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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昏黄时代by金千秋 (民国混战 乱世情缘)-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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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伤口在哪里,张并生极不客气,脱下手上的白色手套,往方路杰不断涌着血的眼睛上擦。血很多,还在流个不停。他擦了几次,终于看清伤口了。

    正中眼睛。一点都不留情。

    “还有一只呢,你再来一刀就行了。我的一生也就了结了。”

    明白自己的一只眼睛已经伤到无从挽回的地步,方路杰心里冰冷冷的。他有些自暴自弃,颓废地不想面对这个世界。

    人对于一直拥有的东西充满一种依赖和无视。因为一直拥有,从来没有想过会失去,所以那种失去的痛苦就来的格外地残酷和惨烈。

    残疾是一种什么样的概念,方路杰从来没有准备过。所以现在他忍不住想,就算失去腿也好过失明吧?没有腿可以爬,可是没有眼睛能怎么办呢,四肢完好又不知道往哪里走,有什么用?……“可惜眼睛不是腿,不能给你剔上一百二十八刀,不然就更好了。张并生,我不知道我该用一种什么态度面对你。你或许就是在另一种环境下长大的我,你或许就是另一个我。可是一个人不能同时在两个地方出现,所以我们注定不能面对面。少一个会好一些。你杀了我吧——别考虑什么让我生不如死了,没有眼睛我不会活下去的。”

    “哼,你以为你说这些话我就会愧疚?你少做梦!”

    “张并生,我该怎么更你交流?——从头到尾我没有让你愧疚过,愧疚的只是你自己而已,跟别人没有半点关系。你喜欢推卸责任、蒙昧自己,行啊,你现在可以把所有你不愿意接受的东西全部抛给我。反正我没有拒绝的余地。”

    眼睛上的疼痛在一步步地加剧,渐渐难以忍受。方路杰身体无力,捂着眼睛往后靠在沙发上,一口一口地轻轻喘着气。难受,很痛、非常痛!车子在行驶,车厢内感受到细碎的震动,方路杰双眼闭起,被疼痛压迫着的身子像筛子一样瑟瑟地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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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命了,昨天晚上码字到十二点啊········

第十章

    到了将军府,张并生自己走下车,绕到另一边打开车门,然后朝车厢里伸手抓住方路杰,一把把他拖出来。方路杰右手捂住眼睛,左手被张并生拽着,踉跄着跨进将军府。在经过大门时,高深的门槛绊了他一下,方路杰前一扑,摔倒。

    “起来!”张并生没半点犹豫,拖着地上的方路杰站起来继续走。

    将军府靠近租界,周围有很多来往的洋人。那些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从远处朝这边张望,当看到那个脸上全是血的年轻人时都是惊讶又同情地叹了一声。

    “你放开我我真的走不了了……”方路杰虚弱的声音从颤抖的唇齿间发出来,人突然像失力了,扑通一声倒下去,伏在将军府的大理石地面上,肩头瑟瑟直颤。他用双手捂住眼睛,眼球像被人硬抓了把沙石塞进来,稍微的震动都仿佛连着脑子里面都被无数的沙子磨碎。方路杰一只沾满了血的手放下来撑着地,渐渐的指甲无法忍耐地在地上抓过几条痕迹,握成拳。

    “现在知道疼了?我还以为你这个人是铁石心肠铁石的身,对生死爱恨和痛苦都没有感觉。”

    脑海中渐渐昏沉,方路杰感到近在眼前的地面突然晃动起来。他拿不出多余的力气同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计较,手臂瑟瑟颤抖着完全拿不出力气,他眼前一黑,迎面向着地面倒下去。

    张并生默不作声地盯着地上昏死的人看了一会儿,眼中四起的报复和混乱沉下去。他抬头时发现手下的一个小队长正站在面前很久了,冷声说:“叫‘明仁’的眼科医生来。”张并生转过身,手里一直提着的匕首突然在手心里被想起来。他提起来看了一下,上面红色的血渍已经半凝固了,从刀尖往上大概有半寸的深度。他脸上冷笑一下,方路杰的眼睛,多半是毁了。

    夜色浓稠得像一杯泼洒开的墨汁,深暗中散发着压抑和窒息的黏腻。

    多久的时间能如此荒唐地改变一个人,多少的风波能这样萎靡地吞噬一个灵魂?答案不定,可是结果始终都令人觉得很难相信。

    “说,你喜不喜欢我这样对你?嗯?”

    “喜欢,喜欢。嗯!……”

    “小骚货,长成这样一张脸就是来勾引我的,开始还偏偏装出一副假惺惺的样子寻死觅活。”

    “那时候不是害怕嘛?你那么凶,对待我时又一点都不温柔,我当然会想逃的……”

    “哦,那还真是我不对了,是我不好,该好好补偿你。”

    “怎么补偿?呀!你……”

    面对孙世昌时,段启一直在忍耐,可是他也并不是完全觉得痛苦,绯红的脸上不时隐约着陶醉和怯生生的期待。

    当孙世昌拥抱他时,他用力仰起头,张开殷红的唇瓣急促地喘息。他半睁着迷雾一样的视线,看着头上一幅梅花的图。没由来的,他突然想到了方路杰。那个像冬梅一样清香干净又正直,同时也像梅一样注定生在困境中的人。

    动荡的大脑过了很久才从奢望的迷雾中清醒过来,段启张着迷茫的眸子,恍惚地望着头上那副白梅的图。

    段启脑海有时候是一片空洞,断断续续地连不上环扣。他突然抬头对孙世昌说:“我是你的!”

    “呵!你当然是我的,是我的!当然是!”

    “那、那你还会想要方、方哥吗?”

    “哈哈哈!”孙世昌狡黠地笑着:“你吃醋?哈?学会争宠了,嗯?!”

    “告诉我,你、是不是还想要他?告诉我!”强烈到过剩的刺激,使泪水充斥了整个视线,段启挺身看着孙世昌,用力在迷蒙的泪水中看清孙世昌说话时的表情。

    孙世昌稍微停顿一下目光温柔起来。他看着段启,似叹息着承诺:

    “不想要了。”

    孙世昌说话时的表情不敷衍,还有点儿认真。段启终于安心了一样,放松下挺起的身躯,闭紧双眼,在风口浪尖上感受着堕落的快感。现在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在乎。只有这一刻轻松得忘乎所以,到了这一刻就彻底堕落,放弃所有的羞耻心和良心和道德。段启脸上露出满足而迷惘的笑容,就像黑夜里展开的巨大的,鲜艳到令人作呕的花朵。粘稠的,散发着致命诱惑香气的花汁淌下来,在周围浇灌出浓浓的堕落和邪恶。

    那些从堕落中衍生出来的邪恶开始滋长,慢慢地吸收和腐蚀着人心的幽暗。

    段启睁开眼,盯着那幅白梅。突然胳膊在桌案上使劲一扫。装满墨汁的砚台嘭一声砸上去,漆黑的墨汁在白梅上溅开。段启心满意足地,重新闭上眼,享受着洪水般,滔天的快感……

第十一章

    “你们现在该说清楚了吧?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查出来的叛徒会是段启?!”季长青气得差点把面前的桌子踹了,脸色硬得发青。“路杰待他那么好,那小子怎么就那么忘恩负义?!啊?世界上怎么还有这种人!!!”

    “这已经是定局了,生气也没有用的。青哥,你息息火吧。”

    洪帮几个分堂分社的领导人聚在程潜的公馆一堂,一个个面色沉重得像乌云。外缘社的社长郑克挣脸色最阴沉,他是目前这里资格最老的人,全字辈中数他最长。他现在双手放在桌面上,拳头紧紧攥着,眼里泛着杀机。“还是方路杰的错,这样的叛徒他竟然还当成心腹培养……以我郑克挣的标准,当初是绝对不会接受像段启这样的人入会的。”

    一听这样明显把矛头知道方路杰身上的话,季长青眉毛不快地拧起来,声音拔高:“郑堂主这话说得好奇怪,难道人家站在你面前,你还能看出来他头上贴着奸细两个字啊?”

    “青哥,大家自己人,这话怎么说的?”祝剑见季长青说话苗头不好,及时地从中调解。这是方路杰之前总嘱咐过他要注意的,季长青火气大,有时候很不喜欢考虑后果。虽然帮里人因此更加喜欢这样一个直来直往的青哥,可是台面上毕竟不能太难看了。

    郑克挣一双刻板正直的眼抬起来,望着季长青。“那个叫段启的我打从第一次见面就看不顺眼,原因我就不说了,但是我郑克挣的为人大家都知道,我郑某人从不说无凭无据的妄言。”

    “那又怎么样?——当初段启跟大哥上了船的这件事我和路杰都不知道,大哥出行一向是你外缘社负责安排,你既然这么有眼光,那当时怎么没把段启给拽下来?还让他里应外合地给了我们一枪!这责任你推得掉吗?!!!”

    “你以为我愿意他上船?!!!我当时恨不得直接拔枪毙了他,可是!!!——”郑克挣脸涨的通红,可是说到嘴边的话却突然硬生生停住了。他气愤地一拧头,把刚才几乎脱口而出的话硬压了回去。

    季长青眉梢一抬:“郑堂主,我等着你说完呢!”

    “青老弟,郑堂主说的事情是后话,但是我也想说一句,你还是莫要过分地袒护方路杰了,怎么说这个段启是他潜堂的人,他自己举旗要肃清,结果人查到自己头上就这么回避,靠你来救场?我们是自己人,又不多难为他,出了这样的事,他作为潜堂的下一把手,至少也该出来给个解释吧?”这次说话的是内忍社的社长王珏,也是全字辈的老资格。

    季长青眼见着矛头还是指到方路杰身上,心里气的骂娘:他要真出来了你们这帮老家伙能放过他吗?!!!“王社长这就不用操心了,路杰是个敢担当的人,只不过这次开会我没通知他。”

    “为什么不通知?要说他事务繁忙可推脱不过去,没理由他比我们忙多少。”

    王珏和季长青杠上了,淡漠的脸色带着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季长青心里气的抖:大哥不在,当真就镇不住这帮老东西了……

    季长青正气的在脑子里胡乱地想着借口,突然管消息的丁未推门走进来。能闯三堂五社会的只有丁未,因为他一定有非说不可的重要事情。看见丁未进来,季长青心里松了口气,不管是什么消息,至少今天能把聚在方路杰身上的风口暂时避开……但是当他听完丁未的消息之后,季长青恨不得把刚才的想法调过来——就算今天在这就给方路杰开三堂会审,那也好过这个消息!

    “陆肖呢?!!!陆肖在哪儿?!!!”

    丁未走后,季长青铁青着脸沉默了一会,接着突然狮子爆发般地大吼寻找陆肖。

    在场的人都被季长青这一顿突然发作的脾气震了一下,抬头望着他。季长青也是看着在场的一众正准备向方路杰发难的人,脸上怒火冲天。他攥着拳头,最后强忍着要发作的冲动,一声不吭地转身出了会场。

    给方路杰眼睛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医生考虑到伤势严重,为了包扎好就连另一只眼睛也一起蒙上了。方路杰醒来时什么都看不到,茫然地挣扎着从冰凉的地面上爬起来。

    手心触及的似乎是稻草,是那种牢里常见的发霉的稻草。他伸手往自己脸上触摸了一下,然后又继续茫然地在身边摸索。

    方路杰现在这样对什么仿佛都一无所知、无从下手的样子看在眼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就好像把一个曾经一心仰头凝望的人物踩到了脚底下。张并生脸上恶意地露出了微笑,一动不动地站在近处看着方路杰。

    过了一会儿方路杰好像察觉到附近有人,抬起头望了一下:“张并生?”

    但是没有一点声息回应他,似乎这里真的就只有他一个人。张并生其实心里动了一下,以为方路杰真的即使看不见也能察觉到他的存在。但随后当看到方路杰喊一声之后又失落的低下头后,他笑的更加肆意。这到底还是个人啊,没了眼睛就接触不到世界。明明眼前就站着个人,可是除了试探,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张并生不动,方路杰摸着地面慢慢地往后蹭,最后在墙角下靠着墙壁,双手把地上的稻草攥紧了。

    他怕了吗?——是怕了吧。不然干什么连那些无声息的枯干稻草都要死死抓着?

    这样的方路杰令张并生有些莫名地喘不过气,他轻轻俯身,蹲下来平行地望着方路杰。

    衣服微微摩擦发出的声音惊动了方路杰,他很警觉地将面孔转向张并生,稍微惊讶,停顿一下,然后变得了然。他把头靠向后面的墙壁,脸微微侧着,却不说话。

    “知道我在这儿怎么还不说话?”张并生脸上带着笑意,有探究有欺压。

    “我现在就是只看不见的老鼠,不想被你这只猫耍着玩儿。”

    “你不想就行了?那要看我愿不愿意放过你才行吧?”

    “那你就来吧,你有什么想玩儿的,尽管来好了,我照单全收。”

    “方路杰,我现在还真的想到一件好玩儿的东西了。”张并生笑容阴狠,脸上有一种冷酷的期待。“我想你一定会感兴趣,而且,会……”他停顿一下,意犹未尽般的。“你会是什么反应我还真的不知道,那对我来说是个值得期待的事情。”

    方路杰无所谓似的摇摇头:“你打算也给我片一百二十八刀?”

    “不是的,那个到你自己身上没意思。到别人身上才有趣。”

    方路杰心里一冷,终于转过头正面对着张并生。他嘴唇有些发颤,身体直起来:“张并生,你到底还想做到那一步?”

    “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猜到了,我也不磨蹭,带人上来给你看比较好。”

    “张并生!!!”方路杰突然吼一声,扑上来伸手抓住张并生。他的脸上蒙着纱布,现在只能看到半张脸。可是他这个样子在张并生眼里非常的痛快。

    “我这将军府毕竟不是菜市场,莫名其妙混进来一个外人我当然是要知道的。其实如果不是你那么轻易就被程潜救走的话,我还不一定那么早知道。”张并生俯下身,贴近地看着方路杰的脸:“我其实查出来时还很惊讶了一下,那个人竟然不是洪帮的人。他姓蒋,祖籍河南,倒是和你母亲近得很。那个人在我将军府呆了有十年,连我父亲都想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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