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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运河的桨声-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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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呢?我真怕被调查出来,要掉脑袋。”
他老婆安慰他说:“咱们藏得很严密,没人会知道。我想这趟让你去招集他那些朋
友,一定是准备远走高飞了。”
田贵突然爬在他老婆身上,用手掌拢住她的嘴,微细地、发颤地说:“我想这次他
再不走,就把他告了吧!免得吃他的挂累。”
“不行!”他老婆推开他,摇摇头,“他给咱们好多财物,要是告下来,不用说财
物全没收了,你也难免要跟着蹲监狱。再说他的朋友很多,要替他报仇,把你暗害了呢?”
田贵打了个冷颤,让老婆这番话说个透心凉,无可奈何,只得遵照王六老板的命令
出发了。
田贵前脚刚出门槛,王六老板便狠狠地插上门,蹑手蹑脚地进屋来了,田贵老婆在
炕上吃吃地笑,他饥渴地扑上去,田贵老婆闪躲着,抓他,咬他……
“你该剃头了。”田贵老婆说。
“嗯!”王六老板枕着她的胳臂,疲倦得要睡了。
田贵老婆贴近他耳朵,小声问道:一告诉我,你让他找那些人有什么事?”
“我要让山楂村不能这么安安静静!”王六老板在昏迷中咬牙切齿地说。
“你为什么不这么老老实实地躲着,这多危险哪!”
“我能老老实实的么!”王六老板睁开眼,射出绿色恶毒的光,“我躲到哪一天才
能见天日呢?我跟共产党有着深仇大恨,我豁出这条命去了。可是只要我有一口气,我
就不能让他们安静?”
“你不能死!”田贵老婆扎进他的怀里。
许久许久,王六老板在昏迷中,他像是说梦话似地问道:“告诉我,田贵想出卖我
吗?”
田贵老婆的身体哆嗦了一下,颤抖地说:“没有。你为什么问这话?”
“我宰了他!”在黑暗中,闪着王六老板的白牙。
炕头的孩子哭了,王六老板陡地被惊醒,身上出一阵冷汗,连忙坐起来,摇摇晃晃
像喝醉酒似地回地窑去了。
这天后半夜,落了一场小小的春雨,鸡叫时候就住了。地皮温湿的,正得播种,麻
宝山天不亮就起来了,带着儿子到田贵家来,想披星戴月去抢种。
麻宝山在墙外喊了几声,田贵老婆揉着眼出来了,答道:“孩子他爹让他舅舅连夜
叫走了,俺娘的病重。”
麻宝山吃了一惊,问道:“那播种怎么办呢?”
田贵老婆眼珠子一转,心想田贵不在,让他们爷儿俩去播种不见得靠得住,便说:
“再等一天吧!”
“唉!刚下过雨,要抢种,不然地皮就干了,不能等。”
麻宝山想了想,说道:“那么我们先给自家的地播种吧,您去照看一下,我们套车
来拉粪。”
田贵老婆一想,自家没种上,也不能让麻宝山播种,说道:“我不知道粪应该怎么
分配。”
“这没什么,您只要记着数目就可以,田贵兄弟回来再对证。”
“他不在家,我做不了主。”
‘’您放心,一切我负责任。”
“我不管!”田贵老婆索性关了门。
麻宝山气得身子晃了两晃,低低骂了声:“臭娘儿们!”
麻宝山在田贵家院外徘徊着,这时,农业社的社员一队队下地去了,刘景桂特意走
过来,玩笑中带着讽刺地说:“你真是真心保主啊!天不亮就在门口伺候着。”
麻宝山哭丧着脸,说道:“他老丈母娘得了急病,让他小舅子叫走了。”
“那赶快给自家地里播种吧!”
“他老婆不让拉粪。”麻宝山怯懦地说。
刘景桂看了看他,叹了口气,说道:“你真是周瑜打黄盖,愿打愿挨。你去找福海,
先借社里两车粪,不然地皮干了,再错过节气,你哭都哭不出调儿来。”
麻宝山像得了圣旨似的,立刻开腿奔社里的粪场跑去了,刘景桂望着他的后影,又
可怜地叹了口气。
农业社调配管理肥料的是福海,麻宝山自以为有刘景桂的命令,便很大气地说:
“福海兄弟!景桂让我从这里借两车粪,你给调配一下。”
福海因为昨天他爹喊叫要出社,很是扫面子,下晚悄悄埋怨了他爹一顿,并且问出
是麻宝山的鼓动,肚里憋着一股闷气,现在麻宝山大模大样地找上前来,正得发泄。他
眼一瞪,冷冷地说道:“你别这么哈三喝口的,把主任的条子拿过来!”
麻宝山一看不对头,马上软了,赔笑道:“兄弟,我不是说瞎话,真是景桂答应下
的。”
福海见他硬的吃不开又使软的,更是憎恶,喊道:“你给富农当肉头,却让农业社
帮你的忙,就是有主任的条子,我也不借!”
麻宝山忍住火,连声说道:“好,好!我去找景桂来。”
他跑到河滩,把刘景桂找来了。福海是个非常爱面子的人,板起脸,说道:“社里
的粪是有计划的,不能随便外借!”刘景桂很熟悉福海的脾气,便笑道:“他眼巴巴不
能从富农朋友手里要出粪来,咱们就先救救他的急吧!”
“行吧!”福海顺水推船,但是却威严得像是他批准了似的。
“等田贵回来,马上就还,马上就还。”麻宝山弯着腰,低声下气地对福海说。
吃晌午饭的时候,田贵疲惫地回来了,他一头倒在炕上,一直睡到太阳落了山,就
赶紧到麻宝山家去了。
麻宝山刚从地里回来。田贵笑嘻嘻地说:“今天让你受累了。丈母娘又犯了心口疼,
他舅舅连夜跑了来,说得好蝎虎,就像马上要咽气似的,把我拉走了,其实是老病重犯,
死不了。”
麻宝山脸灰溜溜的,不高兴地说:“这倒没关系,可是你老婆不让我拉粪,幸亏社
里借了两车,不然就眼巴巴不能播种。”
田贵吃了一惊,他老婆不让拉粪倒没意见,可是招惹来社里的帮助却非常可怕,他
赶忙想笼络住麻宝山,装得气愤愤地骂道:“你别生气,我非揭这臭娘儿的皮!”说着,
拔腿就往外走。
麻宝山一把拉住他,说道:“算了,我不跟娘儿们家一般见识。现在就得还社里的
粪,不然福海该不答应了。”
“好!我去装车。”田贵很积极地走了。
麻宝山到田贵家里,田贵已经装了半车,麻宝山一看,都是最次的土肥,他忙制止
道:“不能还这种次粪,人家不要!”
田贵一翻白眼儿,说道:“他们社里的粪顶次了,还给他们这种粪咱们还吃亏呢!”
麻宝山也想把好粪留下,也就不再坚持。等装得快满了,田贵却铲了几铁锨圈肥,
说道:“给他们出点儿利息,便宜他们了!”
大车拉到社里,福海提着盏罩灯,拿着把小铲子,上了车,三翻五铲,就露出了土
疙瘩,福海气恼地跳下来,压住火,一挥手,“拉回去,换好粪来!”
“这是好粪呀!跟你们的粪一样成色。”麻宝山狡辩着。
“混蛋!你忘思负义!”福海一把手抓住麻宝山的前胸,摇了几摇,咬着牙狠狠地
说:“社里的货都是上等成色,你要是再狡赖,我把你的脑袋打碎了!乖乖地给我换去。”
没奈何,麻宝山耷拉着脑袋又把车赶回去了。
  








运河的桨声 
十六





清明节过后,一个春雨的夜里,春枝开完党支部委员会回来,急急忙往家跑,密密
的细雨,落在枣树鲜嫩鲜嫩的叶片儿上,满村发出簌簌的响声。
猛地,她想起每到这个季节,刘景桂都要到村庄四周巡逻,现在刘景桂到县里开人
民代表大会去了,看这阴黑的夜,她预感到可能出事,而她正在例假里,腰很酸疼,不
能激烈地行动,她急转身去叫春宝,春宝却已经回家去了。
她在春雨中犹豫了一会儿,决定还是要巡逻去,便回家拿起枪,披上油布,穿上胶
鞋,到村外去了。
她在已经生出嫩叶的树丛中悄悄行走,突然,看见有人在田野上走动。她隐在树丛
中看,见他们贼溜溜地奔跑,但是看不清有几个人,春枝弯着腰,尾随着他们。
这些家伙到了水坝那里,一个个跳了下去,另外的巡风,春枝知道他们要挖堤,让
运河水淹没田野,于是她瞄准一个巡风的大腿,“啦!”地一枪,那家伙倒下了。
春枝匍匐追上前,迎面来了冰雹似的一阵青石子,春枝见他们跑上河堤,忙急起直
追,却不防被一颗青石子打在肚子上,倒了下来,那些家伙跳下河去了。
她忍受着撕裂般的疼痛,爬到河堤那里,在那里警戒着蹲了一夜。
黎明她回来,看到村边的几个实验园子被践踏得稀巴烂了,气愤极啦,又因为跟着
大家挑灯连夜抢种,受了寒,过后就下不了炕了。
这天,大夫给她扎了针,正躺着静静地休息,隐约听见外屋有人说话。
“……她刚睡着……”是她娘。
“那我就过一会儿再来吧。”
春枝恍惚觉出是俞山松的声音,于是她微弱地叫:“你进来!”
果然是俞山松进来了,春枝问道:“你刚来么?”
“嗯,刚到。”
“你坐过来!”春枝拍着炕沿。
俞山松靠近她坐下,俯下身,柔声问道:“不碍事么?”
春枝蜡黄的脸上泛起两朵红晕,低声说道:“大夫说,坐不下症候。”
“大家都太麻痹了!”俞山松沉重地说。
“要是景桂哥在,不会这样的。”春枝眼皮儿红了。
“这不能怪你,”俞山松安慰她说,“区委会议上,表扬了你,说你总还保持着警
惕性呢。”
“可是这件事不简单啊!”春枝盯着俞山松的脸。
“昨天乡里开了会,决定加强民兵巡逻哨,”俞山松压低声音,机密地说,“区委
决定,对地主富农分子跟被管制的反革命分子,加强活动记录调查。”
春枝怜爱地望着他,眼里燃着火,她小声问道:“你能多住两天吗?”
“住三天,”俞山松长长地亲吻了她一下,“我到四处走走去。”
俞山松走到办公室,福海正给各队分配追肥数目,一边拨着算盘子儿,俞山松在外
面站住听。
“完了!”福海叮咛道,“各自拿着自己的条子,到老郑头那里去领豆饼跟酱渣子,
别光哄他高抬秤,不然社里又得补买,预算上没这笔钱。”
等人走了,俞山松进了屋,笑道:“你真像个大管家,干剥响脆,有条有理。”
“啊!俞区委,”福海笑着站起来,“你说哪里话。”
俞山松坐下,问道:“出了这件事,大家的信心没动摇吗?”
“多少是有点儿丧气,”福海眉头锁个疙瘩,“现在春宝正跟大家开会呢!”
“不能泄气,咱们泄气就是敌人胜利了。”
“是啊!”福海激动地说,“想到春枝那么一心为社,感到自己差得远,我们家郑
园子,咳……”
俞山松从山楂村党支部给区委的报告里知道这个故事,他锐利地看了福海一眼,他
看出,福海的心里隐伏着矛盾与苦恼。
他跟福海一起出来,想到田野上走走,刚巧,一出门就碰见了富贵老头子,他穿着
油巴老棉套裤,上身是露了膀子的破夹袄,拐地走来了。
“大爷,您好!”俞山松笑着招呼。
“俞区委,你来了!”富贵老头亲热地走过来,拉住俞山松的手。
福海一旁不好搭话,便说道:“俞区委,过响我再陪你。”俞山松点点头,福海走
了。
俞山松跟富贵老头在一个篱笆根旁坐下,他端详着富贵老头,富贵老头腼腆地笑了。
“大爷,工作上有困难吗?”
“怎么会没有呢?”富贵老头嘿嘿地笑了,“不过痛快!”
“咱们的油脂作物区一定要丰收呢!”
“大家的心气儿就像点着火似的,没问题!”
“大家对油脂作物的初步技术,都能掌握吗?”
富贵老头答不上来了,他莫名其妙地望望俞山松,说道:“反正大家拼命干呗!”
俞山松不动声色地笑了一下,又问道:“丰产实验地出了这件事,争取最高产量的
信心冷没冷?”
富贵老头皱了皱眉头,沉默了很多,低沉地说:“这是意想不到的事!刚才开了会,
春宝给大家鼓了气,不过根旺要增加化学肥料,他不给,吵起来了。”
“我去看看,”俞山松站起身,攥住富贵老头的手,“大爷,我们一定要完成丰产,
敌人想破坏我们的丰产,我们决不能让他们达到目的!”
“决不能让敌人达到目的!”富贵老头硬骨节的手发颤,低哑地说,“我们要对得
住春枝。春枝是个好姑娘,她是知人心的,年纪轻轻的得了这么重的病,我不放心!”
老头子干巴巴的眼角,掉下两颗泪。
俞山松离开富贵老头,他感到这个老头的身上,新的东西已经萌芽了,已经不完全
是去年深秋夜里他碰见的那个孤独固执的老人了。
到技术组,他扑了个空,门上了锁,没有一个人,这里靠近村口,他想在村庄四周
遛遛,然后到春枝家去吃饭。
他正要穿过一个密茂的小丛林,忽然听见里面有激烈的争吵声,他赶忙在一棵白杨
下止了步,看出争吵的人是春宝和银杏。
“你为什么不答应增加化学肥料?”银杏气势汹汹地质问。
“根旺从前跟春校要求过,碰了钉子,眼下趁着春枝在病里,想讹我一下子,不行!”
显然,春宝对根旺的余怒还没消失。
“社里又不是没钱!”
“钱!一个嘣子儿也不能乱花,景桂哥跟春校都这么主张,不能在我代理这几天破
坏了原则!”春宝激怒得面孔都苍白了,孩子气完全消失了,他指着银杏,“你是根旺
的尾巴,你们光顾自己,不管全社,你们!”
银杏看着春宝气得疯狂了似的样子,心疼了,她的口气赶紧变了,央求着说:“你
别生气了,你别生气了!”
春宝呼呼喘气,不理她。
银杏拉过他的手,放在胸前,哺哺地说:“我意你生气了是不是?我再不让你着急
了,看你铁青着脸,别气出病来。”
春宝气怒地摔开她的手,银杏一阵伤心充满胸膛,她倒在春宝怀里,哀痛地哭了。
“你不能对我这样,你不能对我这样!”她的清秀的身子,可怜地抖动。
俞山松赶紧从丛林里退出来,他的心里充满一股说不出的激动。
运河平原上,一片新生的绿色的萌芽,沐浴在初春金色的阳光里!
  








运河的桨声 
十七





春宝跟银杏从小丛林里走出来,走到河堤那里,河堤上下,坏蛋的脚印还清晰地留
在地面上。
“我要请求处分”,春宝沉痛地说,“为什么我在春雨里不去巡逻,这是可耻的逃
兵!”
银杏默默地望着他,他的脸严峻得多了,谁会相信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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