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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雁南飞-第4章

小说: 雁南飞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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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扬州城的女子果真让天下女子黯然失色,雁非姑娘这样公然挑逗在下,还真是让在下受宠若惊。”他轻佻地将酒杯举至她唇畔调侃道。
    “七爷也有受惊的时候?想必做出欺负弱质女流的事,也是胆小鼠辈受惊的反应了?”柳雁非毫不客气地反驳道。
    杨晔放下酒杯,散发着侵略意味的眼神直直地向她投射过来,“虽身在玉梳阁,却以唱曲为名,宣传抗倭为国;暗地里协助义军截杀流寇,为南方将士筹集军饷,帮官府赈济灾民,甚至不惜亲往泉州坐镇指挥。好一个柳雁非,要形容你,决用不上‘弱质女流’四个字吧?不过雁非,如果你还记得前晚你在玉梳阁的表现,我承认,那是你惟一称得上柔弱的时候。”
    “你无耻!”雁非娇喝一声,秀眉紧蹙,淡漠倔强的脸上再度升起羞赧的红晕。
    杨晔对她的斥责不以为意,深深地望着她娇媚而又英气逼人的容颜。
    “柳雁非,你不适合寻常女子夫唱妇随的平凡生活,随着邓如维,终不过成为他背后一道难以见光的暗影。京城的锦衣玉食,只会慢慢掩盖了你身上与生俱来的高贵不凡。”
    雁非面色一红,似乎想不到他会这样说,咬了咬嘴唇,冷哼一声回答道:“如果阁下以为几句称赞的话就会让雁非臣服,未免太过天真。我的心忧天下,是如维教会的,我的胆略见识,比起如维誓死抗倭,投身社稷的作为,也只不过是溪水较之于大海。”
    杨晔露出淡淡的笑,很是不以为然,“你太抬举邓如维,也太小看你自己了。”
    “何以见得?”
    他看她一眼,缓缓地说道:“你拒绝劝阻邓如维,并非完全不齿为我所用,而是害怕邓如维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害他留下身后骂名,可见,你也了解邓如维最大的弱点。而一个被挟持的‘弱质女子';,还能不顾自身安危,考虑周详,比男人更干脆地慧剑斩情丝,怎不让人佩服?我先前所说的那些事,也并不是邓如维要你做的,甚至在你决定去做这些事时,你的胸襟魄力,是他远不能及的。这身躯,是该在北方草原上如男儿一般驰骋杀敌,卷起天下风云的!柳雁非,邓如维要不起如此不凡的女子。” 
第一十六章
    雁非的神色微变,心被这番话强烈地震撼了。也许他只是为了让她卸下防卫,也许他只是为达到目的假意奉承,但她却知道自己会拒绝他的要求,决不是出于小女子的意气在同他斗气。就是因为太了解如维的弱点,才不能答应去劝阻,为了她,如维真的极有可能放弃抗击女真,他优柔寡断的那一面一直是她所担心的。她不要如维为了她而失去正确的判断力,她希望他能看清天下大势,看清大明周围虎视眈眈的敌人。
    这个男人到底有着怎样可怕的洞察力?他和她并没有太多的接触,他却可以完全了解她的想法,更甚者,他还没有见过如维的面,居然能透过她的一举一动判断出如维的个性。
    她开始有些慌乱了,语气也急促起来,像是要证明什么似的,“就算如此,雁非这一生也是与如维、与大明相守相许,七爷明知要我劝阻如维已是不能,又何必强求?”
    杨晔嘴角轻轻一扯,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强作镇定的样子,轻声在她耳边说出他的理由:“我想带你随我去北方,去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战争杀戮和百姓疾苦。那些都不是邓如维口中所谓的‘投身报国’就能解决的,从江南到京师,雁非,如果你的脚步到不了真正的战火纷飞的地方,你永远都不会从心底里了解‘天下';所包含的深意。”
    是虚荣吧,她竟为了他的几句话而心动。他只不过是在诱惑她,企图说服她心甘情愿地随他北上。可是,明知道他的用意,她却不得不承认他的话确实诱惑了她,让她迷醉在他营造出来的壮烈气氛中。点兵沙场、金戈铁马,她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他带着她在辽阔的大草原上策马飞奔、奋勇杀敌的画面。
    杨晔静静地靠过来,身子慵懒地斜倚着身后的虎皮纹躺椅,黑眸深邃锐利,像要透过她层层设防的表情直看进她的心里去。
    两人靠得很近,他的呼吸缓缓包围过来,她不由自主地吸入空气中北疆烈酒的醇香,一时有些微醺。
    他抚上她柔顺的长发,她有些不知所措地微微挪动了一下身体,企图让自己远离他。可他却强势地拉过她的身子,欣赏着她那双清澈的眸子深处隐藏着的浓烈不安。
    这个让他迷惑的小女人,她可以在谈论血腥的战乱屠杀时面不改色,也可以在失去自由身遭挟持时从容应对,却每每在他靠近她时,就会不自觉地露出惊惶。这样的她,最是无助,也最是让他心动。
    白净的肌肤透着嫣红,长长的睫毛微微上翘着,怔愣中的眸子水光盈盈,如同一泓最温柔的春水,鼻子小巧玲珑,唇的弧线是美好的,红润的色泽对他而言是一种无言的诱惑。他忍不住靠得更近些,贪婪地深嗅着她身上那阵若有若无的幽香。
    难以言喻的暧昧情愫在狭小的马车里散开,雁非感到杨晔温热的鼻息就在她裸露的玉颈上肆意地挑逗着,她没有办法后退,因为没有空隙,也因为眩晕,纤细的身躯似乎轻轻颤抖着,双手冰凉。他的眼神蛊惑着她,在这场男人与女人身体的对话中,她一败涂地,娇弱得如同最无助的小动物,忘记了要反抗或逃开…… 
第一十七章
    “雁非。”他轻轻唤她一声,声音里有着莫名的情绪流动。
    这一声好像一道符咒,将她从迷蒙中拉了出来,邓如维的名字瞬间闪过。她低下头仓皇急促地拒绝道:“战事在南,隐患在北,对南对北,我都是汉人,无论是否北上,终是心归大明。七爷的好意,对我而言未尝不是强人所难。”
    他缓缓卸下缠在腰间的玉雪雕环带,唇边露出魅惑人心的浅笑,而那笑意却没有传达到眼睛里。
    “雁非,看一个人看一件事,怎能只看表面?你了解邓如维多少,又了解人性多少?”他的声音喑哑低沉,沉默了片刻,他沉沉一笑,“你的心可以留给大明,身,却该属于北疆。”
    她还来不及思考他话中的含意,他便欺身上前,抬起她尖尖的下巴,伸出手指点上她的朱唇。她惊得差点跳起来,却躲不开他刻意的挑逗,回身转头之间,双唇立刻被他如影随形的狂吻封住。
    马车在凹凸不平的道路上颠簸着,整个车厢都在摇晃,他的吻却丝毫不受影响,强悍霸道得不容她抗拒。
    她害怕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在如此亲密的唇舌交缠中,她所有的反应都无处遁形。她想逃,不断回忆如维的种种想以此来逃避这种连自己都觉得陌生的情愫,可是,她发现自己竟然办不到。
    如维带给她的,虽也有刀光剑影,却因为他本身的优柔寡断,因为纸上谈兵的苍白无力,因为那些男婚女嫁的承诺,最终归结于寻常女子所向往的温柔宁静;而杨晔,却用了更强悍更难以拒绝的方式,让她感到驰骋沙场般的快意豪情。
    也许每个女人心中,都有两个自己:一个是水榭楼台之中抚琴弄影,夫唱妇随的弱红颜;另一个,则是能如男儿一般胸怀天下,肩挑江山的铁娘子。
    她知道自己的心乱了,乱在不确定自己的一生是否应该终止于邓夫人的角色,乱在不确定自己的将来是否该只守在京城一小方属于自己的天地里,做个终日自欺着忧心天下的寻常女子。而他,好像了解她心中每一处细小的悸动,那样深那样强势地要她承认她的不甘寂寞,不接受她的退缩。
    灼热的带着北疆烈酒的醇香气息就像他给她的感觉,是初入喉的辛辣刺激,也是饮下后的浓列迷醉。
    隐约中,她听见卉儿和吉格勒在马车外嬉笑的声音。难道,她就这样轻易地丢盔卸甲吗?
    “雁非姐姐,那位七爷到底是什么人啊?为什么会突然之间提出送我们去九江?”途中休息时,卉儿爬进车厢里,好奇地向雁非打听杨晔的底细。
    “你还好意思问我,你和吉格勒一路上不是有说有笑的吗?”雁非不想多谈杨晔,故意打趣卉儿。
    “我哪有?人家只不过是对北疆感兴趣嘛!不过说真的,那个吉格勒好有趣哦,他居然是女真人呢!”卉儿一脸向往地闭上眼睛,“他说呀,北疆可不像咱们江南,那里有看不到边际的大草原,还有成群的牛羊,还说北疆的女子可不跟咱们一样,成天呆在闺房里弹琴刺绣,她们啊,像男子一样骑着马,在草原上放牧牛羊,有些强悍的女子,还会领兵打仗呢!” 
第一十八章
    雁非看着卉儿稚气热切的脸,内心有了一丝松动。 杨晔带她北上,已成事实。也许顺从他的想法,规劝如维全力抗倭是对的,就算女真果真对大明朝怀有什么野心,谅他们在短短的几年内也不会成什么大气候。待到邓将军平定倭寇,巩固了大明的南疆海防之后,再全力剿除女真,也为时未晚。
    “卉儿,吉格勒有没有说什么关于女真南下的事?八旗子弟呢?”
    卉儿兴致勃勃地继续对她说:“南下的事倒是没有听说,不过八旗军的事吉格勒却讲了不少。对了雁非姐姐,这位七爷好像来头挺大的,上马车前,我看见赵大人对他都恭恭敬敬的呢!”
    雁非点点头,小心叮嘱卉儿道:“所以咱们平日里说话应该小心谨慎些才是,你同吉格勒不要讲太多邓公子的事,只管仔细多打听些关于北疆的情况就好。”
    卉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这是当然,卉儿会小心的。”
    “走吧,我们也进客栈吃饭去。”雁非甩掉满脑子邓如维和杨晔的事,笑吟吟地牵起卉儿的手。
    九江甘棠湖上,一艘画舫荡破如镜的水面,在湖中缓缓行驶。
    正是荷花盛开时,湖面上满是望不到边际的荷叶,绵延十余里。微风送爽,叶浪翻滚,盛开在其间的荷花如同娇羞的少女,撩开层层绿纱,粉面含羞地向外张望。湖中卧波李渤堤,将湖面分为南门湖和景星湖,而那艘美仑美奂的画舫,正穿过波心湖堤下的桥洞,向岸边驶来。
    ……
    醉不成欢惨将别,
    别时茫茫江浸月。
    ……
    画舫上,传来一阵悠扬婉转的歌声,伴着筝声,在飘着荷香的水面上荡漾。
    “好一个‘别时茫茫江浸月';,料想当年被贬官至江州司马的白居易,见到此情此景,也确要感伤人生无常。雁非,何以唱出这样伤感的曲子来呢?”一袭靛青汉服的杨晔,昂首立于船头,衣袂翩翩,湖光山色之中,如突如其来的奔马,将这片凝滞的阴柔之美划破,添上一道洒脱不羁的风景。
    雁非停住拨筝的手,浅浅一笑,“正是思及白居易,才唱出这首曲子。甘棠湖上有他建造的‘浸月亭';,如今后人游经此处,感叹风景如画的时候,更该体会那种心境才是。”
    “‘浸月亭';清丽宜人,却不及‘烟水亭';意境深远,‘山头水色薄笼烟';,也只有在这烟水缥缈的离世仙境之中,才可以远离纷扰,畅意纾怀。”
    “试问这样的无奈,又是谁带来的呢?”雁非禁不住有些黯然,“战乱连年,难道只能逃避到人间仙境,才能够生存下去吗?”
    杨晔极目远眺,低低地说道:“雁非,这样的乱世,是由不得你我的。你可知道,你所看到的浸月亭,是点都黄腾春在原来的旧址上建造的,现在叫做烟水亭。所以,浸月亭早已不是原来的浸月亭,你我也不是原来的你我,而大明朝,很快也将不再是原来的大明朝了。” 
第一十九章
    她转头看他远眺的侧影,心中忽然一动,是不熟悉的心痛和怜惜。麒 麟小 说 www。70xs。 
    不该呵,这样的男人,怎么也会有需要她同情和心痛之时?他该率领千军万马驰骋沙场、凭王子贝勒之尊呼风唤雨,怎么会让她直直看到他心底,看见那秋风萧瑟下满地的寂寥,以及那许多无奈的挣扎?
    “千古兴亡,雁非,帝王们为着权势利益垒起森森白骨,我们,也不过是其间的小角色而已。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就算是拼死为国,能付出的、能挽救的,依然是那么渺小啊!
    “更何况,很多事情身不由己,很多结局无法选择。”他目光幽幽,无限感慨。
    “七爷……”
    “你怕吗?”
    “怕什么?”
    “怕乱了心神,怕身不由己,怕命运不是自己所能掌握,甚至是怕在这乱世红尘中,找不到你想要的净土,包括心里……”
    她怕吗?她怕啊!和如维在一起,她总怕自己太急进太强悍;而和他在一起,她却怕自己太渺小太脆弱。她越来越怕了,怕自己掌握不住已经摇摇欲坠的心,可如果放弃了、退缩了,她又怕自己再也寻不回往日的满足与淡定。
    她更怕的,是他展示的恢宏画卷,那里,有她最向往、最渴望的东西,有她尚未可知的宿命。而这样的乱世,她又怕如果顺心而行,会如他所说的那样,找不到属于自己的一方净土。
    “七爷,雁非想过了,我愿随七爷北上辽东,不再坚持进京。”良久,她站起身来,款款行至船首,和他并肩迎风而立。
    杨晔没有回答,只是若有所思地望着天水茫茫间,愈显动人的她的容颜。
    很多事情,是身不由己,无法选择的!
    苍山外,芳草正疯长。
    柳雁非一身素服,跪在两座简陋的墓冢前,神情木然地烧着纸钱。
    倒是卉儿显得有些悲凄,红着眼叩了三个响头,哽咽着说:“柳老爷柳夫人,雁非姐姐这些年来虽然寄人篱下,可从来没有忘记两位老人家的教诲,一直都惦记着你们呐!姐姐深明大义,待卉儿情同姐妹,所幸遇上邓公子真心相待,您二位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姐姐啊!”
    雁非幽幽地望着爹娘坟头上的青草,又想起多年以前离开九江的那个夜晚。
    那是个下着瓢泼大雨的冬夜,爹娘全身染血地躺在房间的地板上,爹爹的胸口上插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七岁的她什么都不懂,从后山的树林里捉了虫子回来准备吓唬娘,进门才发现娘已经咽下了最后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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