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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名门医娇-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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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头?柳木?
“柳木……柳木接骨?”她喃喃将自己心里的念头说了出来。
这也不过是从前与同事聊天时,别人半开玩笑说的一个事儿,听时也觉得不过是个荒诞无稽的传言,柳木与人骨本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东西,怎么能混到一处?
“柳木接骨?那是什么?”蒙大夫在一旁插嘴插舌。
兰莫也过了来,正听到他的话,却面露沉思,片刻后问道:“你竟会这种失传之技?”
她慌忙摆手,“我只是想起来,顺口一说……”
“姑娘,那……什么接骨,真有其事!?”阿娣却似抓着了救命稻草,急问道:“这么说,你心中已是有主意了?”
阮小幺两头为难,只得转而问兰莫道:“你也知晓这种节骨方法?你们那里有人如此做过么?”
“此技早已失传,只在久远的古籍中有记载,并未见今人用此法。”他摇头道。
“从物理学角度来说,柳木抗压力伸缩力都比较强,的确是可以做接骨的良材,只是……”她百思不解,一把把揪着脑袋上的头发,“这法子真的很奇怪啊!”
谁知道植入柳木后,能不能接骨成功?不成,那估计就是异物感染,不止一条腿,连生命都有危险;成了,那柳木是要取出来呢、还是一辈子都放在腿里?或是干脆就变成腿骨的一段了?
她苦思冥想,百般犹豫不决,却突然听到伯劳开口道:“你若能……便接吧!”
“我从没有做过什么柳木接骨,只是道听途说而已!这会有危险!”阮小幺揉着额。
阿娣却焦急问道:“有什么危险?听你这法子,似乎要把木头作骨头接上,应当是可以的吧!切……切开皮肉之事,前月里三丫儿那处不是都好着么?”
她摇头否认,低低道:“三丫儿只是捡回了一条命,若恢复好了。又怎会如今还下不了地?”
他们只当三丫儿的腹痛只是因皮肉被切开过,又怎知内里实情?阮小幺虽心急,只是瞧她如今大体安好,也只得强颜安慰。实则——还是伤了根本。
她低着脑袋懊悔当日应做得再细心一些。忽的一只手攥住了她的胳膊。
“没了……腿,伯劳、宁可死!”他执着她的胳膊,一双眼紧紧盯着她,生了一丝期盼。
阮小幺还没动,兰莫却将她的胳膊抓了回来,臭着一张脸,只碍于对方是个半残,才未冷言出口。
她不情不愿挣开他的手,向伯劳道:“这种方法听着简单,可谁不清楚做过会怎样。没了一只腿尚能过活;若因那接骨之事害了性命,岂不得不偿失!?”
果然,此话一出,阿娣犹豫了下来,张了张嘴。握着伯劳的手,想开口相劝,却又被伯劳阻拦了住。
他面上冒汗,然似乎已不像初时疼的钻心彻骨,知觉已有些麻木,低声吐出几个字,“要……接骨。”
“可是……”阿娣在一旁抽泣。
他缓缓摇了摇头。
这时。拐角处一声不吭熬着药的蒙大夫开了口,“阮姑娘,你若要接骨,我老头儿可能帮得上何忙?”
她站起身,沉默地看着伯劳,缓缓舒了一口气。“你想好了?”
“是!”他坚定道。
阮小幺又看向阿娣。女人轻轻给儿子擦了擦汗珠,神色黯然,不答却回头叫来了伯劳他爹与阿爷。
他爹是余村响当当的汉子,想也没想便道:“接!”
村长静默了片刻,眉头拧出了一条沟壑般的皱纹。声音苍老,“娃子,你若死了,我做主过继一个娃儿给你爹娘!”
视线透过人群,阮小幺望见了外头仍跪着的石头与他娘,全根僵挺挺立在后头,夫妻二人仿佛一夜间老了下去。
“我能替那孩子说句话么?”她问道。
村长挥了挥手。
阮小幺出了屋,将石头拉了起来,他爹打得狠,一点儿也没留情,孩儿背上已渗出了血花,水渍一般点点沾在衣裳上。他整个人似瘫软了一般,目光呆滞,对上阮小幺,便打了个寒颤。
“再怎么打,伯劳都不会因此而好起来,石头可要残了。”她平平静静说着,擦了擦石头脸上的泪和汗,“他还是孩子,叔叔婶婶就饶了他这次吧!”
全根恨恨叹了口气,眼眶有些红。
阮小幺一开口,余下众人也都七嘴八舌的劝了起来,诸家徐二姐扶起了石头他娘,也劝道:“石头到底年岁小,不懂事,别再吓他了!”
石头像个花脸猫似的,缩在阮小幺怀中,这才低低开口叫疼,小身子一抽一抽的。
“姐姐要先去接骨,等伯劳哥哥好了,你再自己去道歉,”她看着石头泪汪汪的眼,道:“淘气可以,但莫要再如这次一般,惹出天大的事了!”
小孩子点了点头。阮小幺将他塞到娘亲身边,自个儿进了屋。
屋里头已被清场,连村长等人都在外头候着,只是阿娣爱子心切,死活不肯离开,阮小幺只得让她在一旁看着。
兰莫也杵在屋中不动。她莫名其妙,道:“你若无事,便也出去等着。在屋中碍手碍脚。”
“无妨,我就在此看着。”他黑着脸道。
伯劳缓缓看向兰莫,哑声道:“兰公子,你……大可放心,如此事后,小子……小子怎敢再妄想……”
阮小幺看看他,又看看兰莫。这二愣子真不是有龙阳之好?
外头早有人扛了柳木过来,怕一段树枝不够用,硬是将一棵树砍了,几人合力整个儿抬了回来。阮小幺取下一截,比照伯劳的身形,先让兰莫削成与那腿骨相似粗细,又如上回对待三丫儿一般,要了些麻沸散来,用布浸湿了让伯劳吸了进去。
初时他还死活不吸这东西,被阮小幺一声骂,“你想来真人版刮骨疗伤?行啊,我再给你捏捏腿,你若还能‘谈笑风生’,我便不给你用麻沸散!”
他一脸菜色,皱着眉头吸了一丁点。
“多闻些!别手术做到一半就感觉到痛了!”她催促道。
好歹是将人搞定了,接下来便要切开腿上皮肉,清理干净碎骨。外头并无几个妇人家,男人办事也一样有效率,不过一会,便将上回在三丫儿屋中用着的一些刀、钳子等物取了来,照例放沸水里煮了好几遍。
只是酒……
如今可再没烈酒,全在褚易之的抓周宴上喝光了。
她本着细心为上的想法,又开始钻牛角尖,急得团团转,实在无法,只好去想有没有代替的物事。
要是这年代能自制青霉素,那还用得着这个那个?
急了半天,忽然脑中像被人一敲,霎时间活络了起来。
没有青霉素,有青霉啊!
阮小幺一拍大腿,朝外头叫道:“你们谁家有面团浆糊发霉了的,都拿到外头来!”
屋里屋外之人皆面面相觑。
阿娣擦干眼泪,拉着她问道:“上回姑娘在三丫儿那处,说什么脏污物事都不能留,怎的这回要那许多上霉的吃食?”
“这次不同上次,上次褚家嫂子被开膛破肚,我哪敢糊这些霉菌上去?这回是腿部皮肉问题,那些霉菌只是用来涂在外头的!”阮小幺道。
阿娣听得不太懂,也不敢耽搁,催促着众人,自个儿也一道回家去找了。
余村没有梅雨季,吃食上霉了一般也就扔了掉,能找来的发霉物事实在不多,大多是陈年捂着的一些橘子杏子等,上头的霉也是良莠不齐,眼见着的青霉菌更是稀少。
阮小幺找了把刀,将当中一些长毛的绿霉一点点小心刮了下来,一个个给众人看了,道:“我要的就是这种绿色的霉,劳烦众位乡亲回去制点儿浆糊,在上头抹点这种霉菌,现下有的实在不够!”
众人听罢,奇怪虽奇怪,也依言回去知会家中媳妇儿了。阮小幺准备完毕,先让人细心在现有的橘子上将成片的青霉刮了些下来,搁在一边,后工具等物备好,便开始接骨事宜。
伯劳此时已是昏昏沉沉半睡半醒状态。这麻沸散兼有麻与醉两种不同功效,倒不似她所知的麻醉剂,局部麻醉后,病人大脑还是清醒的。
“好歹让老头儿瞧见这么一回!”蒙大夫将煎药的火候抽小了一些,捶了捶腰背,道:“上回诸家媳妇儿生娃娃,进去不得,这回我可得好好看着,若能跟你这小妮子学上两招,往后也够
用了!”
阮小幺一咧嘴,摆手道:“在这处是救命的方子,到了那处,兴许就是杀人的利器,蒙大夫可别照搬就成!”
几人合力将伯劳的身子躺平了,阮小幺用所剩不多的烈酒在他腿上细细擦拭了几遍,选了把细刃的刀,选了快未受伤的皮肉,从上往下一点点切了开。
鲜血顺着小腿蜿蜒流了下来,那刀却依旧稳稳地切着,丝毫不见犹豫。
“削皮见骨,你倒一点也不害怕。”兰莫眼中见笑。
阮小幺没心思与他说话,只低了头继续动作。借着明亮火光,小心谨慎避开当中血脉,一点点向内里切了开。

☆、第一百八十九章 劳心劳力

见骨时,连她都有些不忍下看。一头成年的灰熊猛力一掌能将人的五脏六腑都拍碎,别提小小腿骨,还好伯劳反应快,逃得及时,否则别说断腿,里头骨头都要被拍成齑粉。
小腿骨内侧较细的腓骨因体积小,只是被折断,而粗些的胫骨则没那么好运,当中一段被拍成了碎末,玻璃渣一般刺在皮肉中,上下胫骨间空了约有一寸之距,断裂边缘并不平滑,而是如利齿,上头血肉模糊。
她先用一个极细的钳子将细小的骨片一点点钳了出来,这一简单的工作便花费了足有半个时辰。待到旁边搁着的小碗中近一半都是骨片时,细致检查了几遍,确定再没其他骨片了,便开始了第二项工作——磨骨。
她需要将柳木按在两截断掉的腿骨之间,首先便要将两个截面磨平一些,否则患者难以痊愈。
这活儿比之前还费事,她总不能拿个斧头上去砍吧!
只得剪刀错字钳子齐上,挖空了心思,好容易将两边的腿骨磨平了一些。
“柳木好了没?”她伸手向兰莫。
兰莫正客串雕工的活计,将那寸长的木头递了过去。
阮小幺拿在手中左看右看,若不是颜色不同,与真正的腿骨放在一处,简直分不出谁真谁假。
“有这手艺做木匠不就好了,费事争什么皇位……”她便嘟哝,边将那柳木小心翼翼硌在了腿骨当中。
兰莫看了她一眼,又平静转过头去。
那截柳木长短恰好,稳稳塞在空隙中,又不太顶着两端。而她这个做主刀医生的自己都对此半信半疑,“这东西真能促进骨骼愈合么?”
摇摇头,继续开始腓骨复位。腓骨接合要简单的多,因断裂时骨与骨之间呈齿形边缘,两边对上之后。在腿外部做夹板固定便可。
骨折只算是个小手术,却整个儿被她做成了如科幻悬疑一般,最后缝合外皮肉时,她还在想着骨缝中的那截柳木。百思不得其解。
从开始到结束,差不多有一个时辰,蒙大夫在一旁看得眼也不错,直叹道:“姑娘真是一双好手!”
外头阿娣早已进了来,不太敢看手术过程,自始至终都在角落处盯着儿子,听闻事毕,终于上前了两步,捂着嘴,想去触碰被缝合好的地方。忽又被阮小幺拉了开。
“他这两日不要移动,就在蒙大夫这处静养,我会在这处观察,若以后几日气色转好,那便是成功了。若……”她顿了顿,道:“若是一天比一天颓败,那手术便失败了,我不知还能否再补救一次。”
阿娣含着泪长叹道:“姑娘已尽力了,我明白。转好转恶,全凭他造化了……”
兰莫却道:“往后几日你也做不了甚,为何要再来?”
“他如今是我的病人。我自然要对他负责。”阮小幺理所当然道。
他却皱了半天的眉头,没说话。
阮小幺将方才在橘子上刮下的青霉取了来,尚有些不放心,又细细剔除了里头看着颜色不大对的异物,还是不敢直接抹在缝合处,只在皮肉伤周围稍稍抹上了一些。又让人去搜罗了各家剩下的酒,通通倒进一锅中,不盖盖子,敞着锅口便开始煮。
煮到锅里头的酒只剩了原先的一半,便将剩下的取了出来。凉透后开始抹在所有伤口的地方。整个房间弥漫着一股浓醇的酒味。
伯劳一双眼半睁半闭,此时又稍稍醒了些,皱了眉低声道:“我腿上……”
“大致已好了,只是往后几日一点儿不可动弹,否则骨长歪了,我可不负责!”她微微笑道。
他一劲儿想朝下看,“你这是……在做什么?”
“消消毒,”阮小幺道:“否则会得败血症。”
他又一头仰倒在榻上,语带颓然,“多谢姑娘了……”
阿娣趴在榻边,伸手将他乱糟糟的头发拨弄到一边,又为他擦了擦汗,虽面容憔悴,眼中却通透无比,瞧了瞧阮小幺,却笑了笑,无声宽慰着伯劳。
外头众人还在等着,阿娣出屋谢了一干人等,人群渐渐散了去,村长与几个儿子又再三向兰莫谢过了好几遍,这才回了自家的屋。
阿娣留在了蒙大夫家中,照看伯劳,阮小幺瞧着再无他事,便与兰莫二人回了自家,临走前约好隔日再来。
月明星稀,天气渐渐转暖,夜间偶尔便听了一两声虫鸣,蛩蛩折服在草丛间。
兰莫兴起便问道:“为何要在伤口上抹那等脏污之物?”
他指的是方才涂抹青霉一事。
“这东西虽瞧着不干净,实则是最干净的东西,没见着那青霉生长的地方,其他颜色的霉都无法生长么?这正是以毒攻毒,青霉可杀死身上难以用肉眼见的一些毒菌。”阮小幺心中清闲,边走边道:“只是终不知是否还有别的杂质掺杂在其中,因此不敢过于武断地涂在要紧伤口处。”
看着漫天繁星,风朗气清,她不禁叹了一声,“若是我能制出纯度高的青霉素,那能救多少人的命啊……”
兰莫静静看着她,心中微动,眼中浮起了一丝笑意。
“你若想,以后我专给你一处做这些物事,配些人手过去,你想做什么,尽可去做。”他轻轻道:“一人之力无法长久,我定当助你。”
阮小幺正发愣间,兰莫便握住了她的手。
他身上满是血迹,手心温暖燥热,覆住了她,一点点收紧,想扣住她的五指,深邃的眼眸中从未有过的柔情,落在了她的面上。
然而阮小幺却觉手上灼烫,像被炙烧了一般,烧得人心惊肉跳。她低了头,缓缓将手从他的掌心抽了出来。
“殿下厚爱,阮小幺实在担不起。”她低声道。
兰莫那只手尚未收回去,动作顿了住,方才的一身温柔仿佛尽数卸了个一干二净,一言不发,只紧紧盯着她。
阮小幺也不知说些什么,只好继续匆匆往回走。他在后头伫足站立,看着她的背影,像僵住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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