剃阴头-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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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儿又喝了口酒，开始哼起了小曲儿。
不知道废了多大的力气，我忽然发现，这样用蛮力是不行的，就算是我们平时夹花生，也不是蛮力，而是拿捏住花生米的平衡，用巧劲儿，只不过，我们都太过习惯那些动作，而把这种巧劲儿当成了无意识动作。
意识到这一点以后，我心里的急躁也就慢慢下去了，我逮住了一粒花生米，各种试探，终于，不知道多久以后，我终于夹起来了。
夹起来的可不像是放在筷子上的，稳当了很多，我快速移动筷子，终于吃进了嘴里，然后满意的喝了口酒，笑了。
说不定，我还真能当一个有本事的瞎子。
老头儿又把酒给我倒上，说：“你现在的样子，跟老三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急躁，还有一股傻劲儿，不过，也有闯劲儿，有决心！不过，这些都是师父告诉我的，我那时候年轻，可看不出这么多东西。”
既然这老头儿一声一个“老三”的叫，那恐怕辈分不可能比三爷低，否则，怎么也得叫声师兄才对啊。于是，我笑了笑，用一种自认为很乖巧的声音，喊了句师伯。
我的话音才刚落，这老头儿就笑了，笑的很放肆，过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还是没止住笑意：“你看你，就连这股蠢劲儿也像极了老三！”
这下倒是轮到我不解了，怎么，难道不是师伯，辈分还要再高么？
我都不知道自己该叫什么了，索性就直接问了，老头儿喝了杯酒，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老三是我的师兄，我是老四。”
……
那不尊重师兄，可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能怪我呢。
我尴尬地笑了笑，也不敢反驳什么，毕竟，现在管我吃住的可都是这个老头儿，我要是把他惹毛了，说不准就又把我扔进山里了。
“哎，老三啊，就是太冲了，觉得自己比谁都厉害，谁也不服气……”
人们都说，不管是什么人，老了以后就喜欢回忆往事，想起来的想不起来的都爱念叨。这老头儿就这样，才喝了几杯，就开始念叨了。
不过，我忽然对三爷的往事有点儿好奇，就问他，为什么三爷下山了，他却留在这里了？还有他们的老大老二都去哪儿了呢？
老头儿又叹了口气，好像有点儿不想说，我就静静地等着，他一会儿喝酒，一会儿吃东西，过了好一会儿才好像下定了决心，要说了。
“我不是没下山，而是下了山，又上了山，不过，不是这座山，这是我后来发现的地方。”
老头儿说，他已经数不清多少年了，他们一共兄弟四个，无父无母，全都被师父收养了，而他们的师父，一辈子都没告诉他们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人物，所以，就算最后死了，他甚至连墓碑上该刻什么字都不知道，索性师父已经早就交代好了遗言，无字碑即可。
据说，他们的名字都是在师父捡到他们的地方起的，老大是在云南地界儿里捡的，老二是在江南，而老三，老头儿说，他们师父捡到三爷的地方特别偏僻，是在一次驱鬼的活动中见到的，那地方似乎叫岐县，只是具体在什么地方，他记不清了。
可是，关于他自己，老头儿只字未提，只说自己是最小的徒弟，所以，学到的东西最少。
后来，山下出事了，师父要去，可太危险了，三爷不让，就自告奋勇，说自己从小就是学习最快的，资质也最高，所以，他最适合去。
他们的师父被劝了很久，到最后都没有同意，可后来，三爷竟然背着师父偷偷下山了，他们的师父很快就察觉了这件事，就让老大和老二去追，可后来，老大和老二竟然也没有回来。
“我记得那时候，我年纪还小，可能才十三四岁，师父跟我说啊，老大和老二估计是又让老三给拐跑了，他不放心，得下山去看看，让我在山上守着山。我那时候年纪小，听话啊，就守着……可后来，过了好多天啊，我都记不清多少天了，老三就一个人回来了……”
再到后来，就是三爷和老头儿一块下山，去搬师父的尸体，当然，还有老大和老二的尸体，三爷一下子就变了很多，也不说话了，什么都不做，整天整天的在师父的屋子里跪着，要么就去墓碑前跪着。
这样的日子过了不久，就过不下去了，因为那时候，老四的年纪小，甚至连基本的生活能力都很欠缺，可三爷又一蹶不振，索性，三爷就把当时还是孩子的老四给赶下了山，老头儿当时什么都没带，就只带了这条狗——狗蛋儿。
听见自己的名字，狗蛋儿跑到我腿边，蹭我，我放下手去摸它，没想到，这小东西年纪比我还大那么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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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奇怪之处
可是，不对劲啊，我还是有常识的，狗的寿命就那么长，难不成这狗成精了？
“如果这狗成精了，你叫它狗蛋儿叫了几十年，它就没冲上去咬你？”
老头儿哈哈大笑，说，这狗自从他师父在的时候，就已经叫狗蛋儿了，而且，这名字还是三爷取的，这狗，也是三爷带回来的。
“老三把这狗带回来的时候啊，我还没上山呢，据说，是老三去山上历练的时候，差点儿被一个什么邪祟害了，关键时刻，是这条狗挺身而出，救了他一命，所以，老三特别看重这条狗，这也是我一直不理解的地方，我不知道为什么，老三最后把这条狗留给了我。”
老头儿说，他自从下山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三爷，他在山下经历的不比我少，甚至看到了比我经历的还要恶毒的事情。
“那时候不是闹饥荒么，人们把树皮和草都啃没了，到最后没办法了，为了活命，连孩子也不放过，我记得我听一家人说过，孩子没了可以再生，可命没了，一切都完了，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有些人会把命看的那么重。”
这些事我听奶奶和三爷都讲过，他们说，那个时候的人，都像是疯了一样，为了活命，不择手段，有些人家还算是有些良心，不忍心吃自家的孩子，就跟邻居把孩子换了，再吃，叫做“易子而食”。
老头儿被这种情景震撼到了，尤其是在这座山下的时候，那些人不仅是孩子，甚至连死人都不放过，有饿死的人，索性就把那人抽筋剥皮，吃的没法儿再吃了，就埋了，连墓碑都没有。
“你想想啊，那时候饿死的人，身上还能有几两肉？可就算是这样，照样被人给吃的只剩下骨头，最后，恐怕连骨头都不齐，堆在一起就下葬了。”
我听得浑身直哆嗦，惹得老头儿直笑，他说，正是因为他看够了这些人吃人的世态炎凉，心灰意冷，索性就继续上山，最后在这座山上却发现了异样。
他说，这山竟然是中空的，这么多年来，他走过了很多山洞，有的时候，甚至会出现时空错乱，从一个山洞一脚就迈进了另外一个山洞。
一开始，他还以为这一切都是幻觉，毕竟，所有的山洞长相也都差不多，说不定是自己的错觉，可后来，这样的次数多了，他就学会了做标记，很多时候，他甚至能从一个山洞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做过另一个标记的山洞。
我倒是没在山洞里发现他的标记，或许是因为我把山洞的石壁都给遮住了的缘故……
在发现这座山不正常以后，他就想要研究，可毕竟学到的东西不多，好奇心却偏偏又重，索性，他也就在这儿住下了。
可后来，就在他在山洞里到处窜的时候，一脚踩空，就落了下去，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这个地方了，当然，还有狗蛋儿的陪伴。
“天知道我多想让狗蛋儿会说话，那我就能问问他，我昏迷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听得有些入神，直到老头儿又叹了口气，语气中满是不甘心，仿佛对以前的事情还没有放下，我就问他：“那这地方难道出不去么？你是被困在这里了？那我是不是也出不去了？”
一瞬间，我有点儿颓然，心说，我可没有这老头儿这样的心性，要是把我一辈子困在这里，还不给我眼睛，那我索性死了算了。
可老头儿发出了一些声音，表示不是这样的，他继续说，也不是出不去，只是，一想到山外的情景，他就不想出去了，他起先还经常会回到山洞里乱转，可后来，他找不出山洞存在的原因，也就失去了兴致。
倒是这块地方，从他来的地方，就存在，这些石阶、房屋，其实从一开始就是存在的，只不过在他漫长的生活中，他又不断地对房屋进行翻修，对石阶进行加固，这才让它们撑过了几十年，到现在依旧可以使用。
“山里的生活很平静，我也是从小就在山上生活，早就习惯了，来到这里以后，我才觉得还是这里的生活更加适合我，而且，这里荒无人烟，想必没有人知道有这样的地方，所以我就住下了，你看，这一整座山都是我的……”
我还是想说，我看不见啊……
看不见的人真惨，“你看”这个词就好像是口头禅一样，时不时就会从人们的嘴里蹦出来，鬼知道那些听见这个动词的瞎子心里到底有多崩溃。不过，现在我也知道了。
在听老头儿说话的这么长时间里，我可没闲着，我已经记住了桌子上几个盘子的位置，并且清晰的记着哪一个盘子里放的花生米，哪一个盘子里放的是凉菜，甚至连酒坛的位置都记住了。我没想到，这个年代的人竟然还有人用酒坛，不过，酒坛里的酒果然跟玻璃瓶里的二锅头不一样。
老头儿说完，似乎还吸了吸鼻子，嗤笑了一声，说：“哟，你进步不小啊，我总共就放了四盘菜，现在全都被你吃的差不多了。”
我听见他拿起酒坛，又要往自己酒杯里倒酒，我心里就闪过了一丝窃喜，果然，老头儿把酒坛往桌子上一放，嘴里咒骂了一声，抬头骂我：“臭小子，连酒都不给我留！”
说完，他大喝了一声，让狗蛋儿去那酒，过了没一会儿，狗蛋儿还真叼回来了一瓶，因为我听到酒坛放在桌子上的声音，这次，重量明显大了很多。
可是，故事听到现在，我又发现了一个问题，这座山，三爷也来过，而三爷的师弟则索性就在这儿住着，难道这两个兄弟就从来没有碰过面么？老四又知不知道三爷在山里藏得东西呢？
我想了想，就问他：“那个……师叔，你确定你下山以后，就没有再跟三爷见过面了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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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又见三爷
老头儿听我这样问，发出了一声疑问，酒都没喝又放下了，问我是什么意思。
我想了想，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对吧？因为三爷把他的东西藏在了山里，我过来找，不过，现在估计已经被贺云虎带走了……可是，既然你们两个隔得这么近，难道就没有见一次？”
老头儿把筷子敲在桌子上，哒哒作响，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见过。”
卧槽，果然，到底是师兄弟，肯定不能说断了联系就断了联系，那这老头儿肯定知道三爷藏东西的地方！最起码，提示应该是有的！
可是，我还没开口问呢，老头儿就继续说话了，语气中竟然忽然染上了一层悲伤：“见过是见过，不过，不是你说的藏什么东西，就在前几天，老三忽然就给我托梦了，说是他有个徒弟，最近遇上了麻烦，可能很快就得我伸把手了。”
老头儿说，那是他第一次知道三爷已经去世的消息，那天晚上的梦醒了以后，他就立刻给三爷做了个牌位，供在了房间里。
我说呢，三爷的牌位有些粗糙，我摸着甚至觉得有些扎手，不过，做工还是过得去的，至少不是敷衍了事。
可是这么说来，三爷和老头儿根本就互相不知道彼此曾经就离对方那么近，也就是说，三爷不知道自己的师弟就藏在这座山上，所以，他来藏东西的时候，估计藏完也就走了。
而老头儿呢，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来到这座山的，所以，三爷来的时候，或许他还没来，当然，也可能已经在这儿生活了很久了，可是，他却不知道自己的师兄就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
想了想，觉得这世界可真奇妙，想遇见的人遇不上，不想遇见的人，阴魂不散。
吃饱喝足了以后，老头儿的话也差不多说完了，酒过三巡，就有点儿迷糊，不过，因为看不见了，自己也不知道，还是站起来的时候踉跄了一下，被老头儿给扶住了。
老头儿明明刚刚喝了那么多，也说了那么多，却偏偏跟没事儿人一样，走路还是健步如飞，我歪歪扭扭的步子差点儿就跟不上他。
不过，他这回没让我自己走，他说，我本来就笨，要是今晚还让我自己走，估计他的草药就活不到明天了。
老头儿把我扶回房间，就走了，临走的时候，好像还叹了口气，不过，我那时候喝的太多了，太醉了，就没管，睡了。
可是，我仿佛才刚刚睡着，就看见了三爷，不，那不一定是三爷，那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小平头，黑色的头发，背着一个小包袱，大步朝前走，三爷的前面，是一片一片的绿荫，很多树，成片成片的树。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看不到那人的脸，自然也就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可我就是觉得，那是三爷。
我跟在三爷身后，看着三爷进山，又钻进洞里，在网状的洞穴里钻来钻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都迷糊了，三爷却清醒的很。
后来，他从洞里钻出来，就忽然来到了一条小河边，我还没来得及叫住三爷，他竟然背着自己的小包袱，一个猛子就扎进了河里。
我还从来都不知道三爷水性这么好，他在河里游啊游，越沉越底，到最后，我竟然看不到他了。
也不知道犯了什么浑，我就像被什么给蒙住了心智一样，竟然跟着三爷一起，一个猛子也扎进了河里。
我在河里有些呛水，难受，我死命憋着，不知道游了多久，终于，我好像看到了一条大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