城之兵必然尽没于此。因而姚弋仲领命后,直接就打开城门,冲着胡军城西大营杀来。

    如今郃阳城下胡垒,护守西营的不过两三千胡兵而已,数量与姚弋仲所部相当,虽然已有一定防备,但没谁想到晋人当夜就会前来冲营——总不可能每个白昼、黑夜,大家伙儿全都不休息,一直防备着偷营袭寨吧?因而大多数胡兵都是枕戈而眠的,等听到城内鼓响,方才慌忙起身列队,难免造成了一段短暂的混乱期。

    姚弋仲知道时间就是生命,因此他身先士卒,率领三百人——核心是本部羌卒——打从城门口就开始冲锋,三五百步瞬息即过,利用白昼在城上侦察所得状况,直接就用长矛挑开拒马,架着木板冲过了营壕,又用大刀砍开栅栏。可是这个时候,胡兵也多数到位了,营中各楼橹上乱箭齐发。姚弋仲高举盾牌,护住头脸,浑若未觉,率先便登上了敌垒……

    这年月的氐人、羌人,普遍比晋人善战,并不仅仅基于游牧和农耕的区别——事实上氐、羌农耕者也不在少数——而是各部时常争夺草场、农田,相互间执械争斗,乃至于血流漂杵,官府却往往是懒得插手的。固然农耕民族也有田土之争、水源之争,乃至于莫名其妙的祭祀风俗之争,真闹大了,村战的规模亦不下于国战,但一般情况下,地方大族都会居中说和,官府也会设法压制或者消弭矛盾,除非穷山恶水、偏僻之地,民风之勇有若蛮夷的,否则多数都闹不出大事儿来。

    这年月官府没有什么明确的华夷之别,但天然将戎狄之争当作别人家务事,没心情更没精力去管。倘若是中国百姓争斗,很可能引发士族之间的龃龉,尤其世家,每每其势力由地方而直伸入朝中,谁若奏上一本,地方官就免不了要受训斥,甚至于罢官褫职,那谁又敢轻忽呢?当然是尽量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戎狄则不同,罕见某氐部、羌部被攻,却跑去向朝廷申诉的,地方官因此干脆以袖遮面,只当瞧不见,只要你们不侵占国家田土,甚至于不进攻名城大邑就成。

    反正戎部只进贡,不缴税,那由谁来贡,有啥区别啊?氐、羌乃往往自相攻伐,譬若养蛊,强者吞弱,由此益强,直到难为中国所制,到时候地方官乃至朝廷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姚羌在赤亭羌中,原本不过中等部族而已,常受别部压逼,因此便逐渐训养出了一支百战精锐来。姚弋仲之所以傍上裴该,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自家部众的壮大,可以避免被吞并,进而或可吞并他部,在此等“大义”之前,他乃将个人的性命视若浮云。

    因而身先士卒,率先登垒。胡营中乱箭齐发,姚弋仲高举盾牌,遮护头面,就觉得手上反复巨震,也不知道盾上被插入了多少支羽箭。好在他是督护级别将领,装备自然精良,不但披了全身的铁甲,就连所用盾牌也是特制的,比兵卒用的普通货色要大上一圈,木盾以铁箍加固,外蒙厚皮,等闲弓矢难以透过。

    但即便如此,倘若中箭过多,终究是木盾,难免碎裂,想要免此厄运,唯一的方法便是加速冲锋,直入敌垒。倘若能够冲至橹下,胡兵直上直下的反而难以射击取准,况且既入敌营,胡兵必然来逆,混战之中,弓箭手就不敢再妄射啦。

    果然,才登敌垒,便有数名胡兵挺矛来刺。姚弋仲举盾护头,当面的视野很清晰,当即将身略略一侧,便已避开来矛,随即猱进而前,右手长刀挥处,正中一名胡兵面门,对方弃了矛,惨呼着倒下,鲜血喷溅了姚弋仲半身。

    这一见了血,姚弋仲骨子里几乎与生俱来的凶性当场勃发,刀舞如风,当者无不披靡。就此突破一个缺口,晋兵各将手中火把拋入胡营,焚烧营帐,然后与前来封堵的胡兵捉对厮杀起来。

    姚弋仲等人早已奔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旦短兵相接,很快便落了下风。但随即后队也赶将上来,他们是距离胡垒一箭之地才开始冲锋的,体力尚且充沛,即将除姚弋仲外其余先发同袍,陆续换下——姚弋仲本人身为副督、前线指挥官,他却不能退,仍然浴血搏杀在第一线。

    裴该并不清楚胡军将主力护守何处,因而他一出城,便命陆衍率部杀向西南方向,董彪率部杀向西北方向,以防堵从北、南二门前来增援的胡军。乔泰率部自南寨匆匆而来,当即便与陆衍撞到了一处,双方先是隔着栅栏对射,随后乔泰命精锐步兵从栅内去援西垒,陆衍也遣一部破栅牵制,就此展开了残酷的短兵相接。

    裴该立马在城壕之外,各方面情报如同辐辏一般,以他为中心汇聚——正面刘夜堂来报,姚弋仲已入胡垒,他跟随于后,也即将冲杀进去,观察正面胡军,应该只有几千人而已,不足为虑;随即董彪来报,说他已经顺利隔断西、北两个方向的胡营,留一半兵力列阵以阻胡军北寨之援,分另一半兵力透围,去尝试从背后夹击西寨。

    最后是陆衍来报,说他迎面撞见了胡军,黑暗中难辩数量,但隐约可见“左车骑将军乔”字大旗,估计是敌军主力,方自南垒来援。

    裴该当即转过头去,吩咐部曲陶德道:“速往传语陶将军,胡军主力在南,已离垒向西矣。”

    陶德领命,当即转身便策马入城,前来禀报陶侃。陶士行并未跟随裴该杀出城门,他此际正在城东,准备发挥自身的长处,搞老本行——打舟船登陆战!

    黄河自郃阳城东流过,城外有壕,引注黄河水以阻敌。自陶侃入镇冯翊后,巡行各城,发现如此地貌,便下令在城东推倒百余栋房屋,挖掘了一洼浅浅的人工湖出来,同样引入黄河水,用以存放舟船。事实上,郃阳城内这个渡口,紧急时完全可以代替城外渡口来使用。

    此前胡军欲自郃阳渡放舟运粮,就是被陶侃打开水门,从人工湖里放出船去,射火箭击破的,几乎不让一粒米粮得入刘粲军中。如今这小小的人工湖中,仍然安置着近百条舟船,虽然都不甚大,也足可载运六七百兵之多。

    陶侃端坐渡口,静待消息。等到陶德前来传递裴该所言,说已探明胡军主力,本驻城南,陶士行不禁抚掌笑道:“天助我也!”一声令下,便即亲率舟船出城,顺流而下,直取郃阳渡口。

    郃阳渡早就被胡军攻克了,但因为失利过一回,不打算再由此处转运粮秣,故此驻军数量不多,也就三百余人而已。守将才刚接到乔泰将令,要他们放弃渡口,折返以助守南垒,因而正在集合部众,忽见一溜火光顺水而下,直奔渡口而来,不禁大吃一惊。

    急忙命令士卒重归原位,护守渡口,仓促间难免手忙脚乱,晋军却趁机跳岸登渡,手执短兵,直入胡垒。

    陶侃是南人,颇善舟楫,对于登陆战自然也有一套。这年月很少有独立的水军——除非是操舟驾船者——所谓水军,其实更类似于后世的“海军陆战队”,往往陆战才是其主业,归类也当属于步兵才是。陶士行所率这六百余步卒,多是徐州出身,不惧风浪,但其在水面之上,也仅仅能够做到不晕不倒,流缓浪息时勉强可以射箭罢了,至于拢舷跳帮,舟中搏杀,则非所长。要等上了陆,这些士卒的真正本领才能够发挥出来。

    胡军本来数量就少,加之促起不意,很快便被陶侃率兵驱散。随即陶侃也不管舟船了,也不守渡口,却转而杀向郃阳城下的胡军南垒。南垒残余守军不过千人而已,见敌高举火把而来,黑暗中也不知道数量多寡,便急忙派人去向乔泰求救。

    乔泰正在与陆衍激战,仗着数量较多,又有地利之便,略略占据了上风,骤然得报,不禁大惊。要知道胡军的素质本与裴军相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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