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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萧后·燕栖深宫-第34章

小说: 萧后·燕栖深宫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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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聪慧,什么都瞒不过娘娘的眼睛,”凝雾的脸上未有丝毫不自然,大方的承认道,“的确是奴婢所为。”
“方才雪嫔所说,是本宫害了她的孩子,这又是怎么一回事?”我一时之间心乱如麻,忽然有些怀疑起身边这个女子究竟来头如何。
“雪嫔娘娘痛失爱子,经受的打击太大,有些胡言乱语也是正常的。”凝雾不卑不亢,解释的头头是道,倒也颇有几分道理。
我却是狐疑之色渐显,沉思片刻,还是觉得有点不寻常:“不对,雪嫔即使心痛如割,见到本宫顶多哭闹几句,断不会将罪名随意扣过来。可是她自从本宫一进去,就口口声声认定是本宫杀了她的孩子,这绝对不是空穴来风。”
“娘娘的意思,是怀疑奴婢在其中作祟?”凝雾面色骤然一紧,声音也似乎失了以往的从容不迫。
“你说呢?”我不答反问,目光犀利如电直直射向她,“你处处针对采雪,不惜先除去她的孩子,再将她送进冷宫。这么看来,你效命的主子,应该是高勋的死对头吧。”
凝雾的表情彻底变了,扶着我胳膊的手有些颤意:“娘娘是如何得知的?”
我眉骨一挑,前一句只不过是我试探她的,没想到居然还是真的。面色上却丝毫没有显露出内心的波涛暗涌,我努力将自己的声音恢复如常,边走边道:“你就别管本宫是如何得知的,你直说,是不是有这回事?你的主人,究竟是谁?”
说到这个地步,凝雾的表情反倒平静了下来,坦白道:“奴婢入宫之前,是耶律大人府上的丫鬟。”
“哪个耶律大人?是耶律斜轸么?”我心头一震,胡乱猜到。
“不,是当今北府的宰相大人。”凝雾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告诉我。
我猛地抽气,感觉浑身的冷汗都给逼了出来,这下可是彻彻底底的吃了一惊。耶律贤适居然是他他这么处心积虑的帮我,究竟是为了什么辽如今还未完全确立嫡长子继承制,例如太宗耶律德光是耶律阿保机的次子,世宗耶律阮是德光长兄耶律倍之子,穆宗耶律璟是耶律德光之子,而耶律贤他又是世宗耶律阮的次子,皇位继承顺序可谓一片混乱。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无论哪个皇子,都有继承帝位的可能性。而耶律贤适,他费尽心机的为隆绪铲除登基过程中的一切障碍,不仅杀了采雪的儿子,还让采雪被打入冷宫,彻底绝了她的太后之梦,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宰相大人这一切都是为了娘娘好,”凝雾偷眼看了一下我的表情,随即不紧不慢的道,“希望娘娘能够理解宰相大人的一番苦心。”
我感觉自己的柳眉都快绞到一块去了,有些错愕的侧过脸,沉声探询:“宰相大人此举,你知道目的何在么?”
“奴婢不知,”凝雾倒是一脸凛然之气,让人挑不到什么错处;她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给予了我这么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奴婢只知道,宰相大人不会害娘娘,奴婢也不会害娘娘。”
我自然是对这个回答不怎么满意,抿了抿唇,压下心头升起的烦闷不安之意:“本宫姑且就信你们这一回,若是敢在本宫面前耍什么心眼,休怪本宫翻脸不认人。”
凝雾挺直脊梁,面色坦然,笃定的道:“娘娘放心,奴婢做事自有分寸,绝对会一力襄助您和大皇子的。”
我面色凝重,忆起一事来,便淡然探询:“采雪之子,你是怎么下手除去的”
“回娘娘,倒也不难,”凝雾有条不紊的叙说,仿佛人命在她眼里,如同草芥一般轻贱,“二皇子的奶娘吃了有毒之物,她的奶水喂给了二皇子,所以便使得其早夭而亡。那个一心想攀高枝享荣华的奶娘,已被我们神不知鬼不觉的灭了口。还请皇后娘娘放心,此事绝无外人知晓,即使雪嫔瞧出了端倪,却也无任何证据。”
我眉心一沉,低眉不语,只是静静的想着心事。


、冷宫·芳魂

文化殿最近被装饰一新,床铺、帘帐、屋里的古董器皿全都换上了新的。床铺上的锦被全部换上了上等的蜀锦,针脚细密,做工精良。帘帐是时兴的雨过天青纱帐,远远望去,一片剔透朦胧。镂空的阁柜上搁着绞胎古瓷器,鱼纹幽碧罐,乌金釉梅花宝塔瓶。珠帘重重处,看上去更为靡丽奢华。我歪在软榻上,身上仅着一件单薄的中衣,裹在锦被里,靠在软枕上。面前的黑漆古兽足圆鼎香炉,里头的香已经熄了,看上去倒像许久不用,鼎上结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旁边的沙漏有一搭没一搭的发出些细微的漏沙声。来往的宫女都是小心翼翼,放轻了脚步,偌大的宫殿里几乎没有一点声音。
凝雾走了过来,将旁边凳子上空着的水杯重新倒满,一阵烟雾瞬间就从水杯里袅袅升起。自从上次和我推心置腹一番之后,凝雾整个人也愈发低调收敛。倒完水之后,她也不敢过多停留,拎了水壶轻轻悄悄地走了出去。
望月坐在我身边,手不停的忙着做些小孩衣服。此时正低着头小心的用细毛刷将小鞋子边缘的粗毛线剔掉,免得太粗糙扎了孩子娇嫩的脚趾。我怔怔的看着那些样式精致的小衣服,不知为何忽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皇后娘娘,可是身子不舒服么?”大概看出了我面色有异,望月忙停下活计,关切的凑过来轻声询问道。
我摇摇头,掩饰性的咳嗽几声。手下意识的抚上小腹,隐约可以感觉到胎儿在里面的动静。这个孩子无疑是耶律贤的,但无论父亲是谁,我都一样疼爱。毕竟,孩子是无辜的,大人之间的恩怨情仇绝不能加诸于孩子身上。想到大人,我的唇边不禁现出一抹玩味的苦笑。就我自己而言,也仅仅才芳龄十九,容貌虽然依旧明快靓丽,雪肤即使仍保桂馥兰熏,然而这心境,却早已恢复不到当年了。
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响起,刚才出去的凝雾转眼间又走了回来,低声通报道:“皇后娘娘,方才冷宫的人来回说,雪嫔已经疯了。”她的声音包含着一种异乎常人的冷漠淡然,以一种再平常不过的语调平静的叙述了这个事实。
我立刻掀被坐起,震惊得一时之间失了言语。身边的望月却是一声惨呼,我侧目一望,原来是她分神之际一不小心扎了自己的小指,鲜血一下子涌了出来,嫣红夺目。
凝雾见状赶紧去拿止血药膏,没料到望月已经把小指放在嘴里吮了一下,勉强微笑劝止道:“不必麻烦了。”
我的心头忽地涌起一阵愧疚之意,挥之不去。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是因我而起,耶律贤适为了帮我,已经残害了一个幼小的生命。而今,采雪又神志不清了,我不想让自己的罪孽更加深重。心念及此,顺手就拿过一旁的衣物,有些费力的开始往身上穿。
凝雾对我即将要做什么有些似明非明,忍不住稍稍拧眉,开口劝道:“若是皇后娘娘要去求皇上,那这一番千辛万苦的努力可就付诸东流了。”
“本宫知晓去求皇上也是无用,”我在望月的服侍下将衣物穿戴整齐,慢慢将扣子一一扣上,冷目轻扫,“只是去冷宫看望一下雪嫔罢了,你不必紧张。”
“雪嫔疯了,不知要闹出什么动静来。出于对娘娘安全的考虑,奴婢多嘴,劝娘娘还是不要去沾惹为是。”凝雾的声音仍旧恭敬有加,让人挑不出半点瑕疵。
“既然知道自己多嘴,那就不要说。”我走过去,端坐于绣凳之上,随手抿了抿两鬓的发钗,将发髻理顺束好。望月走到我身后,将素雅钗环装饰给我佩戴整齐,又将团衫纤领整理舒适,这才作罢。我抬起妙眸,仔细端详起镜中那人。入目处,蛾眉青黛,樱唇粉润,云堆凤髻,雪肤花貌,环佩铿锵,珠翠满辉。美目顾盼依旧,素臂蔻指微抬,纤腰舞弄玉带,淡青宫装束身,整个人好似“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一般,观之冰清玉润,赏之香培玉琢。虽腹中有孕,却依旧不改那一份天然风致。
满意的一点头,我起身看向凝雾。只见她方才被我抢白了一通,识趣地不再开口;然而面色丝毫未有尴尬不适之意,而是一脸的泰然自若。
望月忽然在我身旁跪下,微低着头,似泫然欲泣的模样,声音压抑着颤意:“奴婢恳求娘娘,能够带奴婢去冷宫。”
“也好,”我先是一愣,后来才回过神来,有些扼腕怅然,“你们故人情意,去探望一下也算不枉交心一场。”
望月颔首,随即去搜检了一些最近时令的裙衫,并用香薰熏了片刻,这才满意的将其叠好收入包袱里。我又吩咐她去拿个食盒,装一些采雪素日喜吃的糕点果品,一同带去。望月的面上现出了感动之意,欢悦的答应了一声,去准备了。
凝雾见我没有带她,并不着恼,声音一如既往的平和:“那奴婢和落雨一道去伺候大皇子。”
“嗯。隆绪最近格外活泼好动,你们注意着些,别让他摔着了。”吩咐完毕,我伸手拿过雪白披风,将带子仔细系好,就领着望月一道出去了。
凝雾躬身应道:“是。”
出了门一看,方才还艳阳高照,不大一会儿就乌云密布。天色昏暗,狂风乍起。望月担心马上会下雨,于是速速回去取了伞,又急急忙忙的跟了上来。她一脸犹疑不安的神色看向我,小心翼翼的征求我的意见:“皇后娘娘,这天气这么恶劣,还去么?”
“本宫做事不喜半途而废,”我紧了紧衣袖,脸上未显任何端倪,“走吧。”
冷宫所在地是整个皇宫的最西边,一片荒芜冷肃之地。由于契丹尚东,而冷宫素来被认为是不祥之所,所以西建也属正常。黑魆魆的建筑物让人无端起了一阵莫名的压迫感,破败的门吱吱呀呀,像是随时就要断裂开来,些许的雨丝飘落下来,更添了一份肃穆静谧。门口一溜儿大内侍卫,人人表情严肃木然,佩剑安静地立着。
我领着望月,慢步走上前去,侍卫长一见立即跪下恭声道:“卑职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旁边的大内侍卫一听,也忙不迭的跪下,一时之间请安之声不绝于耳。
“免了,都起来吧,”我的表情心平气和,慢条斯理的道出了今日前来的目的,“本宫想去这里面探望一个故人,不知可否方便?”
“娘娘请。”那侍卫长倒是好说话,侧身让我进去。
雨丝缠绵,细雨朦胧,滴滴答答,淅淅沥沥,笼起湿漉漉的烟雾。望月走在我身边,一只手紧紧搂住怀中的包袱,另一只手撑起伞为我俩挡雨。走进院子,面前一排低矮破旧的宫殿,檐下残破的蜘蛛网在北风的肆虐下摇摇欲坠,窗户也破了几块,看上去就像一个豁了嘴的人一样。殿门大开,窗边站着一个女子,窈窕纤细的身影孤寂而立,浑身焕发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森冷寒意。
我甫一进门,那女子立即转过脸,指着我浑身颤个不停,嘴里发出一阵阵毛骨悚然的凄恻笑声。她枯发委地,污垢横生,形容憔悴,身上的衣裙脏兮兮的看不出原来的色彩;素日灵动飞扬的眼眸,此时彻底成了一片寂然的死灰。
我瞬也不瞬地盯了她半晌,忽然没什么征兆的开了口:“雪嫔,你其实并没有疯,是么?”
她的笑容戛然而止,似被人忽然掐住了脖子一般,一下子就没了声音。一分倨傲的表情渐渐出现在她脸上,她的声音透着讥诮:“不知皇后娘娘是如何看出的?”
“是你的眼睛告诉我的,”我的口气虽然云淡风轻,内心却像被车辕碾过一般,“那里面,有泪。”
真正懂一个人,就是在别人都对她的笑容信以为真之时,你却能清晰准确的看出她眼里的痛。
“是么?”采雪不敢置信的一摸眼眶,果然触到了一抹湿润的冰凉,这才苦笑着看向我,“果然,什么都瞒不了你。”
我吩咐望月上前,将所带之物一一拿出来。望月三下两下就解开了包袱的活结,将衣物端端正正的放在一边的破絮之上;随即又拿出食盒,将采雪素日爱吃的糕点果品端了出来,放在面前收拾得还算整洁的小几上。
采雪依旧站在窗边,并不过来,只是用那一双瘦骨嶙峋的纤纤玉指撑着窗棱,似笑非笑的挑眉道:“这是何意?”
“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想着冷宫东西欠缺,特意来送些必需品,”我笑的有些寂寥,心里不禁一抽,为这些可怜的深宫女子而扼腕叹息;在望月的搀扶下,我将披风解开,一展裙摆端然而坐;又拿起筷子,将每样点心都吃了一个,抬头看向她道,“这些本宫都吃过了,没下毒,你放心地吃吧。”
采雪脸上现出了讶然之色,可转瞬即逝,语气有些勉强生硬:“谢谢。”
我只觉得这一声“谢谢”说得我内心极为惭愧不安,于是稍敛了神色,赶紧转了话题:“你这么处心积虑的唤本宫前来,不知所为何事?还请实言以告。”
采雪的唇边多了一抹激赏的笑意:“果然不愧是皇后娘娘,揣测人心的本事一流。不知娘娘可还记得嫔妾的那一管箫?”
我一怔,登时反应过来她所知何物,略一点头:“自然记得,你的箫是为了所爱之人吹奏,那皇上一定听过吧。”
“不瞒娘娘所说,皇上并未听过,”见我有些难以置信,她轻轻一笑接下去道,“过去,是以为日子还长,总觉得以后还有机会。可如今已经深陷冷宫,再想为皇上吹奏已是不可能的了。望月今日一定把嫔妾的箫带来了吧,嫔妾想吹。”
望月面色凄悲,颤抖着将那管箫拿了出来,递给采雪。
采雪含笑接过,把箫放在唇边,一缕缠绵幽怨的音调缓缓流出,如泣如诉,似恨似痴,暗香如月,沉静如水。箫声断断续续,似有若无,曲起时天地无光,曲散时波涛暗涌。冷宫寂寥心犹乱,何人不闻暗吹箫。
我细细听来,她吹奏的竟然是那一曲有名的宫怨哀悼——司马相如之《长门赋》。
“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遥以自虞。魂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独居……”
佳人寂然徘徊,形容枯槁,失魂落魄。
“浮云郁而四塞兮,天窈窈而昼阴。雷殷殷而响起兮,声象君之车音……”
殿外凄风苦雨,阴天乌云,君车不至。
“援雅琴以变调兮,奏愁思之不可长。案流徵以却转兮,声幼妙而复扬……”
琴音雅韵,终不能,诉愁思之万一。
“澹偃蹇而待曙兮,荒亭亭而复明。妾人窃自悲兮,究年岁而不敢忘……”
凄然长夜,抵不过,独寝坐之惆怅。
……
冷宫外暮雨缠绕水滴,寒殿内廊檐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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