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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镇墓兽-第192章

小说: 镇墓兽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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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北洋:“不离不弃。”

    孟婆:“洪天幽,汝可愿嫁与秦北洋为妻?”

    阿幽:“我愿意。”

    孟婆:“无论汝夫或富贵或贫贱;或康健或染疾,汝皆不离不弃乎?”

    阿幽:“不离不弃。”

    孟婆将这对新人的手连在一起,朗声道:“吾以圣父、圣子、圣灵之名宣布:秦北洋与洪天幽结为夫妻!”

    观礼的西洋刺客们,啧啧惊叹这仪式的圣洁高贵,又对没有亲嘴表示了极大遗憾。

    婚礼最后,孟婆给新郎新娘签发了一张结婚证——太平天国独有的“合挥”。“合”为联合,“挥”是粤语凭证之意。太平天国规定,若有人不持合挥而带女眷,一律以强奸罪处极刑。“合挥”一式两份,中间盖龙凤大印,左半份由天国官府留档;右半份由新郎新娘保存。这是人类历史上最早的结婚证,早于西洋各国,堪称太平天国的一大创举。

    至于秦北洋与阿幽的“合挥”上,工整地书写三列字——西王议政司

    秦北洋年二十一岁直隶省顺天府人

    洪天幽年十八岁广东省广州府花香人

    看完孟婆书写的“西王议政司”五个字,秦北洋本想多问两句,但婚礼上人太多人不妥,便把疑问藏在心里。

    婚礼晚餐,皆为一篮猕猴桃,一盆甘露水。这场天国最重要的婚礼,既无吹吹打打,也无唱堂会的戏班子,更无十八摸的流浪艺人,简直比农村的葬礼还要清淡!

    这也是移风易俗,是对中国人结婚大操大办,豪华的酒席盛宴陋习之反动。

    唯独有一个例外——黑人魔术师迈克尔再次表演“大变活人”,少年中山躲进铁笼子,变出来的竟是化装成南美洲神兽大羊驼“猊马”的小镇墓兽九色。各国刺客们大呼过瘾,这回是真的变魔术,而不是假借魔术而刺杀。

    礼毕,新郎新娘入洞房。

    九色卸去神兽大羊驼的化装,恢复为幼麒麟镇墓兽,蹲在门外守护这对新人。

    “洞房”名副其实,就在山崖洞窟。摆设也颇简朴,大床上的新棉被与枕头,几盏红烛倒是明亮。闹洞房的野蛮陋俗,则被天国严禁,一经发现,斩立决,杀无赦!

    阿幽脱去红嫁衣,卸去红妆,披散长发,钻进被窝,等候新郎官。

    许久不见动静,只听到洞房的角落里,传来秦北洋的声音——“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阿幽心中打鼓,什么情况?人生四大喜事之首的洞房花烛夜,秦北洋竟然念起佛经?这是要看破红尘出家了不是?

    原来啊,他想起死于敦煌莫高窟的白俄美人——卡捷琳娜·安德烈耶夫娜·沃尔夫娜。秦北洋是有情有义之男子,怎会忘了卡佳对他的好?便为她念一段《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祈祷早日往生。

    诵经完毕,秦北洋掀开床上纱帘,摄手摄脚躺在阿幽身边,衣服都忘脱了。

    “哥哥,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阿幽嘻嘻一笑,千娇百媚,宽衣解带,帮着秦北洋褪下衣衫,暴露汗津津的胸大肌与肱二头肌。

    皎皎烛光下,纤纤少女,玉体横陈,两相缠绵,自不待言……虽非秦北洋的第一次,仍然满面通红,额头布满豆大汗珠。心中默念元稹的《会真诗三十韵》,描写张生与崔莺莺在普救寺的云雨之欢——转面流花雪,登床抱绮丛。鸳鸯交颈舞,翡翠合欢笼。眉黛羞频聚,唇朱暖更融。

    气清兰蕊馥,肤润玉肌丰。无力慵移腕,多娇爱敛躬。汗光珠点点,发乱绿松松。

    方喜千年会,俄闻五夜穷。留连时有限,缱绻意难终。慢脸含愁态,芳词誓素衷。

    赠环明遇合,留结表心同。啼粉流清镜,残灯绕暗虫。华光犹冉冉,旭日渐曈曈。

    烛火渐熄,窗格外,苍穹似已黎明,太白山上云海,再次泛起金光……秦北洋与阿幽的洞房花烛夜,竟鸳鸯交颈了整整一宿!合当正青春的少男少女,有着超乎常人的身体底子。

    阿幽搂着她的新郎,疲倦地沉沉睡去,发出均匀的呼吸声。秦北洋悄然起身,给新娘掖好被子,穿回平常的工匠装束,吹灭烛火,无声息地退出洞房。

    在门口守了一宿的九色,琉璃色目光闪烁,似乎说:新郎官,你不要新娘子,却偏偏要我,又是何意?

    嘘!

    他带着九色走出洞窟。天蒙蒙亮,来参加婚礼的宾客们都还熟睡。走出大殿和朝天门,穿过太白山顶,绕过寂静的大爷海,攀上寒风凛冽的西峰,熟练地找到墓道口。

    秦北洋再度步入墓道,这才感到浑身畅快,清凉舒爽。这些日子以来,胸口的癌细胞又燃烧起来,若不能赶快找个陵墓钻进去,怕是喜事还没办完就要办丧事了。

    经过天王洪秀全的陵墓门口,钻入镇墓兽大角斗场,来到秦始皇陵墓地宫。鲛人火光再起,直达地宫中心的黄肠题凑,却裹着一具唐朝棺椁。

    唐高宗李治与女皇武则天的小孙子,唐睿宗李旦第六子,终南郡王李隆麒。

    今夜的新郎官,不敢再钻入棺椁,免得带入外面的空气与湿气。身处无数黄心柏木组成的迷宫,秦北洋就地躺下,背靠一千两百年前的棺材板,才安心地闭上双眼。

    天上地宫,唐朝棺椁,或许长眠,或许小憩,这是秦北洋的洞房之夜……

 第十八章 孟婆汤(一)

    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

    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朱庆馀《近试上张籍水部》

    新婚次日。

    阿幽醒来,天已大亮,她从未起得那么晚!莞儿一笑,唇边似还残留他的味道。她抚摸自己的身体,又抚摸婚床的枕头,却只摸到了秦北洋的体温……刺客联盟的宾客们都已告别太白山。“天使”迈克尔也启程回美国,他与秦北洋相拥告别:“兄弟,这辈子,若是有需要我的时候,别忘了迈克尔!”

    迈克尔开玩笑说,还要把九色打扮成南美洲神兽“猊马”变魔术,吓得小镇墓兽连连后退呲牙咧嘴。

    太白山归于寂静,阿幽依然独守空房。每一夜,秦北洋都躲在地宫,睡在唐朝小皇子棺椁旁。惟其如此,才能确保癌细胞不复发。九色回到新旧两个主人身边,也是乐不思蜀,仿佛回到白鹿原魔方大墓。

    秦北洋禁止九色离开地宫,尤其禁止它靠近阿幽。卡佳之死的前车之鉴,他不想因为这头小镇墓兽体内几块灵石的威力,再害死另一个深爱自己的女子。

    这一夜,他正在黄肠题凑巨棺上打坐,背后徐徐传来老婆婆的声音:“北洋!你为何不理不睬你的新娘?”

    秦北洋惊慌地站起来,见到不知多少年纪的老婆婆,穿着寿衣似的左衽衣襟,犹如从古代走来的神像,或在奈何桥头熬汤呢。

    面对这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女人,任何谎话或借口都是徒劳,秦北洋不如直说:“婆婆,我只怕我会害死阿幽!”

    “不,你有前缘未了!”

    “这……”

    秦北洋心中盘算,难道还是欧阳安娜?

    “我也有前缘未了。”孟婆露出一脸死皮与褶子,“我总是给‘天国学堂’的学童们灌一碗孟婆汤,让他们忘记前世的一切,好好把握在天国的来世,做个优秀的刺客或‘镇墓兽猎人’。我也时常想喝下自己熬的汤,可每喝一次,往事反而历历在目,如血如泣……”

    听此一言,秦北洋不知所措,仿佛面对活着的历史:“我也喝过,却忘不了。婆婆,你让孩子们喝下这碗汤,不也是为了在天国学堂专心学习吗?”

    “如果人活着形如蝼蚁,麻木不仁,浑浑噩噩,那便是死了!满清统治的天下,四万万中国人,莫不如此,能有几人睁开过眼睛?”

    “天王算一个吗?”

    “天王……”孟婆是太白山上唯一见过天王洪秀全真容之人,“不是他。”

    “太平天国,英雄辈出,风起云涌,撼动了满清暴政,是为革命党人的先声。但这场大变乱,也造就了惨烈的破坏。是非成败,功过各半,留待后人评说吧。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婆婆,请受北洋一拜。”

    孟婆立即将他扶起:“你才是太白山的主人,刺客们的首领,我这老太婆可承受不起。”

    “对了,婆婆,我有个疑问,为何您的衣裳,以及太白山上的妇女,包括阿幽的结婚礼服,都像死后的寿衣?”

    “太平天国的服饰衣冠制度,历法、文字、避讳等等,皆不同于历朝历代,我们期望开创一个新天地,彻底改变这个国家……六十年一甲子,我都快九十岁了。再回首,天国是注定要失败的啊。”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守在太白山上?”

    “一口气!”

    “人活一口气,树活一张皮。”秦北洋若有所思,“天国与满清,你死我活,总有人不承认失败,就像古往今来的亡国之士,宁愿逃亡海外孤岛,也不愿做新朝臣子。”

    “我发过誓,我要亲眼看到清朝灭亡,我要让天国活的比满清更久。”

    “孟婆,你已经做到了,如今是中华民国。”

    别人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孟婆却是越老越明白:“北洋,还记得吗?我给你和阿幽做了一张‘合挥’,就是你们的结婚证,写有‘西王议政司’五个字。”

    “西王——太平天国的西王萧朝贵?”

    “是,他是我的夫君,我是西王娘。”

    “难道说——婆婆,您就是大名鼎鼎的洪宣娇?”

    秦北洋双目一瞪,九色也从黄肠题凑里爬出来了。

    “亏你读书多!”

    “请受北洋一拜!”

    为了解阿幽以及太白山上这伙人的心理、性格以及行为逻辑,秦北洋已把天国历史补了一遍。洪宣娇,太平天国第一奇女子,艳绝一世,勇冠三军,常率女兵百名,所向披靡。每次大战,她先拜上帝,再化淡妆,乘绛马,舞双刀,长身白皙,衣裙间青皓色,如皎月落白雪,清兵望之如神女下凡——“解衣纵马,内服裹杏黄绸,刀术妙速,衣色隐幻,一军骇目。”

    孟婆将秦北洋拉起,别看这么老,手上颇有力道,几十年真功夫的修为。

    “我本不姓洪,原名杨云娇,但与天王生于同村——广东花县的福源水村。我还是小姑娘时,就跟随天王去了广西紫荆山,一场梦后自称天父之女。天王是天父之子,自然与我结为兄妹。我改姓为洪,客家话里云与宣的发音接近,才有了洪宣娇这名字。金田起义,永安建制,东王杨秀清,西王萧朝贵,南王冯云山,北王韦昌辉,翼王石达开。我嫁给了西王萧朝贵,新婚不到一年,他战死于长沙南门外妙高峰,我成了小寡妇。”

    “太平天国到了天京以后呢?”

    “我任女馆监察,东王倾心于我,他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而我正青春守寡,难耐寂寞,竟有了儿女私情。”孟婆放声大笑,“到了这把年纪,便也无所忌讳。天国前期由东王统管大事,天王并无实权。古往今来,功高震主都会惹来杀身之祸。东王几次搞降童术的把戏,谎称天父下凡附体,让天王尤为窝火。让我窝火的是,东王又迷恋上新科女状元傅善祥。”

    “中国历史上第一位女状元。”

    “我恨她。”

    一个甲子过去,孟婆——不,洪宣娇的怨恨仍未消除。

    “婆婆,是您亲手策划了天京事变?”

    “我只是个小女子,哪能有那么大能耐?当我是武则天吗?我只是这场大屠杀的可怜的工具罢了。我劝东王为北王韦昌辉办庆功宴,韦昌辉趁机谋害了东王,血洗东王府,男女老幼前后被杀两万人!”

    “您很内疚?”

    “我对不起东王,也对不起天国,这是我们由盛转衰的转折点……北王叛乱被诛,翼王又负气出走,虽有忠王、英王、干王的忠勇才干,清廷亦有曾妖、李妖、左妖等等名臣良将,终于打破了天京。”

    “有传说,您跟随洋教士逃亡美国,远渡旧金山开业行医。”

    “冇……”

 第十八章 孟婆汤(二)

    孟婆干脆地说了广东话。

    “天京陷落,我保护幼天王杀出重围。逃到江西地界,幼天王的替身被清军俘虏。我化装潜入南昌城,躲在围观凌迟的人群中。那位少年侍从,至始至终,坚称自己是幼天王洪天贵福,还向清妖摇尾乞怜,声称效忠清朝皇帝,愿读孔孟书考取秀才功名,甚至还想再讨老婆——可笑的是,天王当初就是在广州考秀才失败,才走上天国道路的。”

    “我明白了,他并非真的乞降,而是为迷惑清廷,显得自己真是幼天王,真正的忠臣!”

    “少年被绑在牛车上,四根长钉将他钉在木桩上。刽子手每割十刀,便一吆喝,先割双乳,然后是命根子,从早割到晚,中午还给他喂食稀粥,免得他中途死了。他被割了一千多刀,开膛后的内脏与肠子都被百姓高价买走。少年在受刑柱上惨叫,整个南昌多能听到哀嚎声……”

    孟婆已老泪纵横,秦北洋掏出一方阿幽赠送的手绢,替老去的洪宣娇擦去泪水。

    “还是孟婆汤好!喝了就能忘记所有苦难。”

    “最后,血肉模糊的少年,在刽子手的刀割中高声祈祷:天父救我!”孟婆发出少年般尖利的嗓音,“我冒险在人群中施展暗器,三根银针飞刺入少年心脏,助他当场毙命,解脱痛苦,升天去了。幸好刽子手没有发现。他们将所谓‘幼天王’的骨架抛尸荒野,任由野狗撕咬分食……”

    秦北洋长叹:“中国历代帝王死于非命者不少,但被凌迟处死的只有一位,就是太平天国的幼天王洪天贵福——这位少年替身,创造了这个记录。”

    “我保护真正的幼天王,千里迢迢,逃上太白山避难地。从此以后,每年都要举办‘升天祭’,纪念这位少年英雄。”

    孟婆又啜泣了好久,秦北洋将她扶起:“往事若能如烟?明日亦能如烟!”

    八十多岁的老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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