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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青柠-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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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柠柠。”站在她的床头,他哽咽开口,不敢眨眼,怕她又昏睡过去,就那样一瞬不瞬地望进她的眼里,她的目光,在他的身畔四下惊慌游移,然后他清楚地听见她怯怯地小声喊道——
“许濯,你睡了吗,许濯,我屋子里的灯坏掉了。”
他微张着嘴,喉咙里再也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他几乎是瞬间便跪倒在她的床沿,颤抖的朝她伸出手去,在无意识轻颤着于她眼前摇晃两下之后,他的眼泪终于喷薄而出。
“许濯,许濯。”
泪流满面,他浑身颤抖地咬牙看她,她抬起右手,挣扎着向右侧探去,手上做出了准备敲打墙壁的动作,可是她却不知,右边并没有墙壁。她以为是自己不够靠近,于是费力地挪动着身体,慌乱中,她的手碰触到了床头柜上的杯子,在跌落地上的那一瞬间,发出了巨大的破碎声,可她,却浑然不觉。病床不大,在她几乎摔下床铺的时候,他不顾一切地跪着冲了过去,将她紧紧紧紧抱进了怀里。
该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他该怎么做才能让这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她的头上还缠着绷带,已干涸在上面的血迹被他的眼泪濡湿之后又再度氤氲,他用力咬着自己的手背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因为他发现,她听不到声响,他宁愿假装这个屋子里静谧得没有半点声音,自欺欺人也罢,可不可以,让他于这残酷的现实中暂时抽离,哪怕几分钟,哪怕,几秒钟。
她在他的怀中渐渐安静下来,她牢牢攥着他的衣角,梦呓一般地流着泪对他说道,“爸爸说我令你为难,我也知道这样不好,可是,每次看到你跟顾语希在一起,我都忍不住小气的诅咒她。”她慢慢抬起手臂,试图碰触到他的脸颊,付青洛悲恸地匆忙伸出手去,与她十指交握,他的眼泪滴落在她的脸颊上,混合着她浅浅的血迹与眼泪不断滑进她的脖颈里,她微仰着头,哽咽问他,“你在哭吗?”
他握着拳头哽咽声渐大,剧痛过后,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付先生您快放开杜小姐,我们要马上为她做检查。”
有医生跟护士匆匆跑进病房,两名护士伸手自他身上试图扶开杜柠,她却忽然惊声尖叫起来,“你们是怎么进来的,你们是谁,为什么没人开灯,许濯求你跟我说说话,说说话……”
医生目瞪口呆地盯着满脸泪水的杜柠,就坐在她对面还僵直保持着将她抱在怀里的姿势的付青洛,同样亦是泪流满面。
她听不见,也看不见。
“许濯,许濯……”她惊慌呼喊,再得不到回应之后,又恐惧地不断地喊着爸爸,爸爸。
眼中阵阵刺痛,一寸一寸,侵蚀至他的心底,就如同心脏被利刃一刀一刀划开,在那些斑驳不堪的伤口处狠狠洒了一把盐。
医生亦没有料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最后,两名护士拼命将杜柠按在床上,医生为她注射了镇定药物。她的声音渐渐变小,在杜柠的眼脸缓缓合上以后,他颓然闭上眼睛。
这一生,哪怕死过千次,万次,也没有办法弥补自己对她跟青妍造成的伤害了罢。
造化弄人,他终于看清,如今他所承受的一切,便是上天给他的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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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濯赶到医院的时候,杜柠已经被二次注射了镇静药物,昏睡过去很久。
他砸着墙壁难以置信地望着病床上羸弱破败的杜柠,心如刀绞。
接到付青洛亲自打来的电话的那一刻,他始终都没有相信电话里付青洛异常平静的言语。他说,柠柠在医院里,看不见也听不见,医生说,有部分脑组织在受到重创后被损坏只能切除,而随之失去的记忆,便永远的失去了。
他赶到医院的时候,没有看到付青洛,杜柠的病房里,只有一名护理。他很想拖着付青洛狠狠打上一架,他竟然会在这个时候选择放弃柠柠,除了该死,他想不出任何词语能够贴切的形容付青洛。
负责照料杜柠的护理人员是刚刚涉世不久的女大学生,青春正好,满脑子都是对浪漫爱情的幻想与憧憬,自然认得刚刚出任久承集团总裁的许濯,她实在很好奇这位杜小姐的来头,竟然能让盛屹跟久承两大集团的老板伤心欲绝,她想,一个女人能在世上这般活过一遭,即便遭受些苦痛,也是值得的。
许濯还是那个许濯,西装笔挺,走在人群之中气宇轩昂,想要得到的,终究都得到了,只是,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那些推杯送盏爽朗谈笑的白日背后,是一个个辗转反侧无法成眠的空洞黑夜。
那位青春洋溢的护工大抵是想跟许濯攀谈几句,便甚是诚实地对他说道,“杜小姐醒着的时候,一直都在喊许先生您的名字。”
他挺拔的身子震惊地晃了晃,而后眼底的讶异神色,被更深的悔恨与悲恸取代。
那是不是代表,在柠柠心里的那个人,一直都是他,从来,没变过。
“知道付先生去哪了么?”许濯看向正襟危坐的护工,在看到她双眼晶亮用力摇了摇头之后,他没有给她开口说话的机会。“你出去吧,以后这里有我。”
他的目光再度落回沉沉昏睡的杜柠身上,年轻的护工瘪瘪嘴,识趣地起身离开了病房。没戏啊,她没戏,这位老板看上去比那位付先生更深情。
空余两个人的病房里,许濯颔首坐在床畔,将她冰凉的小手置于掌心。
还好,还好,她还没有走远。
名叔还活着,那他们之间,便再也不是隔着无法跨越的沟渠,不会再放开她的手,无论她健康与否,无论,是哪一种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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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炸事件发生了一天一夜之后,罗海振夫妇终于再度见到了儿子罗辛。
他被人打晕之后载去了郊区,丢在一间仓库中度过了这漫长的一天一夜。他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恍惚记起,一日前,有个男人给他打来电话,自称是穆凡的哥哥,希望他能来看看重病在床时日无多的穆凡。
还记得最后跟他见面那次,瘦削许多的穆凡面色苍白如纸,那时罗辛便怀疑,他的头号情敌得了病。就算是因为陶陶,他也应该去见一见穆凡,于是跟陶陶的主治医师嘱托过后,他第一次离开了医院。只是,在相约的地点,他才刚一下车,便被人从背后击晕,不省人事。
再度醒来,他便发现自己置身于荒弃的仓库里,周遭没有任何人,就连他磨断麻绳跑出仓库,都没有一个人出来阻止他。
这绝不是绑架勒索案。
罗辛徒步往市区跑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终于在路上拦到了一辆货车,那时,他几乎陷入虚脱的状态,昏迷之后,惊恐万状的货车司机直接将罗辛送去了警察局,那些警察,已经整整搜寻了罗家少爷一天一夜。
罗海振夫妇在赶到警察局的那一刻,夫妻二人难以抑制地揽着罗辛痛哭失声,他醒来以后讲的第一句话是,爸,快送我回医院。
罗海振认命地选择了对命运妥协,罢了,经历了这么多,他看得清楚,若陶曼有个三长两短,他的儿子也绝对不会好好的善待自己,罢了,或许,这就是他们罗家的命。秘书给罗海振打来电话,说是已经联络到国外能够为病人注射安乐死的医生了,罗海振在电话中叹息交代说,不用了,我儿媳,会醒的。
罗辛不肯同意待在警察局浪费一分一秒,最后,罗海振载着儿子,爱人,以及一名做笔录的警察匆匆赶往医院,路上,罗辛交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已经知晓了医院的爆炸案,也隐约有了凶手只是想要支开自己并未想要伤害自己的感觉。
陶曼的病房里,坐着付泽川与何玫,门被匆匆拉开的时候,两家人都呆愣住了。有些事,终究是逃避不得,该面对的,该承担的,到底只是时机未到,没有人能逃脱得了。两家人原本就是世交,罗海振对付泽川更是敬重有加,只是,此时此刻,付泽川却走到罗辛面前,握着他的手,老泪纵横得语不成句。
罗家人不知究竟发生何事,罗辛母亲正要出声安慰,何玫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轻轻抚摸戴着氧气罩的陶曼,哽咽着对罗辛说道,“阿姨谢谢你,谢谢你从来都没有放弃妍妍,她叫付青妍,是二十年前,我们付家走失的小女儿。”
罗家人愕然震惊,良久,罗辛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扬起的手掌不断大力扇向自己的脸颊,“阿姨,是我对不起陶陶,是我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她照顾好的,是我对不起……”他也失声痛哭,罗海振用了很大的力气也没能将他从地上拖起来,“可是您别让我离开陶陶,我爱她,没有办法度过没有她的岁月,真的没有办法……”
何玫起身快步走到罗辛身边,帮着付泽川将罗辛从地上拽了起来,罗海振扶着满脸泪水的妻子懊悔不已,幸好,他还没有自私到做出那个良心泯灭的决定。植物人又如何,永远不会醒来又如何,物欲横流的浮华社会,他的儿子能这般有情有义,他这个做父亲的,不是该骄傲么。
“儿子,”罗海振用力拍着罗辛的肩,一字一句说得铿锵有力,“你放心,老爸就是拼尽所有也会把这丫头抢进罗家大门的。”
何玫流着泪微笑,不管怎样,从此以后,她都一定要给青妍最好的生活。
病床上,昏迷许久的陶曼仍旧一动未动,只是众人不曾看到,她的眼角有盈盈水光隐隐闪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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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玫在付青洛消失两日之后终于接到了他打来的电话,他说需要时间处理一些事情,要暂时离开G市。她明白儿子一时间无法面对事实的感受,如果可能,她宁愿一辈子都守着这个秘密。
罗辛早已对杜柠心存愧疚,这一回,她为了保护陶曼所遭受的一切,更令罗辛自责不已。对于杜家所发生的一切,罗辛并不清楚许多,但是在杜柠最痛苦最煎熬最需要有人悉心照料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的人,到底还是许濯。
医生说,通过手术,杜柠的听觉可以逐渐恢复,但具体能恢复到什么程度,亦是未知数,只是她的眼睛,在不接受眼角膜移植的前提下,自主恢复视力的几率几乎是零。
许濯透过关系联络了很多渠道,可是很多事,并不是多努力就一定会遂心。
陶曼的主治医师以帮助陶曼休养外伤为由,将何玫与她的手术时间推迟了一个星期,尘埃终于落定,没有人反对何玫给女儿换肾的决定。付泽川让何玫催促付青洛回来,五年前付青洛与付唯钰的种种作为,付泽川亦有了些许耳闻,他活了一把年纪,嫉恶如仇的性子从来都没有改变,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犯下的错误付出代价,但作为爷爷,他愿意等待改过自新后的孙子回来。
但是,何玫却始终也没能联络到他。
距离陶曼接受换肾手术的前一天,主治医师忽然告诉何玫,院方已经找到了与陶小姐匹配的肾源,不需要何玫再冒险了。
这对付家来说,无疑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而许濯,也在同一天接到了杜柠可以立即接受眼角膜移植手术的惊喜。
病房里,许濯垂眼望着每日每夜靠着镇静剂支撑下来的杜柠,连日来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些许放松的余地。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忍不住流泪,就只是突然觉得,命运其实待他不薄,只不过是,自己没能够更早的看清。
二零一四年五月二十八日,这一天,实在是个好日子。
陶曼在这一天,接受了肾移植手术,身体没有出现任何的排斥反应。
这一天自手术室中推出来的杜柠亦情况稳定,医生对许濯承诺说,她还可以看一辈子那么久的风景。
这一天,G市第一人民医院爆炸案告破,犯罪嫌疑人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从主谋到从犯,无一漏网。
这一天,杜兴名被人用专机送回G市,下机之后,盛屹集团的总助小赵亲自驾车将他送到了医院。杜兴名服用心脏药物许久,一个月前,因为心脏突然绞痛,他便在登机之后又下了飞机,在机场短暂休息过后,他便换了另一次航班飞往英国。
其实,到达英国的第二天,他便知晓了昌合集团内部巨变的消息。这些年来,许濯频繁透过各种渠道试图打探顾华民及顾家各种消息的举动,杜兴名并非看不懂他的意图。只是,他也年轻过,他也狠心过,他一手建立起来的王国,也浸了别人的鲜血,当年,若他肯对许家伸一把手,那顾华民,便没有可能将许家吞得干净彻底。
当年杜兴名与许少承及顾华民一同打理久承,这件往事,G市已鲜少有人知道,因为杜兴名只做了一年便抽身出来,拿着许少承借给他的钱自己开公司。许家那时已根基稳健,昌合逐渐有了模样之后,杜兴名便连本带利将钱还给了许家,而彼时的顾华民已经悄悄将根基转向了国外,顾家在那几年中发展飞速,究竟做的是什么生意,圈内的人都心知肚明。许家从头到尾做的都是正经生意,于是许少承便跟顾华民有了分歧。
在许家遭人陷害的时候,杜兴名已经跟久承分家十余年,彼此间亦少有生意往来,但他心里始终都记得许少承对自己的帮助,只是权衡利弊,他在许少承跟顾华民的矛盾中,选择了明哲保身。
而后许家因涉嫌巨额走私罪名一夕破败,震惊G市,那是杜兴名亦没有想到,顾华民会狠戾到如此不讲旧情。无论顾华民私下做过多少枉法的交易,毕竟,都是打着久承的名头,而久承的法人,始终都是许少承。顾华民举家移民国外,再没有踏回国土一步。杜兴名在许少承夫妇自杀身亡之后,辗转找到并收养了许家唯一的血脉。
这些前尘旧事,杜兴名从未对人提起,许濯选在那个时候将他支离G市,其实杜兴名亦觉察到了他是想借昌合做些什么,许濯接手昌合之后,逐渐将主要合作对象从昌合转了出去,杜兴名早已不是在乎金钱名利的年纪,于他的人生,仍有两处遗憾,一是对老友许少承的愧疚,二则,是放心不下杜柠。
这些年,许濯对昌合的鞠躬尽瘁对杜柠的照料关怀杜兴名都看在眼里,他一刻都不曾想过要放弃报仇,却也一刻都未曾有过要伤害杜家人的念头。他也年轻过,杜兴名很清楚背负家仇的许濯身上有着比他当年更加不可撼动的决心,于是杜兴名便下了一次赌注,他赌许濯对杜家,对他,对杜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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