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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三朝为后-第83章

小说: 三朝为后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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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来,忍辱负重之时,没有一天不想着把所受耻辱一一还报于他,然而此时此刻,自己明明看见宫闱中的风雨如晦,却统统落在他背后,明枪暗箭从四面八方袭来,却又在他周遭刹那尽数腐朽枯槁。
瀚景王的脚步一动,往外走去。
“等等!”
虞挚蓦然开口,她的嗓音嘶哑,仿佛缄默了千万年终于艰难发声。
瀚景王只是微微一顿,却并不打算转过身来面对她。虞挚咬紧牙关,迈步走到他面前站定。她的面容异常苍白,唇上也失了血色,瘦削的双肩因为紧绷的情绪而微微耸起,浑身上下的精利仿佛都汇聚在了一双眼中,迸发出只有流星划过天际时才有的光芒。
那是绝望的,却又在绝望中奋力燃烧着,想要抓住最后一丝火热。
“三万人足以与城外兵马抗衡。”她定定地望着他,眼中的泪水满蓄但就是不落下,声音轻如鸿毛,颤抖启齿时,几不可闻,“带我和晃儿走,我们三个同生共死,可不可以。”
“虞挚!”虞晋闻言色变,一时忘了身份疾声喝止。她疯了么?一路走到万人之上的位置,竟然在这当口想要抛下一切跟瀚景王送死?虞家怎么办,大铭的天下怎么办?
他上前一步就要拉开虞挚,然而瀚景王却早了弹指。
他怦然笑了,笑得天地失色,风云遏止。迈步走近,低头对上面前的人,神色温柔而戏狎,“太后错爱,小王心领。”他的笑容一如既往地漂亮,眸光一如既往地冰冷,又是那个风流倜傥的瀚景王,在生死一线调情,依然能游刃有余活色生香,“不过用三万兵马抢一个女人,背上谋逆的罪名流亡天涯……”
他望着虞挚,直望到她的心底,在那里钻出一个窟窿,“太后,未免高看自己了。“
话音尚未落,虞挚的神色骤然灰白,仿佛一瞬间万箭钻心五雷轰顶,魂飞魄散。如寄远远望去不禁暗惊,娘娘,娘娘的形容竟如僵立的死人一般,让人看了不免想起苍山之巅、洱海之畔的顽石,世事变化唯独将它遗忘于红尘深渊,伫立千年万载受尽风霜侵蚀,早已了无生趣,了无生趣……
瀚景王的笑依旧挂在唇边,如春风在望,然吹过之处又尽是冰雪。那份冷,好像自五脏六腑生出,由内而外,直漫上他的眼角眉梢。
事到如今,她还不忘怂恿他起兵造反,这份生死相随的痴情蜜意何等感人,可归根结底还不是为了给他定一个谋反的罪名,纠结天下人围剿他!
可笑,他怎会信她。然而更可笑的是,他曾经相信。
真真笑得他心都痛了。
虞挚看着他的笑,忽而也嘴角一翘。
她仰起头,干涸的喉咙里发出嘶哑又尖利的笑声,如冰雪投入烈火,严寒炽热交迫着相残,哔哔啵啵地破碎。
笑够了,她横目睥睨瀚景王,那一眼诡魅恨毒,竟与以往的那个虞挚大不相同。好像,好像刚刚魂飞魄散再度聚拢之际,重回躯壳的是阴间渡劫的厉鬼。
众人错目间虞挚蓦然转身,跑过去劈手摘下灵前镇魂宝剑,按下绷簧铿然一声寒光出鞘,如幽冰乍崩、长虹贯日,剑锋刺破虚空,带动袍袖翻飞如凤凰展翼,划过尖锐的风声直逼瀚景王而去。
杀了他!
此刻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杀了他!
电光石火间,瀚景王猛地旋身,绕到虞挚身后托住她的手臂,指下一用力她的宝剑便飞脱出手。铛地一声落地给外刺耳,与此同时他贴近她耳畔轻言细语,柔情款款中是无尽嘲讽,“为何不装不下去,也许下一刻我便信了。”
虞挚左手挥出,重重掴在他脸上。
一切重归安静。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手臂震得酸麻。
冷冷抬眼,氤氲的恨意散去,一片空白的清明,“你就守着那个死人,过一辈子吧。”
话音刚落,啪地一声。虞挚被打得扭开头去,散乱的鬓发垂下,扫过火辣辣的面颊。
瀚景王的手还扬在半空,余力未歇让他整个人微微侧过身去。
作者有话要说:累了一周实在不行了,困死。。我明天早起写,今晚先这么多

、一三六、死约

“你大胆!”虞晋不由怒喝,提拳上前。
“你才大胆!”瀚景王骤然厉声回敬,一向优雅从容的他此刻带着说不出的凌然,声震灵堂,周遭空气摇摇欲坠,竟喝得虞晋停在当场。
心底油然而生一股寒意。
他这一句何意?想端王爷的架子么,成者为王,他纵使身份尊贵也难抵一朝大将军。
有什么可怕的呢,可为何脚下难以再迈出一步。
抬眼望去,瀚景王身影瑟然萧索,唯脊背挺直如深秋古木,临万壑长风而顽执不倒,而其内心不知何时已干枯殆尽,沾染一点火星便势不可挡足以烧毁一切。
僵持间,虞挚捂着半边面颊,从沉睡中苏醒一般,慢慢转过头来。
如寄扶着她,却觉自己手下扶着的就是没有生命的石头。连一丝痛苦的颤抖也没有,呼吸的起伏亦不复存在,仿佛这具肉身里的血液已停止流动,此刻凝立在此的不过一潭死水,一片枯叶。
虞挚的唇动了动,扯出一个空洞又蓄满讽刺的笑容。
“你的遗诏呢?
拿出来。
杀了我啊。”
如寄的呼吸几乎都要停止了。干净的空气里,她却闻到弥漫四溢的血腥。从未见过这样的娘娘,暴戾乖张不计后果,也从未见过这样的瀚景王,粗暴凶狠目露杀机。
他们明明毫发无损,却又遍体鳞伤。
只一刹,瀚景王眼中汹涌的血红便退了下去,换上不着一尘的浮冰碎雪,声音清明听不出感情,“那是本王的护身符,怎可轻易予人。”
虞挚脸上的笑容蔓延,如地狱生出的曼陀罗,浸血绽放。
“我不死,就一定杀了你。”
她的声音犹若风过,轻得不留痕迹,落在人心头时却又重如刀刻。
“本王引颈恭候。”
瀚景王微微颔首,抬头时眼底已是一片澄明,再映不出任何人的影,薄唇闭成一线,转身离去。
门外的日光太过明亮,将他的身影吞没徒留一片灼目的白,仿佛要将爱恨情仇揉碎了、烧化了,直到渣骨不剩,重铸成谁也不认识的纯净模样;仿佛要将浓墨重彩悉数抹去,淬压成麻木而干净的白纸一张。 
虞挚目中的光亮渐渐熄灭,隐入无尽的黑暗当中。
她微微转头,那双空洞的眸子没有焦点,然而虞晋还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
今时今日的境地,他功不可没。
“太后。”双膝一屈,跪倒在地。两年前瀚景王重伤,感染疫病又奇迹痊愈,就在那期间,他发现江潮平不在京城。心中留下一根刺,他知道那怀疑太过离谱大胆,然而对于与瀚景王有关的一切蛛丝马迹,他绝对要追查到底。
一旦有心去探究,想要发现瀚景王与虞挚之间的隐秘,其实并不难。这么多年他们掩饰得滴水不露,不过是因为旁人从未把他们联系到一起罢了。所以一接到皇上驾崩的消息,他一方面掌控京城局势,一方面上门去找江潮平,果然人不在了,当即打马回府,写信通知洛康王带兵入京。
洛水离京城是瀚州一半的路程,瀚景王孤身来闯尚且不及,但洛康王却有空闲点兵出发。
“为什么。”虞挚木然扬手,结结实实打在他脸上,她的手冰凉得仿佛只剩干枯骨架,这一巴掌毫无感情。
那是她的哥哥,她从小敬爱亲近的人,也在算计她,算计了这么多年。
“别忘了你是谁,他又是谁。”虞晋定定地看着她,好像看着一个梦游的人,他要一字一句地把她的梦敲碎,“你们不会有好结果。”
虞挚呼吸蓦地一滞,继而急促了起来,眸中涣散的光影如散沙聚集,灼烧得眼底的泪水断线般滚落。她反手又是一掌,嘴角恶意地、报复似地扬起,“宫素鸾死了,瞧,是你把她杀了,你高兴了罢?”
虞晋猛然惊呆,瞪着虞挚仿佛没有听清她的话,然而那一字一句又分明如利刃,将他的心魂一片片切割。宫素鸾死了。在某一个时刻某一个角落,她就这样永远地消失了。当时他在干什么,处心积虑地密谋夺权?和衣入睡?还是与妻儿在晚饭桌上闲话家常。
就在那样一个平凡的时刻,他生命里最重要的女人死了。而他所做的,不过是拍拍幕僚的肩送他们出去,吹熄了床头灯火,抑或,放下筷子端起一杯茶。
曾经的生死相依辗转到如今,已是形同陌路,死不相闻。
那根线,是什么时候断了呢。
以致他听到她的死讯,只是心中一记闷痛罢了。依旧晓得低下头,声音平静,“毒酒之事,与臣无关。”
“你撒谎!怎么与你无关,怎么就与你无关?!”虞挚嘶吼一声,如发疯的母兽一般拳打脚踢,厚重的宫装让她行动困难,扬手时宽大的袍袖带着劲风抽过,裹边镶嵌的珠玉在虞晋脸上划出道道血痕。虞挚使劲全身的力气发泄,边打边哭了出来,“你把我毁了,怎么与你无关……”
虞晋缄默地跪在那,如今他位高权重说一不二,在虞挚面前即使跪着也高大如墙,然而此刻任凭如何打骂,他都一言不发地受着。偶尔被打得身体一晃,他也随即跪正,脸色沉静如寒潭。
直到虞挚气喘吁吁,浑身最后一丝力气流失殆尽,云鬓倾斜衣衫凌乱,冷汗从额头沁出,手打在虞晋身上却令她一个踉跄站立不稳。
虞晋鼻青脸肿,将口中血沫吞咽下去,抬眼开口,“太后如何处罚,臣都毫无怨言,不过,眼下洛康王是辅佐新君的最好人选,太后三思。”
他跪着,她站着,他低首恭敬,她却哑然失笑,“我还有得选么?”三思?他把事情做绝后路封死,几曾给过她三思的余地。
“臣与太后所做一切,皆是为了虞家……”虞晋这才说出自己的良苦用心,当初忍辱负重为了什么,还不是侯府里的一家子人,否则虞挚早就死在宫里了,他也早就死在大理寺监狱了。一口气撑到现在,怎能因为一己私情动摇大局。
“错了。”虞挚望着他,缓缓摇头,“你是为了宫素鸾。”
她手指着虞晋,直从眼底溢出苍白的笑来,“你们,还不都是为了宫素鸾……”
若没有宫素鸾,虞晋还会一意孤行、势必除瀚景王而后快么,若没有宫素鸾,虞晋还会逼走晃儿的亲生父亲,口口声声说洛康王是辅政的最佳人选么?若没有宫素鸾,瀚景王会如此恨她,撇下她头也不回地离去么?
“太后。”虞晋垂下眼帘,不置可否。一个头叩在地上,长久不起。
虞挚看着他,心底熊熊的怒火已然烧到穷途末路。天罗地网已罩下,现在计较这些,对她来说还有什么用呢。凉风灌入,冰凉肺腑冷却爱恨。眼前的人,呵,是虞大将军,定波侯世子,当朝太后的长兄,皇上亲舅……
好一个荣光万丈的身份!求了这么多年,要的不就是这样。
“滚。”
背过身去,入目的是庄严的牌位、肃穆的灵幡,好像先皇死前泛着青白的眼底,极尽怨毒讽刺。
虞挚一步步往前走着,不知要去往何方,只是想要离开……血气在胸中晕染,眼前逐渐模糊。
如寄和虞晋在后面,眼睁睁地看虞挚朝供奉牌位的墙壁走去,就要撞上了也不知停下。
“娘娘……”如寄担忧的呼唤还没有出口,就见虞挚身子一歪,悄无声息地倒了下去。
入夜,天幕如墨,地上洁白的招魂幡显得格外刺眼。瀚景王府里也搭起了灵堂,宫素鸾的灵柩停在正中,寂静中偶尔传来一两声抽泣。瀚景王妃的丧礼,京中无一人上门吊唁,比寻常百姓家还要凄清。
此刻坐在灵前哭的,是宫夫人。小青鸾一身麻衣,哭累了便枕在母亲腿上睡着了。
宫相正在家长吁短叹,然而现在大局未定,朝中风向瞬息万变,这么紧要的关头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和瀚景王有半点关联,宫夫人前来凭吊女儿,也不过是乘一顶乌漆小轿,带着青鸾从相府后门悄然出来。
“王爷,若明日启程,只一晚上收拾家当恐怕来不及啊。”堂外,管家忧心冲冲地走到瀚景王身边请示。他已经伫立几个时辰了,从宫中回来便是如此,不声不响,不悲不忧。
这夜色看似平静,实则外面到处是暗卫,将个王府围得水泄不通,风声鹤唳。他不知道朝中出了变故,然而能确定的是王爷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麻烦。王妃刚刚故去,朝中甚至不许王爷守灵,明日必须启程离京。
还有没有天理王法,这也欺人太甚。听说王爷从靳州是马不停蹄地赶来,在京城奔波一天,明日又要上路,这可如何支撑得住。
“本王一个人走,什么都不带。”瀚景王静静开口,吓了管家一跳。
哪能什么都不带?这一去可就不知几时能回来了,这么大的家业就撇下了不成?
“王爷就算不带金银细软,也得有人一路伺候啊。”管家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必。”瀚景王薄唇一动吐出两个字。管家不由呆住了,再回头时唯见他负手离去的背影,长风萧索吹动他的袍摆,仿佛未入轮回的魂魄在他身畔流连,呜咽着,空挽住来去间的寒凉。
第二天清早,王府大门打开的时候,只有瀚景王一身素服,牵着乌骢,再无其他。
天色尚阴沉,晨凉犹在。管家站在门口送别,抬袖抹泪,“王爷一路保重,小的一定料理好王府,等王爷回来。”话虽说得平常,人却早就哽咽,心中明白王爷这一去恐怕没有回来的时候。想当年王府也是银灯如昼、车马如龙,达官贵人高朋满座,那繁华似锦的日子,怎么就落得今日惨淡收场。
大铭风流倜傥的王爷,怎么就成了无家可归的孤旅客。
保重的话反复说着,送别成了生离死别,两位妾夫人早已哭成泪人。管家最后一次上前拉过缰绳,服侍瀚景王上马,脸上老泪纵横。
“回罢。”瀚景王坐在马上,淡淡地吩咐了一句,一如以往,仿佛只是出门赴宴,华灯初上时便会归来。
管家强忍悲声点了点头,退入门内,看着自家主人一打马,头也不回地走上无人的街道,渐行渐远。
长风摇动檐下燃了一夜的灯笼,微弱地忽明忽暗,而在那遥远的天际,晨光正冉冉升起遍染大地,今与昨,正在这座皇城的睡梦中悄悄更迭。
出了京景色逐渐荒凉,莽原一片野风呼啸。瀚景王打马飞驰,四野万籁俱寂。然而宁静中不时传来一声战马嘶鸣,虽遥远微弱,却如沉睡雄狮的鼾声,带来隐隐的、致命的压迫。
那是洛康王的大军,就在京外驻扎,等着挥兵入关,拥着心爱的女人,笑傲天下。
瀚景王挥舞鞭子拼命打马,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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