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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千里相许-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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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她拼命扑腾。
包袱甩脱了,外衫也甩脱了。她哪里会水,只循着本能在水里乱蹦,身子便如盐袋子一样不断往下沉。她呛进一口水来,呼吸堵塞,她顿时慌了,眼前一片迷漫的银光——
那是月光,温柔的月光。
佛说一念三千,在这一刻,她的眼前是真的浮现出了很多张脸。
比如皇帝,比如弋娘,比如小葫芦。她以为自己会格外留恋师父的,可是没有,师父的脸也就那样一掠而过了,她想抓也抓不住。她的心头涌上不可抑止的苦涩,她从来都抓他不住。
那样虚渺的容颜,像遥远山头的一抹夕光,倏忽变灭,落入永夜。
最后,眼前定格的,却是一张不算陌生、也不算熟悉的男人的脸。
父亲的脸。
父亲的脸其实很好看,剑眉星目,冷定如炬。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冠中,穿着汉人的深衣,腰间佩着君子的琼玉。
父亲啊……父亲就像从古传奇里走出来的凛凛儒生,浑身上下都写着仁义二字似的。
可是父亲的目光却很冷漠,他说:“这不是我的女儿。”
“啊——!”
阿苦突然大叫一声,竟从噩梦里一个打挺坐了起来。
然后,她才感觉到湿透的里衣紧贴在自己身上,外面却还铺了一床被褥——
被褥?
她又一惊,原来自己正好端端地躺在床上,额头冒汗,浑身发冷,可是这真的是一张床,她没有被淹死。
“你醒了。”
一个声音淡淡地提醒。
她转过头,天亮了,她看见一个男人坐在门边的暗影里,那一双冷漠的眼眸遥遥地注视着她。
她转了转舌头,几乎已不知道如何说话了一般,开口,声音哑得渗人:“你……”
“醒了便走吧。”男人却很冷淡,伸手指了指门外。
她想了想,道:“要谢谢你……”
“快走。”男人截断了她的感谢,也掐灭了她的耐心。她突然爆发一般抬高了声音:“我还在发热!”
“回去找你娘。”男人不耐烦地道。
她咬着唇,咬着,咬出了血腥气。“你,”她从牙缝里迸出字来,“你做什么要救我?”
男人道:“你再跳一次河,我保证不救,可不可以?”
她抬高下巴,努力让自己的目光和声音都变得深冷:“你当初既然要丢了我,这会子为何要救我?”
沉默。
黎明的光芒洒进来,映照出门后男人的一点点轮廓。他还如她记忆中一样,面容冷硬,没有一点情感能够渗透进去。她抱紧了被褥,湿透的身体还在打战,眼神却很倔强,像是一定要刺伤谁一样:“你可以直接让我死掉的。”
沉默。
“你不肯认我,嫌我是娼妓的孩子,对不对?”她冷笑,“你是大官儿,住着大宅子,你有几房妻妾了?真丢人,我真给你丢人!”
男人终于抬眼看她,那目光深如漩涡。她下床找鞋,踢了好几下才套上,裹着被子就站起来,踏踏踏走到了男人面前。
她这才看见他衣裳未干,椅子下也积了好一摊的水。她看了他好半晌,好像要从他脸上挖掘出身为她父亲的记号,最后却只是说:“你长白头发了。”
他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转过脸去。
她不知道寻常人家的女孩子是怎样面对自己的父亲的,她只记得小葫芦和莫先生总是互相骂骂咧咧,但小葫芦有很多脾性显然也是学自她那个阴沉沉的老爹。阿苦的世界里基本没有男性长辈,师父是第一个。而她对师父也从来没有——尊敬——过。
怎么又想到师父了呢,她想骂自己。
男人的声音很低,带着十数年如一日的沧桑,听在她耳里,有些难受:“你并不是娼妓的孩子,我也不是妻妾成群的大官。”
他仿佛想解释,却被阿苦呵地一声冷笑全数堵在了喉咙。
阿苦便挂着那冷笑,撑着腰四周看,此处虽只一间小暖阁,陈设却精巧有致,再走几步,外间庭院广袤,竹影空疏摩挲,和她记忆里的那个幽暗的所在一模一样。若不是大官儿,他能置了这样大一块地,光种竹子?
可是她却没有注意到他的前半句话。
“你已经长大了。”他静静地说,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话音却沉沉如喟叹,“往后做事要过脑子,别伤了自己。”
她笑道:“多谢了您呐,我便淹死了也不干您的事儿。”
男人的眉心一蹙。她很得意地看着他痛苦的表情,她终于刺中他了,她终于能趾高气扬地撕碎他那张冷漠的脸皮。可得意过后却是空虚,无止尽的空虚,像尖利的爪子将她的心狠狠一抓,血肉淋漓。
他不要她的。
他说了,她不是他的女儿,母亲曾经那样低声下气地求他、梨花带雨地对他哭,可是他看也没多看一眼,掉头便走了。
他走入那一片幽深的噬人的宅院,而现在,她竟然站在了这宅院之中,对着这个不要她的男人。
她低下头,静了片刻,终于还是叫出了声。
“爹爹。”
男人的身形猛地一颤。
她却不管他,只是低声说:“你先别说话——我便叫你几声,好不好?旁的姑娘都有爹爹,我没有,我从没试过叫爹爹的感觉——你让我试试,好不好?”
男人的目光里终于裂开了罅隙,极痛苦的罅隙,在背阴之处,他全身都不可抑止地颤抖起来,鬓边的几缕白发像一道滑稽的疤。他嘴唇翕动,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黎明澄碧的光影里,盈盈地立着他的女儿,他……和她的女儿。
与她的母亲,有一样的容貌和一样的固执,还有一样的眼睛,浅褐色,清透见底,明亮夺人。
她开口,又轻轻唤了几声:“爹爹……”
***
未殊终于从仓庚园走出时,已是正午时分,太阳如铜钲明晃晃地挂在天上,好像谁若去敲击一下,便能听见震天动地的喧响。
无妄连忙跟上他的脚步,唤了声:“公子?”
未殊停了步,面容如雪,一双黑眸深不见底。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丝毫竟夜撑持的疲弱:“去十五宅。”
无妄挠了挠头:“公子要去找小王爷?”
“不,”未殊顿了顿,“我去找阿苦。”

  ☆、第42章 莫问

十五宅位于宫城西侧,是显要仕宦聚居之处,林深瓦密,大片田宅犹如城中之城。大昌兴起未久,庶事草创,实际是没有多少奢侈的资本;十五宅里住的要么是历代积德的两朝世家,要么是草原上过来的舍卢王公,而且舍卢宅子和汉人宅子之间泾渭分明,一边高广简净一边雅致玲珑,其中分别一眼即能望知。
马车驶过了璐王府,无妄巴巴地望着威仪森严的甲兵,回头道:“真不找找小王爷?他有禁军——”
“停车。”未殊突然道,“停车!”
车仆勒缰不及,车厢猛一颠簸,摆在他面前的式盘突然旋转了大半圈,斗杓指向东北方。无妄用很古怪的眼神看着那式盘,道:“它坏了。”
未殊没有说话,负袖下车便往东北方去。无妄连忙追过去,那祖宗在皇宫里都敢横着走,这区区十五宅哪还放在眼里,这会子又不知怎地,仿佛闷了一口浊气般,大袖飘飘不管不顾自穿过鳞次栉比的宅邸下穿过,然后叩响了其中之一的门环。
无妄抬头,这座广亮大宅却没有牌匾,没有灯笼,什么也没有。然而它占地甚广,其庭中浓荫都伸出了瓦檐,青翠欲滴,招人欢喜。公子便站在门前,叩那铜兽铺首的门环,“咚——咚——咚——”很有节奏,绝不催促,却令人头皮发麻。
许久之后,门缓缓开了,一个老仆探出头来,眼光警惕:“这位大人是?”
未殊道:“我找阿苦。”
那老仆脸色很不好看,径要关门,无妄上前推住了门,道:“对不住了老伯,我们是来找人的。”
“你们不能进去。”老仆力气不如无妄,关不上门,话音却愈加冷静,“你们进去了,会掉脑袋。”
未殊已跨了进去。无妄“哎哎”两声,狠狠跺了跺脚,终究只能随上。
然后他便险些撞上了未殊骤然停步的身躯。刚想骂出口,他便看见了四周涌上的人。
未殊稍稍抬起袖子,挡住午后烈火样的日光。转过影壁是第一进院落,两面的抄手游廊上风铃轻响,檐下金戈耀眼,竟是站满了执戟当值的金衣侍卫。
层层叠叠青碧琉璃瓦顶后,亦露出了弓箭的锋芒。
未殊望过去,垂花门后隐约见得更为深广的第二进院落,和仿佛无边无际的竹林。
——“都放下!”
“哗”地一声整齐的响,金衣侍卫们瞬间收回兵器和目光。昂达尼剌从那片竹林中阔步走了出来,孔武有力的男人,脸庞都绷满了肌肉。
“这么快又见面了,”未殊无声地一笑,“这难道是皇上的行宫?”
他从来不笑,这一笑却蕴满危险的力量。他的声音很清淡,却让昂达尼剌胆战心惊。
昂达尼剌努力地应他一笑:“仙人是圣上跟前的红人,就不要为难属下了吧。”
“你是正一品,我是从五品,你不是我的属下。”未殊凝望着他,眼神很认真。
“……”昂达尼剌盯着他,好像想看出来他这话到底是玩笑还是嘲讽。可是他竟没看出来——未殊这话,好像竟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已。
然后未殊又开口了:“我来找一个人,她叫钱阿苦。”
“是您的那个徒弟吗?”昂达尼剌挠了挠头,万般无奈地一摊手,“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就在这里。”未殊平平淡淡地道。
“仙人,这地方不是寻常地方,这里关了一个很不寻常的人……”昂达尼剌的目光肃了片刻,“陛下有圣旨,擅入此地,杀无赦。”
未殊掠了他一眼,半晌,安静地道:“我不想擅入,你让她出来。”
“……”
无妄看到昂达尼剌那脸色,真是得意极了:你也知道我平日里有多难受了吧!
“我出来了。”
一个清脆的声音斩截响起,如静寂的林子里半空飞出一只云雀,歌声嘹亮,刹那撕破日光。
未殊的心竟是一颤,而后,便见到阿苦自垂花门中走了出来。
她散着一头墨玉般的长发,没有背包袱,衣裳仍是昨日的那件,被风日展得半干,碧色变作了浅青,将她的容色衬得愈加苍白,一双眸子像是深陷下去的,却又愈加灿灿然放出光来。
可是她这光亮,却没有投注给他。
他紧紧地盯着她,盯着她走出来了,走过来了,然后,竟要与他擦肩而过了。
他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她低头,看着他的衣袖披落,露出修长的指节,紧紧地扣住了她。她微微皱了皱眉。
这表情像一根刺扎进他心里,扎得他倏地一痛,手劲便松了。
“你……”有太多话想问,一齐堵住喉咙,反而问不出口。他被宫里的车虚晃一道直接带回了司天台,他何尝不知道阿苦在琳琅殿里的处境?可是她为什么不说,一声不吭地便走?
她一向都那样不留情面,那样折腾撒泼的。可她今日却这样静,静里是一种鄙夷,她甚至已懒得再与他说话了。
她继续往前走。昂达尼剌也没有拦她。未殊转了个身,又跟了上去。
午后的阳光令人眩晕。师徒俩一前一后沿着墙根走,十五宅高高低低的屋檐下,两人的阴影似在互相追逐。她不回头地走,他也就不回头地跟随,谁都没有辨别方向,只感觉到耳边人声渐响,似乎是从鬼域闯进了人间。
无妄在身后担忧地提醒:“公子,这是往南走……那边人杂。”
前方的女孩突然停了。她微侧过身,从未殊的角度只能看见她冷峭地微勾的唇角,日光之下,那近乎透明的蔑视神情。
“贵人请留步。”她说。
未殊对无妄道:“你回去。”
“公子……”
“回去。”
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无妄只好走了。而阿苦已再度举步,未殊径自追了上去,一手去抓她的手,她拼命地挣,他不肯放开,两人就在大街上拉拉扯扯起来。
这已是闹市之中,春寒被人语煨成一片暖融融,街边摆摊子的、玩杂耍的、闲着没事干的,都看见这两个衣冠楚楚的男女互相挣揣,像两只亮出爪子的猫,就算伤不到人,也一定要挥舞一番。
“啪!”
阿苦终于打了他一巴掌。
这一巴掌极其清脆有力,立刻就在他那被寒风冻成雪白的脸上留下五道清晰的手指印。打完之后,她自己的手都痛了,他的肌肤那么冷,却那么令人留恋,她如果不用打的,她只会陷溺下去。她揉着手腕瞪着他,像一只得理不饶人的小兽,眼圈通红,偏偏嘴角还挂着冷笑。
他停了手,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双眸如渊。
“你把我送给皇帝。”她怒极反笑,风将她的长发都吹起来,她的表情就此隐在了暮色之中,“你怎么还有脸回来?”
“我没有把你送给皇帝。”他安静地说,“往后也不会。”
她仍是笑,“我说我要见你,你却不肯见。”
他的瞳孔微微张大,她看见自己的影像在其中模糊。“我不知道你要见我。”他顿了顿,“如果我知道,我一定……”
她转身继续走。斜日西沉,她漫无目的自高高低低的店幡下走过,旗亭上响了二道鼓,有不识相的上来招徕:“姑娘饿不饿?要不要上咱们家吃点小菜……”
她问:“有酒吗?”
小二满脸堆了笑:“有哇,当然有,有陈年的花雕,还有冬天里埋的桂花酿……”
一坛老酒,打开便闻见极浓烈的香,足能缠得死人。
阿苦坐在窗边,一手支颐,看着窗外日光一点点沉没,风愈来愈大,灌满长街,人们在风中慌乱来去,摆在街边的小摊都要招架不住,大店铺的牌匾竟也被吹得噼啪作响。
坐在她对面的男人静默地给她斟了酒,也给自己斟下一杯。下酒菜是一碟花生米,一碟盐水豆腐,她连筷子都不动一下,端起酒杯便喝。
他眉头微微一动,却没有劝她。
她喝酒的手法很老练,像男人一样——确切地说,是像妓院里的男人一样。她眼睛里那些攒刺的光芒被温酒一过,便有些钝了,她终于回过头来,恩赐了他一眼。
他清冷的容颜上还留着她的指印,他浑然不觉。他不觉耻辱,也不觉愤怒,她时常想知道,他到底还能感觉到什么?
她端着酒杯,慢慢地道:“师父。
“我们分道扬镳吧。
“我再怎么不济,也不想进宫伺候舍卢皇帝。
“如果可以,我倒是愿意伺候您,可您是嫌弃我的吧。
“这个世界上,不嫌我的人,恐怕只有我娘和小葫芦了。可是小葫芦已经不见了,我娘也不会再见我。
“这些,都是您害我的,师父。”
一口一个“您”,平静的言辞,恭敬的语气。却有一些不甘的恨在她眼底聚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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