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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碧城-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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嗅着充盈满室的浓郁药味,疏桐皱起了眉头:“公子为何煎了药来?”

“你在月牙泉采摘了‘七星草’,只怕花毒上身,须得喝下解毒的药。”

疏桐接过药碗,凑近鼻底,那苦涩闷窒的味道令她有些作呕。她抬首问道:“一定得喝么?”

“一定得喝。”王墨的表情十分沉稳。

身上常云霁下的毒药尚未解除,疏桐不敢轻视,虽是抿唇皱眉,却还是选择了将药汁喝下。

王墨接过空药碗道:“一共有三次,每四个时辰一剂。桐儿先上床休息,我会准点来叫醒你。”

“三次?”疏桐诧异不已,“我不过就摘了两串花穗,就算中毒,也不必喝这么多药吧?”

王墨淡淡一笑:“这药材也是不便宜的,桐儿嫌命长的话,我就不熬后面两次了。”

疏桐忙道:“奴婢不懂医药,听凭公子安排。”

在廷尉府大牢见过程据后,疏桐已经很确定,若不是王墨,自己活不到这么久。

王墨点点头,端了药碗走了出去。

这一日,王墨总是掐着时间送药进来。喝下王墨送来的苦药汁后,疏桐不但胃口全无不想进食,还屡屡恶心作呕。

将最后一剂药喝下后,疏桐恶心的感觉越发明显。在她又一次呕得眼泪花花时,终于忍不住问道:“公子,这药真的是解毒的?”

“自然是解毒的。”王墨将手中捏着的陶罐打开,递给疏桐道,“这是客栈掌柜娘子腌制的梅子,你含着可能会好一些。”

取了梅子含在嘴里,疏桐后悔不迭道:“以后再不能乱碰花花草草了。”

第二日,疏桐恶心作呕的感觉有所缓解,人却疲软无力,整日都陷在昏睡之中。

她又梦见了那个奇怪的梦,她拿着一把银刀刺杀王墨。这一次和上次王墨反手用刀插进她的肚腹不同,她在王墨不备之时,狠狠的将银刀扎进了他的腰背。王墨倏忽转身,扭曲着五官狠狠道:“我若死了,你也活不了!”

看着王墨伤口上不断翻涌的血珠,疏桐在快意中又感觉恐惧。她惊慌记起,王墨事先给她喂过一粒毒药,他若死了,没了解药,她也的确活不了。看着王墨晕厥倒地,她惊恐的扑上前去,摇晃着他的手臂呼喊道:“公子!公子——!”

“桐儿,我在。”

“我在。”

王墨抱住梦魇中的疏桐,一边用手安抚她的脊背,一边耐心回答。

 第一四四章 大漠琴音

疏桐睁开眼眸,望见眼前犹如隔着一道水幕的王墨,疑惑道:“公子?”

“嗯,是我。”

疏桐愣愣怔住,清幽沉郁的衣香,温热舒适的怀抱,这分明不是梦中。她再次仰首,待看清眼前这张清俊的脸庞,顿时羞红了脸。

“桐儿梦见什么了?”

疏桐垂眸道:“没什么。”

王墨笑道:“可是桐儿一直在唤我。”

回想先前的梦境,疏桐唯恐王墨想歪了,便如实将自己的梦说了出来。只是,在描述刺杀那一幕时,她说是自己“失手”误伤了王墨。

“那把银刀,是插在这个位置么?”王墨反手指着自己腰部右后侧。

疏桐一脸愕然:“公,公子如何知道?”

“你我夫妻同心,自然心有灵犀。”

疏桐望着王墨,如陷梦中。

“此事,我早就不介意了。桐儿不必一直放在心上。”王墨站起身来,“你两日未曾进食了,我去让掌柜娘子替你熬些米粥来。”

看王墨离开客房,疏桐愣愣发怔:早就不介意了,这是什么意思?说得自己好像真的刺过他一刀一般……

在客栈里养了几日,疏桐觉得有些奇怪,自从服过那三剂苦涩恶心的药汁后,她觉得自己像是重新活过来了一般,身体一日比一日清爽利落。她甚至有些迫不及待要催促王墨启程,想去看看真正的塞外风光了。

在这日用早餐的时候,疏桐便开口问道:“公子,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随时都可以。”

“若不是我乱碰花草,也不至于耽误大家这几日的行程。”想起那日在月牙泉边的事,疏桐有些歉然。

王墨道:“没有耽误大家,车队早就走了。”

疏桐一怔:“他们先走了?”

“孙青带着车队送药材去伊吾了。这往后的路。就是我们两人同行了。”

“我们晚走几日,还追得上他们么?”

“我们不用追去伊吾,直接取中道去龟兹。”

“公子不是要去伊吾的新馆查看么?”

“原本是打算去看看的。可算来这千余里的路途,往来也颇为劳累。还是以后再去。”顿了顿,王墨又道,“张掖和敦煌的新馆,我都亲自过问过了,在建馆方面,孙青也通晓了关键,有他守着我很放心。”

从敦煌到龟兹。还有三千多里路,要穿越西北的碱滩和荒漠,在这样漫长的旅途和严苛的环境中,就自己与他同行?疏桐心下有些忐忑。

车队离开后。只留下了“大黄”和“小黄”。待疏桐换了骑行的紧身衣袍,与王墨收拾了包裹出门时,她才发现此刻住的客栈,并不是先前入城时住的那家大客栈。

“公子,我们什么时候换的客栈?”

“你昏睡不醒时。”

看着自己一身轻敏的男装打扮。疏桐突然明白:调换客栈,易装出行,是王墨想用车队引开那些一路尾随跟踪的眼线!

晨曦初起,敦煌西城门隐在高大门楼的暗影之中,两匹矫健的骏马轻敏驰过。迤逦留下两道长长的烟带。

守城的兵士看着马匹上一青一白两道飘逸俊美的身影,无不啧啧赞叹:马俊,人更俊,赏心悦目!

天地广漠,沙海无垠,骏马飞驰其上,风掀衣袂,猎猎而响。疏桐越发深刻的理解了父母当年游历西域时的所感所思。

两人快马急行一日,在日落前找了处避风的山洼歇息。

这处山洼很多年前想必曾有清泉流过,沿着干涸的河道,长满了胡杨树。水源枯竭后,胡杨林也相继死亡,留下的枯枝断木,遒劲参差,宛如白生生的兽骨零散在沙海之中,让这一片洼地显得格外荒凉。

王墨在树桩上栓好马匹,将水囊取下递给疏桐道:“跑了一整日,也没见着有村落人迹。你先歇着,我去拾些木头来,夜里就在这里将就一下。”

疏桐回头看了看四周,除了一只落在胡杨枝顶的乌鸦,再无其他活物,便觉得此处有些说不出的异样。

喝了水,疏桐将水囊挂回马背,起身跟王墨一道捡拾起断木来。

有风自远处刮过,沙山上扬起一层金黄细密的烟尘,很快四周便响起了“簌簌簌”的鸣沙声。

“公子,你听!”疏桐直身惊道。

王墨亦站直身来,侧耳倾听片刻,只觉金戈铁马之声,飒飒而来,不觉便勾起了唇角:“桐儿,这是沙鸣之声。如此气势,堪比王寺村后山落日岭的松涛了。”

原来只是沙鸣声。疏桐松了口气。

收捡了一堆枯木后,太阳便斜过了四面的沙山。血色的天空,金红的沙丘,鬼魅的暗影,色彩在变幻中凝聚加深,越发绚烂迷离。

沙山投下的阴影,朝着两人歇息的地方,一寸寸爬行过来。黑夜即将来临,四面的空气渐渐清凉起来。

王墨从马背上卸下包裹物资,又点燃了篝火,用铁架吊着一只不过五六寸口径的小铜壶烧水。

听着壶里“吱吱”的水声,看着壶口徐徐升腾的水雾,疏桐道:“这一路很少看见水源,公子这般滚沸煮水,浪费了。”

“吃了一日的干粮,再不喝点儿热茶,肠胃只怕受不了。至于水源,这一路权叔都替我做了标记,应该不难找到。”

王墨从密闭的竹筒中取了一撮茶叶沏进壶中。待滚沸的铜壶在沙地上温凉片刻,他又从包裹中取出了两只翠碧的小茶盏,拎壶斟了茶,递给疏桐。

端着一盏碧莹莹的热茶,看着眼前这个在沙漠里还讲究喝茶的男人,疏桐无奈摇了摇头。

王墨喝了几口热茶,惬意的仰躺在身后的沙丘上,感叹道:“此时此刻,若有琴曲佐茶,只怕神仙也得羡慕了。”

疏桐回头瞥一眼搁在身后的琴匣,心里还在寻思什么曲子才配得起这天高地旷的场景,耳畔便突然滚过一串低沉厚重的琴音。

难道自己出现幻听了?这分明是《广陵止息》的散板!

疏桐诧异看向王墨,王墨抬手指了指了对面的沙丘:“有个不知死活的人跟来了。”

疏桐顺着王墨手指的方向望去,顿时惊诧不已。

金色的沙山之上,一袭清绝的白衣正合着袅袅的琴音在晚风中飞扬。那般优雅,那般出尘,除了名盛京师的优渥公子,还能是谁?!

 第一四五章 千里相随

石拓弹奏的,正是疏桐那日在芳兰演奏的《广陵止息》。

大序部分的柔美恬静,石拓处理得并不净纯。或许是晚风过处,沙粒摩挲有声,令疏桐总感觉琴音之中隐藏着沙哑的噪点。

直到琴曲进入主调,那种沙哑的噪点才被铮铮的杀伐之声掩盖,令疏桐再次沉浸在聂政的仇恨之中。

在那一段令人心悸的灭门故事中,就连一动不动静息在胡杨枝上的乌鸦,都似被琴音中的压抑和绝望感染,突然“呀——”的惨叫一声,拍翅飞走了。

“它叫同伴去了。”王墨望着天空中渐行渐远的黑点,抿了口茶水道,“桐儿觉得会来几个?”

疏桐转眸看着王墨,不明所以。

一串低沉的呜鸣之后,琴音渐转密集。切切嘈嘈,绵密如急雨冰雹,铺天盖地。适逢又一阵风过,沙山上金雾弥漫,四周沙粒“簌簌”,转瞬便汇合成山呼海啸的铁戈之声,不绝于耳。

疏桐听得心惊,只觉身下的沙丘也在暗暗震动,仿佛有千金万马疾驰而来。再看手中的茶盏,竟是水波起伏,跌宕不休。

琴音与风沙共鸣,天地震动。这般气势,远比当日芳兰渚琴音与江水声混合营造的幻像更为磅礴汹涌!

疏桐正惊疑不定,琴音便戛然而止。

石拓抱琴起身,沿着舒缓的沙线,朝王墨和疏桐走来。

疏桐心下竟是一阵慌乱:阊阖门失约,纸鸢之约失信,这几千里的路程,他抱琴而来,是为谁来?

“他是来找我的。”王墨揽过疏桐的肩臂,一把将她搂入怀中。

看着那道清俊出尘的身影越来越近,疏桐反手想要拉开王墨的手,王墨却死死扣住不放。那手臂间的力道,令疏桐觉得肩骨生生作痛。

石拓终于走到面前,他瞥一眼面前相拥而坐的两人。脸上露出一道笑容:“子夜真性情,这般蛮荒之地也有品茶的兴致。”

“展延兄才是真性情,这般蛮荒之地也有奏琴的雅趣。”王墨垂眸瞥一眼面前的铜壶,笑道,“可惜我只备了两只杯子,不然也请展延兄喝一盏。”

“我却不是为了品茶而来。”石拓不理会王墨的调笑,转首询问疏桐,“白姑娘,这一路可好?”

疏桐想起身施礼,肩膀却被王墨的手牢牢摁住。只得略略垂首尴尬道:“还好。多谢石公子挂记。”

石拓自然看见了疏桐肩上王墨那只因加力而指节发白的手。他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对王墨道:“我记得十个月前。子夜说白姑娘有孕在身,推算起来,应该是刚生产不久吧?”

“难为展延兄替我记得这么清楚。若不是那几日在金谷园受了惊吓,桐儿也不会小产。此事想来也不全是展延兄的错。你当时毕竟不知道她有孕在身,我也不与你计较了。”

疏桐愕然道:“公子,你……”

王墨另一只手抚上疏桐的脸颊,拇指指腹摁在她微微张合的唇瓣上道:“桐儿也不必怨愤,我们都还年轻,迟早会儿女成群。”

疏桐转眸望着石拓,眼神中俱是无力的辩解。

王墨却又对石拓道:“展延兄风餐露宿追行几千里,竟是专程为了替我奏琴佐茶么?”

“能在这大漠深处为子夜奏琴佐茶,也是一种缘分。”石拓侧首朝西北方向望去。叹息一声道:“此行大漠,却是为了来了两桩心事。”

“愿闻其详。”

“一来,是我那‘绝响’之中藏有一张地图,听人说乃是西域某处的藏宝图,如今我石家衰落。若真能寻到宝藏,倒也是一桩机遇……”

石拓的话还没说完,疏桐已经诧异不已。司马伦果然对石崇下手了?

王墨虽是表面镇静,眼神中却也早已暴露出几分诧色:自己明明已将刻有吐火罗文的整张琴板都换下来了,他还有什么藏宝图?!

“二来,白姑娘当日在芳兰渚演奏的《广陵止息》令人震撼,这些日子以来石某苦练琴技,只盼有朝一日能再向白姑娘当面请教。今日偶遇,却恨我大序部分处理失误,让白姑娘见笑了。”

“展延兄如何知道桐儿来了西北大漠?”

石拓笑道:“我还以为子夜会先问我是如何发现‘绝响’中的藏宝图的呢。”

“哦,原来展延兄想说的是这个?”王墨垂首抿了口茶,又抬首笑道,“站着多累,展延兄不如坐下说话。”

“不了,我的人马在沙山对面扎营,此刻怕是正等着我用餐,我就先告辞了。”石拓言罢,又朝疏桐点头告辞后,转身朝来路走去。

夜色初降,那一袭白衣在沙山上渐行渐远,也越来越白,如同东天上裁下的半轮明月,皎皎如雪。

望着那道远去的白影,王墨慢慢放开了疏桐的手臂。

“为何石公子也有藏宝图?”疏桐疑问出声。

“他今日这一出,分明就是故弄玄虚。”王墨仰首喝完杯中的茶水,看着疏桐道,“他未必还有一张藏宝图,但他肯定是知晓了我们西行的目的。桐儿觉得呢?”

他这般看着自己,又问出这样的话,难道是在怀疑自己是石拓的“眼线”?为证明自己并未与石拓互通信息,疏桐便道:“奴婢愚钝,想不出他是如何知晓的?”

“如今知道我们西行真正目的的,除了成都王就是孙秀。成都王不会自找麻烦。而贾南风倒台后,孙秀带着兵马清扫皇后余党,断然不可能与被清扫的对象友好往来,所以……”

所以他怀疑自己?除了在谦词楼与石拓见过一面,之后也不过是石守则用春笋夹了张纸条到金镛城外的宅子里,自己从未对石拓提及过西域寻宝之事……

“当初还是应该杀了云罗。”王墨望着远处的沙丘,突然转折道。

疏桐犹似松了口气般道:“公子怀疑是云罗出卖了我们的行踪?”

“我一时心软,不忍心再找别人替你试药,便给她留了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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