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雕] 春草年年绿-第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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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芙不答，秀眉微蹙：“……这么大的风雪，路上行人只怕都耽在这里，未必还有空余的房间。”
郭襄自然不会介意，郭破虏也说道：“那便在大堂坐坐也是一样。”
郭芙带着弟妹两个走入安渡客店。三人刚一踏入客店，便觉火光明亮，热气腾腾，与外头风雪交加俨然两个世界。　郭芙有些恍惚，只听耳边郭襄笑道：“掌柜的，店里还有干净客房吗？”
那掌柜的赔笑道：“哎，这位姑娘您看这里这许多人……”话说到一半，不由一愣。郭襄心中一奇，不及询问，却见忽然掌柜的话锋一转，笑道，“只要姑娘不嫌弃，小老头将自己房间让出来。”
郭襄一呆，却听身边郭芙说道：“哟，这如何使得？烦您老人家让人给腾几个位子出来，我们跟大伙儿挤挤便是。”那店家还待再说，却见郭芙向郭襄和郭破虏的方向怒了努嘴，又道，“我这两个弟妹没怎么走过江湖，今日只当让他们见识见识。”
那掌柜的露出恍然之色，笑道：“原来如此，还是姑娘想得周到。姑娘稍待片刻，小老儿马上为你们安排。”
说着，身子一缩，已隐身到了人群之中。郭襄讶道：“果真市井之间多高人。姐姐，你认识这位老前辈？”
郭芙微笑道：“非止我认识，爹爹妈妈也认识。其实此人的事迹我也曾同你和三弟讲过，你素来聪明，何不猜猜他是谁？”
郭襄嘟起嘴道：“你同我们说过的人那么多，我哪能一个一个猜过来？”
郭芙道：“好吧，我告诉你，这人姓裘。”
郭襄拍手笑道：“啊，我知道了，是裘千丈裘老爷子！怎的他竟跑到这风陵渡来开店了？”
郭芙未及开口，裘千丈却已请几个客人腾出位子，向郭芙扬手道：“……郭姑娘，来这里坐吧！”
姐弟三人走到空桌边坐下。郭芙向裘千丈微笑道：“经年未见，不知令徒还好？”
裘千丈笑道：“托姑娘的福，松儿无病无灾，前些年还抱了个大胖小子。”
郭芙柳眉微扬，含笑道：“老爷子明知我问的不是这个。”
便见裘千丈原本喜气洋洋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哭丧着脸道：“姑娘莫要为难小老儿。这个……这个军国之事……小老儿当年在铁掌山就不理会，现下挪个地方也照样不懂……”
郭芙见他一脸尴尬地只是干笑，也不再为难他，道：“老爷子别介意，我随口问问。”耳中听得店外又有马蹄之声，笑道，“今夜客人倒是多。老爷子忙去吧，不必候在这儿。”
裘千丈笑道：“姑娘请自便。”
——这个人，十年前叫她“姑娘”，十年后还是叫她“姑娘”，从眼神到笑容，乃至额头的皱纹，都没有半分的不自然。
郭芙“哎”了一声，神色柔和。她打发了裘千丈后，见郭襄与郭破虏都眼巴巴地瞧着自己，不由失笑道：“怎么着，跟你们想的不同？”
郭襄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并不答话。却是郭破虏搔着头皮道：“……慈恩大师，好像不是这般模样。”
郭芙一怔，笑道：“……破虏总是瞧得最准。襄儿怎么看？”
郭襄望着裘千丈的背影，想了半天才道：“做人如能做到这位裘老前辈这样，那才是真正的快活。”
郭芙心中一凛，面上却做出打趣模样，笑道：“好呀，我要去告诉鲁帮主，你这丫头才出来一趟，便将他忘得一二干净，连那个‘最快活’的名号都送给了旁人。”
郭襄被郭芙一说，眉间那份淡淡的深思褪去些许，又露出独属于少女的娇憨，哼了一声道：“大姐就会欺负我！”
正在这时，却听郭破虏忽然“咦”了一声。郭襄问道：“三弟？”郭破虏不理，却是聚精会神地在听堂上一人说话，方才“咦”了一声，也是与其他同在听此人说话的客人一起叫出来的。郭襄好奇心起，不知这客人说什么这么有趣，便也跟着凝神去听，却不曾注意郭芙面上一闪即逝的黯然。
她其实并不愿带郭襄出这趟门，然则心知这妹子性子倔强更胜自己，她和黄蓉若强令不许，指不定这丫头便会自作主张跟了出来。与其到时惹得众人担忧，还不如松口让她跟着，反倒能令她老实一些。反正……
这么多年下来，她也没听过有什么“西山一窟鬼”。
记忆深处，有什么人曾经说过，“大不了我们现下就去山西开个帮立个派什么的占了山西地头，让以后的那一群‘西山一窟鬼’只能改叫什么‘东山一窟鬼’、‘南山一窟鬼’的……”
郭芙鼻中一酸，蓦地闭上眼。
忍下汹涌而出的情愫，她强迫自己去听她半点兴趣也没有的“神雕侠”事迹。
然则她的弟妹却显然与她不同。郭襄听得津津有味不提，郭破虏却也双目发光，面上露出向往之色。郭芙无声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郭襄生性豪爽，听到精彩处时，反手拔下头上金钗，笑道：“裘……哎，掌柜的，你拿这钗儿换些银子，今日这顿便算我姐弟三人请诸位好汉喝酒！”
郭芙眼见今日情景与当年越来越似，不禁浑身一颤，眼中闪过一道惊惶之色，却听有人笑道：“怎好让小姑娘破费？掌柜的，这钗儿如此别致，换了可惜。不如拿了这小玩意儿去，反正是不义之财，用之无妨。”
只听“叮”的一声，一块碧绿晶莹的物事落到桌上，却是一块翡翠。
边上有个布衣文士笑道：“小王将军，这块翡翠也是‘神雕侠’自丁大全那狗官府上抄来的？”
那掷出翡翠之人是个威武汉子，闻言笑道：“仁兄这可猜错啦。‘神雕侠’飘然来去，怎会沾染这些俗物？不过仁兄说这是丁大全那里抄来的，倒是不错。”
那文士奇道：“咦？不是‘神雕侠’？那还会是谁？”
那威武汉子未及开口，旁边却有一个中年妇人笑道：“道长这话说的，好像江湖上除了一个‘神雕侠’再无能人了似的。”
那文士笑道：“大娘这话说得有理。别的不说，北有耶律南有宋，北边的耶律公子和南边的宋公子确都是当世武林一等一的青年才俊。他们行侠仗义，名声虽不似‘神雕侠’那么响亮，却也都是响当当的豪杰之士。”
那大娘啐了一声道：“哼，耶律公子和宋公子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我说的却也不是他们。”
这时非止那威武汉子和那文士，旁人也都起了兴致，连声催那大娘说下去。
那大娘面现得意之色，道：“你们道我说的是谁？其实便是耶律公子和宋公子的夫人啊！听说这两位夫人乃是表姐妹，都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要我说啊，耶律公子和宋公子若无这两位夫人在，名声未必有那么响亮呢！”
众人听这大娘说法，本都有些不以为然。但郭襄听了却连连叫好，笑道：“大娘说的是，程……耶律夫人和宋夫人确是女中豪杰。”转过头，又问道，“小王将军，那劫了丁大全的人是这几位大娘道长说的人中的一个么？”
那小王将军奇道：“姑娘不知道吗？”郭襄一呆，未及开口，便见那小王将军微微一笑，又道，“不过姑娘便是不知道，你姐姐想必也是知道的。”
郭芙站起身，向那小王将军行了个万福，笑道：“小王将军的记性真好，十年前匆匆一面竟还记得。”
小王将军哈哈一笑：“姑娘多礼啦。不知小武兄和杨先生一向可好？”
郭芙扬眉道：“不好。小武哥回头就给……他师父骂了个狗血淋头，罚他三天不许吃晚饭。”
小王将军不曾留意郭芙只提武修文而不提杨康，只是笑道：“令尊也忒狠了些。”
郭芙微微一笑，说道：“他一声招呼不打地去了临安，把自己折腾得半死不活地回来。显是学艺不精，丢人现眼，你说他该不该骂？”
小王将军点头笑道：“不错，小武兄累得姑娘和师门担心，自然该骂！不过——”他竖起拇指，又道，“他义薄云天，豪气干云，却也该赞！”
他见众人都满是好奇地望着自己和郭芙，连忙解释道：“那将丁大全家中财富洗劫一空，换成银两粮草接济我军的便是小武兄。他在江湖上名声不及耶律公子和宋公子，但是军中却甚是有名。至于这位……呃……”
郭芙不愿泄露身份，便只嫣然一笑，道：“我姓康，小武哥是我师兄。十年前我和小武哥曾与小王将军有一面之缘。”
众人连道凑巧，七嘴八舌地，又将话题扯了开去。
正当那大娘和一个湖北口音的汉子争执“神雕侠”和郭大侠谁更称得上“英雄好汉”之时，却听“砰”的一声，客店的大门忽然大开，一个长衫道士跌倒在地上，口中犹自在喊：“你死了这条心吧！”



☆、第三十八回　何日复归来（中）

众人错愕之间，却见两个穿着古怪的人闯将进来。其中一人冷笑道：“姓尹的，我瞧你今日逃到哪里去！还不快将《九阳真经》交出来！”扬起手上哭丧棒，便向尹志平打去。
尹志平脸色惨白，眼见没有活路，忽听“叮”的一声，一柄长剑自斜刺里穿出，正好为他架住潇湘子的哭丧棒。他微微一怔，却听有人叫道：“尹师伯！”回过头来，却是崔志方门下的一个俗家弟子。
尹志平借着那弟子搀扶，勉力拄着剑起身，这才发现为他挡住那一棒的却是郭芙。他未及开口，便听那俗家弟子谢道：“康姑娘，多谢你啦！”
康姑娘？
尹志平一呆，却听郭芙低声说道：“先扶你师伯一边歇着。三弟，九花玉露丸在你身上吗？快拿出来，给你尹师兄服一颗。”
她说话时目不转睛地瞧着潇湘子和尹克西，全未向尹志平望向一眼。若非听见“九花玉露丸”的名字，又见过桃花岛剑法的招式，尹志平只当自己认错了人。但眼下却不是疑惑这个的时候，他茫然之时，郭芙手腕一抖，已和潇湘子与尹克西斗了起来。
客店窄小，三人此时已打至店外。店中客人虽说武功不高，却俱是江湖人士。难得见到这样精彩的对决，竟是纷纷步出店外瞧热闹。
尹志平心中一急，正要疾步上前，却听有人在背后笑道：“尹道长放心，这两人不是郭大……不是康姑娘对手。”
他一怔回头，却见一个掌柜的打扮的老汉两眼微眯，正袖着手看郭芙与两人战到一处。尹志平被他这样一说，总算冷静下来。放眼望去，只见郭芙身法如电，眨眼间已看不清身形，只能瞧见一团红影。潇湘子与尹克西虽然以二敌一，竟还落在下风，不由失声道：“数年未见，不想郭姑娘功力竟深厚至此！”
裘千丈微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郭芙若无其事地冲裘千丈笑了笑，道：“老爷子，刚刚开春呢，又是两个。你徒弟拿什么谢我？”
裘千丈哭笑不得，他身边的尹志平却忽然面色大变，叫道：“姑娘留神！”
郭芙闻言，立刻飞身跃起，然则她听见尹志平的声音再避已是晚了，只觉右腿一麻，不由心中一凛。她闪避暗器只是一个起落，再落地时面前却有三件兵器向自己招呼过来。
郭芙此时已然认出以暗器伤她的是尼摩星，不知怎的竟会跟潇湘子与尹克西搅在一起，不由暗骂自己大意。但此时悔之已晚，只得强自提气，喊出一声：“襄儿、破虏退下！”手腕翻转，一招“白虹贯日”已使了出来。
此招甚是阴毒，专刺尼摩星下盘。尼摩星自那日中了冰魄银针之毒而不得已斩足解毒以来，对自己残疾之身最是忌讳。旁人哪怕多瞧他足上一眼也要给他杀了，莫说郭芙刻意针对他下盘了。当下恶向胆边生，挥舞拐杖便向郭芙击来。
郭芙原本不惧他拐杖之威，但潇湘子从旁相助，时不时向她发射暗器，她又隐约觉得右腿毒性上涌，不由生起不支之感。店中客人见状，自然纷纷上前，然则尹克西武功虽未达至境，却也是一流的好手。寻常贩夫走卒如何是他对手？毒针飞镖一一射出，若非郭襄见机甚快，与郭破虏一一拦下，早就有人受伤中毒。
但他二人既要保全店中客人无恙，自也腾不出手来相助郭芙。
郭芙勉力支撑了盏茶功夫，只觉得身子越来越沉重。耳边嗡嗡听不清声响，眼前更是金星乱冒。她足下一软，再撑不住，仰面倒下，却正是往潇湘子的哭丧棒撞去。
正在这时，只见斜刺里忽然伸出一柄长剑，挑开尼摩星的拐杖，绞飞潇湘子的哭丧棒。两人兵刃差点离手，不由悚然一惊。但那来人占了上风之后却也不乘胜追击，只是一手接住郭芙倒下的身子，足下一蹬，飞身而去。
郭襄大惊失色：“姐姐！”提气便要追去。
裘千丈叫道：“姑娘，不可啊！”但郭芙从小练就上乘功夫，虽然功力尚浅，却也不是裘千丈阻得住的。使个小擒拿手的巧劲便挣脱开来，追着那人而去。
尼摩星三人对视一眼，均不知这人是什么来头。但见郭芙与这人一同消失，眼见是不能再管尹志平的闲事了，不由心下一喜。但三人不及去寻尹志平的麻烦，却听空中传来一声轻笑，有人朗声说道：“何兄弟跑得太快，便由我来陪你们玩玩吧。”
三人一怔，便见空中倏然落下一个白袍老者，手扬折扇，目光湛然。三人乍见此人，不由一惊，失声叫道：“欧阳克！”
来人正是欧阳克。届时他已年过七十，但因为内功深厚，外表却与十多年前无甚异处，见三人认出自己，微微一笑，道：“你们倒还有些见识。”
尼摩星强笑道，“素闻欧阳山主久居西域，向来不理中原事务。不想今日也要插手这桩闲事……嘿嘿，看来这《九阳真经》的名头果真不小。”
“《九阳真经》？什么玩意儿？”欧阳克摇着扇子，漫不经心地道，“我连《九阴真经》都不稀罕，瞧得上什么《九阳真经》？”
尹克西问道：“那么山主此来……”
欧阳克折扇一收，向尹志平一点，道：“自然是为了这个牛鼻子。”
三人脸色一沉，潇湘子冷笑道：“好啊，原来欧阳山主存心消遣我们来着。”
欧阳克奇道：“此话怎讲？”正说话间，他持扇的手腕却忽然一翻，折扇打开，便听叮当之声不绝于耳，却是几枚暗器撞在扇骨之上。
潇湘子三人神色微变，欧阳克却仍自若地笑道：“我早就说要陪三位玩玩了，没想到三位如此性急。唉，也罢，此间早些事了，我也可早些回家。”说着，神色一凛，身形如电，折扇已向尼摩星点去。
欧阳克这些年在白驼山潜心修炼，这三人如何是他的对手？何况西毒一脉的武功走的原也不是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