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有远来客-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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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湄笑着摸了摸润儿的脑袋：“弟弟还小，还不会说话呢。”
润儿瞪大眼睛望向雅湄，许久，才说道：“弟弟真笨。不会说话的孩子都是笨孩子。”
雅湄笑了笑，并未回答润儿的话。王氏又和雅湄客套了一番，便带着润儿走了。
自那日之后，每每王氏带着润儿来惊绿堂，润儿都不再说嫌弃自己弟弟的话，只说弟弟一定聪明，想要自己教弟弟说话。雅湄有些奇怪，便趁着一日王氏离开更衣，问润儿为什么不再嫌弃大瓜笨了。润儿哭丧着脸：“王姨娘说，若是我再说弟弟笨，就打我。”
雅湄实在不喜王氏这样教育孩子的方式，当天就和十二阿哥说了此事。十二阿哥沉默了许久，却只说：“让润儿自幼晓得什么话不该放在嘴边，也是好的。”
雅湄愣了。难道就为了让孩子学会什么不该说，就强迫她放弃童言无忌的权力么。“可润儿毕竟还小，王氏如今这样教她，将来润儿便只学会扯谎了。”
“生在皇室，说起话来本就半真半假，王氏这样教育润儿并无不妥。”十二阿哥的想了想，接着说，“何况你有孕在身，本就体弱，又要照顾大瓜，那李佳氏和姚氏则更是爱惹是生非的，王氏也是唯一适合抚养润儿的了。你总不能教我把孩子给唐小姐罢”
雅湄皱起眉，还想再辩，却发现十二阿哥说的的确很有道理。她抬头看向十二阿哥。看到十二阿哥眼里暖暖的笑意时，雅湄才惊觉，十二阿哥只是刚二十出头的青年罢了，他也是初为人父不久，却能为孩子考虑这么多。虽然雅湄对王氏的教育方式还是不敢苟同，但她明白，十二阿哥这么做，定自有他的道理。
就这样，雅湄也就随了十二阿哥的意思，放任王氏用自己的方式教育润儿，平日只专心抚养大瓜。
一日午后，京城淅淅沥沥下着小雨，雅湄正在哄大瓜午睡，阳信禀报说齐佳氏来阿哥府了。雅湄忙换了件较正式的旗服，去主殿见齐佳氏。齐佳氏带了不少礼物，大概都是补品，全堆在主殿内。见雅湄过来，齐佳氏朝雅湄行礼，接着恭喜雅湄又有了一个孩子。
雅湄和齐佳氏寒暄一阵，便马上问起富兴和阿木尔的情况。这是她现在最为担心的事了，她也不好意思向十二阿哥打听，毕竟这算得上他们富察氏的家丑了。雅湄本想着哪天写家书回去问问情况，却不想齐佳氏这么快来了。
齐佳氏见雅湄一脸焦急，宽慰般笑笑：“福晋不必挂心。十二弟给主子爷写了折子禀明了一切，主子爷下了密旨痛斥了弟妹一番，又把十二弟降为翰林院检讨，此事也算了了。本来我们也有些忧虑，没想到竟平息得这么快。”
雅湄吃了一惊。阿木尔身上好歹有两条人命，居然只是被康熙下密旨骂了一通便平安无事了？不过转念想来，阿木尔是太后的侄孙女，而据马齐讲，康熙极看重富兴，也无怪康熙偏袒他们。
齐佳氏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我也清楚，当时十二弟是不愿纳妾的。只是阿玛执意如此，我也在旁说了不少话…谁能想到这弟妹性子如此之烈呢。”
“难道十二哥过去没有妾室么？”一直以来雅湄都觉得，富兴有许多侍妾，只是她久居宫里，并不清楚罢了。但实际上她从未听说过，更未见过富兴的那些侍妾。
齐佳氏摇摇头：“自我入府，十二弟的风流韵事听了不少，却未听说他曾有妾室。除了前段时间惨死的那个，我也未见他的其他妾室。”
雅湄点点头。齐佳氏又露出她常有的笑容：“咱们不说这些糟心的事儿。今儿我来，还想看看小侄儿呢。”
“也不知大瓜睡了没有，我且带嫂子去瞧瞧。”说罢，雅湄叫了两个婢女打伞送她们去惊绿堂。
大瓜躺在小床上，正把眼睛瞪得老大看着奶娘。雅湄笑着回头对齐佳氏说道：“这孩子真是乖巧，像是知道自家舅母来了，正眼巴巴等着呢。”齐佳氏听雅湄这么说，笑得更为灿烂了。
齐佳氏走到床边，伸手轻轻摸了摸大瓜的脸颊。大瓜立马抓住了齐佳氏的小指，惹得齐佳氏咯咯直笑。齐佳氏和大瓜玩了一会儿，便转头对奶娘说道：“都这会儿了，还是赶紧哄小阿哥睡觉罢。”
奶娘看向雅湄，见雅湄点点头，便轻拍着大瓜，一边还唱起了摇篮曲。听着奶娘唱摇篮曲，雅湄有一霎愣神。她又回忆起那天隐约听见李佳氏为润儿唱摇篮曲的情形。如今雅湄自己做了母亲，更能明白李佳氏心里的痛苦了。不过十二阿哥的决定也有道理，她狠了狠心，不再想此事，挽着齐佳氏便离开惊绿堂了。
她们二人回了主殿接着侃着。齐佳氏对雅湄又怀了孩子极为羡慕：“福晋是大福之人。我自生了阿喜，便没再有过孩子。馆陶更是从未有孕。哪里比得上福晋的好福气，才生了儿子，便又有了。”
雅湄微微一笑，低头轻抚自己的小腹：“生阿瓜的时候就很凶险，如今太医说我身子虚，这胎也保得艰难。”
“福晋且放宽心。”齐佳氏道，“我听老人们说，女子生过孩子后，后面几胎总生得容易些。福晋只要注意饮食避忌，不要过于操劳，应无大碍。”雅湄听完点点头。但愿如此罢，她想。
大瓜会爬之后，更为好动，见着什么都要爬过去摸一摸。大瓜生的好看，也常有别府的福晋格格会到十二阿哥府做客，就为见见大瓜。
四月的一日，阿瓜忽然哭闹不停。雅湄本没在意，以为只是小孩子闹脾气，只教奶娘好生哄着。雅湄已有孕七月，也无力照顾大瓜，教奶娘在她休息的时候抱到别屋哄着。
谁知到了晚上，雅湄正和十二阿哥用晚膳，奶娘忽然来报，说大瓜高烧不止。雅湄大吃一惊，想去屋子看看大瓜，却被十二阿哥制止：“若是天花就不好了。且先遣人去请位太医来罢。”
天花？雅湄整个心都抽了一下。
下人们亟亟去请了太医，雅湄被人扶回惊绿堂，呆在那里等消息。
雅湄焦急地在惊绿堂等了许久，就见阳信哭丧着脸回来：“福晋，小阿哥患了天花。”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个过渡章吧，接下来会是一篇富兴番外。随后再是主线=v=
、番外·富兴
作者有话要说：*再次请大家注意，正文是女主视角，番外为番外主人公视角，如果发现与正文不符之处，只是双方立场不同罢了
富兴是富察府最小的儿子，自幼父母就对他倍加疼爱。当然，宠溺他的同时，父母也是望子成龙，期望极高。富兴四岁就开始接受各种满洲的骑射教育，五岁便开始拜师学满蒙汉三语。富兴不喜读《孔子》、《中庸》一类的哲学经典，只爱读些史家著作或是演义传奇。因此，他总是尽快完成师傅布置的功课，好多读一些自己感兴趣的书。长此以往，在师傅们的眼中，他成了天资极高的孩童。六岁的时候，富兴作为荫生入国子监学习。这是有一定官位的官员子嗣可以享受的特殊待遇。国子监课业重，但富兴还是欢喜背着师傅们偷偷读小说。
在富兴七岁的时候，妹妹出生了。这是富察府的第一个女儿，家里人都欢喜极了。马齐琢磨了整整三天，才给这个刚出生的小妹妹取了乳名叫“湄儿”。在湄儿长到两岁的时候，马齐给湄儿取了学名叫“雅湄”。湄儿自出生起便是个粉雕玉琢惹人喜的小娃娃，他们兄弟都爱去逗弄她。湄儿一岁半便开口说话，最先会说“阿玛”教马齐一脸心满意足。富兴看着眉目清秀的小妹，暗下决心要教湄儿尽快叫他十二哥。为此，富兴天天读完书便去湄儿的小床边，在她耳边说着“十二哥”。不过可惜，这孩子还是先会叫三哥。富兴只能遗憾自己生得晚，排序稍后了。
等到湄儿五六岁的时候，富兴便常常去找湄儿，给她讲自己在书上看到的故事。湄儿特别喜欢《霸王别姬》，缠着富兴重复了…有二十八遍了罢。此外，湄儿还特别喜欢听汉朝公主嫔妃的故事，还把自己身边两个小丫鬟改名叫阳信和馆陶，这是两个西汉公主的食邑。
富兴十二岁的时候，就和哥哥们一样被允许独自带着随从出府。富兴不喜那些装饰华美的酒楼，却爱路边那些闹哄哄的地方，尤其是斗鸡场。听着周围的人说着市井俚语，看着两只鸡在那里互相争斗，富兴觉得犹有兴味。为此，富兴被额娘塔喇氏教训了多次。
一日，富兴正在大街上闲晃，却见一处坐着不少人，都安安静静在听什么似的。富兴不由心生好奇，走上前去，却见一个相貌平平的女孩正拨着琵琶，嘴里唱着什么，声音温软，语调腻柔，令人心醉。富兴静心听了几句，却愣是没能听懂。
“这姑娘究竟在唱些什么？”富兴皱着眉抱怨。
跟在他身边的李贵笑着回道：“十二少爷，这是苏州评话。”
原来如此，富兴点点头，也饶有兴味坐了下来，细细听着。这吴侬软语着实教人沉醉，富兴听了许久，也渐渐听懂了。那姑娘讲的正是诸葛亮挥泪斩马谡，抑扬顿挫，使人有身临其境之感。那琵琶也弹得极好，配合着剧情的发展或悲或怒。待她说完，富兴才惊觉太阳快要落山了。他不禁感叹自己听得这样入迷，竟也忘了时间。
那日夜里，富兴躺在床上，却久久不能入眠。他耳边犹有白天那个唱评话的姑娘说的那些故事。他起身下榻趿鞋，披衣走到桌边，燃了蜡烛，铺平纸张，磨了墨，提笔自己写了一篇故事，讲的是一个侯府千金和新晋状元的爱情故事。等他写完，天还未亮，便和衣上床又小睡了一会儿，不久李贵就来叫他起床去国子监了。
待国子监下了学，富兴赶回府换了件朴素的衣衫便又往昨日听评话的地方去了，却是空无一人。富兴上前查看，就见昨日那姑娘正清扫地面。见富兴过来，那姑娘笑着说道：“这位小公子来得不巧，今儿宝秀歇息，请公子明日再来罢。”富兴第一次近距离看那姑娘，只见她十四五岁的样子，五官并不出奇，但是笑容可掬，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富兴一揖，道：“姑娘见笑，在下姓马，昨儿惊闻姑娘评语，深感拜服，特写了这个故事，送给姑娘。”说罢，富兴递出了自己连夜写的故事。
“我是个孤女，也不知自己姓什么，大家都管我叫宝秀。”宝秀显得有些局促，她红着脸接过富兴手中的小说，接着问道，“不敢请教公子的故事叫什么名字？”
名字？富兴这才想起，自己只管着写故事，都没有给它起个像样的名字。他略想了一下，说道：“这故事，叫做《茉宜传》。”这是富兴随性取的名字，只因女主人公叫薛茉宜。
宝秀点点头，愣在那里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富兴见状便说：“还请姑娘先读读拙作罢。”他也不知自己这样冒失，宝秀会做何感想，只希望自己写的小故事能被人喜欢罢了。
宝秀尴尬地笑笑：“公子，宝秀并不识字。”
富兴大吃一惊：“那、那你昨儿个讲的挥泪斩马谡…”
“那是师傅教的。”宝秀憨憨笑了笑，“咱们评话的，都是口口相传，听多了也就会了。”
“无妨，我便把这故事说与你听。”
接着，富兴便原原本本照着自己写的一字一句念了出来。
薛茉宜与状元潘成的爱情屡经坎坷，宝秀的神情也随着故事的推进变化。富兴见宝秀听得入迷，不禁暗喜。最后潘成与薛茉宜被圣上赐婚后，宝秀笑着拍手称好。
念完故事，富兴便把它交予宝秀：“姑娘若是喜欢，在下便将这故事赠与姑娘了。姑娘若是读不懂，找街角的算命先生问问便可。”
听他这么说，宝秀瞪大了眼睛：“你…公子不要钱？”
自己哪缺这点钱，富兴笑了起来：“姑娘随意。”
宝秀捧着富兴的手稿，笑得愈发灿烂：“多谢公子了。宝秀听了一遍，已全然记住了。待宝秀说完《三国》，便讲《茉宜传》。”
自那日起，富兴每日都会去听宝秀评话，晚上也会想些新的故事。宝秀讲茉宜传那日，富兴坐在最边上，观察着其他客人的反应。只见大家都细细听着，宝秀说到皇帝赐婚时又都欢呼雀跃，富兴感觉平生最得意也不过如此了。自此，他每日夜夜都写新的评话剧本，经常熬到清晨。随后，逐字逐句说给宝秀听，她学得快，只听一遍便能记住故事的大概。因为说的故事新鲜，宝秀也是越来越有名气，每天都有不少人远道来听宝秀评话。富兴渐渐与宝秀熟稔起来，私下也是姐弟相称。
一日夜里，富兴正写着新剧本，忽然门外传来额娘塔喇氏的声音：“阿青，这么晚了还没歇息么？”阿青是富兴的乳名。
富兴忙随手拿了一本《苏东坡集》压在剧本上头，随后给母亲开门：“儿子还在读书呢。”
塔喇氏听富兴这么说，笑得合不拢嘴：“我儿阿青上进，读书偏要韦编三绝，可不要熬坏身子了。”
富兴附和着笑笑，以为塔喇氏这就要走了，却不想她径直进了富兴的屋子，拿起案上的书来：“我倒要看看阿青读什么书这么入迷。”她刚拿起书，富兴那几页剧本便有几张飘了下来。富兴想要拾起藏好，却已是为时过晚，塔喇氏全捡了起来，并开始读了。富兴无法，只好垂头站在一边等塔喇氏教训。
塔喇氏读完了富兴写的剧本，叹了口气，看着富兴：“这些全是阿青自己写的？”富兴点了点头。
“若是你自个儿欢喜，便写罢。”塔喇氏眼角隐隐有些泪光，富兴明白，她很失望，“既是阿青欢喜的，额娘也就不阻止了。只是别教你父亲发觉了。”说罢，便放下剧本离开了。
塔喇氏走后，富兴惊魂未定，缓了好一阵子才接着往下写，耳朵还一直竖着听外头的动静。不过对于额娘不阻止自己写评话剧本，他心里还是感激的。
转眼两年过去，塔喇氏突患急症，就这么撒手人寰了。经历了这样的劫难，连小妹湄儿也懂事起来，整个人比往日沉静了许多…还疏离了自己许多。想着额娘生前对自己的好，富兴不禁泪如雨下。自己终是辜负了额娘的期盼，做着不会被人尊重的行当。
富兴在屋里颓了一阵，却忽然想到，额娘生前曾支持他写评话，自己既然成不了功名，为何不坚持自己喜欢的事呢？想到这里，他忽然来了精神，提笔写了关于母子亲情的一篇评话，便带去寻宝秀了。
在宝秀讲这个故事的时候，富兴在一边边听边流泪。过去他写评话只是想要满足个人的表现欲和虚荣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