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凤和鸣-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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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摇心口忽然涌上一股热流，热辣辣的，使得她也像母亲宋梨花一般，张开口却说不出话。穿梭时空而来的灵魂，仿佛在这一刻才跟这个身体完全融合，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安全感或者说是归属感，油然而生。
父亲，这个名词，似乎不仅仅只是一个称呼而已。
苏北岳人在马上，目光却已经随着将军府众下人的那一声山呼，落在了宋梨花和苏扶摇的脸上。
他眼睛先是微微一眯，继而便挑高了眉，脸上绽开一抹无比的喜悦。
从马上跳下来，将缰绳一扔，他压根没看林春乔欢喜的脸，径直就朝宋梨花走来。
扶摇忍不住咬住了嘴唇，跳下马背的他，仿佛比坐在马上的时候还要修长高大，龙骧虎步，顾盼雄姿。
他真的是一个统帅千军万马纵横沙场的将军，每一个眼神，每一个步伐都带着凛冽铁血的气息。
他几步迈到宋梨花面前，说道：“你来了。”
宋梨花双目含泪，点点头，颤抖着嘴唇道：“我来了。”
十五年没见，即使是夫妻，似乎也透着一种生疏，两人各自说了一句话，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样交流。
苏北岳伸出手，握住了宋梨花的一只手。
因为常年握兵器，他的手上有厚厚一层老茧，宋梨花能感受到他的刚硬有力，一种安全感和宿命感从被握住的那只手传遍全身。
夫妻之间因为多年不见面而产生的隔阂，似乎就因为这一握，而消失殆尽。
“这些年辛苦你了。”
苏北岳说话的语速不快不慢，每个字都仿佛砸在地上的铅块，落地有声。
宋梨花摸了摸眼角的泪花，笑道：“哪有你在战场上搏命辛苦。你快来看，这是扶摇，我们的女儿，我把她给你带来了！”
她握着扶摇的胳膊拉到苏北岳面前。
扶摇仰头看着父亲，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像是能透视她的内心。
“爹……”
她嘴唇微微颤动，吐出了这个还显得生硬的字眼。
苏北岳没说话，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将她从头到脚很认真地扫了一遍，脸上忽然就绽开了大大的一个笑容。
“扶摇，我的女儿！哈哈哈，长得真漂亮！”
苏北岳的反应完全出乎扶摇的意料，她本以为一个久经沙场的男人，应该是不善于言辞的，没想到他这个做父亲的见到女儿第一面就毫不吝啬地夸赞。
宋梨花虽然也以她为骄傲，但身为女人的矜持内敛，让她很难像苏北岳这样敢于表达。只有身为父亲的男人，可以这样自豪地将自己的女儿的优点在大庭广众之下理直气壮地说出来。
扶摇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有父亲的感觉，真好！
苏北岳一把抓住了扶摇的手，此时他一边拉着宋梨花，一边拉着苏扶摇，三人并排，真真是团团圆圆的一家人。
林春乔在后面看着，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起来，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有些生硬。
“走，随我进府，我早吩咐二夫人备好了酒席，给你们接风洗尘！”
苏北岳大笑着，牵着宋梨花和扶摇母女，大步拾阶而上，也不理会在两边跪着的众位下人，径直进了门去。
林春乔垂在在裙边的两只手紧紧地握了起来，指甲掐了肉里，脸上一丝笑容都欠奉，眉宇间全是阴郁之色。
而就在此时，被苏北岳拉着进门的扶摇，忽然回头看了她一眼，嘴角有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林春乔心里一惊，脸上却已经迅速地展开一个亲切的笑容。
扶摇却早已转过头去。
林春乔脸上笑容不变，心里却早已翻江倒海。
她本来以为，就算宋梨花是苏北岳的发妻，但十五年的分离，早已将夫妻情分冲淡。这十五年来，她才是陪在他身边，离他最近的亲人。原想着，就算宋梨花带着女儿来了，也不过是挂个大夫人的名头罢了，她林春乔是桐城望族林家的女儿，不管是冲着娘家背景还是她跟苏北岳十几年的情分，她在苏家内当家的地位都不会动摇。
可是到现在，她却发现，苏北岳对宋梨花的感情远远超出她的估计。
而那个苏扶摇，更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她本来设计好了要给这对母女一个下马威，却不想都被苏扶摇一步步破解，尤其方才那回头一笑，更显得对方心机难测。
看来，她要重新掂量这对母女的分量了。
不过林春乔毕竟在苏家当了十几年的家，实际上府中上上下下都早已把她当做了女主人。她相信以自己的手段，必定能够将这对母女收拾得服服帖帖。
一面这样想着，她一面便收拾了心情，也往大门里走去。
苏北岳一路拉着宋梨花和苏扶摇往府里头走，一面便为她们介绍起这座将军府的来历。
当初他平乱有功，将倭寇一路打出海外，皇上封他为平海将军，率领东南水军坐镇桐城，镇守东南沿海，并专门派遣官员为他在桐城建造府邸。
彼时桐城已经因为倭寇之乱而全城狼籍，建筑材料尤其稀缺，在跟苏北岳本人沟通，并上报朝廷得到批准之后，督官便决定以城中一座私家园林为基础，扩建成将军府。
桐城的私家园林素来闻名，但倭寇在撤离桐城的时候，四处放火，很多精巧的园林都被烧毁了，督官选中的这一座也被烧掉了一小半，不过剩下的一部分保存却十分完好。于是，他们就在略施修缮之后，将这座园林作为后宅，在前面增加了三进院落，建成了现在的这一座将军府。
整个将军府，从大门往里，三进正房，依次是前厅、花厅、前书房，东边是厨房和供仆人居住的跨院，西边是一个小校场，方便苏北岳在家中进行练武操演。
而前书房往后，隔了一道水闸门，便是后院，后院跟前院的风格大不相同，前院布局规整，四四方方，十分大气；后院却极尽精巧奇绝之能事，各种花木掩映、假山流水、红墙碧瓦，居住其中，恍如置身世外仙境。
这些好处，有待扶摇母女在日后慢慢体会。
苏北岳牵着她们母女先入了前厅，然后立刻命林春乔，召集府中上下所有人等集合。
林春乔知道这是要向全府介绍宋梨花和苏扶摇，并落实她们的身份，虽然心里十分不爽，却也只得照办。
苏北岳武人出身，自然有浓重的大男子主义，在这个家中，有说一不二的至高权力。
苏扶摇看着林春乔强颜欢笑，心下不由自主地一哂。
此前种种刁难，无非都是林春乔想对她母亲宋梨花施展下马威，而在被识破化解之后，便故意拖延时间，掐着苏北岳回府的那一刻，做出隆重欢迎的场面。
其实这并不难理解，林春乔是怕扶摇母女进府之后向苏北岳告状，说她故意刁难她们，所以特意在苏北岳面前演出这样一场戏，以便表示自己对这位大夫人的尊重，显示她的贤惠和懂事。
只不过，她这种救场的行为，最终只是成全了扶摇和宋梨花，让她们堂堂正正、风风光光地进了府。
此时，苏北岳大马金刀地坐在正对大门的主位上，宋梨花坐在东边第一张椅子上，扶摇则搬了一只春凳，挨着苏北岳坐着。
她也有着小心思，毕竟父亲十五年来没见过她这个女儿，第一天见面，是最有新鲜感和热乎劲的，她得趁热打铁，尽快奠定父女感情。
苏北岳跟宋梨花正说着别后的情景，向对方陈述自己这十五年来的生活。苏北岳说的比较简略，都是打仗的事情；宋梨花除了说自己，更多的就是说苏扶摇的成长史。苏北岳也听得津津有味。
此时，前厅里除了本来就有的二夫人林春乔、三夫人上官静等人，陆陆续续又有更多下人进来，慢慢地，整个厅里都变得拥挤起来，后来的一些粗使下人，便都在门外院子里列队等候。
“人都到齐了没？”
听到苏北岳问话，林春乔答道：“还缺雪华、四夫人和三小姐没到。”
她话音刚落，门外一个人就风风火火地往里闯进来，一面闯一面大声吆喝。
“我倒要看看，什么人有这么大的架子，竟然要我也出来迎接！”
扶摇听着声音极为耳熟，忙向门口看去，一看清来人身上火红的衣裙，顿时惊讶地张大了眼睛。
真是冤家路窄，来的不是别人，竟然就是在城门口故意跟她作对的红衣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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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一顿团圆饭


　再次相遇，苏扶摇和宋梨花也就已经知道，这位红衣女郎，就是二夫人林春乔所出的二小姐苏雪华了。
苏雪华今天各种气不顺，白天约了一大帮朋友出外游玩，偏生她最想请的那个人没有来，尽管人多热闹，却是没滋没味。贾傅君还曾安慰她，许是云大公子有事绊住不得前来，大家都知道的，云大公子不比他们这些游手好闲的人，家中那么庞大的家产，都要靠他打理。
苏雪华也是这般安慰自己，好容易挨到日落西山，眼见得那人是不可能来了，才叫了朋友们一起回城，不料却在城外碰到了苏扶摇他们三人。
一个外乡来的村妇就敢落她的面子，一个书记官也敢违背她的命令，连一只小狗都得不到手，苏雪华觉得自己今儿的脸面已经丢到海外扶风国去了。
回到府里，她仍旧余怒未消，才砸了一个花瓶，丫鬟就来禀报，说是北方宋家村的大夫人和大小姐来了，将军吩咐全府上下都要出去迎接。
立时一股明火窜了上来。
什么大夫人！什么大小姐！
这对母女没来之前，她娘林春乔才是大夫人，她才是大小姐。两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也敢担当平海将军府的大夫人和大小姐？！
苏雪华决定好好下下这对母女的威风，一路风风火火冲过来，不料竟然就是在城门外让她丢了脸面的那对母女。
这才是真正的冤家路窄！
“雪华，咋呼什么，还不快过来见过大夫人和大小姐。”
林春乔佯怒着对苏雪华说道。
苏雪华心念电转，想到在父亲面前，对扶摇母女施威，只能让父亲生气，反正人已经进了府，有的是办法整治她们。
这样想着，她便忍下了胸中恶气，抬脚进门。
不料却有一物正在她脚下，她落脚下去，那物什一出溜，绊得她差点摔倒。
“什么东西！”
她惊叫起来，就见地上一团白色快速移动，没几下窜到了苏扶摇跟前。
“牛牛！”
扶摇惊喜地叫了一声，将小白狗牛牛从地上抱了起来。
之前她跟宋梨花在将军府外面等候，牛牛就在车上，后来跟林春乔对阵，一直到苏北岳回来领她们母女进府，倒把这个小家伙给忘了。想必是刘大脚将马车牵进府里，这小家伙发现不见了主人，专门往人多的地方招来，竟让它给找到了。
苏北岳低头望着她和那小白狗嬉闹，笑道：“好漂亮的一只狗，是你养的？”
扶摇道：“是呀，是我从山里捡来的，起了个名儿叫牛牛，颇通任性，可爱得很。”
她说着拨拉一下牛牛，想把它的脸露给苏北岳看，哪知牛牛却一扭头，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响，就犹如人不屑地哼了一声似的。
苏北岳挑高了浓黑的眉，惊讶道：“果然牛气得很。”
此时，被牛牛吓了一跳的苏雪华，已经走进了前厅，气鼓鼓地在母亲林春乔手边坐下，一双眼睛怨恨地看着正接受苏北岳亲切问候的苏扶摇母女。
“别生气，别张狂，一切都有娘在呢。”
林春乔轻轻握了一下女儿的肩膀，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苏雪华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嘴，点点头。
而这时，门外又进来一对母女。
妇人穿了一身宽松的鹅黄色襦裙，没扎腰带，腹部微微隆起，看起来已经有四五个月的身孕了。她脸上带着温柔娴静的微笑，眼波柔软得如同一汪湖水，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而旁边扶着她的年轻女子，苏扶摇乍一见，还以为是红楼梦中的林妹妹。
两弯似蹙非蹙拢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娴静如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这些形容词用在她身上，真是再贴切不过。
不用别人介绍，这对母女一定就是四夫人丁芷兰和三小姐苏青宁了。
二小姐苏雪华张扬跳脱，三小姐苏青宁却沉静柔弱，这姐妹之间的差别还真不是一般地大。
这时候，扶摇才注意到原来自己竟然是姐妹三人，一个兄弟都没有。
“妾身见过将军，见过大夫人、大小姐。妾身行动不便，来晚了，还请将军、大夫人恕罪。”
丁芷兰的声音就跟她的相貌一样，都是柔软安稳的。
苏北岳见了林春乔的时候，都没有怎么亲热，见了她倒展开了一个笑容，声音也放柔了，说道：“你有孕在身，行事当然要小心，青宁，扶你娘去坐了。”
“是。”苏青宁弱弱地应了一声，低着头将丁芷兰扶到旁边坐下。
此时，全府上下，人已到齐，济济一堂。
苏北岳这才正色朗声道：“今天召集大家，是要宣布一件事。我苏北岳来自北方山村，从一个小兵发迹，十几年浴血奋战，才有今日之成就。但拼杀之余，从不敢将身边支持我的亲人忘记。我的发妻宋梨花，在老家含辛茹苦，为我养大一个女儿，如今苏某功成名就，理当接她们母女来团聚。从前你们只知林春乔大夫人、雪华大小姐，今天就是向你们所有人宣布，以后宋梨花就是你们的大夫人，苏扶摇就是你们的大小姐，其余夫人小姐的称呼，论资排辈依次更改，都听明白没有？”
“明白了。”
将军府里的风气，也跟军营里有些仿佛，这些下人们回答时，都是异口同声，轰然一片。
苏北岳满意地点头，干脆利落地挥手道：“没别的事了，都下去吧，各归各位，各司其职。”
“是。”
下人们又是轰然答应，然后纷纷地退了下去。
苏北岳看着宋梨花道：“府中人员繁杂，你初来乍到，想必也累了，改天再一个个认。”
宋梨花自然点头称是。
林春乔便笑道：“将军说的是，天色已晚，大夫人和大小姐远道而来，想必还没用饭，正好府中已准备了酒水，为你们接风洗尘，席面就设在花厅里。”
宋梨花对她微笑道：“有劳二夫人了。”
林春乔只是笑笑，“二夫人”三个字却让她心头刺痛了一下。
苏北岳大手一挥道：“既然如此，先用饭再说！”
他一起身，所有人都跟着起身，宋梨花和林春乔跟在他后面；接下来就是扶摇，抱着小白狗牛牛；苏雪华本来跟她并排，但她不喜这个抢了她大小姐名次的姐姐，几步追上去，跟苏北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