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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章

镇墓兽-第2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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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八章 卢沟九色(二)

    它的脖颈与后背长满赤色鬃毛,仿佛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它的身体和胸口,布满黑色鳞甲。尽管有着利维坦的外貌,它却拥有直立行走的四肢。秦九色想起刚在北平城的影院里看过的好莱坞电影《金刚》。不同于那只大猩猩的是,怪物粗壮的双臂末端生长猛兽利爪,两条大象般的兽腿底部却是食草动物的蹄子。它浑身散发炽烈的热流,腐尸般的刺鼻恶臭,仿佛让人看一眼都会变瞎,大口呼吸就会中毒身亡。

    虽然体型放大了数倍,叶克难却觉得它有些眼熟——就像他看到秦九色的第一眼,就想起十六年前西安城外灞桥柳下在他身上撒尿的小丫头。

    它是九色。

    秦北洋的九色,白鹿原唐朝大墓地宫内,陪伴了小皇子李隆麒一千两百年的小镇墓兽。

    五年前,上海“一二八事变”,浦东陆家嘴的墨者天工工厂,在日本轰炸机的炸弹下化为灰烬。正在工厂实验室里做摘除灵石手术的九色,也被炸得粉身碎骨。它却如凤凰涅槃,从废墟中重生成不可名状的怪物。爆炸让有毒化学物质泄漏,也让它吞噬了更多的灵石。它已不再认得自己,甚至不再认得主人秦北洋。它潜入沸腾的黄浦江消失。

    它开始在中国的山川湖海游荡,从长江口走到海南岛,穿越万水千山来到青藏高原的长江源头。它跨越过黄河、阴山与大兴安岭,想要去长白山寻觅唐朝小皇子的踪迹——据说终南郡王李隆麒的棺椁被阿海藏在那里。但当它杀死成百上千的日本与伪满洲国士兵,爬上海拔两千多米的长白山之巅,钻入冰封的天池,却发现唐朝小皇子棺椁已被转移了。

    它愤怒地袭击发电厂与化工厂,将化工原材料与有毒物质作为美食大快朵颐。但在中国辽阔的内陆,找不到近代文明的踪迹。它只能掘开古墓,吞噬棺材与尸体,呼吸古墓里腐臭的气息。它不仅能准确地找到墓葬,还能发现盗墓贼也无法探索的镇墓兽。无论战国七雄的君主还是十六国的土皇帝,形形色色的镇墓兽都成了它的盘中餐——九色的体内已经汇聚了上百枚大小不同的灵石,俨然是一座移动的核反应堆。

    “它是九色!”

    秦九色趴在卢沟桥的石板上,咬着叶克难的耳朵说。

    “你是说秦北洋的小镇墓兽九色?”叶克难心想这下凶多吉少,“它怎么变成这般怪物了?”

    “上个礼拜,报纸上说,古北口长城闹了怪物,几十座古墓都被挖掘,似乎不是人力所能为之。报纸上又说永定河水流发热,不时有沸腾奇观。我就想是不是镇墓兽九色来了?”

    “九色,你来卢沟桥是来找九色的?”

    叶克难的脑袋有些迷糊,搞不清美少女“九色”与镇墓兽“九色”了。

    “不,我是来抓九色的!”

    秦九色从长柄伞里抽出一把三尺唐刀,又从大包袱里掏出一张俄国十字弓。

    “这不是秦北洋的行头吗?”

    “嗯,我爹把这些宝贝都传给我了。”

    秦九色感觉后背心一阵发热,一尊石狮子断裂摔碎在身边。小姑娘再一回头,只见怪物九色已站立在她面前,铁爪如同炮弹向她袭来。

    叶克难生怕秦九色被九色打成肉泥,耳边却传来铮铮作响之声。原来秦九色举起唐刀,硬生生挡下了这一击。照常人早被打扁了,十七岁的女孩却纹丝不动,双臂似乎蕴含着无穷力量,抑或已得乃父真传,借用了唐刀中潜伏的安禄山之力?

    高中女生秦九色摇身一变,仿佛成了女版的少年秦北洋,在1937年七月七日的卢沟桥上熠熠生辉,不免让叶克难想起十七岁那年的秦北洋。她身手矫健地挥舞唐刀,借着怪物九色的力道,腾空而起,灵巧地躲开怪物九色的连续攻击,这不是太白山上刺客道的功夫吗?又像早已失传的华佗“五禽戏”绝学,分别如同虎、鹿、熊、猿、鸟的姿态,加上刚发育的女孩窈窕婀娜的身子,在曳光弹照亮的夜空中分外迷人。

    怪物九色的鹿角继续长大,如同无孔不入的藤蔓荆棘,向着天空野蛮生长。秦九色已跳到最高端往下跌坠。叶克难知道手枪无用,只能大喊一声小心。为时已晚,秦九色的身体已被鹿角的分岔困住。她越要挣脱越困难,身体倒悬下来,眼看要被怪物九色吞吃。

    十七岁的秦九色露出后脖子的赤色鹿角胎记——如同冲天烈火,向下对着怪物九色的双眼。

    怪物怔住了。它认得这对胎记,从三十七年前的白鹿原起。秦九色也意识到了这尊镇墓兽大怪物的变化,她倒挂在半空中喊道:“九色!我也是九色!我是秦北洋之女!”

    她先用北京话说,又说了一遍唐朝的长安音,这是九色最能理解的人类语言。

    刹那间,怪物九色的目光柔和下来,就跟秦九色的琉璃色眼眸一样。

    它痴痴地看着这个小姑娘,就像看到二十年前的上海滩,海上达摩山的私家博物馆里,一对十七岁的少男少女——来自北国的工匠秦北洋,来自海岛的少女欧阳安娜,他俩同时带着朔气与海风,宛如两块泥人被命运打碎,用水调和拌匀,塑造成眼前的少女九色。

    九色放过了九色。

    头顶的鹿角开始收缩,从千万枝桠变成几根棍子。秦九色缓缓滑落,正好坐到怪物九色的后脖颈上。她抓着怪物的双耳,感到浑身热流滚动。仿佛有千言万语在耳边呢喃。无法理解的古老言语,穿越几千年的时光,自九色的心脏而来。

    突然,卢沟桥北爆发激烈的枪炮声。怪物背上的九色,桥栏杆边的叶克难,都望见宛平城墙上炸开几个口子。丰台方向射来密集的弹雨,黑夜里千万条彩练飞舞,又像过年烟花般的火舌舔过。

    叶克难看得真切,这不是军事演习,而是真刀真枪的战争。下一秒钟,日本人的子弹就像密如蛛网的刀子,齐刷刷向着卢沟桥袭来。叶克难下意识趴在桥栏杆下,许多石狮子已被打断,眼看下一轮机关枪扫射就要将他打成筛子了。

    突然,镇墓兽九色伸出前爪,将叶克难整个人提溜起来,轻巧地放在自己的脖颈上。

    秦九色抓着叶克难的腰,高喊道:“我们一起走!”

    生死一线的关头,庞然大物的镇墓兽九色,竟然接受了小姑娘九色的命令,将叶克难抓到身上。就像一头大象驮着两个人,镇墓兽九色爬上永定河的西岸,日本人的子弹扫射到鳞甲之上,它却比钢铁更为坚硬,弹壳火星四溅,如同挠痒痒似的。

    五十出头的叶克难,头一回骑在镇墓兽的脖子上,身边还有个十七岁的小姑娘,顿时热血沸腾起来,仿佛回到庚子年国破家亡的岁月。

    秦九色指挥着镇墓兽九色,穿过卢沟桥与永定河西岸的荒野,离开狼烟北平,钻入京西的巍巍群山。这头怪物驮着叶克难与秦九色,向着太行山狂奔而去。

    这一夜,驻守丰台的日军借口军事演习中有士兵失踪,意欲进入宛平城搜查,遭到中国军队拒绝爆发战事——史称“七七事变”,又称“卢沟桥事变”。

    这个被卢沟桥的石狮子们,也被镇墓兽九色、少女九色、名侦探叶克难见证的夜晚,引爆了一场漫长而血腥的战争,也将是一道中国人用血用肉用眼泪用灵魂筑成的长城……

 第三十九章 终南女妖(一)

    一个月后。

    北平与天津相继沦陷。上海与南京,即将陷入空前的浩劫,然后是半个中国的大地。

    1937年的盛夏。镇墓兽九色飞奔在北中国的山巅。它不敢走人烟稠密的平原,它害怕自己要么伤害了人类,要么被人类所伤害。它只能在黑夜行走,穿越荒山野岭,从太行山到王屋山,穿过愚公移山的纵谷。九色与叶克难,跟着镇墓兽渡过黄河,一老一少,差点都被浑浊的河水淹死。

    到了河南地界,路过洛阳城外的北邙山,秦九色想去盗墓学堂看望小木、海女与自己的两个叔叔。她发现盗墓学堂已被烧成残垣断壁,瓦砾堆里还冒着白烟,到处是烧焦的死尸,再也找不到半个活人。

    京城名侦探心里一惊,这个节骨眼儿上,这种事绝非偶然。他去了趟洛阳城里的电报局,分别给上海和鄂尔多斯打了电报。然后,叶克难带着少女九色与镇墓兽九色,穿过赤地千里的崤山与函谷关。

    少女秦九色成为了镇墓兽九色的主人,如同二十年前的少年秦北洋,驾驭这尊已变成大怪物的镇墓兽,像一只小母鹿指挥一头大公象。偶尔这只九色小鹿还会骑到九色公象的背上,威风凛凛地俯瞰龟裂的黄土高原。有人警告过她,镇墓兽不可接近,尤其是拥有多枚灵石的巨兽。每到夜晚,镇墓兽九色便自动刨开一个古墓躲起来,十七岁的姑娘则跟叶克难一起升起篝火,眺望天上的月亮。

    叶克难也不知镇墓兽九色要去哪里?他与秦九色朝夕相处的日子,却不免让这个大男人感到尴尬。虽然他已年过五旬,按年龄来说足够做这姑娘的大伯父了,但孤男寡女毕竟不方便。他几次说要去回北平去,却被秦九色呛道:“回北平作甚?难道你要去日本人的傀儡政权警察局的侦探吗?何况你忍心让我这小丫头独自走荒山野岭,万一碰上个强盗土匪的,你该如何向我妈交代呢?”

    他刚想回答“你妈可没把你拜托给我”却又咽了回去,确实北平是回不去了,秦九色怕是要跟着镇墓兽九色一条道儿走到黑,这性格脾气就跟她的亲爹秦北洋如出一辙。叶克难便也暗下决心,一路护送少女九色与镇墓兽九色,直到把她送还到欧阳安娜身边。

    黎明时分,穿过潼关与华山以南的商洛群山,当年李自成潜龙蛰伏之地,镇墓兽九色站在巍峨的山脊之上,俯瞰蓝关古道,叶克难情不自禁地吟出韩愈的名句“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

    虽然没有白雪作伴,镇墓兽九色却向着秦岭深处而去。秦九色跟在它的屁股后面,走在人迹罕至的山间小道,跋山涉水,走得快活,只是苦了叶克难,不得不叹服岁月不饶人。

    过了蓝关,便是终南山。

    西晋张衡的《西京赋》赞曰“终南山,脉起昆仑,尾衔嵩岳,钟灵毓秀,宏丽瑰奇,作都邑之南屏,为雍梁之巨障。其中盘行目远,深严邃谷不可探究,关中有事,终南其必争。”

    八月时节,苍烟翠柏,如入深秋。大怪物九色一路探望,双眼不断放出琉璃色光芒。秦九色问它是否发现了古墓的踪迹?它并不回答。

    叶克难说这终南山里,传说便有活死人墓。听到“活死人”三个字,少女九色便板下面孔,咬着他的耳朵说:“叶探长,这个可不能乱说的。”

    难道这深山之中还有人偷听不成?自古以来,终南山便是隐士聚集之地。传说老子西出函谷关,便到终南山讲授《道德经》五千字。遥望山间浓雾,叶克难念出一句王维的“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三日后,两人一兽,来到一大片残垣断壁的建筑前。镇墓兽九色不敢接近人烟,躲藏在半山腰的密林中。叶克难与秦九色走进废墟,惊觉到处有宋元遗风,从被烧毁的大殿基础来看,竟有皇家宫殿般的气魄。

    少女九色梳着两根辫子,仰望幸存的殿宇大门,念出匾额“敕赐大重阳万寿宫”。

    “莫非这就是全真派的祖庭重阳宫?祖师王重阳修道遗蜕之所。”

    叶克难虽是警局侦探,平常却多读书,亦与儒释道三教人物来往,说起王重阳与全真派是头头是道。七百多年前,宋金分裂,王重阳修道成仙,收得丘处机等七大弟子,创立全真派。大弟子丘处机西游昆仑山,被成吉思汗尊为神仙,命其掌管天下各大教门。又经尹志平、李志长传承,全真派兴盛一时,重阳宫鼎盛时有万名道士,殿堂建筑五千余间,成为天下道观之首。

    秦九色听得有滋有味,搭着叶克难的肩膀说:“叶探长,我就喜欢听你说话呢。”

    叶克难急着把她推开:“不要没大没小的!当年是我将你爹从天津德租界带到了光绪地宫,那年头秦北洋才九岁。他还管我叫叔呢,你是秦北洋和欧阳安娜的闺女,你该叫我爷爷才对。”

    “什么爷爷啊,我就想管你叫哥哥,这样也显得不生分!”

    十七岁的九色故意撞到叶克难身上,两人嬉笑打闹间,有只手抓住了九色的脚脖子。小姑娘一声尖叫,叶克难掏出手枪,对准脚下的瓦砾堆,看到一只苍老的手臂,十指张牙舞爪。

    道观废墟下还压着一个人?叶克难扒开残破的砖瓦与木头,果然掘出一个大活人。

    原来是个老道士,全身流血,衣衫褴褛,面目模糊。叶克难掐了掐对方人中,才让老道士悠悠醒转。秦九色解开葫芦塞子,给他灌了凉水。这家伙一口喷到九色脸上,气得丫头柳眉倒竖,就要发作。

    叶克难拦住九色,低头问:“道长,重阳宫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

    “女……女妖……杀……女妖……”

    老道士上气不接下气,双目极度惊恐,秦九色彻底恼了:“什么?你骂我是女妖?你还要杀我?恩将仇报的老东西!”

    “不……不……侠女饶命……贫道说的不是你啊……”

    叶克难打圆场:“道长,您别急,慢慢说。”

    死里逃生的老道士又喝了口水,娓娓道来。此地正是王重阳祖师爷开创的全真派祖庭,晚清变乱以来,重阳宫几次遭到焚毁,香火凋零,道士们也作鸟兽散。民国时代,重阳宫几已沦为废墟,仅剩老君殿、灵宫殿、祖师殿,还有王重阳祖师爷坟冢、“全真七子”石像与碑刻等等。

    几年前,终南山民来道观说遇到女妖——袭击山村,偷吃牲畜。村民们用了各种方法捕捉女妖无果,因此邀请道士作法祛妖。重阳宫的全真派道士便上山捉妖,没想那女妖甚为厉害,反倒是搭上多名道长性命。这几年,女妖频频袭击重阳宫,搞得鸡犬不宁。道长们的各种法事都不管用。昨晚,女妖又来惹事,放火烧毁几间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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