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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群龙之首-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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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这是京城里的一场大变。
    一场大杀。
    一场烈血风暴。
    就是因为它的严重、重大,所以一向戏谑的温梦成也不禁有问于杨无邪。
    “您看……·戚楼主能成事么?”
    杨无邪搔搔白发。
    “我不知道,这种事,总要靠点幸运,才能水到渠成。”
    花枯发也忍下住请教:“先生深谙占卜之术,何不……为这‘散沙行动’占上一卦……?”
    杨无邪抚抚他的秃顶,深思熟虑的说:
    “我看,临大事之际,占卜倒是可省即省、可免即兔了,不问苍天问鬼神,徒乱人心而已。只要有道而行,也没啥可怕可畏的。只不过,若以主事人的气势而论,此役则——”
    温、花一齐追问:
    “如何?”
    ——他们才不管迷不迷信,乱不乱心,他们急着要知道的便是这个。
    “戚楼主在出门之前,还问了我一些话……”
    “什么话?”
    “关什么事?”
    “也不是事关重大。”杨无邪笑道,“他只是想增加楼子里的收入,暗示别欠各路人情太甚,以免在调整陋规、摆生路、打小项、封利红之时,胼手肠足,掣时掣腕,不好做事。”
    温梦成对钱财账目一向敏感,听了就说:“这有道理。”
    “是有道理,”杨无邪道,”但他拣在这行动之前,出楼子前一刻才交待我,可见战志甚盛,斗志亦旺。”
    花枯发恍笑起来:“斗志盛、战志旺,自然成算必大。”
    杨无邪十分合意!“对!故而成算亦高。”
    二人听罢,这才算放了大半颗心,他们跟戚少商,可一见如故,受到礼重。也合作愉快,生意也与日飞升,是以不想失了个王小石后,再断送了个戚少商。
    杨无邪见有二人坐镇,便领四高手出发支援,但在他心里,却仍有顾虑层层、疑云阵阵:
    ——临出门前,戚少商却提到、暗示可能会收青楼女子、烟花之地的“片子钱”,这不是戚少商一向所反对的事吗?
    ——临决战前,戚少商还一反常态,是故作镇定,还是俗称“转死性”?
    这一念及,便不由得杨无邪不担心。
    不忧虑。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一问题是:这是远虑,还是近忧?抑或两者都是?
    且不管如何,该打的仗还是要打的。
    朱大块儿、唐肯、洛五霞、龙吐珠已与杨无邪一道出发。
    他们是铁的阵容。
    金钢一般的坚韧、强大。
    孙鱼、张炭、利小吉、朱如是已蒙上了脸,跟戚少商飞掠往“愁石斋”。
    他们土气如虹。
    斗志飞扬。
    他们是钢铁阵容。
    金钢一般强大、坚韧。
    人生总有些仗,是非打不可的。
    ——就算是明知结果是输,也要打。
    奇怪的是:明知是输的仗,也苦战到底,结果往往反而是赢。
    至少,也不致输得太惨。
    这种战役,人人在打,天生都在发生。
    别告诉我:你没有。
    ——难道谁都不知道活到头来仍然难免一死,但还不是仍然天天为自己活得更好而奋战?
    要不然,明知是死,不如立即不活便是了。
    死容易。
    活得有尊严难。
    ——在这个时代,有血性的江猢好厂、武林人物都活出淋漓的元气、英雄的本色来。
    所以这不是武侠,不是传奇。
    而是人生。
    ——有血有肉、有笑有泪、有刀光有剑影的人生。
    照过亘古也当照过未来的月华,而今正在“愁石斋”的上空踯躅徘徊。
    “愁石斋”已物是人非,在短短的凡年内历尽沧桑,这爿店铺也从卖金石字画变成了斋铺。
    ——白愁飞不能再飞,人已逝。
    ——王小石一如滚动的石子,江湖人远。
    不过,在这深夜里,依然有人在“愁石斋”前踯躅、徘徊。
    他们是谁?
    子夜到愁石斋前,是凭吊?缅怀?还是在守候和等待?
    不管他们在那儿蚤夜聚集是怀有什么目的,但肯定决不会是去那儿用膳食斋的。
    不是因为深夜店铺不开门。
    是因为他们身上的杀气。
    腾腾。
    而浓。
    且烈。
    裂。
    那云层忽似裂开,月亮又圆又亮,在眼前一亮。
    这一亮,原来不是月亮。
    原来更亮的是人。
    乍看,只见这人身上的白衣很亮;再发觉这人衣虽白,但人更亮,似会发光一样;定神后才知道亮的不是人,也不是衣服,而是这人的气质。
    一种奇特的气质。
    一种出剑、出鞘的气概。
    ——锋芒虽露,但又如玉似水,自有温凉潜藏。
    这人一到,就向等候的人躬身行礼:
    行礼的手势很奇特——
    右手拇食二指屈连,二指指尖相接,成O型,尾、无名、中三指则朝天。
    这是江湖中一大门派的暗号手势。
    江南霹雳堂:“封刀挂剑”雷家!
    ——白衣人打这手势,莫不是“愁石斋”前踯躅踱步的,正是武林火器指法飞斧冠称三绝的:
    雷门!?
    手势一发出后,白衣人就低声喊:“卷哥。”
    他语音里有压抑不住的激动。
    孙鱼和张炭很少见过戚少商如此激动。
    他们跟戚楼主也有一段日子了,只知道他很冷、很傲、也很厉害,甚至很忧郁——但很少激动。
    而今,戚少商却激动了:不仅是语音,连衣袂也仿佛挥起了激情。
    他们觉得很罕见。
    他们于是更想见那个传说中的人物:
    卷哥。
    ——雷卷。
    (他是怎么一个人?
    这名动江湖的“小寒神”雷卷,到底是怎么个长相?)
    高大。
    威猛。
    顶壮。
    强悍。
    四个人都很魁梧,就像天神金刚一般虎虎生凤,合起来站在一起,却像一张网:
    ——天罗地网。
    四人都头戴深笠,脸目不清。
    ——到底谁才是雷卷?
    不。
    不是他们。
    谁都不是雷卷。
    雷卷就在他们四人之间,四人的中央,就连踯躅、踱步,他都仍给围在中间。
    ——仿佛他是个遏不得风、透不得气、见不得光的人。
    他是。
    可是,恨前这人,张炭乍看,觉得像一只夜里的事物,但到底是啥,一时叉说不上来。
    孙鱼则一见便觉熟捻。
    像一个人。
    ——像谁?
    这时,戚少商趋向前去,双手握着这瘦小、伶仃、颧骨高削、双目深陷但点燃着两朵寒火的雷卷:
    “卷哥,您的身子……”
    雷卷道:“不好。”
    ——啊。
    孙鱼倒想起来了:
    眼前的人,竟有几份酷似当日叱咤天下、独步武林的“金风细雨楼”总楼主:
    苏梦枕!
    ———样是病得要死不活。
    ——一样是那么阴森的冷。
    ——一样是那两朵目中的寒火!
    所不同的,也许是苏梦枕,身罹二十六种恶疾,却仍然活得像一支两头燃烧的烛,不管是谁在他这病人身边一站,都绝
    对比不上三十五分之一个他。
    病人膏肓,但依然潇洒。
    雷卷则不然。
    他的病是一场烂泥,而他正埋在泥泞之底。
    尽管这是春夜,他全身都包在裹于厚厚的毛裘里,既像一
    场埋葬,又像只有他眼里的两点寒火才是活的、生的、有性命
    的。
    一——一旦熄了、灭了,便什么都没有了。
    甚至已不必埋葬了。
    他已用毛裘和寂寞埋葬了他自己。
    两个都是深沉无望的病人,两个都是深谋远虑的领袖,乍
    看一样,但细看去,却又如许不同。
    只听戚少商赧然道:“卷哥,我不该在此时惊动你出马的
    雷卷道:“废话。你不找我找谁!”
    戚少商道:“此行危险,他们——”
    雷卷道:“同生死,共进退。”
    减少商点点头,向四人抱拳,”可是‘雷子弟’”
    只见那四大猛汉,逐一沉声向戚少商以刚才的手势还礼
    :
    “雷实”。
    “雷属。”
    “雷巧。”
    “雷合。”
    雷卷道:“雷如、雷有、雷雷、雷同,已给雷纯收买了,江
    南霹雳堂派出八人襄助,我还占了一半,不亏。”
    戚少商涩声道:“卷哥,谢一一·”
    活来说完,雷卷已道:“进行任务吧!”
    (啊!
    张炭看到白袍戚少商,还有这幽灵般的人物,不禁生起一种感觉:
    戚少商像剑。
    雷卷像鞘。
    剑比鞘利。
    鞘却能收藏剑。
    ——这两人在一起,不但配合无间,简直是相生相济,天衣无缝!)
    戚少商却没即时行动。
    雷卷马上感觉出来了:“怎么了?”
    戚少商有点为难的道:“——要蒙面。”
    ——蒙面不是什么难事,但戚少商而今提出来,像要付出极大的勇气。
    雷卷一笑:“你怕我日后在京城、武林都混不下去了?”
    戚少商欲言,雷卷已断然道,“你知道雷家子弟是从不蒙面,从不作暗事的。”
    戚少商舔舔干唇,道:“是,可是——”
    雷卷截道:“好,他们四人,把笠拉下来,就谁也看不到他们面目了。”
    雷实、雷属、雷巧、雷合马上将竹笠扯了下来,将面目深藏于笠中。
    戚少商道:“可是,主要还是卷哥您……”
    雷卷仍道:“我是不蒙面的一——”
    然后伸出二只手指,往头上一剪,只见他那一大蓬乱发一下子全挂落下来了,几乎完全遮住了颜面。
    他同,“——这可以了吧?”
    戚少商这才放心的说:“可以了。只是委屈卷哥了。”
    可是雷卷头上的盘发一挂落下来,却使张炭和孙鱼同时生起了一种感觉。
    这感觉要到真正行动的时候、雷卷挪掠身形之际,更是特别强烈。
    因为这是夜晚。
    在皓月下,他披着发,掠动的瘦小身形,以及他单薄伶俐诡魅的身法,实在十分酷似一
    一——就像是一只蝙蝠。
    如果说雷卷像一只蝙蝠,那么,戚少商就像是一只鹤。
    一只飘飘欲仙的鹤。
    由于他只有一只手,另一只空荡荡的衣袖在飞掠时扬曳不已,更使他像一只清逸空灵的鹤。
    他与雷卷形成极其强烈的对比。
    但两个外形完全不同的人,却要去做同一件冒险的事,就在今夜。
    原因无他:
    为了侠义二字!
    一——行侠和仗义!
    这两个字在您心中有多大价值。
    ——您也会为这两个字像他们那未做吗?
    他们已来到了一条街。
    ——怀旧街。
    (他们要干的是什么事……
    怀旧街就在蓝线地带的北背面。
    街的尽头有一座美仑美奂的大宅。
    一一惜旧居!
    到这时候,张炭和孙鱼是再也明白不过了:
    怀旧、惜旧,现只差一个:
    孙忆旧!
    “忆旧居”中“忆旧轩”。
    轩中有剑妖、剑鬼、剑仙。
    三人都愁眉不展,唉声叹气。
    剑妖孙忆旧正说道:“承蒙相爷厚爱,赐我这忆旧轩,但我总觉得……”
    剑鬼余厌倦道:“总觉得什么?你***,我倒觉得这宅子一落成,大家都变了脸!”
    孙忆旧深有同感,“这座宅子可什么都有了,仆婢八十二,珍禽异兽三百四十一,奇花异草,不可胜数,明儿都会陆续来齐,可是,一旦人了伙,兄弟朋友,不是扯破脸了,就冷了眼,要不然,就大家尔虞我诈的牵扯个没完,打雷也炸不开!”
    剑仙吴奋斗连忙表态:“快别那么说,你这一说,好像倒怨相爷的不是了。这宅子送你,是天大的面子。再说,咱们跟你同一阵线,是念情义不是贪图个啥,咱不似火滚、伤心、难地,——他们是小气眼红!”
    ——“火滚”指的是“剑神”温火滚、“伤心”指“剑魔”梁伤心、而“难过”说的当然就是“剑怪”何难过了!
    孙忆旧听了忙说:“我那敢有尤怨,相爷恩重如山,感激还来不及呢!只不过,他无缘无故独送我一座豪宅,我哪承受得起!”这一下可好了,老温、阿梁、小何全不要人了,连罗老么也冷眼看了热唇笑,我是福份不够,夭降我黄金万两我要嘛接不着,这回接着就得给砸死了。”
    余厌倦听了就说:“管他的!你有大宅,享受了再说,管人家怎么个想法!想当年,咱各在不同山上练剑,苦练十年,为的不就是这功名富贵!山上的岁月,真是要啥没啥!咱们现在要啥有啥,你管那些眼里揉不进沙子的人臭美个屁!有福不享,等报应么!你看咱们这种替相爷做尽好事的人,敢情还有人送终已算那天的埋蚊救蚁大功大德了!”
    孙忆旧只是头疼,又干了一杯酒。
    余厌倦劝孙忆旧少喝些,却见吴奋斗又把酒壶往自己喉里猛灌,不禁也有些感慨:“咱们‘七绝神剑’拜别师父,要来京华立功立业,看来,功未成,志未酬,已先落得个兵分三路。”
    吴奋斗一时没听懂:“三路?”
    “对,三路?”余厌倦非常厌倦的说,“罗老么剑法最好,武功最高,一下子已成了相爷身边的红人、大家自然对他起敌意,他话说同路,可也没什么瞅睬咱们。而今相爷平白送来一座房子给孙子,温、梁、何不悦自不在话下,连咱俩人也觉不公不允,大家各自为政,这不叫兵分三路叫啥?”
    孙忆旧更是心翳,咕哝道:“因财失义,一座宅子闹个互不相信、互不相亲,不如把它退回给相爷算了——”
    吴奋斗一听哗然:“你这算什么鬼话妖语!你不要,我可要,你要推,不如推给我,我才不怕那些白眼皮红眼珠的正眼斜眼歪着眼儿瞧的坏心眼!”
    余厌倦冷笑道:“看你贪得这样儿!幸而相爷没真个送座山庄、家宅给你,要不然,眼里还有我余某他孙子的!”
    吴奋斗嘿嘿笑道:“要考验我人格么?好吧,那就送我一间
    忽听一人叱道,“好!就送你!”
    轰隆一声,屋顶突然穿了一个洞。
    大洞。
    洞口落下了一道网,罩在孙忆旧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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