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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碧城-第27章

小说: 碧城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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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墨道:“桐儿,调音让千里兄来,你先随我去吃点东西。晚宴开始,你就没时间了。”
疏桐抬头看看窗外,日光已然泛红,窗外的芦苇叶也带着酡红的醉色,远处的江面更是橙红一片。这般艳红的落日,无端让疏桐感觉有些闷热。
疏桐站起身来,朝阮瞻躬身致谢:“那就有劳阮先生了。”
阮瞻笑道:“今日赌琴,你代表的是我阮家琴技,倒是阮某有劳你了。”
寒暄几句后,王墨便带了疏桐去巨石后面的一幢竹轩内用餐。竹轩临水而建,一半倚靠巨石,一半悬空在水面,后面有巨石阻隔,这一处竹轩反倒是岛上最独立安静的角落,疏桐先前散步竟未留意到这里。
王墨引了疏桐去临水的竹桌椅前坐下,翠衣的丫鬟们便纷纷上前陈放餐具。似为了紧扣丝竹雅宴这个名头,桌上的餐具尽是竹筷、竹碗、竹杯、竹盏。看着这些餐具的古拙造型,便让疏桐觉得朱逢秋是用了修筑竹屋的边角竹料制作的。
疏桐还正在猜想这丝竹雅宴上朱逢秋会新创些什么菜品,便见丫鬟们将米粥和白面馒头躬身送到了桌面。
摆放这么多餐具,却只是送来了米粥和馒头?
疏桐惊讶的表情落入王墨眼中,他一边拿了竹勺替她盛饭,一边道:“吃这个最保险。朱逢秋新弄那些芦苇、螃蟹什么的,我怕你吃了长疹子。”
疏桐有些错愕:“七味亡魂丹”不发作,自己也会长疹子么?
王墨似看穿她的心思,将竹碗盛好的米粥递给她道:“螃蟹是发物,会导致药效提前发作。”
疏桐接过米粥,情绪恹恹的垂首啃着馒头。
吃了一阵,透过稀疏的楠竹地板,疏桐瞥见竹轩下的水面上停放着好些无棚小木船。她本想问问这些小船是用来做什么的,忽又记起自己今日的身份是哑巴,便将这份好奇生生压制了下去。
吃过这顿“保险”的早晚饭,已是薄暮时分,眼见离赌琴又近了几分,疏桐不由得紧张了起来。回了竹屋,她便在竹几前正身坐下,准备再演练一次,王墨却摇头制止,让她去竹榻上休息一阵,说他会提前叫醒她。
疏桐寻思这傍晚时候,怎么可能睡得着?结果人一躺上竹榻,嗅到榻下王墨燃起的幽谧熏香,很快便陷入了睡梦之中。


第六十章 云阁宫商
更新时间201438 14:11:23  字数:2186

 已经入秋,可窗外柳树上的知了还“吱吱吱”的叫个不停,四周空气压抑而沉闷。
疏桐坐在书桌前,心烦意乱的握着毛笔在纸上抄写父亲布置的诗词。
坚持着再写了一行,她便将毛笔丢进了洗笔罐里:“喜鹊,帮我找个竹笼子来,我们去捉知了,它们吵得我没法写字。”
立在一旁百无聊赖的喜鹊当即拍手道:“好啊,好啊,捉知了去!”
两个梳着羊角辫儿的小姑娘在后院转了一圈,看中了管家媳妇放在花架下装针头线脑的绣篮子,她们将篮子倒腾一空,随即往荷池边的大柳树跑去。
两人大汗淋漓的爬上柳树梢头,前院便传来了一阵“乒乒砰砰”的嘈杂响动,随即便见一个身材肥胖的军官,引着披甲着铠的禁军鱼贯涌入了府中……
瞥见睡梦中的疏桐一头大汗,满脸恐慌,王墨将手中的茶泼进了榻下的熏炉之中,那袅袅升腾的白雾便化散在空气中,再无延续。
“爹爹,……”
“阿娘,……”
听着疏桐一声声惊恐的呼喊,王墨上前在凉榻旁侧身坐下,握住了那双在噩梦中无助挣扎的手:“桐儿,快醒醒!”
梦中的疏桐拽紧了王墨的手,却并未醒来,依然呼喊连连。
王墨俯身凑近她的耳畔,再次唤道:“桐儿,醒醒!”
疏桐猛然睁开眼睛,一双惊恐的眸子愣愣盯着眼前的王墨,似全然不认识他一般。
王墨抽出一只手替她捋开一缕被汗水粘在额前的长发,安抚道:“没事了,你只是做了个噩梦。”
王墨微凉的手指落在额头,疏桐倏忽清醒过来。脑海中残存的惊恐和那一幕幕不堪回首的往事,格外深刻的提醒着疏桐:面前的这个男人,正是仇人的儿子!
无法控制内心的厌憎,她一把打开王墨的手,赤足跳下凉榻,退开了好几步远。
王墨站起身来,隔着屋中的竹几,与疏桐静静对视。
疏桐那双燃烧着仇恨的眼眸中,流露着对他毫不掩饰的厌憎。刹那的失神后,王墨抿唇侧首望向窗外。
被窗外灌进的凉风一吹,疏桐彻底清醒过来。环顾四周,发现竹屋里已经点起了蜡灯,而窗外已是一片沉黑,她当即慌道:“这,这是什么时辰了?”
“酉时一刻。”王墨淡淡道。
“我睡过头了?”
“没有,时间正合适。我让罗翠给你打水去了,等你梳洗完毕,我们就去听琴阁。”
王墨话语刚落地,罗翠便端着水盆推门进来了。
“我在外面等你。”王墨转身走出竹屋,将房门轻轻带上。
看着王墨没有装饰笑容的冷寂表情,疏桐有些不明原因的心慌。
梳洗完毕,整理好衣袍,疏桐推门出去,王墨和那两名抱着琴匣的小厮都等在门外。
浓墨般的夜色笼罩着整个小岛,楠竹铺就的小径上方悬挂着一只只竹球笼罩丝锦的白蜡风灯,近看宛如满月般圆润,远望则如珍珠般莹洁,整个小岛犹如繁星点缀,美不胜收。
微微愣怔后,疏桐随着王墨前往那幢楼阁环拱的听琴阁。
沿着铺着锦缎绣毯的甬道一路走入那处大平台,疏桐发现内里场景和白日所见大为不同。周围环拱的竹楼临向平台一面都悬挂着竹帘,将楼中客人的视线遮挡了起来。一早空旷的平台上,已经摆放好琴架、香炉、茶几和锦垫。
这赌琴,竟是不让人眼观的么?疏桐略略松了口气。
疏桐在琴架前的锦垫前屈膝跪坐下来,王墨便指挥小厮将阮瞻调好弦的“焦尾”放在了疏桐面前。罗翠则吹燃手里的火折子,屈身将台上的香炉点燃,丝丝幽谧醒神的熏香便在台上袅娜腾起。
准备工作完毕,小厮和罗翠便退下台去。
王墨在疏桐旁边的锦垫上坐下,拎壶倒了杯茶水递给她道:“桐儿不必紧张,输赢皆不重要,我有其他安排。”
疏桐接过茶杯,却还没饮下一口,那边朱逢秋便躬身引着一道白影步上平台来了。
金丝镶绣的银靴,随风拂动的雪襟,挺拔清扬的步态,让疏桐又想起了第一次见他时的惊讶。世人叫他优渥公子,她却觉得他更应该被叫做冰山公子,白衣冷颜,让人望而生畏。
“展延兄!”王墨起身拱手施礼。
疏桐也站起身来,和王墨一般拱手向他施礼。
石拓疏淡的眉目扫过王墨和疏桐,环顾四周一圈后,冷冷道:“子夜一早说是替舒公子指点琴技,为何坊间却是传说我要与舒公子斗琴?”
“坊间之语,展延兄何须当真?”王墨面色不改道:“不过是见我新近高价收买了古琴‘焦尾’,大家误会这是要和展延兄的‘绝响’一较高下罢了。”
此话一出,朱逢秋的脸色顿时剧变。这玩笑不是开大了么?他不但以赌琴为由售出了高价的登岛船票和宴席围观票,他还暗里做庄,组织登岛的贵客们押了巨额银票赌谁输谁赢啊!
想一想此刻竹帘后正静静等候斗琴的贵客们,朱逢秋忍不住抬袖拭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忙乎了两个月,王墨可不要害他的投资都打了水漂啊。
朱逢秋将焦急探询的目光投向王墨,王墨却浑然不觉,脸上依然保持着笃定自如的微笑。
石拓的目光落在了疏桐身前的“焦尾”之上。他注目片刻后,在琴前屈身蹲下,修长如玉的指节轻轻抚过琴身上的流水纹,最后印在琴尾的那道焦痕上,久久流连。
“展延兄帮忙看看,这琴可是传说中的那张?”王墨亦蹲下身来问道。
“子夜从桓秀手中买下这张琴,还用怀疑真假?”石拓斜睨一眼,嘲讽道。
王墨以自嘲的口吻道:“展延兄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我不太懂琴,这笔银子又花得大了些,加之我父亲买赝品上当的次数多了,他首先心里就不踏实。”
石拓却不再接话,他的手指在琴身往还游弋一番后,便在琴前的锦垫上屈身坐下。
“展延兄可要试试琴音?”王墨倾声问道。
石拓头也不抬道:“让人送手盂过来。”
一听这话,朱逢秋的脸上顿露喜色,他当即转身朝立在台下的一行翠衣女子打了手势。
很快,便有两名十六七岁的清秀少女端着手盂和白丝绢莲步上前。一名少女跪在石拓面前,将手中荷叶银边的手盂递上,待石拓在盂中净手后,另一名少女又跪地奉上白丝绢供他擦手。
服侍石拓净手后,两名少女便躬身离去。


第六十一章 再见绝响
更新时间201439 18:21:52  字数:2064

 见石拓要抚琴,王墨俯首对朱逢秋耳语几句后,朱逢秋便连连点头退下台去。王墨又示意疏桐和他一起在锦垫上坐下。
石拓的手指落上琴弦,一串滚音便自弦上滑过。四周竹楼内原本还在窃窃私语的客人,一听得这道琴音,顿时变得清风雅静。
拂过这道琴音后,石拓停手摇头道:“‘焦尾’的音色胜在明净和悦,这弦没调对。”
哪里料到石拓会用“焦尾”来演奏,这音色本就是为自己演奏《广陵止息》准备的。疏桐一时紧张的看向王墨,王墨却朝她微动嘴唇,做出“无妨”两字的唇形。
疏桐便放松下来,静静看着石拓拧动琴轸,一弦一弦的将阮瞻特意降下的音调调回了“焦尾”本来的音色。
调完琴弦,石拓收手回膝,平息闭目。
平台四周密密悬挂的白蜡风灯投射出柔和明净的光芒,将石拓那张精致的容颜勾勒得越发深刻。一阵微风拂过,掀动琴旁熏炉上的烟柱,丝缕飘散的薄烟在石拓身旁徐徐往复。
目睹此般情景,疏桐感觉到了一种时光静止的错觉。
却在此时,石拓修洁的手指飞上了琴弦。
“叮……咚……”
琴音滚落,宛如静寂山谷中春日解冻的第一滴泉水,明净而空远。
“叮咚……”
“叮咚……”
“叮咚……”
琴音往复,越来越频密的弦音,宛如泉水叮叮咚咚滴落成韵,溪流解冻,山林复苏。
疏桐抬眸看向石拓,却见他依然眼帘闭合,宛如在睡梦中抚琴一般,并不看弦,随兴而行。他的指尖在琴弦上腾跃,一股股山泉便在耳畔流泻汇集。微凉的夜风也似被沾染上了潮润的湿意,让人肺腑清明。
琴音渐渐淡去,丝弦在石拓的指尖微微颤动,揉弦、拂扫,细柔轻敏的琴音泛泛而出,如同溪流上渐渐弥漫起的水雾,越过香草、漫过林木,浸润着整个山林……
这一刹那,疏桐才明白过来,石拓弹奏的竟是阮瞻当日推荐她学习的《幽兰》!
同样的曲子,不同的人演奏,散发的听域张力竟是如此不同!
也幸亏自己当时没有选择这一首曲子,否则便是再练一年,也未必能达到石拓这般净纯无垢的境界。
在疏桐神思游走中,石拓的琴音已由春日转入夏夜,清风月色中,虫鸣草茎,切切嘈嘈。疏桐在专注留意石拓手指逗唤琴弦的姿势时,忽然发现眼前飞过一道莹光,待她视线追踪而去,便惊讶发现露天的平台之上,一群萤火虫正盘桓于空,振翅和鸣!
斯情斯景,如此震撼,让疏桐心生感慨:难怪阮瞻常言抚琴最讲究情境和意境交融。嵇康弹奏《广陵止息》,总要选择月夜山岗,追求的就是那种音入山林天地回响的意境。此刻石拓选择演奏《幽兰》,想必也是他登岛感受四周环境后才作下的选择。而在夏夜的江中孤岛上,自己只能演奏唯一练习过的《广陵止息》,这在情景上已经输给了石拓。
在疏桐兀自评判得失时,石拓已然奏完最后一个音符,悠然收手回膝。
好一阵静默之后,平台四周的楼阁中爆发出一阵阵热烈的掌声。
石拓睁开了眼睛,墨色的眉峰微微皱起,似被人从梦中惊醒一般面露不悦。
王墨却无视他的不悦,击掌赞道:“今日亲耳聆听展延兄的仙音,真是感动莫名。这张古琴,也只有在展延兄手中才不枉了它的旷世之名……”
“奏琴之乐,不在于听取赞誉,而是心旷神怡,自得其乐。”石拓摇手制止了王墨的吹拍之词,起身离开“焦尾”,转而对一旁的疏桐道:“此时音色已校正到原来的十之八九了,请舒公子演奏一曲。”
疏桐转眸望向王墨,见王墨依然微笑颔首,她便起身到琴前坐下。
台下的翠衣少女又赶忙躬身端着换过的手盂和绢帕,递呈给疏桐净手。
在疏桐用绢帕擦手,石拓躬身在一旁的锦垫上落座时,王墨俯身将袖中的一枚环形香饼丢进了熏炉之中,原本白雾一般的烟柱中顿时泛过一丝淡淡的熏黄色。
净手完毕,疏桐深吸一口气,略略平息了一下紧张的心绪后,缓缓飞指上弦。
“铛……铛铛……”
恢复了“焦尾”本色的琴弦,让疏桐在散起的第一步就明显失了曲子原来的音韵。她强撑着耳膜的不适感,将指头靠近了低音部后,继续落指走音。
“呲——!”一只手突然袭上琴弦,强压琴板,将疏桐的演奏生生阻断。
疏桐错愕抬起头来,便见石拓一脸不悦道:“这张琴,不适合演奏《广陵止息》!”
没想到他不但只听了几个小节的散板,就知道了自己要演奏的曲子,而且还非常不礼貌的打断了自己的演奏。疏桐无助的望向一旁的王墨,王墨却再次给她做出“无妨”的口型。
石拓却站起身来,转首对台下道:“守则,将我的琴送上来。”
话音落地,一个灰袍小厮便抱着一个琴匣快步走上平台来。王墨忙起身将“焦尾”从疏桐面前的琴架上移到另一个琴架上。
石拓从小厮手中的乌木琴匣中,抱出一张琴面密布龟背纹的古琴,小心翼翼的放上疏桐面前的琴架。
瞥见这张琴的第一眼,疏桐便愣愣怔住了。
这是一张伏羲式古琴,漆色剥脱,古旧不堪,而从琴面那无法复制的密集断纹上看,这分明就是自己小时候学琴用过的那张!
那时,和喜鹊那张漆色铮亮的桐木琴相比,自己是多么厌憎琴面上这些斑驳裂开的丑陋纹路啊。若不是后来读《名琴谱》,知晓了断纹对于古琴的价值,只怕现在也一样喜欢不起来。
而一想起董冉的《名琴谱》,疏桐便发现眼前的这张琴,除了岳山上没有了谱中描绘的那处不规则凹槽外,分明就是古琴“绕梁”的模样!
综合这些信息,毫无疑问,这张琴就是修复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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