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生花-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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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晚了，休息吧。”暗十七宽衣解带，直接跨到榻上躺下。
“你也要睡在这里吗？”君无逸睁大眼睛看着，蹙了蹙眉，他几乎不与别人同榻而眠。
“当然，不然怎么照顾你？”暗十七说得理所当然。
君无逸想说不用你照顾，可一想到自己不能走动，只得作罢，难道以后要一直接受他的照顾吗？君无逸难以成眠，但多日来心力交瘁，渐渐放缓了呼吸。
翌日，暗十七雇了一辆马车，带着君无逸一路寻找神医而去。
君无逸打量着车内的布置，马车虽不怎么豪华，但很宽敞，可以看出是用了心的。身下是厚厚的垫子，即使有些颠簸都几乎感觉不到。中间摆了一个小几，放置着几碟小点心，旁边有一些医书诗文杂谈，一伸手就能够到，竟然还有一张琴，虽不是什么名琴，倒是聊胜于无。角落里是他平常坐的轮椅，也不知暗十七什么时候将它寻回的。看着这一切，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君无逸撩起车帘，打量着暗十七挺直的背影，从来没有想像现在这一刻觉得他高大。
“嗯，你想看就大大方方的看吧，何必偷偷摸摸的？是不是觉得我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暗十七对目光的敏感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比拟的。他不能分担君无逸的痛苦，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也好。
“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喜欢自夸的人。”君无逸觉得有些好笑，什么时候这个人会跟他说说笑笑了，似乎比忘忧谷那段日子更加轻松。
“哪里用得着我自夸，也就你没看见我这个风流倜傥的好青年。”暗十七引得君无逸答话，十分得意，赶紧顺竿而上。
“你要是好人，这世上就没有坏人了。”君无逸故意打击暗十七。
“我确实算不上是个好人！”暗十七叹了一口气，又想起了作为杀手的生活，还有他苦难与恐惧的根源——暗魅。暗十七敬畏他也憎恨他，可是他却没有寻仇的资本，连这短暂的自由都是暗魅的施舍，他只能在无人看见的黑暗里恐惧得瑟瑟发抖。这样的日子以后还会有吗？管他呢，趁现在还是自由的就不要浪费一丝一毫。
“去他的好人，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还是做一个坏人吧。”暗十七又回复神采飞扬的模样。
确实，当好人太难，自己算是个好人吗？不算吧，他没有悲天悯人的情怀，皇城中那么多人因他而死。自己的身体状况再清楚不过，反正恢复健康的希望已经渺茫，好人坏人一说还有什么意义。现在到处看看也不错，就当做是生命里最后一次放纵吧。
君无逸放下车帘，不再去想往日和未来，抚上琴弦，音质还算清越。他突然有了畅弹一曲的欲望，做一个江湖人最旖旎的梦。琴响，是他听过的一首有关于江湖的曲调，暗十七也被琴声蛊惑，和着韵律唱了起来：
“江湖笑，乐逍遥，千里马，碧玉箫。”
“一朝离了深山蒿，只待乘风九天翱。”
“明珠换红绦，竞把热血抛。”
“径沽取一壶浊醪，且酣眠如玉美人怀抱。”
“卧听绿绮奏《琴挑》，江湖情怀别样妖娆。”
“你过河拆桥，我笑里藏刀，计中计，套中套，尔虞我诈本是江湖风骚。”
“世事纷纷扰扰，莫叹花开太早。”
“江湖儿女江湖老，哪得青春永葆？”
“万里长空明月皓，十年梦中青灯挑，宝刀犹未老。”
“仰天长啸，万千英豪独扫，浩气长存永不倒！”
第八章 江湖梦
更新时间2011…3…19 18：02：30 字数：3748
君无逸目前只到过两个地方，一个是他的出生地锦都，另一个就是忘忧谷。关于江湖的传奇他在谷中听到过不少，开始还心生向往，后来毒性深入，身体越来越差，那个风光旖旎的江湖也变得的更加遥不可及，何曾想现在竟然有了这个机会。江湖，他曾经的梦，梦圆了，心愿也就了了，所以他并不在乎能不能找到师父，只是对这一趟江湖之行充满了期待，就像每一个初入江湖的剑客一样。他有些喜欢那首江湖之歌了，鲜衣怒马、醇酒美人、豪情天纵、智计相搏、精彩纷呈，那是一个有实力就能放纵的地方，有多少争斗就有多少传奇。
路上遇见过不少江湖人，这些传奇的缔造者，正用自己的勇气与鲜血谱写新的篇章。君无逸羡慕的看着飞驰而过的剑客，心下黯然，大概他这一生都没有办法纵马逐月了。
“真好，与传奇中一样呢，我喜欢他们那种无拘无束的生活。”君无逸第一次明确的表达自己的欣喜与向往，看来新的环境让他心底的抑郁减轻了不少。暗十七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有了回报，很是欢喜。
“谁告诉你他们就拥有无拘无束的生活？”暗十七哭笑不得，也不知为什么君无逸会变得如同孩子一样天真。
“我在谷中听那些治病的江湖侠客说的，难道不是吗？”君无逸反问，可他看见的江湖人都很是逍遥啊。
“当然不是，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有争斗的地方就有死亡，你看见的只是他们逍遥的一面，你还没有了解江湖的残酷。就像歌里面说的，过河拆桥、笑里藏刀还有尔虞我诈时时刻刻都在发生。”暗十七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江湖人，他的话是对江湖生活最中肯的评价。
“难道就没有一个真正逍遥的地方吗？”君无逸失望的问道。
“我不知道，或许会有，当人不再贪婪和自私的时候。”暗十七给出了一个完全不可能的答案，人的欲望怎么可能泯灭？
人可以不再贪婪和自私吗？君无逸找不到答案，父皇贪恋的是九祈社稷、百代传承；太子贪恋的是千秋功业、流芳百世；而他自己贪恋的人心人情、温暖爱恋，虽然各自想要的东西不同，但都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自己与他们又有什么区别？只是因为父皇贪恋的东西以牺牲他为前提，使他失却了想要的人情温暖，所以他觉得不公平，伤心乃至于绝望。一切的根源都是贪婪，连自己都没办法杜绝的欲望，有怎能奢望别人？虽然给自己找到了这样一个牵强的理由，但他还是觉得伤心失望，心都痛得皱成一团了。
江湖也不是传奇中的江湖，但是一个梦只有彻底破碎了，才能清醒过来，而君无逸对于江湖还没有绝望。
“前面就到了江湖人最集中的地方云梦泽，我们到那里去打听你师父的消息。”暗十七指着前方一座大城道。这几天，一到城里暗十七就会去打听消息，可是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秋无雁却毫无音讯，君无逸也联系不上他。希望在这个信息庞杂的地方会有所收获。
“你决定吧。”君无逸的身体丝毫不见起色，还有每况愈下的趋势，这几日精神越发的不济了。
暗十七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毒性是一个因素，却也与君无逸对人世缺乏留恋有很大关系，云梦泽不但容易收集信息，还可以疏解他的低落情绪。
云梦泽十分热闹，却与锦都的繁华不同，这是一个充满蛮荒气息的城市，城里的争斗多如牛毛，流血死亡都是再平常不过。君无逸终于见识了暗十七口中的江湖，没有多少道理可讲，刀剑就代表了话语权。虽有自命不凡的大侠伸张正义，但绝对的公正却是不可能的。这里没有律法的约束，所凭借不过是江湖人对道德的权衡，以及地位和实力。
“现在知道真正的江湖是什么样的了吧？”暗十七调侃道。
“这才是江湖的真面目吗？原来我所以为得江湖不过是一个永远都不可能实现的梦。”君无逸叹道；其实他心里很明白那是一个不可企及的美梦，却仍是不愿放手。
一路说着，已到了酒楼门前。小二热情的迎上来，问道：“请问两位公子，想吃点什么？”
暗十七将君无逸抱出马车，放在轮椅上。君无逸抬头看那酒楼牌匾上写着“天涯海阁”，大门两边立着木质的对联，上联是：喜迎八方佳人豪客，下联是：恭送四海农士官商，横批是：迎来送往。字是好字，大气雄浑，笔法流畅，毫无滞涩之感，可见书写人的广阔胸襟，他不由赞了一声：“好！”
小二机灵的答道：“多谢客官夸奖，这是我们老板亲笔写的。”
暗十七将他直接推进了大堂。“小二哥，就来几个你们这里最拿手的菜吧，外加一壶好酒。”
“好咧，两位公子请稍等。”到了三楼的雅间坐下，君无逸还在回味对联上的字：“真想见见这酒楼的主人是何等的人物，想必能写出那样气魄的字，不可能是凡俗之辈。”
暗十七点头赞同，字中窥人，这天涯海阁的主人确实不简单。
酒菜很快就端上来了，看着十分精致可口，小二在旁边殷勤的介绍：“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这是本店最为出名的四道菜，还有客官要的相思泪，本店特有的好酒。”他觉得这两位公子生得如同画儿里的仙人般好看，只有这四道最雅致的菜才符合两人的身份。
“呵呵，看来这天涯海阁的主人不但字写得好，连菜名都起得这般文雅。”暗十七不由轻笑着道，“无逸觉得如何？”现在他已经直呼其名了。
“嗯，听着便觉得不错。”君无逸对吃没有深入的研究，不过能遇到如此佳肴还是很高兴的，“我喜欢这酒的名儿，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小二退出去后，雅间只剩下两人，此时竟也因为那一句诗，连空气中都飘荡着清愁。暗十七看着君无逸，这个人明明就在眼前，感觉却是那般的遥远，仿佛一瞬间进入了一个不为人知的世界。
暗十七为君无逸斟了一杯酒：“既然喜欢，就尝尝。”
“嗯。”君无逸端起酒杯，轻轻的抿了一口，片刻后颔首微笑，“入口醇香，又似夹杂着苦涩甘冽，悠远绵长，回味无穷，好酒！不愧于相思泪之名。”
暗十七也饮了一口，点头道：“是不错。”然后伸筷挟向那道仿若蓝天白云的“碧云天”，细细品尝。
“原来是西兰花，不错，西兰花色作翠绿，形如云朵，看着就觉得新鲜爽脆。最妙的是这菜除了盐没加多少别的调料，凸显出它本身的香味，却一点不显得难吃，可见是用了心思。世上大多厨子都以为调料越美味越好，却不知原汁原味也别有风味，果真奇思妙想！”
“这‘黄叶地’却是芽白，一片片形如小叶，芽叶嫩黄，色泽诱人，嗯……味道鲜且嫩！”
“看看这‘秋色连波’又是什么做成的。这菜颜色碧绿，却看不出是什么材质的，但生熟恰到好处，咸淡适宜，很好！”暗十七尝一道，评一道。
“这‘波上寒烟翠’原来是瓜片汤，翠绿的瓜片，偶尔飘着丁点细碎的葱花，汤色鲜亮，瓜片特有的清香与葱香混合，都勾起我肚里的馋虫来了。”
“原来这些普通的食材也能做出这样可口的菜品来，可见是没有贵贱之分的，只要方法得当，再普通的也会变得珍贵。”君无逸叹道。
楼外日影西斜，几叶扁舟渐渐消逝在天际，“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不知天涯海阁的主人当初建这酒楼时又是怎样的一番心绪。”
“且道危楼休独倚，漫话千秋皓月明。孰人知音能同梦？古今寂寥静夜聆。”暗十七吟道，心中凭空生出一丝寂寥，这一江流水，十丈高楼，都是一样的情怀。
饭罢，暗十七与君无逸出了天涯海阁，找了一间客栈歇下。暗十七卸了马车，牵出一匹枣红色的马，虽然不是千里马，但也还算神俊，却委屈用来拉车，此刻得到解脱，扬蹄长嘶。
暗十七直接闯入房间，不由分说抱起君无逸就往外走。果然陷入感情得人是冲动的。
“你干什么？”君无逸问道，心里有些恼怒，这人怎么变得风风火火的，也不征求他的意见，这种任人所为的感觉实在不怎么样。
“带你却骑马，我见你一路上都羡慕地盯着那些骑马飞奔的人看，猜你会喜欢，早就像带你去骑马了。现在出去还能看道夕阳。”一路走来，君无逸艳羡的目光都很隐晦，没想到还是被暗十七察觉了。
一个漂亮的蹬腿，暗十七抱着君无逸轻飘飘的落在了马背上，情抖马缰，马儿一声欢嘶，向城外奔去。两旁的景物飞快的向后退去，迎面而来的风拂乱鬓边的发丝，就是这种风驰电掣的感觉，仿佛心都要飞起来了。
天辽远无边，天边的晚霞艳丽无双，在这广阔的苍穹下，两人一马是那样渺小。暗十七和君无逸都没有说话，仿佛不忍心打破此刻的温馨。君无逸觉得世界很大，而自己太渺小，一颗心不应该禁锢在狭小的胸膛内，它还可以装下这莽莽千山，长烟落日。这一刻，他忘记了曾经有过的痛苦，心灵重又变得澄澈，原来放下是如此轻松快活。至少这一瞬间，有个人陪在身边同享他的喜悦，不管今后怎样，此时他是幸福的，心里某一个地方从未有过的柔软，暗十七俊美的身姿投射在心底，永不磨灭。
“骑马的感觉真美妙，大概我这一生都不会忘记，谢谢你！我走过的地方实在太少，竟不知茫茫红尘也是美不胜收的，还可以美得如此有气魄。”君无逸衷心感谢暗十七，这么多天来头一次开心的微笑。
暗十七魅惑的双眸中溢满柔情，他知道君无逸终于走出了往昔的阴影，今后的他会更加充满激情和活力。
“我会尽快找到你师父，治好你的腿，希望到那时你能与我并肩驰骋，我也想看看你骑马的风姿。”暗十七抬起君无逸的头，与他四目相对，眼里全是认真与期待。
虽然君无逸对能否治好腿疾不抱希望，但还是被他描绘的前景所蛊惑，爽快的答道：“好！你放心，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我会好好的活下去。”
暗十七得到想要的答案，满意的拥紧君无逸，他知道君无逸为这个决定将忍受怎样的痛苦折磨，但他会一直陪在他身边。
君无逸没有拒绝暗十七的拥抱，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端坐在风中，直到残阳完全消失在彩云背后。这是他们拥有的不多的温馨时光。
“天晚了，我们回去吧。”暗十七轻轻的道。
“好。”声音里没有很多不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