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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游医-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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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记医馆常年接诊大量江湖人。其实爹爹一直有在自己钻研金刃伤的医术,只是时间尚短,还没有形成一套完整的理论,不好意思跟别人说。再加上我当时出嫁在即,就先传了我几手,好让我嫁到古家后能快速立威,奠定少奶奶稳固的地位。”
“那么,那些工具?”
“有一些是从家里带的,有一些是自己琢磨出来,画成图纸。陆陆续续请工匠做的。我足足走了四天,才从七步县来到三江城,不报此仇。将来在地下我无脸见爹娘。”
“那你给人缝合筋脉的医术,也是跟你爹爹学的?”
“算是一半。为了研究筋脉的缝合术,拿鸡鸭练过,但没在人身上试过,风险太大,技艺还不成熟。直到我在烟花后巷开业,碰到那些病人,实在没办法了,只能硬着头皮上,一年多下来,也就慢慢练出来了。”
“天哪!孩子,委屈你了。”对顾念的说辞,杨益怀已经信了大半,掏出帕子擦了擦眼睛,“好孩子,起来说话。你既知道师公,为什么当时来城里,不直接来找师公呢?”
“不敢打扰师公。当时,柳家已经派了人去七步县收尸,官府差不多裁判柳青泉一门绝户,我要是突然冒出来,不知道会惹来什么麻烦。当时就想着让这事过去吧,大家都快点开始新生活,不要因为我一个逃生的,再引起波澜。”顾念站起身,坐回椅子上,手帕在眼睛上按了按,定了定神。
“我依稀记得,当时去收尸的,有你的长房堂兄。当时不觉得,可现在你在我面前,我就不禁在想,他是认得你的,为什么他在现场却没有吭声?”
“爹爹多年经营,身后留下丰厚遗产,若是我还活着的消息传出去,我起码是要能分得一份作为嫁妆的,若我死了,所有遗产就归其余各房分享,其中长房分得大头。师公以为,我那堂兄为什么没有指出这点?”
“可你那堂兄在生意场上,素来是有诚实守信之名的。他竟然?!”
“师公,他是我堂兄,但有些事,只有家里人知道,而且我相信,他的一些缺点连他妻子都不知道,也就远在七步县的我们这一支有所了解,只是看在他是长房长子长孙的份上,没有戳穿他而已。他好面子,孝敬长辈、爱护妻儿、体恤下人、诚实守信都是为了维持面子的手段,在好口碑的掩盖下,他才能最大限度的敛财。他最大缺点就是爱财。为什么我会知道,是因为每年秋季药材下来,他会派亲信来说服爹爹,说今年药价怎么怎么好,希望我们开辟更多药田,种植更多药材,除了自用的,剩下的药材都交给他卖,不要再便宜卖给乡里百姓。我们家里每年卖药的惯例他是知道的,却仍然年年来问一次,而他回回派人出来用的借口都是给叔叔送节礼。怎么样,单从表面上看,师公以为这是不是一个孝顺侄子?”
杨益怀有些听傻了,“那位柳公子居然是这样不忠不义之人?!真是瞎了眼。去年和安堂跟他买了很多你爹爹药田的药材。”
“我也买了,师公,只要堂兄别换了药田的老人,药材的品质就有保证。我卖的那些成药,都来自柳记药方。”
“啊,说到这个,当日情况,你还能记起多少?我知道这有些残忍。”
这一说,又勾起了顾念的伤心回忆,“师公,我住的小院在最深处,前面的动静传来,我躲到了衣箱里才逃过一劫。屋里进来了两个人,杀了我的婢女和奶妈。等我再出去查看时,各个屋里都是死人,爹爹死在密室里,娘死在床上。弟弟死在地上,其他人也都……”
“好了好了,别再说了。够了够了。事情已经过去了,朝廷派了人来查案,要相信,终有一天这案子会水落石出的。”杨益怀听得心脏猛地一下抽紧。不敢再想象下去,当日的柳依依面对家里的惨状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我信。所以我才坚强地活着,不然我早跟着爹娘去了。”
“别,可千万别有这念头,你还得好好磨炼医术,和安堂可指望你将来带出一批跟你一样的好大夫呢。”
“这些事都太遥远了,我不敢想。”
“要抱有希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杨益怀想再说点什么,室外却有人敲他房门。
“老师,我把小师弟带来了,您要现在见见他吗?”门外是个已经过了变声期的年轻男子的声音。
“焱焱啊。你先带小师弟四处转转,熟悉一下环境,我这里跟你顾师弟做个测试。过会儿才好。”杨益怀示意顾念别出声,他提高了音量隔着门板说道。
“是。老师,那我们过会儿再来。”外面一阵轻微的说话声,随即一个比较高大的人影从门上消失。
外面这会儿已经有不少动静,老师们带着各自弟子来来去去,开始今天的课程,没人有空去留意杨益怀关着的房门。
被这一打岔,正好不用再聊柳家灭门的事,杨益怀把话题回转到正事上。
“刚才那个焱焱,三火的那个焱,是我现在手下最大的弟子,姓任,今年整二十岁,也来自杏林世家,脾气有点急躁,但品性很好,底下两个师弟都服他,学习认真,天赋也不错。你没事少惹他,受了欺负就来告诉我。”
“师公,我自然不会去招惹任师兄,看他名字,就知是个不能惹的,五行得多缺火,才能取这么多个火字,他脾气急躁,没准儿就是名字里火太多闹的。”
顾念只是随口说个玩笑,杨益怀却连连点头,“我们也都这么觉得,名字里火太多,弄得肝火旺盛。”
顾念突然觉得,这位任师兄的脾气,恐怕不是师公说的那么有点急躁。
“师公,平日里我还是喊您老师吧。”
“也好,你本就是我的弟子,喊我老师才是应当。”
“还有,我想求老师一件事,我的真实身份,求老师严格保密,除了您自己,谁都不能说,包括师母和您的孩子,连同和安堂的东家和少爷,无论是谁,不能再有第三人知道这件事。”
“连东家都不能告诉?朝廷派了人来查案子,就住在聚兴顺呢。要是有人知道你……”
杨益怀话没说完,被顾念打断,“老师,我知道那人,我已经见过他了,能说的我都跟他说了,他知道我身上的案子,但他不知道我是柳依依,所以请老师千万千万不要说漏嘴。柳依依在官家档案上已经是一笔注销的死人,如今不要再节外生枝了。”
“你已经见过他了?这又是什么情况?”
“玉府街烟花巷那一带,人员复杂,龙蛇混杂,是个打听消息的好地方,在各种机缘巧合下,我就和他认识了,他向我表露了他的身份,我也就拣了能说的部分内容跟他做交换。现在他知道我是被一个隐居的老大夫带大的弃婴,师父已经被害,凶手可能跟他在查的案子有一定关联。就是这些。”
杨益怀沉吟片刻,“如果你真的这么坚持的话,我也不勉强,我保证不会再有第三人知道你的事。可惜了,不能带你去我家里坐坐了,不然,你师母一定会认出你来。想当初,我手下那几个弟子,你师母最是疼你爹爹,她一定能看出破绽,你不能出现在她面前。”
“是,我知道,爹爹在家里不止一次讲过读书时的往事,前几年,闻听师母身体微恙,爹爹特意泡了药酒带回来送师母。”
杨益怀捋着胡子微笑,脸上浮起回忆往事的幸福表情,“是啊,那日你爹爹带着酒来拜年,那几坛子,到现在还没喝完。几天喝一小盅,她现在身体是比以前好多了。”
“那药酒有用的话,我可以现在默出药方来,等喝完了,老师也好照方再泡一坛子给师母喝。”
“咦?你记得那药酒方子?”
“爹爹曾让我背下过一些方子,作为嫁妆的一部分,家里制药的时候,也都是我从头跟到尾,监督每一步过程和工艺,所以我现在才能靠卖药增加收入。”
“啊,是了,柳记药方。好啊,等药酒喝完了,我就找你写药方子。”
“好。那么,老师,我们眼下怎么办?”
“你先跟着上几天课,我看你还有哪些基础知识要补,除了脉术要加强,身为和安堂看上的金疡大夫,不能不学我们的独门绝活,针灸麻醉。但这有个先决条件,你要跟和安堂签一纸合同,确保你学成后,做和安堂的外聘大夫。”
“啊?还有这条件?我能在这里学习已经是硬着头皮了,那日被老师看上收在手下,我都谢了上苍不止一遍。签约入和安堂,就不必了吧?”
“那你学过针灸麻醉吗?你爹爹有教过你吗?”
“没有,爹爹说我是嫁过去做少奶奶的,又不是做大夫的,会一些简单的外伤处理就行了,不必去学这个,只有弟弟和其他弟子们在学。”
“那,穴位方面的,你学过吗?”
“这个倒是学过的,穴位图我都背下来了,摸穴也算准,爹爹教过一些穴位推拿的手法,但在家里时也就在我娘和奶妈婢女身上练过手。真正的实践从来没有过,尤其是来到城里定居后,光处理外伤病人就够忙了,跌打损伤的病人我一概不接待,我没有爹爹那样麻利的手段,现在恐怕早就生疏得不成样子了。”
“看,你有很多基础课程要重新温习,你不能缺席上课。”
“老师,能不能慢慢来,我不想关了医馆。”
“你一个女孩子混在那种地方,没人知道也就罢了,现在我知道了,还能允许你继续呆在那里吗?本来大公子坚持要把你弄出来,就是先发现你的医术跟和安堂一脉相承,不能看着和安堂的门生弟子流落在烟花巷做黑医。要是别人,我们才懒得管呢。”

第84章


“老师,我已经在那里站稳了脚跟,街坊四邻都以为我是个男生女相的大夫,有固定的病源,稳定的收入。仓促搬去别处,我要重新适应新环境不说,还得提防着好奇的邻居们打探我的生活习惯,我的性别秘密就危险了。我的性别要是曝光了,只怕会让和安堂更加的丢脸。”
“嘿,小丫头片子,居然反过来威胁和安堂?”杨益怀笑骂道。他并不生气,他觉得顾念的说法也有道理,而且的确是要考虑到的实际问题。
“老师,你跟大公子说几句好话,就让我呆在那里吧。我若是学到了新东西,我也有现成的练手对象,换个新地方真的不行啊,难道让我住在学堂的学生寮屋里?和那帮血气方刚的少年仔们做室友?那岂不更危险?”
杨益怀再忍不住,笑了几声,“好吧,这些实际问题的确棘手,我会去跟大公子说,看能不能找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让你不用搬离烟花后巷,也不妨碍你的学业。至于要不要学针灸麻醉术,等你先把普通的针灸术全部学会再说吧。你要补的课程多着呢。”
“是,谢谢老师,课程上的事,但凭老师作主。”
“嗯,这头五天,你就天天过来,上全天的课。没问题吧?”
“没问题,这五天可以。”
“那行,五天时间,足够看清你的真实水平,到时我再给你好好安排一下课程计划,不暴露你的性别,不妨碍你赚钱,也不影响正常的学习进度。”
“是。”
“你去开开门。看看师兄们是不是该过来了。我们该办正事了。”
顾念收起手帕,把课本放入书箱,然后开门出去在院子里张望,在院门外等了一会儿,看到四个年纪不等高矮胖瘦不一的少年向她的方向走来。
双方五人在院门口对视片刻,那个年纪最长的先开口,“你就是杨老师新收的另一位弟子顾念?”
顾念马上发现这人的声音正是刚才那位,“是,任师兄,我是顾念。老师让我来寻各位。”
任焱焱中等身材。内双的眼睛眼尾上扬,长鼻薄唇,穿深蓝地的缎子,眼神犀利,也许真是因为肝火旺盛的缘故。他就是不说话,也给人一种不好惹的印象。
“嗯,这是你二位师兄和小师弟。周砾,唐述,徐文明。”
顾念忙于那三人见礼问好,那三人也都回礼。互通了年龄后。周砾和唐述二位师兄同年,今年都十七岁。他们都是十五岁考进来的普通人家的孩子。小师弟徐文明今年才十四岁,属于正常年龄入学,但天赋比较好的那种孩子,也是普通人家出身。总的来说,杨益怀的这五位弟子里,只有任焱焱和顾念是医家圈子的。
寒暄客套之后,五人走进院子,敲开了杨益怀的房门,在里面毕恭毕敬听候老师教诲。
然后根据杨益怀的安排,任焱焱带顾念去学堂后门外的和安堂分号观摩师兄们的技艺。周砾和唐述去别的老师那里学习骨伤科的课程,小师弟则跟老师在一块,做一个摸底考试。看看他在私塾里学的医家经典有多熟悉。
任焱焱带着顾念出了院子,先去了院长那边。找人办了入学手续交了束脩,然后才转去了学堂后门。
后墙那里有一道小门跟街上的和安堂分号相通,里面的师生都是走这个门进出,学完了基础课程的弟子,老师都会带在身边,轮流在这里,实际训练看病问诊的技巧,但只有年纪更大一些的弟子才有自己上手的机会。听任焱焱在路上给顾念说的,这家分号,是和安堂唯一一家诊费半价的医馆,吸引了很多百姓来看病,住得再远都有人来。
任焱焱引着顾念进了医馆,一路上见人喊这个师兄,喊那个老师,大大方方地把顾念引见给他们认识。
顾念的名字,在这些天里,和安堂的人多多少少都已经听说过了,如今见到了真人,免不了有聊一聊的兴致。
在后面稍许寒暄后,前面有了空档,任焱焱带着顾念到前面医堂,在一张桌子的一边坐下,顾念站在他后侧,看着一位不停干咳的病人来到跟前坐下,伸出手腕。
病人先讲了自己的症状,任焱焱看了看对方脸色,又让病人张嘴看里面咽喉处,切过脉后,目光瞟了瞟顾念,顾念马上凑近,站着也给病人切了一回。
病人的症状很简单,任焱焱让他张嘴查看咽喉时,顾念就看到他的扁桃体肿了,只要呼吸或张嘴说话,冷空气经过咽喉,就刺激病灶,引发没完没了的咳嗽。
这本来只是小病,但顾念在疾医方面生疏太多,她看的医书都偏重于疡医部分,任焱焱那儿写完方子了,她竟然也没想起来几个治这种病,传统上常用的药方子。
顾念汗颜地看着那个病人拿了方子,起身去付诊费,又一个家属怀里抱着挂两管鼻涕的孩子过来坐下,那孩子的咳嗽声中,带着呼噜噜的痰声。
这孩子的症状也很典型,伤风咳嗽这一类的,柳依依正好受过医学训练,顾念心里默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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