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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天君-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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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吃了,我们下山吃大餐去,师叔、长生你们只能馋啦,哈哈!”
一大行人拉着这五车药材,一路欢欢喜喜地直奔金陵城城西的和济坊,时间紧迫,他们来不及将药材晒制了,不管炼丹时用不用得上都直接卖掉,再购买已经制好的成品药材回来。
和济坊乃是城中的大药铺之一,数十年前江南瘟疫流行,时任金陵知府的大儒陆泰发动城中的富商,官民合办了这家半免费性质的药坊。在药坊开设之初,朝天宫就捐助过不少的财物,平时谢灵运又经常会过来帮忙,替老百姓免费诊病,双方的关系挺不错的。
这次伙计们见到他们拉来了五板车的新鲜草木,得知来意后,也是非常的惊讶,什么时候朝天宫道人成药农了?还这么多……
李掌柜亲自点货,他与南阳子颇有交情,知道朝天宫现在处境艰难,自然不会落井下石,价格开得是十分公道,尤其那一株最大的何首乌,更说可以卖到一百两以上。
最后等到五辆板车空了,谢灵运一行人拿到了将近三百两银,想想昨天卖光了整个道观也不过两百两而已,真是个大收获!
众人的脸都笑成花了,如此开心,谢灵运又带着他们去了附近的醉仙酒楼……旁边不远的福记包子铺,吃了一顿饱的,临走还打包了好几笼,准备带回道观给师叔他们吃。
时至下午,听说衙门针对税丹失窃案的事贴出了一张黄纸榜文,说要悬赏那个巨盗来着,谢灵运便让博佑师叔他们先拉车回山,他和恒宝前去衙门看看情况。
“好多人。”谢灵运带着恒宝来到城中衙门外面的八字墙边,两人一边吃着手上的一串冰糖葫芦,一边感叹这里挤满了人,人海里有来看悬赏令的道人,也有来看秋粮征收等告示的老百姓。
“哟,那不是朝天宫的谢客吗?”
这时候墙边的一群十几个少年人见到他们,顿时大步走来,笑语纷纷:“谢客,你们不用忙着筹钱么?”、“你也来看悬念令?这个巨盗非同小可,你一个白丁凑什么热闹?想死么?”
他们都身穿上好的锦云纹丝绸道袍,头戴精致的冠饰,鞋踏崭新的云鞋,各人的腰间还佩系着一把七星剑,剑鞘、护手等地方都镶嵌有耀眼的宝石,真可谓鲜衣怒马。这帮少年道人正是神乐观的弟子们,以及卢龙观、玉虚观等几家中观的相好道友,全是真传弟子。
打量着全身又寒碜又脏兮兮的谢灵运,少年们连连失笑,这家伙难道刚刚去做了半天苦工吗,弄成这个样子?
“能这样从道录司偷走税丹,这个巨盗是你能对付得了的?我们也只是山门里的斥候罢了。”说话的人叫做郭登高,是神乐观观主田成子的真传四弟子,生了一张鞋拔子长脸,眼睛细小,神态阴沉。
他话音刚落,另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少年,神乐观真传五弟子,叫作莫随风的,便摇头而叹:“哎,师兄,你跟谢客罗嗦些什么,他连炼己、筑基都不曾开始,无论‘性功’、‘命功’全是没有半点修为,懂什么?”
“这倒是,真是奇怪了,谢客儿你为什么还不开始修炼?”郭登高疑惑地问了句。
对于这个问题,这里所有的修行人士都想不明白,朝天宫的真传弟子里,不说眼前的小屁孩,前面那两个早已踏上了修真之路,好歹是大观的弟子,所以受着金陵城年轻一辈的修士们关注;偏偏这个谢客,都十五岁了,怎么还是这个傻头傻脑的愚夫模样?
谢灵运、恒宝本来不想搭理他们,但是被堵住了路,周围又有些老百姓看着,谢灵运便答道:“家师尚未传授,他老人家有他的安排。”
“安排?什么安排?”少年们马上就哄笑了,存心要让两人出丑丢脸,就有人轻声嘀咕:“会不会是你资质太低,连入手功夫都完成不了?”随即又有另一人故作惊讶:“不是吧,连天妃宫那些女道,都能做到啊!难道谢客还不如女人?”
“呵呵。”郭登高、莫随风等神乐观弟子抱起宝剑,笑而不语地看好戏。
恒宝忍不住了,愤愤地大声道:“哼!你们才是不懂呢,师傅说阿客不同常人,因为资质太高了,反而不需要过早去修炼,先多做学问,等到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修道的时候再来融合,自然就会势如破竹了!懂吗!?”
“是么?”郭登高等人怎么会相信,他们面面相觑,笑容变得越发的古怪。
谁都知道一个人在金丹大道上的修炼是越早越好,因为男儿过了十六岁,体内的先天元炁便会消失殆尽,那时候才去开始?付出双倍的努力,都不一定比得过现在。
谢灵运却认真地道:“正是,炼己筑基最多只需要一百天就好了,道兄们只管先行,不必替我着急。”
“嗤。”郭登高怪笑一声,这谢客儿真当自己是不世之才了?众人都在笑,那莫随风四顾着他们,嘲讽的道:“你们别笑啊,南阳大师有道理的,他自己练功练废了身体,当然要先教谢客一些别的‘学问’了,否则炼己筑基练完了之后,还能拿什么去教我们客哥啊?”
“哈哈哈!”少年们都捧腹大笑,脸上写满了肆意。
原本这样嘲笑一个大观掌门是十分无礼、十分不智的,然而神乐观和朝天宫的矛盾早就明摆上来了,而且谁不知道南阳子中年时练了一套邪诀,导致命功修为不进反退,成了笑柄!修真乃是顺凡逆仙的,通过修炼,身体从后天返回到先天;那个老头儿倒好,从先天又顺落到后天了,几十年来命功越发衰退,这几年更是已经跟个普通百姓差不多实力,说白了,就是一个废人……
对于众人的放浪行径,周围的老百姓们都有些看不过眼了,南阳大师是没什么本事,但与人为善,何必这样讥讽一个慈祥老人呢。
这一下,一股怒火霍地生起,谢灵运皱起了双眉,恒宝咬牙切齿地发出“啊呀”之声,师傅是他们最尊敬最可亲的人,这帮蠢蛋给他老人家倒茶都不配!
看着始作俑者莫随风疯笑的嘴脸,恒宝真恼。
手中捏紧了冰糖葫芦的竹签,就要砸过去——
却听见谢灵运开口说话了。
“莫道兄,我观你印堂发黑,笑中带岔,似乎经脉堵塞、气血不通,是了……”
谢灵运严肃地点点头:“你有病,得治。”
少年们陆续地停下了笑声,虽然谢客没什么性命修为,不过颇有医名,平时在药铺里经常一“望”便能断病,难道?
周围有受过恩情的百姓们已经纷纷探头出来,问道:“谢公子,他什么病啊?”莫随风当然不会轻信,且听听这小子说些什么,他拧高眉头,冷笑问道:“就会胡说八道,什么病?”
谢灵运不徐不疾的说道:“《黄帝内经素问痹论》云:‘风寒湿三气杂至,合而为痹也,其风气胜者为行痹,寒气胜者为痛痹,湿气胜者为著痹。’你嘛,情况最特殊,四气杂至而傻气胜,是为傻痹。”
莫随风皱眉眨目,被绕晕了,一时疑惑:“该怎么治?”
谢灵运摇了摇头:“无药可救。”
“傻痹,傻痹……傻痹?!”莫随风喃念了几遍,终于醒觉不对,不由尖叫起来。郭登高等少年们旋即也惊悟了真正的意思,一张张脸庞都绿了,恼怒横生。
“哈哈哈!”这下子,百姓们也体会过来了,一个个笑逐颜开,谢公子好坏啊。
恒宝高兴得手舞足蹈:“好,太好了,傻痹莫随风!傻痹莫随风!!”
谢灵运马上又念经似的唠叨了一大串话:“痹者,闭而不通也,不通则痛,通则不痛。莫道兄,你是不是经常会感到头晕头痛?这正是傻气堵塞之象啊!邪风之至,疾如风雨,这个病可使人神智不清、精神错乱,而又胡言乱语、形似疯癫,如果脑袋被傻气全部占据了,则命不久矣。最可怕的是,此病还会传染,郭道兄,你们都成傻痹了!”
不待郭登高等人反应,谢灵运又大喊一声:“大家小心,离他们远一些!”
“走走走,别染上了。”百姓们立时嗖嗖的走开,那帮少年道人便孤零零的站在那儿。恒宝笑得越发前仰后合,莫随风等人的脸色则越发地难看。
“不过虽然艰难,我还是愿意试一试的,先作一些针灸吧!”谢灵运将手中的冰糖葫芦递给恒宝,再从衣袖口袋取出个针灸木盒,正色道:“请莫道兄脱下裤子,露出臀上环跳穴,我替你扎针——”
看着谢灵运麻利地拿出一支又长又粗的银针,还故意把针尖的光芒闪过来,莫随风气得手指颤抖、胸口起伏:“谢客,谢客……”吞吐了会,仍然想不到如何去扳回败局,他只得大吼:“你才是傻痹!”
“病又重了……”谢灵运叹了口气。
恒宝和百姓们又是一番爆笑,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反观那十几个华衣锦服的少年人,个个张口欲言,又都说不出话来,被人将军的滋味。
丢人现眼!郭登高沉着脸,虽然他们每个人的性命修为都比谢灵运强上很多,什么法术剑诀,谢灵运更是不懂的,但这里是大街上、衙门前,自然不能一言不合就拔剑相向……他眯着小眼睛,冷声道:“谢灵运,不要以为逞些口舌之利就赢了,道录司的库房明天就会开放,到时候还不是我们去查案捉贼,你们窝在山上筹钱炼丹,呵呵!”
也没有兴致继续待下去了,郭登高领着众同伴,往街道走去。
莫随风临行之际,还恨恨的瞪了谢灵运一眼,分明在说:“小子,我们走着瞧!”
不理那些挑衅,谢灵运朝他们喊道:“喂,我的医术,就是我师傅教的——”
那帮人的脚步明显地加快了一些。
这时候,谢灵运才吃吃地笑了起来,与旁边的恒宝对视几眼,两人顿时噗的一声,继而放声爆笑:“哈哈哈!”一边笑,一边各自咬了一颗冰糖葫芦儿啃,甜啊!
笑过之后,又向周围老百姓们表示了谢意,谢灵运便去看了墙上榜文,果然官府在今天正式悬赏那个偷丹巨盗,谁能破案抓人、寻回那批税丹,不但有朝廷的奖赏和名位,还能分走三分之一的失物。案发地点,即是道录司的库房明天解封,有意调查的人员可以进去查勘。
“师哥,我们就不能去查案么?”恒宝很不服气地问,凭什么啊,由朝天宫来破案不行么?
“他们想得美!我肯定要去的。”谢灵运挺了挺眉,心里想着什么,那只肥老鼠现在已经在满城地打听消息了吧?老喜啊老喜,加把劲啊,这次能不能有什么私家线索就看你的了……
“走吧,我们回山去,今天师傅他们应该回来了。”



第九章师傅
“师傅!”
一阵喊声传入西山道院,谢灵运和恒宝笑着阔步走进正厅,刚才在山门那边就已经得知,师傅回来了!
果然见到堂上案椅中端坐着一个花甲老头,他身穿一套旧得褪色的淡蓝道袍,头裹朴素的紫阳巾,长长的飘逸的发须都白花花,又精神抖擞,坐在那儿,慈眉善目、双耳垂肩的样子十分和蔼,正是师傅南阳子,他正微笑地喝着杯茶;而铅汞师叔、博佑师叔几个人都在,他们坐在左右两边的椅子上,却愁眉苦脸的无心品茶,似乎出了什么问题。
看到两个爱徒,老头儿的笑容顿时更是可亲,他放下茶盅,笑道:“阿客,阿宝,回来得正好,为师刚刚作了半首歪诗,你们听听如何:谢君夜采灵芝药,壮我冶山朝天门。”
“哈哈!”两人都忍俊不禁,师傅就喜欢开玩笑。
谢灵运又左右一望,没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便问道:“大师兄呢?”
“你大师兄没有回山,他还在城外的稻花村。”南阳子回答说,满心的欣慰,他们几师兄弟自幼一起长大,情同手足,谁回来见不着弟兄,都会这么问上一句。
稻花村?哪里?在那做什么?谢灵运疑惑地点点头,又问道:“师傅,有借到多少钱了吗?”其实瞧瞧师叔们的表情,就知道大概的情况了。
“有钱有酒多朋友,患难何曾见一人?”南阳子却沉思地吟了句诗,继而感慨地一拍案桌:“这首七绝的前两句有了!”
谢灵运和恒宝又是哈哈而笑,被师傅逗得都没什么失望之情了,借不到就借不到吧!又听到老头儿自嘲道:“徒儿们啊,酒肉朋友借不来;老道那些真朋友,又全是些清贫之辈,比我还要穷,奈何?奈何?”
“哎——!”铅汞师叔忽然大叹了一口气,盖住了全场的声音,他站了起身,抱怨道:“师兄,你啊!你还在这里吟诗作对,还嬉皮笑脸!真是……”右手背啪的打了一下左手掌,他叹道:“阿客,一事未平,一事又起呀!”
博佑子等人立时也摇头叹息,谢灵运早就觉得哪里不对劲,这几位师叔一副死了人的模样做什么?他心下一惊,忙问道:“怎么了?大师兄出事了!?”恒宝闻言瞪大眼睛,一下子怒得满脸通红:“谁抓走了大师兄!?”
“想哪里去了,你们大师兄没事。”南阳子一笑,不慌不忙地拿起茶盅喝了口茶,才说道:“但是确实出了些事儿,昨天我们回来金陵的途中,恰好路过一条偏远的村子……”
原本他们是到一百里外的云台山访友借钱的,结果空手而归就不说了,回来的时候绕了近路,正好途经云台山脉北边山脚下的一条偏僻村落稻花村,却入目一片疮痍,才知道稻花村前些天遭到了一只凶残妖怪的掠夺,刚刚收成的秋粮全没了,房屋也被毁坏了近半,还死了好几个村民,他们的家人自然在哭天抢地,其他村民也为挨寒挨饿的苦日子愁白了头。
这时候,铅汞师叔插嘴道:“你们师傅是准备要把银钱全部拿去救灾啊!”
“什么!?师傅,不可啊!”谢灵运大急,恒宝则愣住了。
八岁小孩都懂的道理,银钱只有一份,如果拿去救助那些灾民,那朝天宫的税丹怎么办啊?谢灵运深吸了口气,压住那一股焦急,真是理解了铅汞师叔的心情,说道:“师傅,谁有钱让谁管去,叫官府,叫神乐观、栖霞寺那些人去管啊!”
“阿客。”南阳子抚着垂至胸前的银白长髯,道:“他们并不是不知道这桩事情,官府也已经有过安置了,可是那一点点赈灾款……只够村民们度过这个冬天而已。”
稻花村离金陵城太远了,位置又偏僻,闹出来的事儿又不是瘟疫,影响不过来金陵这边,所以官府没有怎么重视,发去的银钱远远都弥补不了村民们的损失,就算能度过今年的寒冬,来年怎么重建家园就难说了。
而那些富得流油的大道观、大寺庙也没去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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