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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镇墓兽-第1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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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月高悬于康河上,迎面是连接圣约翰学院的叹息桥,这座封闭式的拱桥模仿了威尼斯的叹息桥。

    “那么镇墓兽算不算科学?”

    小郡王突如其来的一问,让船上众人坠入沉默,好像这黑夜的康桥一样静谧,无限陶然,却暗藏杀机。

    “镇墓兽的本质是科学的,甚至是远远超乎时代发展的科学,但其指导思想却是非科学的。”

    再度收起长蒿,李隆盛盘腿坐在船头,双目盯着叹息桥上秀丽的窗格,宛如躲藏在月夜下的豹纹。

    “此话怎讲?”

    “大家有目共睹——钱科,你操控着四翼天使镇墓兽,从欧洲大陆飞行到英格兰。两年前,我们还追踪这尊飞行兽跨越千山万水,迫降在北极冰海孤岛,几乎丢了性命。还有唐朝小皇子的镇墓兽九色,枭雄安禄山的镇墓兽十角七头,他们的威力并非来自玄学,只要加以仔细研究,通过科学方法推演和实验,迟早都能找出原理,无论是机械的,还是所谓‘灵魂’的。这也是我不反对‘灵魂机械体’的道理。”

    小郡王追了一句:“为何说其指导思想是非科学的?”

    “也许,只有墓匠族的传人——秦北洋才清楚镇墓兽的核心。这也是中国所有古老技艺的特点——家族父承子业,传男不传女,传内不传外。一旦家族断绝,手艺也会断绝。”

    “常言道: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上到制造镇墓兽,下到修理马桶,都是此理。”钱科苦笑道,“这也难怪,我们总是在古书里才能看到精巧的记忆,比如诸葛亮的木牛流马与连弩,至于实物嘛……”

    “只有挖开诸葛亮的坟墓才能见到!”

    徽因妹妹一声娇吒:“隆盛大哥,原来你是这样的剑桥博士啊!我最讨厌盗墓贼了,还有暴殄天物破坏古物的家伙们。”

    “在中国,许多神秘技艺,往往祭出风水、八卦、周易、紫薇、阴阳、五行,乃至于儒释道等等……不能说是愚昧迷信,但至少是非科学的,无法用实验来反复证明。你说如何证明——太平天国的失败是因为清朝挖了天王洪秀全的祖坟?又为何清朝的皇家陵寝目前安然无恙,大清还是亡了呢?”

    小郡王未卜先知地说:“大清的陵寝恐怕没几年就要遭殃了吧!”

    “对于辜鸿铭先生和罗振玉先生来说,大清还没亡呢!”

    志摩终于说上了话,顺便欣赏月光下的徽因妹妹,尽管他的娇妻刚从国内来到伦敦。

    李隆盛不以为意:“不能说中国人完全不具备科学精神,春秋战国与古希腊处于同一时代,同样小国分裂,思想巨人倍出。一个是海洋商业文明,一个是大陆农耕文明。而我们最接近古希腊的德谟克利特‘原子论’、赫拉克利特‘逻各斯’,亚里士多德思想之集大成者,便是墨子。”

    “墨子?”

    “中国最伟大的工匠教父,只可惜他的思想后来被禁绝,未能传承,连同他的许多伟大技艺,决定了中国不会再产生现代科学的土壤。”

    钱科拍了拍脑门:“啊呀!说到墨子和工匠,我倒是想念秦北洋了,听说他还活着。”

    “是,去年我在新疆和敦煌遇到过他。”

    徽因妹妹困惑地问道:“你们说的秦北洋是谁?”

    “掌握着镇墓兽的秘密的人。”

    “镇墓兽又是什么?”

    李隆盛嘴角微微一撇:“掌握着中国陵墓与天下的秘密。”

    “诸位,夜游康河,风光大好,说起镇墓兽与科学,倒像张岱笔下的《夜航船》。”志摩伸直双脚,半躺在舟中,双手托着后脑勺,眼中只有桥头的月光,“且容小僧伸伸脚。”

    “志摩老弟,你是在讥笑我等不识澹台灭明的胡言乱语吗?”舟上气氛稍显尴尬,李隆盛又大笑,“无妨!无妨!格物致知——务必先格物,后致知。”

    “哎呀,树叶都掉下来了。”一片枯叶坠到徽因妹妹额头,竟像大观园里的林妹妹一样伤春悲秋,“落一叶而知秋,这美好的时光与景致,即将逝去了。”

    “李博士,让我来撑船吧!”

    志摩爬到船头,李隆盛指导他如何保持平衡,万一掉入康河,黑夜里不太好捞啊。

    长蒿七歪八扭地撑了几下,打到河边的芦苇丛中,几只白天鹅被惊起飞向夜空。

    徽因信口吟出李清照的《如梦令》:“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好!”

    舟上四个男子齐齐为她鼓掌。

    志摩仰望天鹅飞逝的苍穹,月色黯淡,银河闪烁,便撑着长蒿,深深刺向康河的淤泥,口中念到——寻梦?撑一支长篙,

    向青草更青处漫溯;

    满载一船星辉,

    在星辉斑斓里放歌。

    但我不能放歌,

    悄悄是别离的笙箫;

    夏虫也为我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悄悄的我走了,

    正如我悄悄的来;

    我挥一挥衣袖,

    不带走一片云彩。

    听到“但我不能放歌”与“沉默”,原本准备唱一曲李叔同《送别》的徽因妹妹,也就抿着嘴,随波逐流,仿佛满天星河坠落成康河,带着一舟人载浮载沉……次日一早,徽因妹妹离开剑桥,要跟着父亲林长民回国了。

    李隆盛、小郡王、钱科在剑桥国王学院门口挥手送别,志摩租了一辆马车送她去火车站。

    英格兰深秋萧瑟,落叶卷到眼门前。按照中国旧历,今日是十月初一,寒衣节。

    国王学院大草坪上,四翼天使镇墓兽与天圆地方铜钱纹飞艇下,有个门童送来一纸电报。李隆盛当场读出英语电文,大意是邀请他远赴上海,往返路费与船票已通过邮局汇来。

    电报的落款——秦北洋。

    钱科也皱起眉头说:“前几日,我在德国接到一份相同的电报,也是秦北洋发来的。”

    “太巧了!”小郡王点头说,“昨天,我在伦敦也收到同样的一纸电文!邀请我去上海。”

    上海!上海!

 第二十章 上海!上海!

    民国十年,1921年11月23日,小雪,这天是秦北洋的阳历生日。

    他的阴历生日是十月初二。但无论阳历阴历,秦北洋都已年满二十一岁;也无论中国或者西洋的标准,他都已是个标准的成年人,不能再自诩为男孩或少年了。

    秦北洋站在地宫中央,黄肠题凑秦始皇巨棺前,面前跪拜着“镇墓兽猎人”老金,以及少年中山。

    九色顶着雪白鹿角,浑身青铜鳞甲,化身幼麒麟镇墓兽,跪在主人身后伺候。

    秦北洋已养成了规律的生活习惯——上半夜陪伴阿幽睡觉,下半夜回到天上地宫,钻入黄肠题凑之内,睡在唐朝小皇子的棺椁旁。

    哪怕灵石的放射性再强大,似乎也被秦始皇陵赝品与唐朝棺椁真品的气场抵消了。秦北洋的肺癌未曾再发作,每日只吃吃猕猴桃与甘露汤,身板却变得厚实起来。除了乌黑的披肩长发,他不再像少年时代的唐朝小皇子,反而更似工匠老爹秦海关。

    老金使了个眼色,中山从袖子管里掏出一只蟠桃:“恭祝主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气氛略尴尬,显然寿桃的效果不如蛋糕。在这古墓地宫里祝寿,紧挨着秦始皇的巨棺与唐朝棺椁,似乎也有些邪门。

    秦北洋拍了拍脑门:“忘记今天生日了!我把你们叫过来,只是想宣布一件事儿。”

    “主人,有何吩咐?”

    “老金、中山,你俩与我一同下山!”

    “什么时候?”

    “今天。”

    老金与中山面面相觑:“太白山的规矩,主人的命令,就是上刀山,下油锅,也得完成呢。能告诉咱们去哪里吗?”

    “自从上次天国叛乱,太白山元气大伤,我们也一直在刺探阿海的消息。”

    “听说他在西安出现过,后来又到了东三省。”

    “有人说,最近他到了上海。”

    秦北洋右脸的肌肉有些抽搐,摸了摸九色雪白而锋利的鹿角。

    老金皱起眉头:“我们去上海?主人,这事儿,夫人知道吗?”

    “我知道!”地宫角落响起阿幽的声音,她信步走到夫君身边,握住秦北洋的双手,“哥哥,你们放心下山去吧,阿幽会坐镇太白山,绝不会有半点差迟。”

    “妹妹,此番下山,路途遥远,至少要分别数月,请勿挂念,我必平安归来。”

    结婚后,阿幽越发像个听话的小媳妇:“我会照顾好山上的兄弟姐妹们。”

    话虽如此,她却紧紧捏着秦北洋的胳膊,几乎捏出一大块青紫来。

    “妹妹,那我就下山了,勿念!”

    秦北洋抓起阿幽的手放下。他走到秦始皇地宫中心,面朝黄肠题凑巨棺中的唐朝小皇子棺椁,跪拜告辞。

    下山前,秦北洋想起了一个人——小木。

    五个月前,在白鹿原唐朝魔方大墓之上,小木右大腿中了一箭,被阿幽绑架上太白山,作为“南洋华侨女刺客林娇娥”进献给阿海的礼物。果不其然,阿海没有杀他,反而将他当作座上宾。叛乱平定之后,小木又被囚禁在天上地宫的顶层,联通墓道的地窖监狱之中。除了少年中山每天给他递送甘露汤和猕猴桃,几乎已被人们所遗忘了。

    除了秦北洋。

    前几日,他亲手打造了一件新工具——小木的洛阳铲的复制品。这种工具简单、坚固而实用,虽是盗墓之利器,但也能成为考古探险的标配。刀剑、枪炮本无正邪之分,落到恶人手中自然坏事做绝;落到好人手中也可匡扶正义。这回下山,他除了带上洛阳铲,还想要带上小木本人。

    老金劝阻了一句:“主人,阿幽小主说过,小木这个小盗墓贼,他说过的任何话都不要相信,最好把他囚禁到老死为止。”

    “小木盗墓有罪,但对平定阿海的叛乱有功,何况大腿又中了一箭,已是将功赎罪……何况,我们把一个盗墓贼关在秦始皇地宫之上,着实有些晦气。”

    秦北洋推开老金和中山,径直爬上墓道中的台阶,来到幽暗的地窖监狱。他用火把照了照铁栏杆深处,露出一张长发蒙面的年轻面孔。

    小木似乎成了见不得光的怪物,呻吟着蜷缩到监狱深处。他已被暗无天日地禁闭了五个月,仿佛回到东海达摩山上的洞窟,只是再也没有了海女的陪伴。

    少年中山将他拽出来,擦拭身上的污垢,又换上一套干净的衣服。他的箭伤已经痊愈,说话的能力也早就恢复了,跪在秦北洋的面前磕头,感谢不杀之恩。走出墓道的全过程,他都被绑着蒙眼布,确保不会再起挖这座大墓的念头。

    当天,秦北洋离开了太白山。

    秦岭的初雪早就来了。满山枯叶飘零,犹如金色蝴蝶飞舞,像极了庚子年,秦北洋在秋风白鹿原上出生时的异相。

    十八岁的阿幽,变成小媳妇将长发挽在脑后,涂着腮红,美艳动人。

    秦北洋背插三尺唐刀,腰挂十字弓,带领“镇墓兽猎人”老金、少年学员中山、小镇墓兽九色、养出膘来的汗血马幽神,加上被蒙住双眼的盗墓贼小木,走过太白山的吊桥。

    山巅的拔仙台上,孟婆的双眼如同鹰隼,穿越几片云朵,沉默地注视他们的背影。

    “婆婆,你说北洋哥哥,会不会就此一去不复返?”

    阿幽悄然走到孟婆身边,就像两个怨妇,将拔仙台变作了望夫崖。

    “不,你还不够了解你的丈夫,他是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的男人。”孟婆抓着阿幽的手说,“可惜啊,我这辈子,并没有遇上过这样的男人。”

    从太白山南下,转入万径人踪灭的深切山谷,两边均是茂盛的原始森林。秦岭深处,尚残留不少野物,豺狼虎豹自不待言,大猫熊、金丝猴也常从竹林里穿过。

    四人一兽一马,逢山开路,遇水架桥,踯躅而行。风景又与秦岭北麓大为不同,气候渐渐湿润。秦岭是中国南北之分界,沿着三国时代的斜谷道,往南到了汉中盆地,已是地理上的南方,西洋人称为亚热带。

    秦北洋在此解开小木的蒙眼布,释放了这个命中注定要做盗墓王的男人。

    “嗯,海女和两个孩子,一定等我等得心焦了。”

    小木再三感激秦北洋的恩德,便隐身钻入庄稼地里,奔向河南洛阳盗墓村的故乡。

    一条大河自西向东流过河谷,便是古老的汉水,源出秦岭南麓,奔流三千里汇入长江。秦北洋买了一艘木船,顺流而下。犹如古人行旅,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遇到险滩急流,还得下地拉纤。幸好九色力壮如牛,过客们见到一条猎犬拉纤,啧啧称奇。

    路上遇到古墓,秦北洋便会挑选盗洞,跟九色钻进去住一宿,以免肺癌复发。老金与中山便在坟冢外露营,几次被误认为盗墓贼,被迫连夜逃亡。

    出了陕南,自汉水到襄阳。上达关陇,下至两淮,北依中原,南靠江汉。南宋与蒙古的战争,一场惊天动地的襄阳保卫战,决定了中国之命运。亦能说,先有襄阳,后有崖山。秦北洋记下山川地貌,脑中浮现大比例尺的等高线地图,得出结论:得襄阳者得天下。

    据说中国有两个隆中,南阳有一个,襄阳有一个,至今并无定论。近水楼台先得月,秦北洋左牵汗血马,右引镇墓兽,拜访了襄阳城西二十里的古隆中。

    南宋时,秦氏祖先在此定居,兄长秦晋、弟弟秦楚——秦晋之好与朝秦暮楚。秦晋被蒙古大军掳走,跟随旭烈兀西征波斯,利用工匠技艺消灭了阿萨辛的天国花园与刺客联盟,远渡欧洲建立工匠联盟,成为第一代大尊者。秦楚则留下了秦北洋这一支的血脉。

    下了襄阳,过江汉平原,到九省通衢的汉口。此地亦有外国租界,人民头脑灵活,善于经商,人称“九头鸟”。长江边犹可见米字旗与太阳旗的军舰。龟山北麓是张之洞苦心经营的汉阳铁厂与汉阳兵工厂,如今“汉阳造”步枪仍是军阀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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