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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萧后·燕栖深宫-第31章

小说: 萧后·燕栖深宫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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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请。”我欠了欠身,有些吃力的捂着肚子缓缓坐起,任由万千青丝披散在肩头,更添了一份楚楚动人的柔弱之感。阿古骊转过身,将软毯抱了过来,垫在我身下让我坐着舒服一些。
孟子安手里拎了一个药箱,稳稳迈步而入。他身上干净清爽,并无任何垢物,连靴子也是纤尘不染,眉心舒展,目光清和。
我回眸,冲阿古骊和望月悄声吩咐道:“本宫与孟大人有事相商,你们先退下罢。”
“是。”阿古骊一边答应着,一边往炭火盆中又添了几块香炭,用钳子拨了拨,这才和望月一道躬身退去。
孟子安略略掀起官服下摆,坐在床边的一个椅子上,仔细打量了一下我的气色,面色透出忧虑:“娘娘最近的脸色过于苍白,身子也瘦削了些,这样下去恐怕于生产不利。”
“本宫今日正是想与你探讨此事,”我神情严峻,肃声道,“如今已是十二月,到了分娩的时候了。”
孟子安略一挑眉,随即顿悟,颔首:“微臣已经将早产汤药准备好,只等娘娘示下。”
“依你之见,现在就喝如何?”我的心下有些紧张,沉声探询。
“若是娘娘执意如此,微臣会尽全力相助,不过——”他话锋一转,清眸中闪过了担心之色,“药效发作,疼痛剧烈,微臣担心娘娘会挺不过去……”
“无妨,”我咬牙,暗暗给自己鼓劲,“孟大人,咱们开始吧。”
炭火盆燃烧的愈发旺了,整个房间里都被覆盖了了融融的暖意,空气中隐约可听见烧炭时“哔哔剥剥”的声音。望月走上前去,将一扇扇窗牢牢关上,免得进了风。阿古骊在稳婆的指挥下,有条不紊的将毛巾、热水一一准备齐全。在烟青色的纱窗下,帘帐被两只金钗微微挑起,大红的鸳被衬着我苍白若雪的脸,额前豆大的汗珠滚落而下,不时滴在了眼睛上,蛰的我不停眨眼。
喝了那碗黑乎乎的汤药之后,隔了片刻功夫,药效就发作了。我感到下腹坠胀的难受,阵痛一波又一波袭来,我浑身似脱了力般,汗如雨下,嘴里不可自抑的发出阵阵尖叫声。阿古骊站在我床边,用毛巾帮我拭着汗。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她再怎么保持镇定,颤抖的指尖仍是泄露了内心的惧意。一个稳婆坐在床尾,双手扳住我的脚,不停的大喊“皇后娘娘,用力!用力啊!”另一个立在床中央,使劲按压着我的腹部,帮助催产。
我几乎要疼晕过去,脸色几乎失了血色,浑身颤抖个不停,叫声也越来越恐怖。如葱管一般的纤指下意识的攥紧了身下的床单,仿佛要将其撕烂才可以稍稍转移我疼痛的注意力。
阿古骊吓得面无人色,心疼得直掉眼泪:“娘娘怎么还是生不出来啊?”
“姑娘别着急,再等会儿……”床尾的那个稳婆的话还未说完,一阵深入骨髓的阵痛袭来,我忍不住“啊”的大叫了一声,声音如拉锯般嘶哑难听;久久回荡之后,只余心颤的回音还在绕梁不绝。
我喘着粗气,眼前一黑,浑身的穴位涨的生疼。稍微拉回了些神志,我忽然听到殿外传来了熟悉的声音,那嗓音失去了以往的淡定从容,怒声吼道:“别拦朕!朕要进去看燕燕!燕燕——”
“皇上,里面正在生产,恐有血光之灾,一国之君不宜进入……”孟子安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依旧是温和淡然,不慌不忙。
门外一下子变得很安静,偶尔响起剧烈的抽气声。我无力去过多细想,只觉得身下疼痛加剧,不由得又是一阵恐怖凄厉的尖叫声。我死命的咬紧嘴唇,朦朦胧胧感觉到自己的唇已经被咬破,一丝血腥味在唇齿间漫延开来,让我忍不住想去呕。
“娘娘,用劲啊,小皇子的头已经出来啦!”床尾的那个稳婆忽然欣喜地大叫了一声,这一声给了我莫大的鼓舞,让我不禁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终于……感到似乎有东西从我体内出来,腹部顿时一空。
阿古骊喜悦的泪水滴在我的枕边,伸手指了过去:“娘娘,您看,出来了……小皇子生出来了……”
我亦是喜极而泣,浑身瘫软,一丝力气也无了;略一抬手,我吃力的唤道:“快,快把孩子抱来,本宫看看……”
“唰”的一声,珠帘被人大力的挑开,晃动不绝。一道明黄色的瘦削人影一下子就冲了过来,颤抖的拉住了我的手,泪中带笑:“燕燕,你辛苦了,我们的孩子……”
“皇上,娘娘生的是个皇子!”一旁的稳婆小心翼翼的将襁褓抱了过来,笑意吟吟的恭喜。
耶律贤满脸激动之色难掩,略一迟疑,还是从稳婆手中接过了襁褓,动作极为生涩的抱着,凑过来给我瞧:“燕燕,你看,他不但没哭,还在笑呢。”
我抑制住身心的疲惫,努力的睁大眼睛去瞧着。只见耶律贤怀里那个小小婴儿,头发稀疏,皮肤上隐约可见没擦干的血迹,脸上略微有些皱皱的,紧紧的闭着双眼,唇角露出了一抹不知道算不算是笑意的表情。我费力的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小脸蛋,谁知他嘴巴一瘪,开始哭了起来。
我听到这哭声,心内顿觉揪心,不过还是没能抵抗住这如同潮水般袭来的困意,缓缓垂了手,闭上了眼睛。在失去意识之前,耳边似传来了一声惊恐的叫声:“燕燕!”
再次醒来,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我甫一睁眼,脑海里首先就掠过了那个小小人儿的脸,心头一阵空虚,忙挣起身子,失声唤道:“孩子,孩子呢?”透过烟青色的纱窗,估摸着外面是正午时分。我的目光一一扫过屋内的陈设,最后停留在床边那个空着的小摇篮里,心里一寒,眸色如针孔般骤然缩紧。
阿古骊听到我的声音,忙忙的从外间跑来,见我浑身冷汗,面色惊惶,赶紧好言安慰道:“回皇后娘娘,皇子正在侧殿奶娘那里,睡得正香呢。”
我暗地里松了口气,揉了揉眉心,将声音放柔:“将他抱来。”
“是。”阿古骊转身出去了。
我正等的心焦,忽然珠帘一动,我以为是阿古骊回来了,忙欣喜地探起身。没想到,进来的却是一脸喜意的望月,手里还端了一个梨木印花托盘。我不由得失了兴致,有些悻然的坐了回去:“怎么了?”
望月走到我身边,开口解释道:“回皇后娘娘,这是半盏调酥杏油,请您饮下。”
这个习俗我自是听说,所以脸上倒没有任何讶异之色,只是平静的抬手接了过来。在契丹,皇后的生育礼仪之隆重,是早有耳闻。若生儿,皇后即服调酥杏油半盏;若生女,皇后即服黑豆汤调盐三分。于是小心的将杯盏凑到唇边,只抿了一口,我就难受的皱起了眉。可这是盛传下来的古老习俗,不可不遵,我只好捏着鼻子将它一气儿全都灌了下去。
望月满意的收了杯盏,还未离开;只见阿古骊已经仔细谨慎的抱着孩子,掀帘而入。
我心生喜悦,激动地浑身直打颤,急忙招手道:“快!”
阿古骊甫一凑近,我就立即将孩子接了过来,搂在怀里。襁褓里,孩子睡的正香,浑身一股奶香味,一张小嘴不时的咂巴着,不知梦到自己在吃什么好东西。我爱怜的瞧着他,似是怎么也瞧不够一般,口中随意问道:“不知皇上给他起名字了么?”
“起了,”阿古骊也凑近身,笑嘻嘻的瞅着孩子红扑扑的小脸,“说是叫隆绪。”
隆绪?好名字,国运昌盛谓“隆”,缜密机敏为“绪”。我舒心一笑,轻轻的晃悠着怀中的襁褓,柔声道:“隆绪,你一定要不辜负母后的期望,健康快乐的长大……”说到此处,心下忽地一黯:只可惜,他一出生就被贴上了“耶律”的标签;无论如何,这辈子都不能姓回“韩”了……
心痛如绞,“啪嗒”一声,一滴眼泪从眼眶中掉出,正落在隆绪的脸上。他身子动了动,慢慢醒了,睁开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奇的瞅着我。
我拭了泪,逗弄着他,轻声笑起。然而心下却是忧心忡忡,仿佛在心头笼罩了一层密不透风的乌云,无论怎样都挥之不去。
忽然一阵脚步声传来,我心生警觉,忙警惕地盯紧门口,却见来人是一脸闲淡笑意的孟子安。心下稍微放松了些,不禁着恼于自己的大惊小怪。身边的阿古骊、望月齐齐福身,请安道:“奴婢参见孟大人。”
“不必多礼,”孟子安脸上的笑意未变,径直走上前,给我施礼问安,“不知皇后娘娘身子可大好了?”
“劳孟大人诊脉。”我将孩子递给阿古骊,轻声道。
他切脉观色之后,面上带了欣慰的表情,略一点头:“皇后娘娘恢复的不错,然而身子还是较虚,不可过热大补,应该循序渐进。微臣特意做了一份食谱,还请按方进食。”
我感激的颔首,回头冲望月道:“仔细收好。”
望月应了一声,上前接过食谱,拢入袖中。
我心头忽然掠过一件事,便开口动问道:“孟大人,依本宫的身子状况,明日去上朝参加大皇子的庆贺典礼,应当是无恙罢?”
“应该没事,”孟子安不放心的又叮嘱了一句,“不过,时间不可太长,还是早些回来休息才是。”
“孟大人所虑之事,本宫一定谨记于心,”我感到困意上涌,便懒洋洋的一挥手,“本宫有些乏了,就不多留了。望月,去送送孟大人。阿古骊,你把隆绪抱到奶娘那里。”
“那微臣就告辞了,娘娘休息吧。”孟子安不疾不徐的站起身,随着望月一道走了出去。阿古骊从我怀里小心翼翼地接过襁褓,然后步履匆匆的离开。
我想起韩德让,想起他还一直蒙在鼓里,并不知晓隆绪是他的亲生孩子,我的心里就一阵一阵的发疼。转念想起耶律贤,心头掠过一丝不安和愧疚,可是虑及爹爹之死那件事,我的惭意登时就去了一大半。是他,害死了我的至亲,虽然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到底还是意难平。
错为帝妻,误入深宫。一步一步行来,见证了不少血腥,看淡了太多悲欢。
花容寂寞无人识,泪意阑干心犹悲。我不是杨妃,只懂“缓歌慢舞凝丝竹”;我也不是飞燕,只求“水色帘前流玉霜”;我是萧绰,要努力做好自己,做回自己,不留任何的遗憾。



、衷情·何诉

今日阳光和暖,大雪骤停。崇政殿上的流角飞檐仍然留存残雪,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隐约的光芒。阳光轻轻打上了暗红宫墙,倒多出一份奇幻迷离的美感。
由于刚生育,我的身材还未恢复得当。身着一袭质地华美的皇后礼服,头戴金亮光闪的金步摇,我怀抱还在熟睡的隆绪,慢步走上红毯,一直通往金碧辉煌的崇政殿。堂下众臣云集,身着金冠盛服;人人面带喜意,拱手而立,噤若寒蝉。
耶律贤高坐于金色龙椅之上,面上有掩饰不住的激动,凤目生光,表情欣然。
我微垂了眼,缓步而入,径直走上大殿。耶律贤见我来,便从龙椅上站起身,向我伸出了手。我迟疑片刻,还是将没有抱孩子的那只右手伸出,回握过去。他牵引着我,将我领上旁边的一个稍微小点的凤座上。我稳稳坐下,松开他的手,小心的将孩子抱好。耶律贤亦回身,一展龙袍端坐于在龙椅上。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群臣齐齐下拜,声音整齐划一,震耳欲聋,透过崇政殿响彻整个皇城,“恭祝皇上皇后喜得龙子!”
我的目光仔细在人群中逡巡,结果正对上一双温柔如许的眼眸。他身着官服,长发被束,落落披肩,微弓着身子。见我的目光投来,他不禁抬眸,温润的秋水目中含着一丝悲戚情思,隐隐有水光波动,就那么轻而易举的摄去了我的心魂。我表面上波澜不惊,实则心底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一股锐痛开始悄悄的在心底漫延。不忍再与他对视,担心自己失态,于是赶紧转了视线,瞅向怀中睡得很熟的隆绪。他的小嘴微微张开,眼睛似睁非睁,粉红的小脸蛋嘟嘟的,周围发生的一切似乎都不能将他吵醒。我凝视着他娇憨的睡态,心里一下子变得很柔软,眼里逐渐有了暖意,唇角也不由自主的上扬了一个弧度。
退朝之后,我稳步而出,将孩子交予阿古骊抱着,不疾不徐的赶回文化殿。刚走了没几步,忽然身后传来两个熟悉的脚步声,其中一人压低声音唤道:“燕燕!”
我浑身一震,脚步顿住,下意识的转过身。阿古骊也是一惊,将孩子搂紧,回头看向那两个人,一时之间连安也忘了请。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问安之后,耶律斜轸忙忙站起身,目光瞬也不瞬直直盯着阿古骊怀中的襁褓,棱角分明的唇一张一合:“燕燕,这孩子,究竟是谁的?”站在他身边的韩德让远山眉微挑,素日目光里的清和尔雅全然不见,被一抹激动和期待之意所取代。
我脸上的血色刹那间就褪得一干二净,他们终于还是问了。关于这孩子的身份,我仅仅告知了阿古骊,是托她办事之需;至于孟子安,他仅仅知道孩子不是耶律贤的,别的一概不知。若是对他们实言以告,难保这个秘密不会被泄露出去。即使非他们所愿,无论怎样,我也不能拿自己的孩子开刀。于是收敛了神色,努力做出一副平静无波的样子来,堪堪止住唇角的颤意,一字一顿斩钉截铁:“隆绪,他是皇上的。”
“真的么?”耶律斜轸沉声反问,满脸的将信将疑。
韩德让并未出言,只是微抿了嘴唇,脸上有一闪而逝的隐忍失落。他顿了片刻,似下了很大决心般,缓声开口:“燕燕,我信你!即使隆绪非我亲生,我依然会将其视若己出。”
“德让哥哥……”我心头酸痛,险些一不留神就将实话说了出来。眼光一瞥,看到了襁褓中熟睡的隆绪,让我生生地将话头止住。忍住眼眶中的泪意翻涌,我低低喟叹:为何,我们之间竟会到了如此境地?明明是恩爱伴侣,却咫尺天涯;明明是亲生父子,却不能相认。是非恩怨,将我们牢牢捆缚,究竟要怎样,才能挣脱开这张网?
耶律斜轸冷峻的脸上半分表情也无,目光深沉迫人,像是淬了毒一般,恶狠狠地道:“萧燕燕,我原本以为我们是没了希望,所以一力促成你和德让,没想到你……你……”他在那里“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索性悻悻地闭上嘴巴,不忿的瞅着我,似要将我生吞活剥一般。
“斜轸,你别说了。深宫里的女人不容易,燕燕她,其实过的也很苦。”韩德让的声音不急不恼的传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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