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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群龙之首-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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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手。
    即离。
    由利小吉和朱如是断后。
    ——剑妖、剑仙、剑鬼一死,剑神、剑魔、剑怪不来,“惜旧轩”里,还有谁能制得住当年苏梦枕的四大护法、后来白愁飞的四名得力手下:“一索而得”和“一帘幽梦”?
    答案是:
    没有。
    所以他们迅速撤离”怀旧街、
    他们来的时候是戚少商、雷卷、孙鱼、张炭、朱如是、利小吉、“实、属、巧、合”共九人。
    走的时候是十人。
    ———个给擒住了的人。
    “剑妖”孙忆旧。
    ——他们抓他干啥?
    既然连余厌卷、吴奋斗都杀了,惟独还让孙忆旧活着,却是何故?
    不知何故。
    连穴道给封住了的剑妖,也完全不明所以。
    他现在只希望能侥幸不死:
    ——好死不如歹活。
    他现在才能真正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一死了,便啥都没有了,而且也永远下会有了。所以要活下去。
    一定要活下去。
    他出道虽久,却在此际命悬一线、危在旦夕、命在砧上之时才领悟:
    当武林人,虽然威风;作江湖人,虽然自在,但一旦失败,当官的还可能只失权退隐,应考的只是失意功名,做生意的顶多不过破败潦倒,但当道上好汉的,其付出的代价,却往往是:
    死。
    一无论多威风、多得意、多过瘾,若要付出生命的代价,那确是太大了,太划不来了。
    他却到此际寸顿悟这些。
    他深悔为何不早日领悟这个。
    他却不知道,人未走到那个阶段,那心情是附会不来的。
    顿悟也一样。
    啐啄同时,该悟时自悟;摹回首,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
    这是急不得、等不来的。
    只看机缘:随缘即兴。
    或看际遇:人生真理,多在大苦大悲中看破、看透、看得!
    悟得。
    戚少商一行十人,不是先到“小甜水巷”,而是先至“回春堂”。
    回春堂是当年王小石替人看病抓药看跌打的地方:那儿在不久之前,还流了遍地的英雄血,朱小腰、陈不丁、冯不八等人都是命丧在这儿的广场上。
    ——他们给王廷视为“劫法场的歹徒盗寇”,正史自然不会记载他们为友仗义奋战至死的事迹。
    但人们自会记住了他们:
    在心中。
    到了“回春堂”,向晚寂寂,歌舞升平在瓦子巷、半夜街、黄裤大道那一带。
    回春堂前,仅有一股药的余香,一点春意也阙如。
    如果说有,那在堂前还开了一盆艳红的杜鹃,在月下尽管照成了灰色,但仍不改其盛、不变其艳的迎风招招曳曳。
    杜鹃花旁有人。
    一个漂亮、伶订、眼睛亮亮的年轻人。
    他在那几,仿佛已等了好久、好久好久、好久好久好久了,所以连脸上也蒙了瞑瞑的夜色、眼中也遗留了彤彤的花
    他见了戚少商,就拱手。
    他的手势没有特别尊敬,也无不敬之意,但他服里肯定只有戚少商,没有别人。
    他在等他。
    他只等他。
    ——在这急若星火的紧急夫头,他为何要在这几等戚少商?
    ——在这瞬息万变的生死之际,戚少商却为何宁绕了路仍定要见他不可?
    这眼睛很亮的人抬头,眼里仿佛有点泪影,但神情却很平静,很愉炔。
    奇怪的是,这平静却有一种让人感到“心死”的感觉,而他的愉快仿佛也井非来自于“开心”。
    这眼神很亮、但仿似“没有心了”的年轻人,说:“你终于来了。”
    以戚少商做事迅若垦飞、讲求效率的人,居然也平心静气的缓缓温和地道,“对不起,要你久等了。”
    亮眼睛的年轻人讫“就是今夜吗?”
    戚少商道,“就在今夜。”
    眼睛很亮的年轻人吁了一口气,这才游目看看大家,道。“这之后,过一段时间,只要你为我,说明真相,大白于天下,我也算跟你们一样,是个咤叱风云人了吧?”
    戚少商看看他,眼里充满了感激之情,勉励之色。
    “你本来一向就是的。有日我一定会为你澄清的。,,
    亮眼青年一笑道:“那么,我就等今夜——你们还等什么?”
    戚少商点点头,一手扶住了他,大家这才发现这人连轻功也施展不来——他根本不会轻身奔驰的功大,又如何施展?
    这青年忽“咦”了一声,好似想起了什么,还有话说。
    戚少商立时停了下来:
    对这人,他仿佛很有耐性。
    ——超乎寻常的忍耐力。
    而且关心。
    ——一种颇不寻常的关切。
    那青年果然说了。
    也间了。
    他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你……还记得我姓名吧?”
    “记得。”戚少商即答。
    那青年居然说:“你且说一次看看。”
    戚少商亦不以为忤,马上就说:
    “陈念珠。”
    那青年笑了。
    笑得是灿烂:灿烂得几乎连眼眶里的泪光也和月光一样光一般的亮,像一颗圣洁的念珠。
    他居然还笑问。
    “大家都记住了?”
    又向戚少商追问了一句:“可记得我是哪里人氏?”
    戚少商毫不犹疑便答:“广东。佛山人。”
    那青年长吸了一口气:“家父是——?”
    戚少商几乎是马上就答:“陈礼。”
    陈礼。
    这是个极普通的名字,一点也不炫人、震耳、耀目。
    ——就连“陈念珠”这人名至今也“名不见经传”,武林中、江湖上也似没这一号人物。
    却不知为问,在这重要关头,这青年却来闲说这些,而戚少商也答得倒背如流,诚惶诚恐,不亦乐乎。
    大家都不明所以,要不是一向服从戚少商,只怕还真个早就沉不住气翻了面了。
    直至戚少商说出这目有泪光的青年父亲名讳时,只见张炭脸色一变,孙鱼目光一闪。
    雷卷则哼了一声。
    闷哼。
    这时候,戚少商却向张炭问了一句像跟这时局毫无相关的“你记得他说话的方式了吗?”
    一——“他”,这回是指不能动弹的孙亿旧。
    张炭即答:“记住了。”
    为了表示他的答案是肯定的。他是很有力的点了头。
    戚少商却“嗯”了一声,仿佛对一切这才满意了,然后他才下令:
    “这是个大好杀皇帝之夜,咱们出发吧!”
    宋徽宗赵佶很忙。
    他忙的不是国事,甚至也不是家事,更不是天下事。
    他现刻最忙的是寻欢作乐、眠柳宿娼的风花雪月事。
    为政之初,赵佶也曾图使满目疮痍的宋室江山恢复太平盛世,是以他人继大统之初,曾一度虚心纳谏,弊政大革,海内颗想,天下靖平,起用忠直敢言知名之士,去好任贤,对称“小元佑”。
    不过,这段日子很短促。
    廓清时弊、废除陋规,说是容易做却难,何况改革不是一天一夜垂手可得迈足可达之事,赵佶仍在当节度使、郡王之际,尚能自洁,与那些喜逐声色大马的藩王弟兄不同,乃至誉闻中外,更以书画工笔称著一时,独步天下。人在艰苦历劫时,固然难以持志不懈,但人在富贵享受之时,更难奋斗不息。徽宗亦过不了这富贵权位关。
    他初即位,有志革新政治,大有抱负,振作过好一阵子,昭雪冤狱,任用贤良,以致朝野一致颂赞。
    可是久而久之,他懒了,散了,也耽于逸乐了。
    他原本就是皇帝,有的是无尽的权力,要什么有什么,那么辛苦改革来作啥?反正与他利害元关。终日辛劳,致力兴废。察纳忠言,审理国事,剔除弊政,结果是累了自己,反而要常听些所谓忠谏直净,诸多抱怨,公肆抵诬,只虚掷了宝贵的时光,何不及时行乐,尽情挥霍,风流快活去?
    他本性就好大喜功,喜欢奇巧酒色,故而大兴上本,狂攫花石,声色狗马,玩物丧志,穷兵黩武,逐贤任佞,迫害党人,不勤政事,加上权臣左右,劈佞包围,使他更放任声色,一改前态,谁劝他便废谁,哪个让他有好乐子,他就重用那
    这便所以蔡京、童贯、梁师成、朱耐、王黼等人得势之故。
    赵佶也成了个出尔反尔、奢靡荒淫的皇帝。
    所以他很忙。
    忙着玩。
    ——他什么都玩:从诗词绘画,到奇花异石,到女人娈童,他都爱狎玩。
    忙着乐。
    ——从酒筵宫宴,到祭祀游园,乃至与佞臣妃嫔作戏追逐为乐。
    当然也忙着沉湎酒鱼,微服狎娼。
    一一这皇帝仿佛还觉得在皇宫里玩遍三千粉黛不够过瘾激,所以他还不惜微服嫖娼,眠花宿柳,更得其乐。
    他不这样做,身边的佞臣看出了他心底里的需求,也会为他安排,教他这样做。
    他这样做了,也没人敢劝他,劝也没有用,因为贤良忠直的人已给好党排斥殆尽了,哪一个敢劝就那一个先得遭殃。
    朝中只剩下诸葛先生几个还算正气的人物、以较为周圆的方式来强撑大局。
    那时局早已岌岌可危了。
    ——赵佶显然不是中兴君王,而是祸国君主。
    当日初登大宝,意志廓清,振翩九天,粲然可观的是他;而今昏愦荒淫,挥霍无度,玩物丧志,纵欲败度的也是他——其实原因无他:人总有振作、沉沦的时候、各有其善恶本性,虽然君王也是凡人,但凡人一旦成了皇帝,不管为善为恶,就出乎一心,无人可以节制他的权力了:
    试想,为善即天下为之善,但在这宫廷、朝廷那种制度和宗法下,焉知民生疾苦?一心仁慈向善的人,岂能持位久存?只要一旦为恶,则天下万民,很如风雨危楼,却有谁怜?
    赵佶今晚可不管贫民百姓有无可怜的,他只醉捧李师师那张美人脸,心里只叹:我见犹怜。
    这时候的他,眼里只见簪髻乱抛、清歌曼妙的美人,想的尽是风花雪月事,国家兴亡,去他的!
    也正是这时候,曼妙动人的李师师忽然止歌罢舞,道君不禁微愣,便问:“美人舞正酣,歌正畅,朕听得正高兴,怎么不唱下去了?”
    李师师却收了琵琶敛了衣,正色问:“官家。你这回幸临,可带了几人来?”
    赵佶一怔,说:“只带十几亲信随行。”
    李师师依然庄容道:“个中可有好手?”
    赵佶这才明白,以为美人是多虑了、也过虑了,便笑道。“尔勿忧过甚,朕来这儿,蔡卿已为朕打点好了,没什么好担心的。”
    李师师依然脸如寒玉,道:“万岁爷,可知道在小甜水巷口那儿今晚初时还生了点枝节?”
    赵佶轻松的道,“不是已给蔡卿、童将军他们摆布妥帖了么!”
    李师师抬眸向上望了一望,以手指耳垂。轻声说:“官家可听到屋上有兵刃相交之声?”
    赵佶这回凝神一听,果有,只难细辨,只唬得腔都黄了,三撇须也搐动了起来:“这些大胆狗贼……却是如何是好!”
    李师师只问:“万岁这次带来的高手有儿人?”
    赵佶一时六神无主,只依稀记得人数,道:“有阿一、多指头陀、童将军、朱刑总、还有龙八和他的几名武林高手……这……还应付得来吧?”
    赵佶已感到慌惶了。
    李师师叹了一声,约略估计,便问:“舒无戏没来?”
    赵佶也急得在心里直打转:“这人老劝朕少来秦楼楚馆,朕……这次没许他来!”
    李师师白了赵佶一眼,竟从衣抽里掣出一柄锋利的薄刃来。
    赵佶吓了一大跳,颤声问:“……你,你要干什么?”
    李师师只轻描淡写的说:“敌人已逼近贱妾这儿,你的人只怕抵挡不住……请官家人臣妾房内暂避,妾身舍命应付一阵,想诸葛先生在京内布防周密,一有风吹草动,必已派人来匡护圣驾。圣上勿惊,委屈片刻,让臣妾为万岁效命保驾。”
    赵佶也一向知道李师师有过人之能,听她为自己护驾,感“动”激“动”得眼泪也快流出来了,只听屋上交锋叱喝之声更响更近,便抱头掀帘窜入师师房中,一面只抛下一句活:“美人小心,朕今晚得保平安,不忘了尔的好处。”
    李师师持刀寒着脸一笑。
    两点火绯飞上了她的玉颊。
    她刚陪侍时饮过点酒来。
    所以脸上很有点醉意。
    而她心里又正好有点杀气。
    因此更美。
    她随手用刀在桌上的盘子里挑了一粒橙出来。
    橙色很美。
    如灯。
    她没用刀剜,却用吴盐胜雪的纤纤玉指,剖开橙皮,露出鲜嫩亮黄的橙肉,多汁欲滴。
    她噘起了唇,啜了一口橙汁,一面嚼食有声,一面似在等待。
    “嗖”的一响,瓦面并没裂开,却给掀起了几块,一样事物掉了下来。
    看影儿,椰大概是一只白鹤或是一只白鸳;听声者,那应该是一本书还是一束纸……掉落下来。
    然而不是。
    那是一个人。
    一个白衣人。
    和他的剑。
    剑如月白。
    人比月色还冷。
    冷冷的人冷冷的问了一句冷冷的话:“他在哪里?”
    语音很低,也沉。
    李师师仍在吃橙。
    慢条斯理,斯文淡定,闲出了一种媚丽的气质来。
    她手里仍拿着刀,好整以暇的说:“谁?”
    那白衣人沉声道,“狗皇帝。”
    李师师停止了咀嚼,就这么欲咀未嚼,口里仍有橙渣未咽之际,她的脸颊、眼色,竟飞出了一道杀气,一点怨意来。
    隔了一阵,只听她扬声道:“这橙好吃。”
    “这橙好吃”——宋徽宗这时已逃入李师师房中,惶急间这里那里都不好躲,看得床帐半垂,那儿曾是自己翻云覆雨的温柔乡,只觉一股熟悉、安稳感觉,便再也不顾这许多,一头便钻了进去,只望侍卫快点来救驾,并痛悔为何不让诸葛先生派人随行。
    ——尽管有诸葛小花的人在,定必老气横秋,劝说进谏,这更不能去,那事不能做的,但总胜于在这儿遭殃遇危呀!
    赵佶匿蜷进床被内,裳里还有师师余香,但他此际已无暇细闻、无心细赏,只为自己安危性命发抖打颤,强要敛定心神,听迎宾偏厅有什么异动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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