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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生死予夺 作者:清水-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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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留云怒而不语,王崑于是转头对铜茶翁说道:「卢庄主,前些日子税监衙门发出的密函里早已说明清楚了;你既然要装傻,我就再提点你一次:久闻太湖碧螺春的美名,福王想要贵庄向宫里进贡茗茶,好为郑贵妃娘娘祝寿。」
  「那封密函……根本是莫名其妙。」铜茶翁说:「不存在的东西,卢阳庄怎么给呢?」
  「不存在?」王崑向后靠在椅背上,缓缓的说:「哼,卢阳庄敢抗税拒贡……这是欺君枉上之罪,怎么,想造反?」
  卢阳庄人人怒瞪王崑,所谓进贡,事实上根本是强取豪夺。不料铜茶翁却平静的回答:「王公公,这事老汉一直搞不明白,已经进贡的东西怎么再次进贡呢?」
  「什么意思?」
  铜茶翁说:「就老汉所知,从淮南信阳到苏杭等地的茶产全都已经成为皇室所有,卢阳庄的茶亦然,福王爷想要茶,应该从宫里要才是。」
  王崑怒问:「是谁那么大的胆子,敢先占了茶产?」
  「王公公在内廷也不知情?」铜茶翁故作惊讶,略带挖苦的说:「是丰王,在一个多月前,刚好是二十四衙门密函到达的前几天,丰王府派人宣皇上圣旨。」铜茶翁顿了一顿,「圣旨还供奉在庄里的祠堂,王公公若是不信,请到寒舍一看便知。」

  在卢阳庄逮不到钦犯又收不成茶叶,锦衣卫只好无功而返,「丰王?竟然是那个煞星!」坐在指挥衙门的花厅里,王崑越想越气愤,用力拍了一下茶几,「才猜想他怎么会在这出现,原来是为了看好戏!」
  梅留云并不答腔,只是轻啜一口茶。王崑继续口沫横飞的抱怨:「哼,在寒山寺和明吾和尚一搭一唱,说什么西湖龙井、太湖碧螺春,现在可都是『丰王茶』了!」
  梅留云心中却想,朱宸济能在东厂之前率先将茶权收为己有,必然早知道税监的事,更别提锦衣卫缉拿任务,既然如此,他在寒山寺的那幕戏背后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
  「梅千户看起来倒是一点也不担心?」王崑转而迁怒数落梅留云,「任务不成,梅千户也是难辞其咎。我们明天再回寒山寺前,可要好好商议对策应付丰王,免得他再搞乱。」
  翌日早晨,王崑、梅留云轻装简从,只带着两个小太监和两个缇骑随行,再度前往寒山寺,来到半路突然有几个人跳出来挡住他们的去路:「你是税监王公公?」
  王崑眼神颇为轻蔑,「你们是什么东西,也配问我是谁?」
  梅留云眯起眼睛,认出那是之前在太湖畔遇到的卢阳庄众,铜茶翁有「风、雨、雷、电」四子,各个身手矫健。对于前一天东厂锦衣卫上卢阳庄找麻烦之事气愤在心,几个儿子于是和庄上高手私下商量,意图报复,「该死的税监,借圣旨之名强行征税荼毒百姓,早就看你们不顺眼了,脑筋竟然动到卢阳庄的上头,我爹不和你们一般见识,我们可不会让你们那么好过!」
  看着几个人怒气冲冲的围上来,两个随行小太监先畏缩的躲在后面,王崑也向后退了一步,嘴里却大声骂道:「卢阳庄好大胆子,竟敢为难朝廷命官?如果不给你们一点教训,不知道东厂的厉害!」他左右看看,旁边的梅留云却像事不关己似一脸漠然。
  「梅千户,还不把他们拿下!」
  「……这用不着千户大人亲自动手吧?」两个缇骑听了不禁讶异,再怎么说千户也是五品官职,不该是东厂档头能随便使唤的。
  王崑却不理会,更语带威胁近似命令的说:「梅千户……难道要我再说一次?」
  「千户大人,让缇骑们出手就行。」一个缇骑小声对梅留云说,梅留云则一抬手,暗示他们不要轻举妄动,瞪了王崑一眼,脸色铁青的走上前去。
  「我不想伤你们,知趣的就快走。」梅留云冷冷的说。
  「千户大人,我们主要是找阉贼算帐,与他人无关;千户既然乐当东厂走狗,就别怪我们不客气!」卢文雷说。他轻蔑的上下打量着梅留云,与其说是身怀绝技的高手,更像是吃软饭的小白脸,于是大喝一声,出手朝梅留云的胸口抓去。
  见卢文雷出手,一招直取心口大穴,梅留云随即向后一仰、右脚顺势踢起,化去对方的攻势;接着身子一矮、双袖一抚,扫过卢文雷的腰部,轻松的将卢文雷震退好几步并跌坐在地。
  梅留云一脸冷漠的看着手下败将,卢文雷从地上爬起来,觉得十分狼狈不堪。这时,另一个穿着藏青色衣服的年轻人冲出来怒道:「你敢伤我三哥!」手握长剑朝梅留云拦腰挥去,梅留云连忙向后一闪,剑锋扫到外衣划出一道口子。卢阳庄同行伙伴不禁大喜,纷纷喝采;在助阵之下他的气势更盛,平举长剑向梅留云喝道:「我卢文电如果在三招内打不赢你,就叫你师父!」
  眼见卢文电的长剑攻势凌厉,梅留云却只是闪躲而不反击。突然间,他向后连翻三圈,并趁机从地上拾起小石头,莲指轻弹,竟让卢文电手中长剑飞脱,嵌进几尺外的一颗大石头里。
  「会对师父动粗的徒弟我可不要。」梅留云拍拍身上的尘土,冷冷地说道。卢文电望着震飞的长剑,两眼发直,搞不清楚怎么回事,旁边助阵的众人更瞠目结舌,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王崑在一旁看了,不禁咧嘴露出笑容。
  看着两个弟弟连番落败,卢文风于是走上前拔出腰间大刀、插入土中并灌以内力,土地竟像水面般随之鼓起浪状土波,一阵阵的推向梅留云。
  梅留云见状,也提气将内力凝聚左掌拍向地面;只见地面的土波一一爆开,扬起阵阵沙土。卢文风向后倒退数步,同时觉得喉头一阵腥甜,呕出了一口血。
  「我想就到此为止。」梅留云说,「几位还是尽快回去,如果再继续死缠的话,锦衣卫不会手下留情。」
  卢文风怒瞪梅留云,眼角余光瞟见天际泛起金红参差灿烂的诡异光芒,心中隐隐浮出不祥预感。于是使了眼色,招回几个兄弟一起回庄。
  王崑看着他们的背影逐渐离去,趁着梅留云不注意时,向后一招手,一个随侍小太监立刻跑到跟前,王崑在小太监耳边低语几句,小太监点点头,「遵命。」接着便往另一边退开,一下子消失踪影。

  中午,伴随着一阵狗吠声,渡能惊慌失措的从外头的菜圃跑回寒山寺后院,一边啜泣、一边七手八脚的想闩上门;他的后头追着一条龇牙咧嘴吠叫不停的黄狗,在后方稍远处,一个穿着土黄衣裳的牧童正抱着肚子大声取笑渡能,「爱哭的胆小鬼!」
  「快出去、快出去!」渡能急忙的想关上门,但是动作不够快,黄狗的鼻子已经半钻进门内,渡能想把黄狗轰出去、又不敢,只好顶着门。
  看到渡能的模样,牧童笑得更厉害了。
  突然一声口哨转移了黄狗的注意,渡能转头一看,「丰施主……」朱宸济手上拿着一段小骨头,在狗鼻子前晃了晃,接着用力一丢,黄狗立刻飞冲出去;朱宸济趁机轻轻关上后门。
  「谢谢丰施主。」渡能说,朱宸济拍拍渡能的头,半开玩笑的说:「别告诉明吾大师我在寺里开荤戒。」渡能用手背抹掉鼻涕眼泪,点点头。
  「小师父,那么早出去干什么?」朱宸济故意逗他,「难道小师父也偷吃荤?」
  渡能连忙摇头用力否认,「不,我才不像丰施主,是大师父派我出去多叫一些青菜,寺里又有人来投宿修禅……啊,梅施主。」
  朱宸济有些惊讶,慢慢的回头,看到梅留云有些僵站在不远处,他似乎只是不小心路过却被渡能叫住,显得有些尴尬。
  朱宸济转回头,脸上淡淡微笑,「小师父,追你的黄狗是那个牧童的吧?」朱宸济转移话题。
  渡能点点头,「他是为村里放牛的牧童,老是欺负我,他很坏,没有人愿意跟他玩。」
  朱宸济突然心中一怔,「小师父,他会欺负你,其实只是因为他很寂寞。」
  渡能一脸不解,朱宸济先是微笑,接着才淡淡的说:「他以为欺负你,你就会跟他玩了。」朱宸济的话语中颇有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感慨,同时,他偷望了梅留云一眼;后者却依旧一脸淡漠。
  「为什么只欺负我?真倒霉!」渡能小声的埋怨。朱宸济拍拍渡能的肩膀,「别说傻话,去问问梅施主,他最会对付这种人了。」
  渡能看着梅留云,低声偷问朱宸济:「真的吗?」梅留云轻皱眉头,斜瞪了朱宸济一眼。
  「小师父,别看梅施主现在是威风八面的千户大人,他小时候可是个倒霉鬼。」
  渡能不相信,认真的问:「那么好看的人小时候也很倒霉吗?」
  朱宸济看着梅留云,眼神含情、嘴角带笑:「是啊,倒霉透了,没人像他那么倒霉。」
  「会倒霉是因为遇到了一个恶劣的煞星。」梅留云冷冷的说,然后别过头快步离开。
  「倒霉鬼!」梅留云没走多远,冷不防的听到背后有人这么轻声叫道,那曾是他极为熟悉的声音,心中一凛,却不想回头。他故作不闻的继续向前,还没踏出两步,却被拽住手腕猛得一拉,愤然转头,竟发现自己与朱宸济的脸正面相对,彼此距离不到一寸。
  「倒霉鬼……」朱宸济喃喃的说,眼前的人几年不见更显清丽,教他一下痴了,竟闪了心神。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轻触对方的脸颊,梅留云却往后一闪,避开了他,「丰四爷,有何指教?」发现梅留云语气如冰刻意保持距离,朱宸济心头一紧,「这里没有外人,倒霉鬼……」
  「我是锦衣卫千户,丰四爷最好知道自制。」梅留云铁着脸打断朱宸济的话,并将他的手甩开,「要不然……」
  「要不然如何?将我绳之以法吗?」梅留云不近人情的态度让朱宸济恼火起来,他哼笑一声,「都说他乡遇故知是人生大喜,怎么遇到梅千户却教人一点也不喜、还扫兴的很?」
  梅留云心中隐隐刺痛,几年下来,他不敢奢望对方的关怀,根本连只字片语都不曾收过;到最后,等到的竟然只是一句扫兴,看来自己在对方心中不过是个碍眼之辈,他强忍感伤,脸上依旧冷漠,「既然如此,不好打扰丰四爷的雅兴,告辞。」
  「梅千户真是好大的架子。」朱宸济冷笑道。
  梅留云不再理会朱宸济的讥讽,迳自转身跨步离开,朱宸济却更快一步的拦住他的路,「站住,你和东厂阉党来寒山寺做什么勾当?」
  「寒山寺是佛门宝刹,菩萨慈悲、佛性无界,广纳四方众生;四爷可以来此禅修、我等凡夫俗子难道不能进香?」梅留云不留情面的反诘。
  「我倒忘了你有多巧舌善辩。」朱宸济夸张的笑了两声,接着眼神一沉,「你以为自己和谁说话?」
  梅留云别过头,「你既然以丰四自称,我当然是和丰四说话。」他的态度虽然强硬,但语气却略有软化,「奉劝四爷,没事最好尽早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免得东厂以假做真,趁机冒犯……」
  听到对方话语中微露关切之意,朱宸济的心头不禁一暖,他一个箭步过去从后头环抱住梅留云,「我原意只想叙旧。」他贴在梅留云的颊边,一股淡雅气息教他心神荡漾,于是更在耳鬓轻嗅厮磨,低声呢喃说:「……知道吗,煞星可想煞倒霉鬼了。」
  对方的臂膀和胸膛顿时让梅留云的心头一愀,却咬着牙强装无动于衷,扳开朱宸济的手臂,避而从另一边离去。然而,「倒霉鬼」这个名字一直在他的心头萦绕;他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听到人这么叫他。
  
  第三章

  二十年前,皇城。
  毓德宫里,皇上召见大学士申时行、高存之等人,将几个四岁以上的儿子正式引见介绍,「皇长子该是时候出阁读书了。」申时行说:「看皇长子仪表堂堂,是内藏美玉之材,得要早点琢磨才行。」
  由于皇后无子,皇太子的储位一直悬而未定,皇长子朱宸洛是宫女所生,一直不受皇上宠爱;皇上所疼爱的三、四子,却碍于不是长子,不好立储,于是看似和谐的后宫,其实却为了争夺太子储位而明争暗斗。
  「嗯,美玉的确早琢磨早成器。」皇上似乎也非常认同。
  「皇上五岁时就已出阁读书。」另一名大学士赵志邵也附和:「皇长子已经九岁,算晚了。」
  皇上则拉过身边另一个儿子,「这个老三,宸洵,和朕当初即位的时候一样大,现在却还离不开他母妃郑贵妃,吃饭还要人喂呢。」边说边摸着朱辰洵的头,一脸慈祥。
  几个大学士彼此对望了一眼,皇上故意顾左右而言他,看来又是使出「拖」字诀,「倒是这个老四……」四皇子朱宸济虽然年纪小,个头却已经比老三高;眼神晶亮锐利,看起来相当机伶,「已经会背『论语』了不是?」  
  听父亲一说,朱宸济立刻「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的大声背诵起来。几个大学士听了都点点头,皇上又说:「朕看……就让他先念书吧。」
  朱宸济的母亲黄贵妃来自书香门第,尽管体弱多病,但对于儿子的教育却是相当注意,但让儿子提早就学却另有原因。
  「黄贵妃,四王爷又闹事了。」不久前,内监又气急败坏的跑到黄贵妃跟前告状,黄贵妃脸色一沉,「那个煞星这次是打伤什么人了?」
  内监又气却又好笑的说:「哎,四王爷自称是『美猴王』,把御花园里的汉白玉石桌、石椅都给翻过来了!」
  黄贵妃无奈的摇摇头,才几岁的孩子就生了一身的蛮力,整天在后宫闹得不得安宁,四皇子的确是天资聪明,什么都一学就会,但是好动暴戾,教他新东西是能获得暂时的安静。
  等他学会之后,腻了,又开始翻天作乱,已经打伤了几个小太监不说,连资深的内监们也被他整的哭笑不得。黄贵妃于是想出法子教他背「论语」、「诗经」,的确让他乖了十来天,现在背会了,丢了书,又故态复萌。
  黄贵妃紧皱双眉,胸口又隐隐作痛了起来,「我没那么大的精力治那个煞星,请皇上找人治他!」于是请求皇上开例让四皇子提早念书,请严格的大学士当老师,教他做人处世的道理。
  申时行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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