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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镇墓兽-第1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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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一片炽热的火光与蒸汽之中,秦北洋看到一部《天工开物》也不曾记载过得巨大机器。严格来说,这并不是一部机器,而是一套完整的系统,有无数部机器共同组成,动力系统、传输系统、运动系统、控制系统、换挡系统……精密如瑞士人的钟表,巧妙如德国人的汽车,大而化之,亦如苏维埃俄国庞大的国家机器。

    秦北洋在京都第三高等学校读书之时,首先学到的就是日语中的“机械”两个字,如今的中国语也直接采用了日语“机械”。achina”,据说是从希腊语词根而来,天知道为何后半边是“china”?到底跟中国有多大的关系?

    再回到这金井底下的巨大机械系统,秦北洋对于“魔方”的猜测没错,正是这个领先于西方一千多年的机械世界,支撑起了白鹿原唐朝大墓内部的千变万化,无数的墓室与墓道包括其中的镇墓兽,如同魔方不断地重新排列组合,就像万花筒一般。唯有掌握这套系统的密码之人,才能将魔方的四面扭成统一的颜色。

    这是一个无穷无尽的新世界,无论对于时间还是空间来说。

    “我们说过,这是一座活着的坟墓,会呼吸,有心跳。”秦北洋与阿幽在活动机械之间穿行,“终于,我亲眼看到了它的呼吸和心跳!”

    九色也难掩兴奋与惊讶的表情,怕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番奇景,竟在自己住了一千二百年的地板下面!

    他们不断低头躲避飞旋而过的机械体,以免被钟摆砸成肉饼,或被热气与火焰烧成烤肉。

    前方有一道光,这道光引着秦北洋前行。两旁竖立着无数高大的机械体,中间留出一条隧道般的空间。

    走到尽头,他看到了一扇门。

    就像唐朝小皇子的墓室门,石头表面上雕着一对神鹿,发出幽幽的暗青色反光。

    门上竟有一道封条!

    这是唐朝的封条吗?秦北洋看得真切,这是用麻纸做成的封条,为何千年已过,还不脱落?也没有任何泛黄腐蚀的痕迹。

    因为封条上有一道封印。

    不可思议,封印竟是一枚金光闪闪的五芒星。

    五芒星!

    安倍晴明墓所上的五芒星,显而易见,这枚五芒星跟阴阳道一样,都是从大唐传递到日本而去的。

    不晓得是什么材料画上去的?看起来像一堆浮雕,恰好位于封条中心点,两扇石头门板连接缝隙。

    阿幽在一旁幽幽地说:“不摘下这枚封印,是不能打开这扇门的。”

    “我敢打赌,这不是墓室门。”

    秦北洋仔细看封条上的蝇头小楷,先看封条上半段的文字——

    “茫茫天地,不知所止。日月循环,周而复始。”

    再看封条下半段——

    “自从盘古迄希夷,虎斗龙争事正奇。悟得循环真谛在,试于唐后论元机。”秦北洋反复阅读这两段文字,“难道这是……《推背图》?”

    “唐太宗李世民命天相家李淳风和袁天罡,以周易八卦推算国运。未曾想,李淳风一发不可收拾,不但推算到了唐朝灭亡,还推出千年以后的中国命运……直到袁天罡推他的背说:天机不可泄漏,因此得名《推背图》。封条上的这些文字,正是《推背图》的第一象:甲子,乾下乾上,乾。上半句是谶,下半句是颂。”

    “阿幽,你怎么会对这个如此熟悉?”眼看阿幽并不回答,秦北洋只能自顾自说下去,“仅仅这几段话,其中的预言便是包罗万象,不可凡人所能窥视也。”

    “《推背图》共有六十幅图像,每一幅图像有‘谶曰’和‘颂曰’,预言从唐朝直到未来的大事儿。”

    “无独有偶,法国中世纪有位大预言家诺查丹玛斯,也有一部预言书名为《诸世纪》,但远远不如《推背图》矣。”

    秦北洋仔细端详两行封条上的文字——唐朝大风水家李淳风手书的真迹?而锁住封条与大门的五芒星封印,也来自李淳风之手?

    脑中浮现起刚才坠入金井,自己化身朱鹮翱翔的幻象中,在白鹿原大墓工地之上,所见的那双男人的眼睛。

    纵然是李淳风的封印,也是可以被打破的!早已在地心世界游历过的奥德赛,怎会恐惧于一道区区的五芒星?

    “哥哥!莫伸手!”

    阿幽警告一声,但已无法阻止秦北洋。

    赤裸上半身的秦北洋,体内运动一股金井般的热流,工匠的右手已如离弦之箭,抓住石门上的封印,就要撕下这枚五芒星……

 第六章 封印之门(二)

    手指尖触摸到封印的刹那,无数道金光从五芒星中喷薄而出,顺着五根手指头的经络,传遍秦北洋全身每个穴位与毛细孔。好像是电流,先是剧痛的针刺感,接着是不可名状的酥麻,从头顶心直到脚底板涌泉穴。

    阿幽伸手去拉他,也像触电时的反应那样,救人者同样也被触电,顺着两个人的手指头,形成一股火花四溅的电流场。而在封印之门,李淳风手书的每个字都跳起来,如同子弹射击两名年轻的不速之客。

    九色也来救他们了,想用鹿角刺破门上的封条和封印,这回它还没碰到石门,就已被电流击中。而它的金属外壳是比人体更佳的导电体。

    当他们三个都被封印的电流贯穿,震耳欲聋的爆炸接踵而至。李淳风的五芒星中,释放出金色与赤色的耀眼光芒,冲击波蒸腾着附近的空气,犹如一双无形的有力手掌,将秦北洋与阿幽抛出去很远。就连小镇墓兽九色,也成了半空飞舞的麒麟,一同重重地摔在地上。

    封印是不可触摸的。

    这是用惨痛的教训才会实践出来的真理。

    心脏短暂地停顿之后,秦北洋开始剧烈地呼吸,确信自己不是死人。手掌心烧得满是红印子,电流通过时的刺痛感,仿佛还残留在肌肉与骨骼深处。他在地上摸索着阿幽,终于抓到了她柔软的手。她还活着。两只手紧紧抓在一块儿,互相搀扶着爬起来。

    还有九色,它也滚了个骨碌起来,直接从幼麒麟镇墓兽变成了猎犬,脖颈上的赤色鬃毛都被烧掉几根,看起来更像一头幼兽了。

    被电流穿身的滋味不好受,小镇墓兽怯生生地半蹲,再也不敢靠近那道隐隐发光的门。

    秦北洋重新抓紧唐刀,甩开阿幽的纠缠,踉跄着来到封印之门前。

    五芒星封印、封条、石头门板,包括一对神鹿的浮雕,一律完好如初。

    “谁都无法打开李淳风的封印,除非是李淳风本人,要么是他的弟子传人。“

    阿幽在背后说,抓住他的后肩膀。而用西洋科学语境来说,封印就像某种加密体系,只有比之更强大的密码破译方法,比如德国人发明的恩尼格码密码机,才能打破这个封印。

    经过电流的袭击,秦北洋脖颈后的鹿角形胎记,竟然变得更加鲜艳,像被红油漆又刷过一遍似的,甚至发出暗暗的红光。

    秦北洋摸着胸口的暖血玉,果然又发热了。

    奇怪啊,他感觉在地下很远的地方,魔方大墓齿轮滚动的一格格声音都能听出来,甚至坠落一粒尘埃也能听到。他的视力也变得更强,尽管四周一团昏暗,但在无数机械体的核心,支撑整座大墓运动起来的心脏,似乎放射出肉眼难以察觉的光。

    也许,这个地方的运行原理跟镇墓兽相同——又是一块甚至很多块巨大的灵石?

    秦北洋不敢靠近魔方大墓的心脏,就连肚子里装了好几块灵石的九色也不敢靠近。

    “哥哥,我们走吧!必须要找到钥匙,才能打开这扇门。”

    阿幽几番催促,秦北洋才告别了封印之门。在黑暗中转了几圈,终于回到阿幽做过标记的原点,便是刚才从金井坠落的位置。

    可是,他们该怎么上去呢?

    秦北洋仰望头顶的世界,黑漆漆的苍穹之中,只看到一轮圆圆的月亮。

    但这不是夜空,“月亮”就是金井的圆形井口,上方的地宫中残留一些光线,形成这样的视觉错觉。

    那该有多高呢?秦北洋往上蹦了蹦,他的弹跳力不错,但距离井口实在太遥远。

    “刚才我们坠落的过程中,好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也许不是有多高的问题,而是有多久的问题?”

    “阿幽妹妹,你提醒我了!金井与我们之间,不是空间距离,而是时间距离!就好像我们变成两只朱鹮,来到一千二百年前,武则天时代的长安大明宫,看到唐朝小皇子,终南郡王李隆麒的出生。西汉《淮南子》曰:往古来今谓之宙,四方上下谓之宇。宇宙,就是时间与空间的总和。我们坠入的不是宇之井,而是宙之井。”

    秦北洋说得阿幽一愣一愣的,毕竟这十八岁的姑娘,几乎没学过任何西洋知识,她只能凭借字面意思来理解:“唐朝小皇子棺椁下的金井,是一口时间之井?我们此刻身处于唐朝?因此封印和纸条才像崭新的一样。”

    “你果真是刺客们的主人,心思细致,分析入微!”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这是唐朝的空气吗?或者说,这里就是历史本身。

    “我们被困住了?被困在唐朝?”阿幽摸了摸心口,初始有些恐惧,稍后又有些兴奋,“哥哥,你是我们是做个唐朝人好呢?还是做中华民国的国民好呢?”

    她又散开头发盘腿坐下,随口吟了一句唐诗:“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我若能做那个倚着门儿与桃花,对着路过讨水喝的哥哥一笑的唐朝村姑,不也是一大美事?”

    “唐朝虽国富强兵,但不是没有战乱;盛唐疆域虽开拓到了中亚,老百姓却会有三吏三别的痛史。杜甫的‘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实在太短暂了,一眨眼就被天宝年间的安史之乱打得粉碎!”

    “如此说来,还是北洋军阀混战的本朝更好?”

    “不是,军阀混战犹如晚唐藩镇之乱,也是民不聊生,何况还有列强之瓜分。不过,我们生于二十世纪,生于德先生与赛先生的年代,必会有超过以往两千年来的巨大变革。我更愿意留在中华民国,看着这些变革依次而来,这就是天崩地裂的年代。”

    秦北洋话音未落,便听到头顶一阵呼呼的风声,脚底下又是一阵巨响。

    天,没有崩;地,也没有裂。

    只是秦北洋、阿幽与九色的面前,又多了一个人。

    人耶?鬼耶?古人耶?

    那是个年轻的男人,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同时有一根绳子垂下来,正好系在他的腰上,因而起到缓冲的作用。

    这人滚落到九色的身边,小镇墓兽瞬间认出他来,怒目而视,顶起鹿角,眼看就要挑破他的胸膛。

    “住手!”

    秦北洋强行制止了九色杀人的企图,搀扶起从天而降的那个人,才在琉璃火球的关照下,看清了一张白皙英俊的面孔。

    一个名字闪过心头,秦北洋就像被传染上病毒,立即松开双手,让对方第二次摔倒在地。

    他是小木。

 第七章 小木的礼物(一)

    民国十年,1921年,农历五月初五,端午节。

    白鹿原,唐朝魔方大墓,小皇子终南郡王李隆麒之地宫,金井之下。

    小木来了。

    从天而降的盗墓村首领,立志要成为盗墓王的男人,他的面色惨白,额头滴着冷汗,盯着秦北洋鼓鼓囊囊的胸口。

    秦北洋才意识到自己光着上身:“喂,你在看什么?”

    “哦……我在看……金井底下的汉子……”

    话音未落,小木的面色一变——阿幽已悄然绕到背后,匕首抵住他的咽喉,眼看就要割断气管。

    “等一等。”

    秦北洋叫停了阿幽的杀人动作。他想起十二年前,天津徳租界的灭门夜,就是这款象牙柄的匕首,杀死了他的养父母。如今阿幽手中的匕首,象牙柄上镶嵌的螺钿图案,并非“彗星袭月”,也不是“白虹贯日”,而是一只老鹰,猛扑倒一座帝王宫殿之上。

    阿幽故意露出刀柄上的螺钿全貌——反射海贝金属光泽的宫殿图案,具有先秦古朴苍凉的风格,犹如秦始皇之前的咸阳宫殿。

    “夫专诸之刺王僚也,彗星袭月; 聂政之刺韩傀也, 白虹贯日; 要离之刺庆忌也, 仓鹰击于殿上!”

    秦北洋念出《唐睢不辱使命》的千古名句、十二年前,留在灭门案现场的凶器,那把沾着养母鲜血的匕首,镶嵌着“彗星袭月”的螺钿图案;后来他也多次见过“白虹贯日”螺钿的匕首,但阿幽手中的“仓鹰击于殿上”却是头一回见着!

    “哥哥,不错。”

    唯有刺客们的主人才能使用这把匕首。

    “先让小木把话说完,再杀他也不迟。”

    阿幽手中的匕首微微一松,九色已用鹿角顶着小木的后背心。

    “我说!我说!”小木这才敢喘了口大气,白嫩的皮肤忽又发红,“北洋,我今日到此,绝无恶意!我也不是来盗墓的。我指天发誓,只有我独自一个,绝无任何帮手。”

    “去年冬天,人们都说你是在罗布泊的楼兰鬼城,唯独我相信你还活着的。”

    “是……”吃过徐福的长生不老之药的小木,刚想说自己是不死的,便又强行咽了回去,“我在鬼城里被锁了三个月,幸好那条蜃龙镇墓兽一直没醒,我依靠吃死尸活了下来。”

    当然,这是小木的谎言——他无需吃任何东西,甚至不需要喝水,通过极大地降低新陈代谢,如同动物冬眠一般长期存活。

    今年春天,一场沙尘暴袭击了罗布泊,吹开湖盆底部的盐壳,反而给了小木一线生天。他逃出地下世界,沿着荒漠向东走了数十天,终于来到敦煌绿洲。

    小木一路东行,几乎踩着秦北洋走过的脚印,穿过河西走廊与黄土高原,进入关中平原,直到这西安城外的白鹿原。

    他没敢再回盗墓村,尽管夜深人静,还会想念海女,包括那两个孩子。去年离开洛阳,还带着十二个年轻后生,如今全军覆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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