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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跟谁较劲-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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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会带来哪怕一秒钟后者所能带来的那种幸福感。
上班期间,这种幸福感基本从何小兵身边溜走了,于是以前不介意的那些现实的问题,也成了烦恼。有一次沙尘暴袭京,何小兵忘记自己出门前没关窗户,坐在办公室里看着北京的天空变成红色还觉得神奇,等回到家进了屋一看,除了天花板,屋里已经一片黄色,所有东西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沙尘,走在地上都会留下脚印,眼前的景象让何小兵觉得北京太他妈操蛋了。如果是以前的那种生活状态,何小兵不会认为这是个多大的事儿,顶多觉得是个生活里的小玩笑,还会当成笑话讲给别人听,但那天何小兵是真的难受了,觉得生活有意跟自己作对,忘记了上帝时不时眷顾他一下的那些美好瞬间。
辞职后,何小兵的感觉就像拆除了一座违章建筑,虽然有点儿可惜,但毕竟合法了,踏实了。以前他每天像踩在云上,虽然天上的景色不错,却感觉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或者说自己盼着赶紧落地;现在不用再干那些不喜欢的事儿了,何小兵终于有脚踏实地的感觉了。
何小兵现在的工作是在琴行卖琴,这是他离开公司后找到的新差事,并不是因为有了这个工作才决定辞职的,原来那个工作他一天也干不下了。
琴行每天上午十点半开门,买琴的人也都是睡懒觉的人,开张基本都是在中午以后,所以何小兵一上午都会比较清闲,可以自己练练琴,即使忙起来,也是在弹琴,他在琴行的任务就是帮助顾客试琴。来琴行上班,就是因为又能挣着钱,又能感觉到是在为自己活着。
在公司,挣的钱是琴行的三倍,但失去的时间、自由远不止三倍。不去公司上班了,开销也小了,时间和自由又回来了,生活质量不仅没下降反而提升了,何小兵还是喜欢这样的生活。对他这种人而言,物质匮乏可以凑合地活着,精神匮乏,凑合着都活不下去。
琴行的老板十年前也是一个玩儿摇滚的,没玩儿出来,决心不弹琴后打算把自己的琴卖了,结果卖的价钱比自己买的时候都高。于是,想靠这种方法挣点儿生活费,倒腾了第二把,结果又挣到钱了。就这么着,一点点倒腾,最后倒腾出一个琴行。如今老板胖得手指头已经分不开,最简单的和弦也按不了了。
除了拿琴行的工资,何小兵还能挣点儿外快,就是教人弹琴。老板的门上常年贴着招收乐器学员,任课的老师,就是何小兵他们这些在琴行打工的。老板负责生源,提供教学场地,就在琴行后面的库房,何小兵他们负责教授,收的学费二八分成,老板八。
夏天到了,何小兵的屋里多了一口人。一放暑假,夏雨果就告诉家里,学校要去实习,可能过些日子才能回家,然后坐上回北京的火车,下了车直接就上何小兵这儿来了。
夏雨果住进来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给何小兵的屋里变了个样儿。当时何小兵正在睡午觉,夏雨果抠抠这儿弄弄那儿,不断制造出动静儿,何小兵半睡半醒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干什么。醒后一睁开,发现屋里变样了,有了生机。窗台、墙上、桌上、灯上都有了装饰,原来屋里的色调就是白色,现在成了暖色,屋子终于像住了人的样子。
夏雨果不仅把她的勤劳和对美的理解挥洒在何小兵的这间屋里,也洒在了公用的客厅和厨房。客厅因为是公用部分,脏了的地方也没人及时打扫,夏雨果让这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焕然一新。厨房的冰箱上被夏雨果贴满了鱼、海星、龙虾、螃蟹等图案的冰箱贴,下面粘着一些菜肴的做法。
“贴就贴吧,还贴得这么暧昧!”何小兵看着两条鱼被摆出正在亲嘴的造型,它们头顶还贴了一个月亮,营造着气氛。
“这多温馨啊!”夏雨果挪了一只乌龟的位置,让两只乌龟也嘴对了嘴。
“还是这样好看。”何小兵把大便的图案放到张着嘴的鲸鱼面前。
夏雨果还经常会出其不意地做好一大桌子饭菜等着何小兵从琴行回来吃。何小兵看着五颜六色的食物,一直怀疑是夏雨果从外面买回来的菜,倒在自己家的盘子里,摆在桌上就算自己做了一桌饭菜了。直到有一次无意中在屋里发现了一本菜谱大全,翻开一看,里面的一些页码被折了起来,这些页上的菜,都在饭桌上出现过,何小兵这才有点儿相信那些菜是夏雨果做的。再后来,有一天吃鱼,何小兵的上唇上沾了一根小鱼刺,夏雨果伸手拿掉,何小兵闻到了夏雨果手上的腥味,终于相信今天的鱼和以前的那些菜都出自夏雨果之手了。
何小兵总是猜不透夏雨果是怎么想的。别的女孩逛街,买了名贵的东西才高兴,夏雨果随便在小店里买个小饰品就能高兴半天,然后自己拎着一兜好吃的回来,晚上靠在床上,看着书,“嘎嘣儿嘎嘣儿”地吃着零食,像只小松鼠。
夏雨果还经常说梦话,睡着睡着突然大笑起来,何小兵总被吓到。一次何小兵在夏雨果大笑后,和夏雨果对话:“笑什么呢?”
夏雨果不回答,还在笑。
“有那么好玩儿吗?”何小兵很不解。
“太好玩儿了!”夏雨果还在梦里。
“好玩儿个屁,一个人都没有,谁跟你玩儿啊!”
“我没跟别人玩啊,我自己玩呢!”夏雨果扬扬得意,说完翻了一个身,继续睡觉。
何小兵也经常在琴行上着班的时候,接到夏雨果打来的莫名其妙的电话。
“我现在正式通知你,我发烧了。”夏雨果在电话里说。
“那赶紧吃药啊,泰诺、可立克都在抽屉里。”何小兵说。
“我知道,我都吃了,我打电话就是通知你一声。”
“通知我什么啊,要不我请个假,早点儿回去?”
“不用,你该几点回来就几点回来吧,我没事儿,就是告诉你一声,让你知道我病了。”
“可是我想知道,你为什么想让我知道啊?”
“废话,我病了你还不应该知道啊!”
“那我现在知道了。”
“那就好。”
“你到底想让我干什么啊?”
“你怎么那么笨啊!”
“嘟……嘟……”
“喂?”
夏雨果已经挂了电话。
两人也有吵架的时候。吵完,先是谁也不理谁,然后谁先觉得一个人待着没劲了,就哄对方。何小兵的办法是,往脸上画胡子扮成小猫逗夏雨果。夏雨果看到何小兵变成一只猫,刚要笑,更生气了:“你用我眉笔画的,我那眉笔贵着呢!”
何小兵只好继续想办法,半天想不出来。
“算了算了,看你笨的那样,指着你讨好我是没戏了,我只能自己好了!”夏雨果不满地说,“你再这么笨,我下次都没法跟你吵架了,吵完了你也不会哄人——对了,你是真不会啊,还是为了以后省事儿,装不会?!”
夏雨果哄何小兵的办法简单而有效,就是往何小兵身边一凑合,莫名其妙地说一句:“想笑就笑吧,别绷着脸啊!”何小兵本来一点儿都不想笑,只是觉得夏雨果很可笑,为了证明自己并没有想笑,何小兵表情更严肃了。夏雨果继续说:“别演戏了,快笑出来吧,你再把自己憋坏了!”弄得何小兵哭笑不得,突然就绷不住了,只好转怒为笑。
也有一些事情展现了夏雨果的另一面。为了能帮何小兵招来更多学生,夏雨果做了很多小广告,打印在白纸上,上面不乏“名师任教,经验丰富”之类的话,下面留了许多个电话,被剪成一个个小条,方便那些有意向学的人,想打电话咨询的话,撕走小条就行了。“我们在学校里无论是卖什么还是想买什么,都这么干。”夏雨果说。
小广告做好后,夏雨果不好意思出去贴,只好等到夜里,外面没人了,才带着胶棒出了门。那天还下着雨,何小兵打着雨伞,跟在夏雨果后面寻找电线杆或小区里的宣传栏。目标一出现,夏雨果就兴奋地跑过去,不顾还下着雨。何小兵看着夏雨果站在路边的积水里,掏出胶棒,往纸上抹,浑浊的水漫过她白皙的脚。
广告贴好后,夏雨果每天都要巡查一圈,看看印着电话的小纸条被撕掉几个了,如果都没了,赶紧贴新的。可是那些小纸条仍完好无损地连接在纸上,每次夏雨果回来都特别失望。后来何小兵去琴行的路上,都自己撕几张纸条,每次从琴行下了班回来,夏雨果都特兴奋:“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今天又有两张纸条被人撕走了!”
暑假快结束的时候,夏雨果该回家了,开始收拾东西,一会儿到家还得装得好像刚下火车的样子。何小兵送给夏雨果一条实习评语:很好,可委以重任,让人放心!
生活继续着,没什么太满意的——除了理想仍旧停留在理想阶段;也没什么太不满意的——生活像一条河,无论怎样,都会往下流。
去年安威参加电视台的选秀,赛区出线了,最后止步于全国前十,今年参加了另一家电视台的选秀。去年的前三名,已经出了专辑,成了少男少女们的偶像,公司的摇钱树,而安威除了比赛期间吃了几顿免费的饭住了几天免费的宾馆,什么都没获得。安威说那些获奖的人,并没有唱得比自己好,他们获奖是因为唱歌以外的事儿,他不服。
严宽迅速恋爱后又迅速失恋了。那个女的原来是一个“横漂儿”——长期在横店影视城漂着的演员——经常在古装戏里出演宫女丫鬟一类的角色,演了两年,依然是宫女和丫鬟,无论演明代还是清代的宫女,地主家还是王爷家的丫鬟,几乎没台词,在画面里基本相当于背景和道具的作用,镜头的焦点在她身上永远是虚的。她决定来北京试试运气,认识了严宽,为了能有一个住的地方,很快就和严宽好上了。好了没多久,又认识了一个土大款,立马跟严宽提出分手。
分手那天,她让大款开了一辆跑车去接她,从严宽那儿取走自己的东西。严宽看着她扭着屁股钻进跑车,这个女人半个月前还躺在他的怀里听他弹吉他,现在就坐在别人的车里了,这种变化让他难以接受,一肚子火,拿着吉他追出来,挡在跑车前,举起吉他要砸车。“横漂儿”站在严宽面前说:“你要砸我也拦不住你,你可想好了,砸完你赔得起吗,即使他不让你赔,吉他你就这一把,这样的车他可有好几辆!”说完又回到车里。
严宽放下吉他,转身走了。砸,除了解气,并不能解决问题。
跑车驶过严宽身边,“横漂儿”放下车窗,给严宽留下一句话:“我也得生活,我已经二十五了,跟着你耗下去,咱俩都得完蛋!”
事后,严宽跟何小兵谈论,钱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两人讨论了半天,也没讨论出让人信服的结果,因为他俩都没有钱,这事儿对他们来说,就像摆在小学生面前的一道微积分。
何小兵记得有个人对他说过一句话,那个人是他在朋友的聚会上碰见的,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像个有钱人,手上戴了好几个戒指,当时正一左一右搂了两个女孩,两个女孩竟然长得一样。有钱人喝多了,对何小兵说:“小兄弟,看了吗,这对双胞胎都是我的,只要有钱,什么都有了!”说完这话,觉得分量不够足,又补充了一句,“甭说是双胞胎,我要是有三条胳膊,找个三胞胎也易如反掌!”
有钱真能什么都有了吗?何小兵无法理解这句话,但是他知道,在这个时代,一部分事情是靠钱能实现的,也有一部分事情光靠钱是无法实现的,比如听到好音乐时心里的感动,没地儿卖。
琴行的老板也是个喜欢钱的人,自打不弹琴,就成了彩民,每期必买,一买就是4注,因为4在音乐里的音是“发”。
四注彩票八块钱,老板说,中不了也没事儿,有这八块钱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只能吃一大碗拉面,而一旦这四注彩票中了特等奖,那就解决大问题了,可以退休了。
开始是老板自己买彩票,后来懒得动弹了,就让何小兵从店里拿钱买,每期都是那四组号码,每组号码一样,不知道这些数字对老板有什么特殊意义。买完放在店里,每期开奖前,彩票都被老板取走。老板说,我要是不取,万一中了,你们肯定就给卷跑了,面对五百万的诱惑,一般人都难以抗拒,何况如果四注都中了,那就是两千万。
买了这么多年,老板中过的最高奖金是五百块,只有一次,一百块中过几次,十块中过十几次。老板常说,功夫不负有心人,来日方长。
有几次何小兵忘了给老板买彩票,老板很生气,说何小兵可以忘记来上班,但是不能忘记买彩票,幸亏这几期不是这几个号,要不然非得被他气死。何小兵觉得自己替老板省钱了,老板却不这么想,他认为何小兵这样做,无异于好日子摆在眼前,自己主动放弃。
何小兵给老板买彩票的时候,自己从不买,他不相信天上掉的馅饼会谁都不砸偏偏落在自己头上,而且能坚持买彩票,需要有一个渴望发意外之财的梦想来支撑,何小兵的梦想不是这个。
但前天,何小兵还是买了一注。当时他拿着十块钱去买,卖彩票的已经记住何小兵和他每期总买的那组号了,轻车熟路地打出彩票,何小兵递上十块钱,卖彩票的没零钱找。当时已经是晚上了,卖彩票的正准备关门回家。
“要不然你等会儿,我给你破下钱,或者明天早上有零钱了,我再给你送去。”卖彩票的知道何小兵是街对面琴行的伙计,每回都是替老板买,“再或者你替老板多买一注。”
“他就买4注,5注就成'唆'了。”何小兵说,“要不然你给我打一注吧!”
“行,这样最省事儿了!”卖彩票的问,“机选,还是自选?”
“自选。”
“那你把号写一下。”卖彩票的递上纸笔。
何小兵不知道该写什么号,一想,老板的这几个号,从以往的结果看,不中奖的概率远远大于中奖的概率,于是就挑了几个老板没有的号写上。
卖彩票的“噼里啪啦”按了一通键盘,把号输进去,又打出一张彩票,交给了何小兵。何小兵拿着彩票回了家。
一个礼拜过去了,新一期彩票又开卖了,距离何小兵买的那期,过去两期了。何小兵又去给老板买,每周两期,何小兵已经有了条件反射,会不由自主地从抽屉里拿出八块钱,往彩票站走。
每次何小兵都是掏钱、点根烟、等待打印、东张西望、接过号、装进兜里、转身走、把彩票放在抽屉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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