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玻璃的男孩-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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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玻璃的男孩》作者：王文华
简介2002年的《蛋白质女孩》，精准地描绘了都会男女在追求爱情时，身体和心灵上血淋淋的战争。主角张宝和“我”，也成为某些人羡慕的对象，某些人唾弃的罪人。
本书延续了《蛋白质女孩》刀光剑影、嬉笑怒骂的风格。以宝琳娜和佳佳两名女子的故事，呈现出女性在爱情中的各种风情和窘境。厉害如张宝，也会拜倒在她们的石榴裙下。
此外，本书还收集了王文华的五篇爱情散文，让读者能以第一个称来认识他。原来他不是我们熟悉的张宝只是一个乖宝宝。
不论是小说还是散文，王文华再次以细腻的观察、幽默的笔法，一针见血地暴露爱情中的牵挂、残杀、解码和升华。他为什么爱她，为什么不爱她，终于在这本书中有了解答。
作者简介王文华，台湾大学外文系毕业，美国斯坦福大学MBA。现任美国迪斯尼公司台湾分公司企划经理。
第一部分 自序 他给我的祝福
去年七月，《61×57》在内地出版，我在上海办签名会。读者中有一名坐在轮椅上的男孩，十三四岁的中学生，穿着睡衣，看似在养病。我问他姓什么，他说他姓徐。我问他怎么会来参加签名会，他说他住山东，来上海看病，听到这里有签名会，就跑来了。我问他喜欢看什么书、听什么歌。他说他爱听周杰伦的歌，最喜欢的是“双节棍”。回台湾后，我寄了几张周杰伦的CD给他。他回信给我，还大费周章地用气泡包装纸包了一个马形的陶瓷送我。“文华叔叔……”，他用工整的笔迹写着，“这是我们家乡特产，叫做‘奔马腾飞’。这象征着我们在马年相识，也真诚地祝福你心想事成，马到成功。”
我们一个在台湾、一个在山东，差了二十岁，和千山万水。但透过我的书和周杰伦的歌，我们有了交流。
去年，由于《蛋白质女孩》和《61×57》在内地出版，我认识了很多新朋友，和他们有了类似的交流。不论是出版社、书店、媒体，还是电视剧、电影改编团队以及所有的读者，每个人都给了我很多帮助。我知道自己极其幸运，能透过两本书，累积这么多情意。虽然我不会每天看到他们，但他们的存在，让我更积极地去创作，不断地在生活中，寻找那些超越地域和文化的故事。
《蛋白质女孩》和《61×57》代表着两种截然不同的写作风格。《蛋白质女孩》刀光剑影、嬉笑怒骂。《61×57》温柔婉约、浪漫抒情。虽然风格不同，但都在捕捉男女关系最底层的美丽与丑陋。这本《吃玻璃的男孩》，在风格上跟《蛋白质女孩》比较接近。我边写边笑，写完后年轻不少。主角从《蛋白质女孩》的两名男子换成两名女子。内容除了恋爱，也探讨婚姻。除了爱情，也挖掘友情。为什么要从女性的角度出发呢？因为爱情太难懂，而女人天生比男人聪明。
我从高中以来就为女性的聪明着迷，所以写了“我爱北一女”。“北一女”是“台北第一女子高级中学”的简称，我今天能成为作家，除了要感谢自己的高中，更要感谢北一女。当时它的遥不可及，给我无比的焦虑，而焦虑，永远是最适合写作的情绪。这本书的末尾，收集了几篇像“我爱北一女”这样的爱情散文，向关心我的朋友坦白我真实的爱情生活。看完这些散文后大家可以确定，我不是《蛋白质女孩》的张宝，也不是《61×57》的徐凯。我和大家一样，在情海中浮沉，试着在溺毙前抬起头，大口吸气，用湿透的心做回家的指南针。
《吃玻璃的男孩》能够出版，特别要感谢作家出版社的朋友们。我曾在他们开车时打电话给他们，也曾坐在嘈杂的台北街头和他们通话。不论上下班时间，他们都在为这本书费心，我由衷感激。
当然最后要感谢我在山东的小老弟，以及他所代表的所有读者。因为你们，爱情和写作的路有了伴。徐小弟祝我“心想事成”，看着这本书，我想：他给我的祝福，终于成真。
PACS
宝琳娜办妥离婚那天，放自己一天假。
“劳工法规定结婚可以放八天的假，但是没有离婚假。”她公司的人事经理告诉她。
“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离婚是伤心的事，照理说需要更多时间休养！”
宝琳娜没去公司，待在家里。她前任老公已经把东西搬走，她讲电话都有回音。她原本以为和那个猪头一刀两断后终于可以落得清净，没想到不到中午就被自由压得喘不过气来。她打电话给佳佳，她从小到大的好朋友。
“你们什么时候签字的？”佳佳问。
“昨天。”
“为什么？”
“前天Prada进了一批新货，我最后一次刷他的附卡。”
她们相约吃午饭，宝琳娜等了二十分钟佳佳才来。
“对不起对不起，”佳佳不断道歉，“我刚才跟我的婚礼秘书开会，谈一谈就忘了时间。”
“‘婚礼秘书’？”
“就是在婚礼现场帮我补妆，打点一些小事的人。”
“真fancy，我结婚的时候——”
“在拉斯维加斯，连戒指都是在超级市场买的……”佳佳很流利地接上宝琳娜的话，显然已经听过千百遍这个故事。
宝琳娜在餐厅坐下，看着佳佳。佳佳幸福满溢，从嘴角一直满到头发。宝琳娜开始回想，不知不觉地咬自己的指甲。那不过是一年前，她和他到美西度假。那时他们认识才一个月，他已经带她认识他们全家。在旧金山的旅馆，她在午睡他在画画。她醒来时看到，床上摆着一百朵玫瑰花。他们走下大峡谷，他停下来捡她掉的一根头发。她突然很感动，说“我们就在美国结婚吧”。到了拉斯维加斯，找了一家空的教堂。她穿着Tshirt，苍白的脸没有化妆。牧师问：“你是否爱她至死不渝？”他坚定地说：“我爱她像大肠爱小肠！”
“我们又不像你们那样闪电结婚，”佳佳的话惊醒宝琳娜，“我们已经准备半年了！”
“为什么要结婚？”宝琳娜摇头，“难道我的经验还不能成为你的借镜吗？”
“你们认识一个月就结婚，我们交往了三年。”
“台湾每十对夫妻中有三对离婚，这些人不可能都闪电结婚吧？”
“我相信我们会是那七对成功的。”
“那七对也未必幸福，只是愿意妥协而已。”
“你不要说了，我们已经下定决心了。”
“但你也不用这么急啊，至少可以先试试PACS。”
“‘PACS’？”
“‘PacteCivildeSolidarite’，这是法国1999年列入法律的一种伴侣关系。它没有婚姻的繁文缛节，容易成立也容易解除，却提供婚姻的基本利益。比如说可以得到配偶的保险，可以合并申报所得税。简单地说，就是同居试婚啦！”
佳佳笑笑，“我不要同居，我要被称为张太太！我要和另一个人一起签房贷，开始节省家里不用的电灯都不开。我要其他男人看到我的戒指感到无奈，告诉别人他们错过了世上最后一个好女孩。我要和另一个人一起庆祝月经没有来，半夜呕吐时他爬起来帮我掀马桶盖。我要有机会向别人炫耀我都自己喂奶，每年有人陪我去检查有没有乳癌。”
“他是你第一个男朋友，你真的准备好这辈子就只跟一个男人在一起？”
“这又不是打牌，对子越多胡得越快。”
“你真是想不开。”宝琳娜叹息。
“你知道……”佳佳主动出击，“威斯康辛大学医学院研究过，结婚的人比较不容易罹患癌症！”
“你是为了预防癌症而结婚？”
“当然不是，我只是举出婚姻的一些附带好处。”
“‘附带好处’？这又不是买房子要挑附近的学校，买冷气要看有没有附送果汁机。哪有人为了附带好处而结婚的？要预防癌症，你应该多喝柳橙汁，而不是在那张纸上签字。况且，你相信我，我结婚这一年，比得癌症还痛苦！”
“那你怎么解释这个：芝加哥大学心理系的调查指出，离婚或单身女人中，只有百分之六十活得过六十五岁，结婚女子则超过百分之九十。”
“那是因为她们都等着看他们老公比她们先死！”
“你太悲观了，”佳佳一笑置之，“我一定要证明你是错的，给我一年的时间，让我向你证明婚姻的伟大！”
她们离开餐厅，宝琳娜看着佳佳走回公司。她看看表，时间是下午三点。未来一年，佳佳将要经历人生中最残酷的考验。
冷脚
上礼拜宝琳娜办完离婚，佳佳正兴高采烈地准备婚礼。一个夜里，宝琳娜的电话突然响起。
“喂？”
“是我……”佳佳哭着，“我可不可以过来？”
宝琳娜打开门，佳佳立刻抱住她，“我不要结婚了！”
她扶佳佳到客厅坐下，佳佳说：“我快被双方父母逼疯了。那天他妈说结婚时双方要互送对方一颗钻石，我妈说哪有女方送给男方的。我妈用我们的生辰八字算出结婚的日子，他妈找别人算后说这日子有利于女方。他妈说要在我们新房有一个固定的房间，我妈坚持要帮我们选卧房的窗帘。父母好像把我们两个人当作角力场，每天都在吵谁的朋友比较适合收账。”
“没错，”宝琳娜提醒佳佳，“你嫁的不只是他一个人，而是他们全家！”
“你知道吗，他妈现在吵着要改日期，而他竟然说改一改也没什么关系。这种人我怎么能嫁？”
“不要意气用事……”宝琳娜沉思后说，“你只是得了冷脚。”
“‘冷脚’？”
“就是婚前恐惧症，万事俱备，却突然不确定自己应不应该结婚。你冷静一下，过几天就好了。”
“可是我突然觉得这整件事是一个错误。也许我根本不爱他，如果我爱他，应该可以容忍这些才对！”
“好，”宝琳娜在佳佳面前坐下，严肃地说，“让我问你几个问题，测验你是冷脚还是婚姻的基础已经动摇：一、你结婚是不是一时兴起？也许你刚刚看完《当哈利碰到莎莉》，也许你看到朋友和老公牵手在超级市场买东西，也许“Discovery”最近在介绍天鹅的作息，也许你再也受不了话中有话的亲戚，也许你在公园看到一对恩爱的老夫老妻，也许你贪图两人同行巴厘岛打折的那个package——”
“当然不是，你知道我们已经筹划半年了！”
“二、你结婚是不是因为时间到了？你参加婚礼同桌的同学都带了小孩，你看着他们觉得一个比一个可爱。大家在讨论哪家银行适合做房贷，你还在关心新的‘加州健身中心’什么时候开。周末去跳舞你渐渐赶不上节拍，一个人坐着喝酒不再能吸引老外。你跟陌生男子说你大学时最喜欢的歌是‘AmericanPie’，他说麦当娜这张专辑不是前年才出来？”
“不是因为小孩，我们都同意结婚前三年不生小孩。”
“三、你和他结婚是不是因为已经在一起太久，现在分手过去十年就江水东流？你知道自己走路时臀部已经不会自动地扭，好久没有人对你唱关关雎鸠。你懒得再认识新人介绍自己在哪高就，对方微笑点头其实根本不只想做朋友。你懒得再email吃饭慢慢喝红酒，没有时间再谈星座ICQ周末去挤华纳威秀。你不想玩欲迎还拒关键时刻假装害羞，更不想交往后发现他要赶回家陪女儿玩家家酒。”
“当然不会，我是真的爱他，不是懒得去找别人。”
“四、你跟他结婚是不是因为他像大学联招，所有的烂制度比起来他的缺点最少？他不够高但至少很会跳，他不够有钱但至少工作很勤劳。和他亲热后的那种感觉，你到现在还不确定够不够好。但他至少会留下来给你一个拥抱，不会突然冰冷得像手术刀。”
“不，我一直觉得他是最棒的，每认识一个新男人，更加深了我的想法。”
“五、你现在结婚是不是因为他催得很急，你才二十五他明年就三十七。他一直想在他妈七十大寿时送一个大礼，而你是他制作礼物的工具。”
“没有，是我想早点结婚的。”
“六、你现在结婚是不是因为请帖已经付印，饭店的账都已事先付清，证婚人的时间好不容易敲定，现在反悔可能有人会把你们的故事拍成电影？”
“不是，逃婚已经没什么稀奇，去年我有一个朋友也是在婚礼上才分手。”
“这样看来，”宝琳娜遗憾地说，“你是真的想嫁给他。”
佳佳擦干眼泪，开始拨未婚夫的电话。
不分工的爱情
上礼拜佳佳顺利地结婚。蜜月回来后，她和宝琳娜见面。
“婚姻生活幸福吗？”
“很好啊，连他睡前跟我讲美国联准会要降息一码，我都会兴奋得好像是他在我耳畔说情话。”
宝琳娜嫉妒地摇头。
“更好的是，我们虽然才结婚几天，已经慢慢形成了夫妻的模式。”
“怎么说？”
“夫妻之间的相处慢慢会有固定的规则，一种你不可能和其他人有的方式。那种熟悉、规律、可以预测、可以依靠的感觉，是婚姻最幸福的一点。”
“我可以感觉到你很幸福。幸福的人的特点就是：讲话都很模糊。”
“比如说，首先是‘位置’。他睡床的右边，我睡着时靠在他的胸前。走路时手一定要牵，进了电梯他让我站里面。坐飞机时他坐靠窗，早上起来我可以赖床。看电视时我的头躺在他的大腿上，约在外面时他从后面拍我的肩膀。戒指戴在固定的手指，拿下来前一定事先告知。婚纱照有一张要放在办公室，他给我的附卡我永远不会遗失。”
宝琳娜叹为观止，“我结婚时从来没注意到这些位置，惟一在意的只有马桶的盖子。”
“所以你们离婚了。”佳佳滔滔不绝，“其次是‘空间’。书架都摆他的书，柜子都放我的鞋。客厅摆他的音响，卧房留给我化妆。洗脸台上都是我的保养品，他永远找不到刮胡乳液。马桶盖他常掀起来，讲了几次后我不再期望他改。我在厨房做菜，他喜欢在旁边观察。他看NBA的决赛，我帮他按摩脚丫。他开车的时候，我喜欢用后照镜来补妆。我shopping的时候，他跟在旁边拿手机一直讲。他若开始说需要一点空间，我就开始管紧他的钱。他若开始去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