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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群龙之首-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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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的转变,人世的变迁,以及在共富贵同甘苦的试炼和演变:
    就像汉高祖与大将韩信、军师张良:又似越王勾践和吴王夫差;也如宋大祖黄袍加身后对待昔日的诸部将。
    有的化友成敌。
    有的化敌为友。
    然而,戚少商与孙青霞呢?
    他们,在高檐上,狂月下,已然拔剑,出招,决战!
    决战只是他们两个人的事。
    他们不要任何人得悉。
    不要其他人知道。
    他们只要证实:
    他们之间谁高谁低?
    ——谁比较高明?
    还是一个高、一个明?
    或许,戚少商只是一个把义气看得重些、将权力抓得紧些的孙青霞:而孙青霞正是一个把美色放得吃紧些、将情欲放纵一些的戚少商。
    也许,戚少商难以忍耐孙青霞的,便是他轻名权而纵情声色。
    同样,孙孙青霞所蔑视戚少商的,正是他重权名而太痴情。
    ——如果,他们两人,都确切有以上缺点的话。
    戚少商跟孙青霞已退离到远处交手,在深夜古都古宅高楼的飞檐上,他们尽力/尽情/尽意/尽心一决。
    他们不想有人骚扰。
    他们以为这场决斗谁也看不见。
    但却还是有人看见的。
    瞧见了。
    第一个瞧见的人,可能连戚少商和孙青霞都会大感意外的:
    那是皇帝赵佶。
    原来赵佶虽正与李师师蜜意情浓,胡天胡帝,但不知怎的,他感觉得有点不安。
    不妥。
    ——可能是他曾在“熏香阁”遇过危吧,所以他特别警省。
    而且,因为他精通韵律之故,他也有一双比常人灵敏的耳朵。
    ——他的听觉甚佳。
    他原来沉醉于温香绮玉之中,正要与李师师同袁共枕,携赴巫山,但他却不知怎的,在灭烛捻灯之后,在黑暗里,忽隐隐生起了好些不安的蠢动。
    这很奇怪。
    当大脑袋狂乱冲动的时候,小脑袋就特别享受欢快;当大脑袋清醒精明的时候,小脑袋就不见得也能酣畅淋漓了。
    人就是这样子:
    仿佛回复兽性,就会恣意欢畅些——但只像禽兽般纵欲放任,结果通常都是福不耐久、自食其果。
    奇异的是,今晚,搂着这样一具软玉温香胴体的皇帝赵佶,居然在这一刹间,作了这样不可思议的省惕,一时兴合合、冲勃勃的情欲,也顿消灭了过半。
    许是在黑暗之中吧,赵佶怀里拥着绝色,心里却想起前些时候遇狙匿入床底的折辱,一时间,那帝王意态、英雄自况,也低落消沉,那话儿也一时不致斗志激昂,而他眼前,却忽尔出现了一个景象:
    古城墙。
    冰天雪地。
    大地一片肃杀。
    墙尽处,拐弯,即见一古寺。
    寺前枯树,石狮沧桑。
    寺门边,栏杆处,叉延伸着另一道曲折的围墙,墙里边好像有两个人,一前一后,意态落索,满脸忧忿之色,好像在那几已很久、很久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了……
    他们似在望乡怀国,等着回家,只路遥归梦难成。
    那么苍凉的大地。
    那么悲伤的人。
    ——那人,怎么那么熟悉……!?
    再细看:在后那人,岂不是他的一名特别宠爱的王子吗?他——他怎么变得如此郁忿苍老呢!?,他这一惊非同小可,再看更为畏怖:
    原来另在前面眼望天的人,自发苍苍,忧戚布脸,浑身散发出一股苍老无依、孤苦病愁之态的,竟是……
    ——自己!?
    他顿时一坐而起,汗流满身,李师师忙揉揉着他肩背,关切慰问。
    “圣上受惊了,是做梦吧?噩梦预兆着好事将临呢!圣上兔惊,都是贱妾不好,服侍不周,才教圣上受惊一一”
    李师师心中也是狐疑:怎么这回儿这道君皇帝、兴勃勃的来,而今却似惊弓之鸟,且疲不能兴,看来,不入宫的选择,那是对的,不然,一旦恩宠不再,冷宫枯守,生死难主,向谁凭依?红颜未老恩先断,要美美丽丽的过一世,就得要会要情,而且还要懂得先引人多情,但自己得要无情、绝情、不动情。
    ——可是,自己,能吗?
    想到这儿,不禁心情一阵哀凉。
    她竟连舍弃这皇帝也办不到:不但身不由己,也心不由已。
    她知道他对她好。
    一一虽然那绝对不是天长地久、海枯石烂的好。
    但这已足够。
    ——一个女人,能够有这样尊贵的一个男人,曾待她那么好过。
    而且待她好的男人不只他一个。
    ——女人还能要求什么?奢求什么?
    她对个个都感恩。
    都有情。
    ——情能说断便断吗?
    要是不够狠心断情,那就得伤伤心心过一辈子了。
    然而,伤心的应是自己呀,这一向只知胡天胡帝、自寻快乐不知愁的万岁爷皇帝,而今怎么神色那么郁郁伤悲起来呢?
    她不明白。
    也不解。
    花不解语更妩媚。
    何况是而今暖玉滑香、云鬓微乱、衣衾半露的她?
    赵佶从下会不解风流。
    ——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
    何况他是皇帝。
    可是,今夜,他却忽见两个这般熟悉的人(一个像是自己,
    一个像是自己的儿子!),好像给幽禁在北国萧索的寒冬里,这是梦?还是幻?是真?抑或是空?
    ——哎,是不是该听民愤,好好的惩戒罢黜长年在自己身边阿谀奉迎的那干大臣呢?
    赵佶聪敏。他其实只好逸乐,并不胡涂。身边的大权臣所为所作,胡作非为,他并非全皆懵懂,只不过,他们所做的正是他要做、想做、欲做而不便做的事,他们都为他作了,他当然心底高兴,难免重用、封赐这些人了。
    可是,万一宠信这些人会不利于自己,这又另当别论了。
    ——也许,到了时候,也该早些放手,不问国是,安排退隐当个道君皇帝,安静无为,终日游山玩水,享受人间安乐吧!
    (咦,刚才在似梦非梦中所见的王儿,自己也一向宠爱,会不会是神明所示,立他继承大位之意呢?那寺庙一片萧索,只有他仍陪伴着自己,那是可以感觉得出来的相依为命,可寄深重之血脉亲情啊
    ——可是,却又怎地、王儿看自己背影的眼神,却是如此怨毒抑忿的呢?
    到底,那是怎么回事?前生?还是来世?宋徽宗道君皇帝赵佶在绝代美人李师师的兰房馥馨倚玉的幽暗中,一时也想不明白。
    是以他轻轻推开李师师,像推开了心中的一片微愁,不经意的望向窗外:
    这正好,恰望是一一
    戚少商跟孙青霞在远方月下的决斗。
    这时际,邓两大高手,已立定身影,已动剑、出手。
    出于不言情。
    因为孙青霞还狩笑着在站定古檐后向戚少商说了一句话:
    一句颇为激怒戚少商的话。
    “你的‘心剑’最好能赢我的‘天剑’,要不然,我这大色魔第一个就先奸了李师师。”
    这句活绝对激怒戚少商。
    和他的剑。
    他手上的剑,有个名字:
    名为“痴”。
    只一字。
    他拔出了他杀人的剑,同时也说了一句伤人的话。
    “一个真正爱女人的人是不会强奸女人的。你大胆妄为、狂放任性,我都可以不管,但你近两个月来在京城至少干过十一起奸杀案,我杀你以祭天,以奠红颜,以泄公愤!你若干了这等事,就下配作武林人,也不能充好汉,更不配做人!”
    他的脸白如雪。
    衣白如雪。
    剑白胜雪。
    月也白似雪。
    “雪”意陡然大盛。
    剑意大炽。
    剑攻孙青霞。
    孙青霞一直盯着戚少商的手。
    ——不是看他的剑。
    ——也不是看他持剑的手。
    而是看他拈着半谢花儿的手指。
    他还说了一句甚为张狂的话,“你说我做的我便做了,又如
    何!我奸尽天下美女,享尽人世之乐,快尽平生之活,你又待
    怎地!?”
    他也还了一剑,就像还了一个情。
    他的剑,也有名称:
    “错”。
    ——他的剑名为“错”
    哎,这世上,痴痴错错,又有谁知?谁分得清?
    他们离开得远,赵佶只望见两个白衣人在月下屋脊上决战,
    当然听不见他们说的话。
    他只发现有一个人的身影很有点熟稔。
    他看了只觉心中一寒:
    ——这岂不是上次在熏香阁狙击他的杀手吗?
    (怎会每次来这儿见李师师,都会遇上这等煞星。
    ——如是,他们却又怎会动起手来呢!?
    说时迟,那时快、这两人已出剑,已动手,已过了一招。
    孙青霞的脸发青。
    他所立处,青瓦如黛。
    他的衣杉淡青。
    剑发青。
    仿佛连头上那一轮也是青色的月亮。
    “青”气骤然大增。
    剑芒大烈。
    剑击戚少商。
    赵佶在窗里幽黯处,只看到月下那几,那边,那上面,两人手上一道白色银光的如水,一道青色的绿芒似水,各幻化成两条水龙,嗖地交击了一下;
    瞬息间,两条青龙自龙迅如急电的交错了一下,立即又回到双方的手上。
    那广刹间,常年浸沉于酒色的,皇帝赵佶也没有说仔细;到底谁是青龙?准是白龙?是自龙回到白衣人手里,青龙回到青衣人手里?还是白龙落到青衣人手中;青龙落到白衣人手
    反正,青龙、白龙,还在屋顶那儿对峙着。
    赵佶看不仔细。
    也看不懂。
    那不是诗。
    也不是画。
    更不是韵律。
    这些他不但懂,而且精通。
    ——这些都是斯文高雅的“而”不似在屋顶上那些草莽之徒拿刀拿剑打打杀杀那么低侣。
    可是,问题是,赵佶也隐隐知道,若没有这些提剑拔刀的,他的江山早不保了;而且,若这些拿枪搭箭的都转过针锋对着他,他就连龙头都保不住了。
    他越想越心寒。
    一旦心惊,就胆跳。
    色胆子也就小了,
    他难免想起在李师师这儿,一再受惊,一再受辱,况且这人儿虽美,也一样懂得动刀动枪的,跟江湖上的三教九流,也显然有密切过人,这里让他不能不心惊提防。
    他一向很爱这怀里的人儿。
    因为她善解人意,
    他一向都很怜惜她。
    可是他现在也难免对她生了怀疑。
    他今晚也不想招惹那屋顶上决战的异人,由他们打下去吧,对这些江湖奇人异士,最好还是别沾的好。
    ——主要他们不是冲着自己而来,他也就不想/不须。不敢多追究下去了。
    所以他再也待不下去。
    他一提床上鸾铃。
    侍从立即上来/进来/入来,
    他匆勿就走了。
    甚至没有再与李师师温存。
    大家都不知道为何皇上这回是兴冲冲的来,却急急脚的倒踩着走了
    李师师却有些明白;
    因为她从赵佶的视线望去:也发现了那两个在城里最高飞檐上决战的身影。
    ——他们对上了!
    ——为圣上?为正义?还是为我……?
    李师师瞥见皇帝在黑暗里发亮的目光。
    她没想到这长年耽于声色舞歌的皇帝,居然还有那么睿智清亮的目色。
    ——尤其在这幽漆的黑暗中,份外清亮。
    她一直都没察觉他还有这一点。
    她忽然觉得有点感动:这个平日荒淫萎糜的一国之君,却在有人决战的月夜里亮着眸子在房里陪伴她。
    她为这感动真不惜为他死。
    ——只要他这时再叫她入宫,她就算是一入宫门深似海,她也一往无前、义无返顾。
    可惜他没叫。
    也没再召。
    他走了。
    只剩下了她。
    在房中。
    还有他勿勿行色竟留下一袭流黄色的内服,铺在床上。
    衣上隐绣着一条龙。
    张牙舞爪的龙,伏在床上很安静。
    那是一条黄龙。
    她就拿起那件内服,坐在床沿。看了一会,放在鼻下,嗅了一嗅,放到口边,对着龙头,咬了一口。
    在外面,戚少商、孙青霞交手各一招。
    是第二招。
    第一招,没动剑,只挪移了身形,转移了位置——转到有利位置才动手,而且在挪转的过程里谁也没让敌手有可趁之机,也是一种过招、交手。
    如今是第二招。
    两条剑龙、水龙自长空划过。
    又各自回到双方手里。
    心中。
    皇帝回去了。
    他不禁意兴阑珊。
    ——不但惶惊不安,也带着些微少许的伤感。
    (……那两个在北国寒冬、郁郁不乐、于思满脸、愁怀忧抱的人,怎么如此熟悉?
    宋徽宗始忐忑不安。
    于是意兴索然,摆驾回宫。
    他却不知道,在这一夜里,古老的月光下,苍老的屋脊上。这一个神奇幽艳的时刻里,发生了许多吊诡行异的事:
    戚少商看京城上空竟在忧错间,看见自己的前身,后世,以及俯视这城都的将来与未来。
    然后他与孙青霞决斗,就像跟自己作一死战。
    李师师却因他黑里望向窗外一双发亮的眼神而不惜为皇帝而死,但却因他匆匆而去,只留下黑里床上一袭黄色龙服而立定主意:决不入宫为妃。
    皇帝呢?
    赵佶却看到他的不幸。
    以及他所宠的太子赵桓的牺牲。
    还有他们父子两人的结局。
    这京华之夜。
    古都之月。
    或许,人生里总有哭时刻,出入时空,周游夭地,上下无碍,进退自如的时候。
    然而,戚少商与孙青霞的激战未休。
    他们出手一招,未是胜负。
    于是他们攻出了第二招。
    第二剑。
    孙青霞长身而起。
    犹如一只白鹤,激起了他顶上的怒红,如同竹叶,回到了他的青上。
    他一剑劈下去。
    直劈。
    独劈戚少商。
    戚少商身形一伏,龙之腾也,必伏乃翔。
    他是一个善于伏,故更擅于起的人;他的屈是为了伸,他的退是为了进,他的低低是为了有天高高在上。
    他的剑斜斜抛起。
    剑抵孙青霞。
    一剑自下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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