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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鬼宅遗事-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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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淇年,我很抱歉,”周淇生慢慢地转过身去,恢复了比初见时还冷淡的气场,“我突然想到,或许本不该让你来的。”
周淇年怔怔地看着周淇生的背影,有些倔强地抿起嘴角。他没有看漏周淇生隐隐握起的拳,看来这宅子确有什么事在被隐瞒着。

当天晚上周淇年只喝了碗芳叔端来的甜粥,然后怄气一般,回到了西厢房去睡。

其实周淇年只是想安静地稍稍理下思绪。
刚到这里时,周淇生对他说过:“我们住祠堂这里,阴气比较重,你夜里若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千万别声张,装作睡着了就好。”后来,周淇生吓唬他的时候似乎说过:“你信阴灵么?若想见见,这阴宅夜里倒是可以见到的。”周淇生甚至还说过:“住着惯了,也就见怪不怪了。”这样想来周淇生在这宅子里住过的时日也算多了,而且深知这宅子有些闹鬼的迹象。

“我成年的那年随父亲返乡,住的便是这里,我自然是知道的。但是我没有动它,也没有声张,把它放回原处了。”
“我住在这间屋子里曾经遇到过鬼戏。”
“你总有天也会看到的,我只能说这间屋子最后的一个主人并不是周庭兰,而是周玉书。”
“这根柱子曾经撞死过人,所以,别往墙角看,明白了吗?”
“都告诉你的话,你还不哭死。”
“淇年,这宅子是受了诅咒的,我怎么能牵累你呢? 你不喜欢这里,有些事还是不要太深究吧。”
“难怪你越来越容易受到影响,我怎么忘了你与这宅子还真是血脉相承。”
“淇年,我很抱歉,我突然想到,或许本不该让你来的。”

哪怕恐惧,哪怕担忧,还是要用冷淡的漫不经心的语调来述说。这便是周淇生的温柔吧,因为不想那个远道而来的傻乎乎的堂弟害怕,于是把自己的情绪偷偷隐藏起来,把温柔也不动声色地藏在冷淡和戏谑的背后。
可是,究竟是为什么呢? 周淇生在担忧害怕什么呢?周淇年叹气,自己也惹他忧心了吧,今天的他看起来异常疲惫。

第三章   冷战

夜半的风扰得门窗隐隐作响,周淇年被冷醒了过来,一个人睡在宽大的床上想起另一个人的体温真是有点寂寞。因为害怕夜半晃动的灯影,今夜周淇年特地吩咐芳叔熄了门口的红纸灯笼。可是此刻他扭头向窗外看去,却见光影彤彤,雕花的窗格一片狰狞的纹路。周淇年微微地皱了一下眉,瑟缩了一下身子,感觉寒气从四周慢慢渗出,今夜似乎特别冷。轻轻转身,他又僵了半晌,周庭兰的牌位在他的身下,冷硬得硌了他一下。于是因为赌气而遗忘的可怕记忆又冒了出来,周淇年紧张地攥紧手心,又往被窝里缩了缩。

半梦半醒间,周淇年似乎听到铃铛细碎的响声。
“庭兰,庭兰……”温柔的声音在唤。
“唔……”周淇年翻了个身。
“庭兰,莫怨我,都是你自己的错……”
“庭兰,你还是死了好呢……”
朦胧间,周淇年感到一阵窒息,冰凉的手指在颈间带着决绝而模糊的温柔。他艰难地睁开眼,只看见乌黑的发丝,幽幽的冷香在鼻端。他本能地挣扎起来,却发不出声响。
“庭兰……”那声音在耳边叹息。
周淇年蓦然瞠大眼睛,这声音是住在西厢房第一夜便听到的。他猛地挣扎起来,喉咙里挤出破碎的三个字:“周……玉……书……”
轻轻的笑声,又是一阵细碎的铃声,衣料的摩挲声渐远,周淇年感到颈上的手放开了,他剧烈咳嗽起来。抬起盈满泪的眼睛,周淇年环顾了一下室内,还是一室冷清。仿佛一切都是梦境。门外晃动的灯笼发出嘎吱的声响,一下又一下。
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觉得自己劫后余生的周淇年披起摆在床边的外裳,打算去门外熄了那扰人心的红纸灯笼。自暴自弃一般,他想,还能遇到什么更糟的呢?

打开门,冬夜的寒气夹杂着几日来雨水的湿气阴阴寒寒地贴上皮肤,仿佛极力往内渗透似的,令人觉得体内也随之腾起一股寒意。夜风吹得门窗作响,红纸灯笼晃荡得厉害。周淇年恍然伫立在回廊,突然觉得记忆有些错乱,一切像梦一般朦胧。他呆呆注视这天井里蓄了水的池子,荡荡的波纹映着阁楼上门檐下红纸灯笼的彤光,仿佛一池漾着腥气的血水。
隐隐约约听到笑声,孩子奔跑的声音,周淇年转过头,却是一阵冷风拂面。他微微瑟缩了一下,想起自己是来熄灯笼的,于是又转身踮起脚尖去取灯笼。周淇年不是高个子,这一垫脚没有够到灯笼的细铁钩,他正打算踩上阑干时,一股凉意慢慢地贴上身后,微凉的气息伏在他耳边轻声道:“我帮你取好不好……”周淇年惊叫了一声,转过身却发现身后没有人。他深吸了一口气,安慰自己都是幻觉,踩上阑干取下红纸灯笼熄了灯火。
冷风带着湿气,回廊的那边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周淇年往黑暗处望去,心里想周淇生怎么这么迟还不歇。铃铛声隐隐作响,周淇年僵住了,不对,周淇生没有必要从那侧黑暗的回廊绕过来。他看了一眼对面的东厢房,那里一片寂静无声,门前的灯笼随风晃动。

脚步声越来越近,铃铛声越来越急,一袭白影从黑暗中款款而来。似乎是夜露的湿凉,还有浅浅流动的冷香,那是朱漆衣柜里的熏香味!
周淇年紧紧地咬住唇,脚下却无法挪开半分。渐渐可以看清了,是一个穿着白色长衫的年轻公子,清瘦而颀长。近了,近了,隐约可以看见温润的眉眼和白衣上浅青色的花纹。铃铛声在脚步间频响,周淇生感到冷汗湿了衣背。那人蓄着短发,刘海在夜风里散乱,露出苍白的额,夜色中透明了一般。
“许久不见呢,看到你甚是欢喜喏……”清润的南国腔调,冷夜里听起来似乎带着幽怨。
“你想庭兰么?庭兰很想念你呐……”带着笑意的声音似乎喜不自禁。
周淇年绝望地闭起眼。
一阵冷风掠过却是透骨的寒意,周淇年睁开眼,只见周庭兰径直穿过他的身体,向回廊的另一端走去,白影在愈明的灯火里慢慢变淡,融化一般渐渐消失了身影。
周淇年一下子跌坐在地上,轻轻喘息起来。周围寂静得可怕,是那种没有活物气息的寂静,周淇年突然想起周家街的夜里听不到半点动物的声音,没有猫狗,甚至连鸡鸣都没有。这是一条不折不扣的死街啊。半晌,他才凝了心神,抓紧披在身上的外裳,这才缓缓站了起来。
似乎真的蹚浑水了呢,周淇年自嘲笑笑,故作的傻气和无辜从他那张娃娃脸上淡去了。他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腿,准备回房去再睡一会儿,无意间的一瞥,却看到对面东厢房的窗不知何时开了,周淇生一袭白衣,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灯笼的映照下,周淇生的颊上是血光般的红,而眼眸里是难以捉摸的流光。周淇年眨了眨眼睛,冲着堂哥傻傻咧嘴一笑,回房,关门。


清晨醒来的时候周淇年还有点恍惚,这几日经历的事情太芜杂,仿佛昨天还在宿舍赖床,又似乎清晨醒来见到周淇生是件理所应当的事情。周小公子觉得记忆紊乱了,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记起昨夜的奇遇,头有点隐隐作痛。
透过窗格的光线柔和暗淡,想来时间还早。此刻,周淇年觉得被子里渐渐有了冷意。南方的冬天湿冷,这几日又刚好下过雨,寒意仿佛伴随着水汽浸入身体一般。周淇年挣扎了一下,还是决定起来呼吸一下晨间的空气。他磨蹭着穿好长衫,犹豫了下再搭了夹袄,就着冷水洗漱。
因为昨夜的胡思乱想,周淇年暗自注意了一下,发现这里的清晨果然没有鸡啼没有鸟鸣。他把手放到腋下夹着,蹬蹬跑下楼,却又因为过大的脚步声而有些懊恼地停了下来。周淇生应该还在休息吧?昨夜他是不是也看到了呢?周淇年在天井里慢慢散步,蹲下身去看池子里的游鱼。这池子的水本来就浊,这几日的雨水加了水深,鱼更是难见到。半晌,他站起身,发觉自己居然发起呆来,不禁失笑。
周淇年还没有完全回过神,只是起身时余光的一瞥,觉得什么人正在不远处看着他,楼梯边上暗影里隐隐是白衣的一角。他微微一笑,难道是周淇生在搞什么花样?他快步走回到楼梯边上,却发现什么人也没有。周淇年昨天夜里被吓得够呛,今天一早起来一想又觉得不过尔尔,正是有好奇心弄明白此间的秘密。此刻他摸出关了好几日的手机,用那点可怜的电量打开屏幕,凭着这微光打量起这阴暗的角落。
这老宅前两日打扫得足够干净,但是楼梯下的死角里还是有着几缕蛛网,墙角隐隐生着青苔,散发着淡淡的霉味。悉悉索索的声音惊了周淇年一下,他摁亮暗下的屏幕转过去,只看见一只类似蜈蚣的百足虫从木梯的缝隙间爬过。周淇年厌恶地打了个寒战。刚才明明是看到有人站在这里,怎么一晃眼就不见了?他确定刚才没有做梦,而且大清早的,不至于见鬼吧?周淇年抬起手对着扇了扇,实在讨厌这可怕的霉味,就在他准备退出来的时候听到了细微的声响。
“铃……铃……”是昨夜里听过的铃铛声,细碎的颤音近在耳边,寒意侵来。“铃……铃……”颤音还在微荡,让他的耳廓微微痒起来,半边身子骇得几乎麻痹。他举起手机,僵硬扭过脖子向声音的来源看去,只见某阶台阶下系着一枚铜铃正微微颤着。周淇年松了一口气,还未回眼,又见那铃铛后拍着一张黄符,血色的朱砂字在手机屏幕的微光下诡异非常。他强自镇定地告诉自己这可能只是镇宅的符纸,然后又摁亮屏幕,细细地看去。可是这一看却让他惊得差点握不稳手机,只见那破旧的黄符下拍了好几个血印。小时候扫墓时听母亲家那边的老人讲过,这血印是朱砂雄黄白芷啥的混了黑狗血,符贴于其上可以镇凶宅,这叫镇宅妖符!

“谁?是谁在那边?”天井那边传来芳叔的声音。
“啊,没事,是我。”周淇年清了下嗓子,镇定自若地走了出来,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手还在微微颤抖。
“小少爷,你怎么一早就起来了?去到那种肮脏的地方做什么?”冬日阴沉的晨光下芳叔的脸蒙着一层灰暗的阴影。
周淇年不断暗示自己那是心理作用,然后微笑了一下说:“手机上的挂饰丢到那里去了,刚才进去找找。”说罢举起挂饰,顺道在衣角上擦擦。
芳叔扯了扯下垂的嘴角,道:“这里用不着手机,小少爷带着也不嫌累赘。”
周淇年心里咯噔了一下,是啊,没信号不通电,而且离城镇也有好一段路程,想来自己是被困在这里了。他强自笑着说:“ 不带着手机没有安全感,城市人的毛病。”
芳叔摇了摇头,往后院走去,走前不忘叮嘱道:“小少爷别在这宅子里乱逛,老宅子很多地方肮脏得很。”
“哎,好的。”周淇年忙不迭应下来,看着芳叔走远。阁楼上的木窗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周淇年抬头,看见周淇生站在窗边低头看着自己,还是一袭月白色,那种蓝衬着阴阴的晨光映得他的脸很是阴鸷。周淇年忍住周身微微的颤抖,冲周淇生笑了笑。
周淇生皱了下眉,淡淡道:“你自己小心点。”没有起伏的语调,冷得很。周淇年知道自己惹他生气了,却也只能一颔首,然后转身离开。

一整天,周淇生和周淇年在各自的房间里待着,没到吃饭的时间绝不踏出房门。仿佛前几日的其乐融融都是假象,芳叔看出其中古怪,却也不好说破,只是叹叹气。堂兄弟俩的关系一下子降到谷底,异常僵硬。
周淇年说不上来为什么,只觉得好像是一场对峙,关于一个秘密,围绕一个家族。仿佛是天性使然,周淇年哪怕再害怕可还是无法抑制好奇,好奇这个连着他血脉的地方究竟藏着怎样的旧事。

入夜后,红得渗人的灯笼又挂满了这条寂静的死街。
周淇生扣了扣餐桌,对正欲离开的周淇年说:“明天有福房的老爷子过来,晚上到我的房间来,有些事要交代。”
周淇年有些诧异地回过头,却看见了一张欲言又止的脸。


风从窗缝里经过,发出呜呜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诡异而嘈杂。蜡烛偶尔发出噼啪的声响,晃晃的烛影衬得周淇生的脸色更加阴郁。
半晌,周淇年要笑不笑地说:“你找我来做什么?”
周淇生揉揉眉心,声音依旧生硬,却透露着一丝担忧:“明天老爷子要过来,你要留神些。”
“什么老爷子?”周淇年问道,“我还以为你耍着我玩呢。”
“别胡说,”周淇生呵斥道,“他是这一任的族长,是我的爷爷。你不是一直很好奇这宅子的事情么?别让他知道你的好奇,你要晓得他就是玉书公的儿子。”
“诶?”周淇年脸色骤变。
周淇生看着他骤变的神色,冷笑道:“你也发现了这宅子不仅只有夜游的阴灵吧,缚地为鬼,他可触碰过你?”说着,周淇生伸过手来,冰凉的指尖触碰到周淇年温热的皮肤,周淇年惊叫了一声退后几步,惊疑地看着他。
“我是为了你好。”周淇生叹气。
周淇年看着周淇生,看着他苍白的脸还有愈发幽深的眸子,有些艰难道:“哥,你这两天这样阴阳怪气的,是不是我真的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难道我连好奇都不成么?”
周淇生盯着他看了半天,看到周淇年浑身不自在起来,微微笑了一下。
“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终于有人和我背负同样的恐惧与好奇。但是周淇年,因为你叫我哥哥所以我必须阻止你。但是如果你一意孤行要探寻这宅子的秘密,”周淇生眯起眼睛,笑得更深了,“如果是这样,周淇年,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周淇年被他堂哥的样子骇到了,他深呼吸了一下,然后说:“不论如何,我会好好考虑你的话。明天我会注意,谢谢你的提醒。”
周淇生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去用食指扣着桌面:“嗯,你回去吧。”
周淇年走到门口,想起前几日与周淇生的亲昵来,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回过头环顾了一下这间曾经住过的屋子,对他的堂哥道了声晚安。

绕过走廊,周淇年远远就看见西厢房那边漆黑一片,前边门廊朱漆的阑干上也只淡淡地映着远处红纸灯笼靡靡的光。看来今夜芳叔是真的没点灯笼,他笑笑,顺手把手机模出来把玩,然后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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