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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宝玉传-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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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贾琏踪影,只贾芸、红玉两个捧些衣食酒水候在路边相送,顿觉心寒意冷,顿足道:“一场夫妻,他竟然薄情至此!”口中恨骂不绝。
  贾芸不敢说明真相,且是小辈,又不好劝的,只得怏怏的垂着头,不住拿袖子擦眼睛。红玉见凤姐风鬟雾鬓,形容憔悴,穿着囚服布裙,钉了钮锆枷板,十分狼狈,心下大为不忍,哭着同那差人好言求告:“我们奶奶自小养尊处贵,吃不得苦,走不得路,如今虽时运不济,保不定将来有翻身的时辰,你老人家好歹路上顾惜些儿,哪不是行善积德?”那些差役受了好处,自然满口里答应,既见日色将夕,昏鸦噪晚,便催促着上路。
  方欲行时,忽然又听后边有人叫道:“奶奶慢走!”回头看时,只见一个垂髫孩儿扶着一个老妪颠着脚匆匆走来,凤姐定睛看得仔细,不禁心内暗叫一声“惭愧”,那泪下亦发如雨,赧颜道:“姥姥怎的来了?”刘姥姥喘吁吁到了跟前,扯着凤姐手哭道:“我的奶奶,再半歇儿便见不到了。老天不开眼,怎么竟把这么个行善积德的奶奶坐了罪,衙门敢情是不讲王法的?”
  红玉惟恐刘姥姥言多生事,忙拦道:“姥姥别乱说话,仔细奶奶路上受苦。”刘姥姥唬的忙闭了嘴,见那差人又上来拉扯,忙将块碎银子塞在手里,央道:“这位小哥,脚跟略慢点儿,容我跟奶奶多说两句话儿。我们奶奶打小儿皮尊肉贵,衣服厚了嫌压得脊梁背疼,茶水热了怕烧着嘴唇皮,走步路非车即马,那里受得惯这些,求小哥雇辆车子再走可好?”那差人笑道:“我们倒也巴不得有车坐的,无奈这里是京城,行动就有人来的。等会儿出了城,那时若有银子再说雇车享福的话吧。”
  刘姥姥忙的满口说“有,有”,一边解开大衣襟,掏出一个手巾包儿来,里面也不知多少,便都塞在凤姐袖子里,嘱道:“奶奶路上无人伏侍,千万自己留心,投店雇车,别教脚跟儿受委屈。”又命那女孩子上来与凤姐磕头,说:“我有两个孙男孙女,头两次带给姑奶奶见的都是孙子板儿,回来说府上怎么繁华怎么热闹,孙女儿听见了便哭闹起来,也嚷着要看看画儿里的世界,我知道老寿星最喜欢女孩儿的,想必不会怪我,所以这次做胆带了他上来,给老寿星做个顽意儿,谁知道老寿星竟没了。”说着又哭起来,又细细告诉贾府里的事,说“园子里到处都是人,又是来吊孝的,又是看园子的,说是园子要卖了,从此不姓贾,姓柳了,太太忙得顾不上说话。我在老祖宗灵前磕了头,又到处找奶奶,问了多少人,好容易问到鸳鸯姑娘,才知道消息追到这里来,紧赶慢赶,差点错了脚跟儿。”
  凤姐知道他去过大观园,更加羞惭,又见那青儿生得眉清目秀,闪着眼睛只管朝自己看,问他名字年纪,正与巧姐儿同年,不禁辛酸起来,哭道:“我那女孩儿也不知今生还得见不得见了,姥姥看承我面上,好歹时常走动留心,若打听得他受苦,千万帮扶一把。我便是死了,阴灵儿也是感激的。”刘姥姥忙道:“奶奶说那里的话,日头多如树叶儿哩,还有多少大福大贵要享。一时山高水低那是做人常有的事,奶奶别太看重眼前才好。巧哥儿的事更不消奶奶操心,我们一家老小三代五口,若不是奶奶,早已饿死了,若不图报,还成个人么?”
  一行走一行说,不觉出得城来,长解向路边饭棚讨了碗浆水来,略略浇在封条上,润得湿了,轻轻揭下来收妥,遂与凤姐解了钮锆。贾芸打了赏,又对着差人千叮万嘱,道:“哥哥送了我们奶奶到站,千万带回奶奶的亲笔书信一封,报个平安,那时必有重谢的。”差人笑道:“小哥这话在港,倒像送过千百次囚犯的。”红玉又问刘姥姥:“姥姥是就回家去呢,还是再回府里转转?”刘姥姥道:“已在老祖宗灵前磕过头了,府里这时候忙得沸反盈天,哪有闲情理会我们?况且已经这时辰了,再晚怕出不了城,倒好顺路再送奶奶一程。”
  凤姐半日不语,听了这话,忽然拉着刘姥姥道:“我把巧姐儿许给姥姥做孙媳妇儿,可好?记得那年你带你孙子来我家,跟我们巧姐儿不是差不多年纪?巧姐的名字还是姥姥取的呢,可见有缘,不如我们便结个儿女亲家,如何?”刘姥姥唬得道:“阿弥陀佛!这怎么敢?不当家花拉的,我们是什么样人,就敢高攀奶奶了?巧姐儿将来就不嫁个状元、探花,也自然是个诰命夫人,一个是金枝玉叶,一个是粗瓦破砖头,那里般配?家雀儿才往茅檐下住,凤凰哪好落在柴垛子上的?”
  凤姐苦笑道:“姥姥你说梦话呢。我们家这一败,是水缸漏了底儿,半滴不剩了。那里还有重新出头的日子呢?能得个贴心贴意的人收留他,不欺他是没娘的孩儿,给口饱饭吃,我就死了,阴灵儿也安稳。”说着放了刘姥姥,一手拉了贾芸,一手拉着红玉道:“你们回头说给你叔叔,就说我做的主,把巧姐儿许给姥姥做孙媳妇儿,姥姥是男家,我是女家,你们两个便是媒证,跟你叔叔说:他若念在从前一场夫妻的情分上,千万别拂我的意。”贾芸、红玉齐声儿应了,又含泪向凤姐、刘姥姥道喜。刘姥姥仍然满口里说“罪过,罪过”,摇头舔嘴的不敢应承。
  一时贾芸、小红作辞回城,刘姥姥又足送了一里多地,又向头上拔下一根錾银钗子来,递与那差人道:“原是往荣府里看亲戚,身上没带多少银两,哥儿们别嫌弃,卖了打壶酒喝吧。”眼看着差人雇了大车来与凤姐乘坐,复拉着凤姐说了好一会话,这才挥泪去了。
  那王熙凤原在病中,哪禁得起这番颠沛惊惶,走了十来天,病势日见沉重,遂将刘姥姥与的银子拿了几块出来,央差人请个大夫来瞧瞧。那两个差人岂肯替他奔波,反私下计较道:“这人眼看是治不好的了,又白花那些银子钱做甚?不如我哥儿两个公平分了,才是正事。”便百般敷衍,反越催促他日夜趱行,每到饭时,自己上酒楼,却将些残羹剩菜与凤姐吃;睡时,自己投店,让他睡马棚。凤姐自出娘胎来也未受过这等气楚,又扎挣着走了半个月,未到金陵便躺倒了。
  这日行径一片枫树林,时才半夏,叶犹全碧,林边一座茶寮,棚下有个和尚在那里磨镜子。差人自去饮茶,教凤姐在路边等着。凤姐正觉口渴,便也讨了碗水来喝着,因见那和尚满头癞疮,鹑衣百结,倒在磨镜子,不觉奇怪,多看了两眼。那和尚见他张望,便转头笑道:“借给你照一照吧。”凤姐见他疯言疯语,便不理会。那僧复又笑道:“不过享了些虚名浮利,受了些顿挫磨折,便连老朋友也都忘了么?”
  凤姐不解其意,身不由己,便果然向镜中照了一照,只见里边有对男女手牵手的向自己点头,却又并不认得,心中暗道:“我生平并不曾见过这两个人,如何倒向我招手?况这和尚又说是什么老朋友,竟不知何解。”正思量时,又见两个年轻女子连袂走来,身材窈窕,相貌妖娆,那年长些的怀里抱着个婴儿,年少些的手里掣了柄剑,寒光凛然,猛的省起:那不是尤二姐?拿剑的想是他小妹子,闻得旧年因人退婚不娶,自己抹脖子死了,怎么倒在镜子里?莫非这镜里世界也可以来去自如的?只这样一想,便把些邪魔招入骨髓,忽然身子一轻,不觉如梦如痴,悠悠荡荡,进了镜子里。
  等那两个差人饮饱了茶,看时,那王熙凤已然面白如纸,两手冰凉。那差人早知必有今日之事,也不等他断气,将两块破苫席来胡乱裹了,拖至青枫林下,寻个僻静地方草草掩埋,径拿了佥封去交差了事。可怜凤姐一世聪明,临了儿竟连个坟头墓碑也无,这也是他命中如此,不消嗟呀。
  且说大观园逢七起坛,香烛日夜不夕,总算赶在月底托了从前筹画造园的胡老明公山子野做筏,将园子卖了给理国公柳彪之孙、世袭一等子柳芳居住,约定只等贾母起灵,便可画押易主。柳芳一时筹不齐偌大款项,只得先付一半,又请了冯紫英做保人,言明其余的一年后结清。其间腾挪搬迁,告知亲友,不免饯行道别,忙了许多日子。那宝玉百般不舍,终究无可奈何,每日略得闲便往园中各处游逛,又常于潇湘馆留连,也只是徒惹伤悲而已。王夫人又将卖园所得除了带去南边的外,余下的分作两份,一份与了宝玉,一份与了贾兰,又叮嘱宝玉留在京城等着收那柳家余下的房款。
  宝玉、贾兰都跪辞不受,说:“老爷、太太卖这园子,原是为了老太太的大事,我们做小辈的,不能替老爷、太太分忧已经是不孝了,如何还能拿这分家的钱,岂不愧死?”宝钗也说:“好女不穿嫁妆衣,好男不吃分家饭,这钱还是老爷、太太带了去吧。除去发送安葬这笔大的之外,余下的还要修缉房屋,置些家具奴婢,再则那边几十房亲戚,就备些礼物走一遍也要许多花费,那里还剩得下许多?便有,也该在祖坟边多置几亩墓田,依时祭扫,养膳终身,方是长久之计。”
  王夫人叹道:“我的儿,你说的这些,我早已算计过,尽够了。这是刨去田地花费余下的,也只好让他们叔侄略添些家什杂物,其实没有多少。若要买屋置业,还须等那柳家余下的款子。这也不是分家,原是权宜之际,你们不拿这钱,难道两口儿睡到露天地里不成?就是你大嫂子说是跟他婶娘表姑娘一同过活,也不好一个大子儿不拿的光身去投奔;便是你两个,虽然你娘巴不得你回去,我知道你未必便肯,吃穿用度,一针一线,哪不要用钱?也还要嘱咐你们省着些花,将来等事情了了,仍要在南边相见,那时兴许还多出来呢。”李纨见王夫人说得恳切,便磕头谢了接过,宝钗便也接了。
  宝玉原不擅这些交际应酬之事,说到迁屋租房,更是无从下手,薛蝌、邢岫烟几番派人来接,宝钗只迁延不肯。蒋玉菡、袭人听说了贾府卖园子,便也派车来请,宝钗方自沉吟,袭人早流下泪来,劝道:“我知道奶奶的心思,觉得我们是奴才,身份低贱,原不配二爷和奶奶同住。只是那紫檀堡的房子原是他从前买下的,如今他在忠顺府里不得出来,那房子空着也是白空着,奶奶如今只管与二爷消消停停住着,并不同我们一处,好过街边浅屋陋室的嘈扰;况且奶奶又是好清静的,二爷又不喜与邻里打交道,又容我略尽片心,便不枉了相识一场;奶奶从前待我何等好来,如今连这点情面也不给我?”说着便要跪下。
  宝钗忙拉住了道:“你说到那里去了?我原为你们住在忠顺府里,所以不肯搬,既然紫檀堡是独门另户,那有什么不愿意的?只是也该像外边租房的规矩一样,照数儿按月付租的才是。”袭人听他愿意搬,便欢天喜地的,及听说要付租,原不肯收,无奈宝钗说:“若不收,便不敢占住
  的。”袭人只得应允,便动手帮着宝钗、麝月拾掇起来,先将行李搬过去。
  到了七七发殡,府里发出全副执事来,江边早已备下两只船,一只装载贾母棺椁,另一只贾政与王夫人自乘。京中习俗虽是趋吉避凶的,却也有些敬重贾政为人特来送行的,也有与贾府沾亲带故碍于礼节来打个转儿的,也有与宝玉交好不肯惧祸避行的,也有看见北静、南安诸王府的路祭便也随后赶来的,吊送往来,倒也热闹。正寒暄间,忽闻得当当的铺兵锣,远远喝道之声,便见一对对的金瓜月斧,旗牌铭旌,八人显轿抬着一位内相喝道而来,却是大明宫掌宫太监戴权押送皇家祭礼来了。
  贾政自觉脸上有光彩,便在当街里设了香案,跪谢天恩,三拜九叩,方才重新起程。宝玉等一直眼望着船去得远了,连影儿也尽没在水中,又望着江洒了几点泪,方才回来。
  那李纨是早在贾环卖了贾兰功名时便打定主意要搬出另住的,即便园子不卖时,也是不打算久住的了,如今自然更不消提。贾政方才放话要卖园子,他便已知会李婶娘派车来将行李先送了去,只为给贾母守灵,才不好一时便去,直等贾母起灵,娘儿俩便与玉、钗两个道别,即登车去了李婶娘处,相依过活。此时正值春闱大比,那贾兰看见一众同窗都自孜孜矻矻的准备下场,心中益发难受。恰好这日贾菌抄了邸报来,知道又是征兵时节,便走来与贾兰谋划说:“从前每逢征甲,咱们这样人家总要纳捐免丁,如今已经败落至斯,哪还有那些闲银子纳捐。况且我们忝列武荫之属,又从小习练弓马,若不到疆场上厮杀一番,建些功名,也枉为荣宁后代。不如便一同从军去,倘或略建寸功,也好报效朝廷廊庙,重振祖宗家声。”
  贾兰深以为然,暗想圣贤书中说“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如今看来,从前种种困窘磨折,焉知不正是他日飞黄腾达之兆?便向李纨说了投军之事。李纨那里舍得,无奈贾兰再三坚持,至于哭了,说:“我知道母亲一心指望我科举取仕,无奈出了这样的事,如今习文已然是不成的了,纵然再读十年的书,也是无用;倒是从武出身这条路或者还有些指望,母亲若不许我去拼搏一番,怎么对得起天地祖宗?且也有负母亲从小的一番教诲。”李纨思之再三,只得允了。后来贾兰、贾菌两个执马扬鞭,出生入死,果然闯了一番功名回来,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且说宝玉和宝钗两个送走贾政、王夫人,便坐了马车出城,径向东郊二十里外紫檀堡风驰电掣而来。此时桃花盛开,莺声初啼,沿途风光甚好。奈何二宝心中有事,都无心赏玩。行了半日,人渐稀疏,林渐茂密,露出两边垂柳树夹着的一条黄泥路来。宝玉知道紫檀堡将至,遂出来坐在车辕上张望,果然行不多远,便见那蒋玉菡踮着脚在路口遥等,见车过来,忙迎上来拱手,亲自拉着马来至门首。只见一带清水瓦房,高高的虎皮墙拥着一座朱油大门,院门敞开着,露出里面云石照壁,书着一个大大的“福”字。
  宝玉先下车,接着麝月扶出宝钗来,袭人忙迎上来见礼,宝钗忙扶住了。蒋玉菡偷看宝钗时,只见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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