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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跟谁较劲-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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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小兵说:“您再怎么说,我也没法相信,毕竟您教出那么多成功的案例。”
老头儿说:“即使你跟我学了琴,也很难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何小兵说:“您还没听我弹呢,怎么就知道很难?”
“我不是说你比别人笨多少,即使我的那批弹出来的学生,现在学琴的话,也弹不出来。”老头儿说。
“为什么啊?”何小兵并不相信。
“时代、环境,都变了,弹一手好琴并不那么重要了。”老头儿说。
“怎么不重要啊,我觉得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儿了。”何小兵说。
老头儿放下茶杯问道:“你为什么要弹琴?”
何小兵一愣,想了想说:“我也没想过为什么,就是觉得我应该弹吉他,而不是干别的。”
老头儿我说:“你喜欢演奏吗?”
“您说的演奏是不是就是指弹吉他?”何小兵说,“肯定是喜欢,要不然我也不至于死皮赖脸地往您这儿跑。”他试图让老头儿看到自己的诚意。
老头儿说:“我是说,你是喜欢弹吉他这事本身,还是弹吉他之外的什么?”
何小兵顿了顿,说:“我应该是更喜欢您说的第二种感觉,其实弹吉他本身没什么意思,但是当弹起来的时候,我会感觉到自己的存在,隐隐约约觉得自己要说什么,不弹的时候没这种感觉,所以我才要弹吉他。”
老头儿问何小兵:“你多大了?”
何小兵说:“快二十一了。”
老头儿说:“上什么学呢?”
何小兵说:“大学,不想上了。就想好好学吉他。”
老头儿说:“你觉得上学妨碍你弹吉他了吗?”
何小兵说:“说妨碍也妨碍,说不妨碍也不妨碍,反正我想能有大段的时间安安静静地弹弹吉他、写写歌。”
“开始自己写歌了?”老头儿问。
“正在摸索。”何小兵说。
“能让我听听你写的歌吗?”老头儿说,“把你的琴拿出来弹一段。”
“今天先算了吧,太幼稚,我自己都觉得拿不出手,怕您笑话。”何小兵说。
“谁都是从不会到会的,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都没见过吉他。”老头儿说。
何小兵突然冒出一个想法:那就给老头儿展示展示,说不定比他预想的好,到时候他就把我收下了。于是何小兵拿出吉他,弹了几个和弦活动了一下手指,说:“那我就献丑了。”
老头儿微微一笑。
何小兵弹了起来,脚打着拍子。以往,一个人练习的时候,前奏弹四个小节就开始唱了,但是这次他迟迟没好意思张嘴,只得又重复了四小节,才进唱。声音一发出来,倒是没跑调,但由于是第一次给第一次见面的人唱歌,何小兵感觉脸上有点儿发烫,而且声音和弹琴的动作都有些僵硬,四句歌词过后,何小兵感觉自然点儿了。
这时候老头儿突然起身离开,何小兵以为自己制造出的声音太难听,便停下来。
老头儿回过头说:“别停,继续!”进了另一间屋子,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把古典吉他,在何小兵身边坐下,示意他继续弹,然后按何小兵手里那把琴的音高,调了自己的琴,在某一个没有唱的段落,加入进来,弹奏歌曲的主旋律,何小兵顿时觉得音乐丰满起来,变得不像自己写的歌了,这种感觉是和严宽在一起排练时从没有过的,像一下子飞了起来,一路向前,看到前所未有的景象,美妙极了。
曲毕,何小兵恭敬地说:“您弹得真好!”
老头儿擦拭着自己的吉他说:“我弹的每一个音符,都是你的歌里出现过的。”
何小兵:“可是我没觉得我的歌有这么好听。”
老头儿笑了:“这就是你需要学习的——让简单的东西,变得美妙。”
“那您能教我吗?”何小兵赶紧借坡下驴。
“之前你都练什么?”老头儿问。
“爬格、轮拨什么。”何小兵把自己学吉他的经过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老头儿听完说:“跟我学的话,我不会再教你这些,你自己在底下可以适当练练,基本功固然重要,但不能只会练基本功,而没有创造。”
“行,您怎么教,我就怎么学。”何小兵说。
“这不对,以后你还会有其他老师,每个老师教的都不一样,不能谁怎么说,你就怎么听。”老师放下手里的吉他说,“你应该先认清自我,根据自己的需要,选择学什么、不学什么。”
何小兵没深琢磨老头儿的话,只想得到能否跟他学琴的答复,问道:“我到底能不能跟着您学琴?”
“你就那么着急想知道结果?每礼拜三下午,你过来吧。”老头儿说,“我还要告诉你一点,除了比赛,很多事情,过程比结果更重要。”就这样,何小兵找到了新的吉他老师,但老头儿只答应教何小兵三个月。
老头儿说:“我能教你的,只有这么多,三个月以后,你就可以出师了。”
何小兵说:“可是我觉得我还差得远呢!”
老头儿说:“那就是你自己的问题了,我要教的,都在这三个月里。”
从这以后,何小兵便每周三下午背着吉他准时来学。他以为老头儿能教他很多眼花缭乱的技巧,能让他的手指在吉他上飞檐走壁,但没想到,每次上课,老头儿都让他重复弹一首曲子,何小兵问这曲子是哪儿的,老头儿也不说,让何小兵弹就是了。经常为了一个休止符或是一个泛音,能纠缠二十分钟。每周就上一次课,一次课两个小时,何小兵算了一下,如果按这种速度学琴,三个月以后,他也就勉强能把那首曲子完整弹下来。
上课间隙,何小兵让老头儿亮亮绝活,秀一段吉他solo,但老头儿不肯,只让何小兵自己弹,何小兵自以为聪明地把私底下练的solo展示了一段,老头儿听完,问何小兵:“你自己觉得怎么样?”何小兵听老头儿这么一问,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只得乖乖练习老头儿留给他的吉他曲。
有时候,何小兵手上弹着吉他,心里在想:对面这个老头儿真的是传说中的摇滚教父吗,别是忽悠我呢吧,怪不得他没学生,就我一个人上当了。这时,老头儿就会提醒何小兵:“专心点儿!”
何小兵在对老头儿的怀疑中学习着吉他,时间一点点流逝,何小兵并没有感觉到自己的琴艺有所进步,今天已经是最后一次课了。
何小兵背着吉他走在路上,忽然想起,脚上穿的那双袜子破了,以前在宿舍那么穿没关系,大家都邋遢,但是当着一个不邋遢的人,就不能这样了。老头儿从来都是穿戴整齐、干净,尽管那些衣服并不贵,但能看出老头儿是一个体面的人,何小兵不愿意让这样的人看见自己穿着一双露着脚指头的袜子。于是在上车之前,先去超市买了双袜子,在路边换上,才上了开往老头儿家的公车。
何小兵在车上想,不知道老头儿这会儿正一人在家干什么呢,写毛笔字、喂猫、浇花,这些都是老头儿热衷的事情。何小兵总觉得老头儿不像个搞摇滚的,一脸和气,对社会也没有愤怒,安于现状,难道人老了就要这样吗?
今天是最后一次上课,依然是上来先让何小兵弹奏一段,弹奏的还是第一节课留的曲子,老头儿抱着猫,眯着眼睛听着,给何小兵挑毛病。
何小兵对这种上课和弹奏方式已有些厌倦,虽然曲子很好听,但是也不至于三个月光跟它死磕,再好听的东西,三个月里天天弹,也变难听了。难道老头儿就不会教点儿别的,真应该找那些功成名就的吉他手问问,当初老头儿也是这么教他们的吗?何小兵边弹边想着。
弹完,何小兵抱着吉他,等着老头儿说点儿什么。
老头儿没有立即说话,抚摸着怀里的猫,半晌终于说了一句:“今天是最后一次课了吧?”
“对!”何小兵答应着,等着老头儿后面的话。
“你再弹一次吧。”老头儿说。
何小兵有些不悦,自己是来上课的,不是来给老头儿表演的,他至少应该针对刚才的弹奏说点儿什么,问道:“刚才那遍有什么毛病吗?”
老头儿说:“任何演奏,都是有毛病的,除非是电脑编出来的音乐。”
“这我知道,我只是想听您具体说说。”何小兵受不了老头儿的这种教学态度。
“再弹一遍我听听。”老头儿靠在沙发里说。
“您还没说刚才那遍的毛病呢,即使再弹一百遍,毛病还是存在。”何小兵说。
老头儿说:“我知道你有些不耐烦,再弹最后一遍,今天是最后一次课了,上完课,你可以把谱子撕掉,从此不再弹这曲子,但是现在,如果你还想继续上课的话,就再弹一遍。”
何小兵没再说什么,调整了一下坐姿,准备弹。
“等一下。”老头儿放下猫说,起身进屋把自己的那把吉他拿来——老头儿从没让何小兵进过放吉他的那间屋子,但总能从里面拿出何小兵没见过的吉他。何小兵问过老头儿到底有多少把琴,老头儿轻描淡写地说,他也没数过,反正年轻的时候,碰见喜欢的吉他就买了,钱都花在这上面了。
“用这把琴弹。”老头儿把吉他递给何小兵。
何小兵拨弄了几下,音色明显好于自己的那把琴。
老头儿又拿来一个随身听,接上麦克,对着何小兵说:“弹吧!”
何小兵说:“还录音啊?”
“它影响你弹琴吗?”老头儿说。
“不影响。”何小兵说。
“别管它,弹你的。”老头儿说。
何小兵心想,反正是最后一次课了,权且尊重他一回,如果第一次他就这态度,何小兵才不管他多大岁数,拿起吉他就走。
弹完,老头儿关了随身听,问何小兵:“你觉得怎么样?”
“我更想听您说说怎么样。”何小兵说。
老头儿把随身听接在音箱上,开始倒带,说:“你自己听一遍。”
何小兵放下吉他,音箱响起,录音放完,老头儿关了随身听。
“这回觉得怎么样?”老头儿问。
何小兵心想,我要知道问题所在,还跟你学个屁啊,早就自学了。
老头儿换了另一盘磁带说:“你可能不知道该说什么,再听听这段录音,一对比,你就有想法了。”
同样的旋律又响起了,带来的是另一种感受,何小兵没法不承认,现在这段曲子的演奏者比自己弹的好很多。
音乐结束,老头儿问:“听出不一样的地方了吧?”
何小兵点点头说:“比我弹的好多了。”
“先别评价哪个好。”老头儿说,“你觉得有什么不一样的?”
“后面这段比我弹的好,这就是不一样的地方。”何小兵泄气地说。
“你弹的也有比刚才这段好的地方,比如激情,你的全篇流淌着激情,而在刚才这段里就找不到这一点。”老头儿说。
“那这段也比我弹得好。”何小兵说,“整体上远好于我弹的。”
老头儿说:“再听听这段。”又拿出另一盘磁带,开始放录音。
这是一段激情澎湃的演奏,能听出在炫弄技巧,热情四溢,听得何小兵热血沸腾,怨恨自己弹不出这么让人激动的曲子来。
“刚才这两段,你更喜欢哪段?”老头儿问。
“第二段。”何小兵说。
“为什么?”老头儿问。
“因为激烈。”何小兵说,“听得我都有点儿坐不住了,我喜欢热闹点儿的音乐。”
“抛开你个人喜欢,从纯音乐的角度,你觉得哪个好呢?”老头儿问,“就是哪段更耐听呢,能带给你想象的空间?”
何小兵回忆了一下这两段音乐说:“那应该是第一段,可能第二段听十遍,就不兴奋了。”
“这两段都是我弹的。”老头儿说,“第一段是你来之前,我在一种正常的状态下弹的,第二段是前几天晚上,我喝多了以后弹的。”
老头儿又抱起猫,捋着猫毛,何小兵等着他下面的话。
“你弹的,和我的第一段比,比我有激情,因为你比我年轻,血是热的,这点我不能否认,但是我的第二段,就比你弹的更有激情,因为我是在一种非理性状态下弹的,我以为我还年轻——其实在你眼里,我已经老得不成样子了吧——这种激情是种假象,稍纵即逝,等酒醒了,就没有了,现在让我弹的话,我依然会弹成第一段那样。”
何小兵觉得老头儿这么说有点儿矫情,在给他的缺乏激情找借口。
老头儿继续说着:“激情这东西,说白了,就是躁动。你见过一直开的水吗,最后不是火灭了,就是水被烧干了,所以,人也总有安静的时候。”
何小兵不知道该赞同还是反驳,老头儿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但何小兵还年轻,他不相信激情会泯灭。
“青年人,其实就是喝多了的老人,等酒醒了,就正常了。”老头儿说,“但醉了的人,都不肯承认自己醉了。”
何小兵插不上话。
老头儿说:“今天的课就上完了,咱俩的师徒关系到此也就结束了,这三个月的课,总结成一句话就是——对于音乐、生活都是一样的,激情、技巧并不是最重要的,这些假象都有一个光鲜的外表,容易让人痴迷,你要掌握的,是本质的东西,返璞归真。还是那句话,让简单的东西,变得美妙起来,这才是你应该学会的事情。”
何小兵说:“可是,就拿弹琴这事儿来说,没有技术,什么东西也弹不出来。”
“技术是工具,不是目的,不要只考虑技术,技术是门槛,一旦你迈过去了,就忘掉它,门里的那些景色,才是你应该关注的。”老头儿说,“很多人,学琴一上来就追求速度、力量、技巧,没用,好的音乐跟这些无关。”
“可是天下没有好过的门槛。”何小兵说。
“你可以用适合自己的办法,无论是跳过去、爬过去、或者把门槛锯掉,别跟门槛较劲,你的目的是进到屋里。”老头儿说,“然后你会发现,自己当初在门槛上浪费的那些时间,多么不值得。”
何小兵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老头儿说:“我说的这番话,你现在吃不透,但是我希望你记住,十年后——这个时间因人而异,或许八年,或许十五年——你再琢磨一下我今天说的这些话,看看我是不是在扯淡。”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何小兵问。
“在你离开这间房子以前,你可以想问几个就问几个。”老头儿说。
“我只问一个。”何小兵说,“这曲子是谁写的啊?”
“我。”老头儿说。
何小兵隐约相信老头儿确实教出过几个好学生了,问道:“您带出那么多学生,觉得谁弹得最好?”这个岁数的人对摇滚前辈们的好奇远胜过对音乐本身的热爱。
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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