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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夜色温柔-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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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秀美的眼角绝望地瞥了萝丝玛丽最后一眼,走出去了。令他欣慰的是,彼德森已不在过道里。他觉得茫然,无家可归,便想去问保罗那条船的名字。


第25章

等他步履蹒跚地走出门,迪克和萝丝玛丽随即相拥在一起。他们两个身上都沾着巴黎的尘埃,他们透过尘埃闻到对方的气息。迪克的钢笔封套有一股橡皮的味道,萝丝玛丽的脖子和肩膀散发出细微的温馨的香气。在接下来的片刻时间之内,迪克正沉醉在眼前的情形之中,而萝丝玛丽率先回到了现实。
“我得上了,小伙子。”她说
他们四目相视,慢慢地分开,萝丝玛丽摆出一副退场的姿势,这是她小时候就学会的,而以后也没有哪个导演能挑出什么毛病来。
她打开她的房问的门,径直走到书桌跟前,她突然想起她的了表遗留在桌子上了,手表还在那儿,她赶紧把表套在手上,眼睛便看到了她每天写给她母亲的信,心里也想好了信的最后一句话,然而,渐渐地,她没有转身就觉得她不是单独一个人在房间里。
在一间住人的房间里,有一些能折射光线的物品往往不太被人注意:刷上油漆的木制家具,或多或少被擦得锃亮的铜制品、银制品和象牙制品。此外,还有许多能传递光与影的东西,由于过于细微而人们几乎想个到它们,如画框的顶端,铅笔或烟灰缸的边边,水晶或瓷器饰品的表面。所有这些能折射光线的物品,无疑对在潜意识里纠缠着我们的那此联想片断起着作用,犹如一个玻璃装配工,留下那些不规则形状的碎片,说不定日后能派上用场——这一事实也许能说明后来被萝丝玛丽神秘地称为“觉得”的现象、也就是“觉得”有人在房间里,尽管她还不能确定,但等她一旦觉得房间里有人,便像芭蕾舞演员,脚跟一旋迅即转过身来,她看见一具黑人尸体横在她的床上。
她“哎呀”一声惊叫起来,还未扣好好的手表啪的一声掉到桌子上。她有一个荒谬的念头,死人就是艾贝·诺思随。随后她冲出门去,穿过厅堂。
迪克正在做些清理工作。他寻着了一下那天戴过的一副手套,把它们扔到箱角的一堆脏手套里。他把外套和背心挂起来,把衬衫抖平挂在另一只衣架上——这是他的一个习惯。“你可以穿一件稍有些脏的衬衫,但你不能穿一件皱巴巴的衬衫。”尼科尔进来,想把艾贝的一只别致的烟灰缸扔进废纸纸篓里,这时,萝丝玛丽冲进了房间。
“迪克!迪克!快来看!”
迪克快步穿过厅堂到了她的房间。他跪下听听彼德森的心脏,摸摸他的脉搏,尸体还有些热,但那历受生活磨难、不够坦诚的面孔,显出了死亡的丑陋和痛苦。工具包还夹在膀子下面,但悬在床边的那只脚上的皮鞋并没有擦亮,鞋底也磨破了。根据法国法律,迪克无权触摸尸体,但他抬起死者的一条手臂察着一下——绿色床罩上有一处污迹,下面的毛毯肯定会有血迹。
迪克关上门,站在那儿考虑起来。他听见过道里有轻轻的脚步声,随后尼科尔在叫他的名字。他打开门,小声地说:“去把我们床上的被子和盖毯拿来——不要让别人看见你。”他注意到她脸上紧张的表情,又赶忙加上一句,“你不必惊慌失措——这个过是黑人的一次斗殴。”
“我希望这事快点了结。”
迪克托起尸体,发觉它很轻。显然彼德森生前缺少肖养。他扶着尸体、好让仍从伤口向外冒的血流到死者的衣服里。他将尸体放到床边。掀开床罩和盖毯,随后把门打开一点儿,倾听着——厅的一头响起碗碟的眶啷声,接着有人高声说,“谢谢,夫人!”侍者往一另方向,朝专用楼梯走去。迪克和尼科尔赶紧跑过走道交换了抱着的东西。把被子和毯子铺到了萝丝玛丽的床上,迪克浑身冒汗地站在暖洋洋的黄昏的光线下,细细思量起来。在察看过尸体之后,他觉得有些情况是可想而知的。首先,那起初对艾贝怀有敌意的印第安人跟踪了对艾贝友好的印第安人,并在旅馆的过道里发现了他,当后者情急之中躲到了萝丝玛丽的房间里,那家伙追了进去,杀死了他。其次,如果听任事态自然发展,那么,世界上没有任何力量能使萝丝玛丽免遭名誉损害——阿巴克尔一案①的血迹尚未干呢。她订下的合同的有效性取决于这样一项责任:继续严格、无可指摘地保持“老爸的女儿”这一形象。

①阿巴克尔(F。Arbuckle,1887—1933),美国早期无声喜剧电影明星,被控奸杀一位女电影演员,对他的审判轰动一时,后罪证据不足无罪释放。
尽管他只穿了一件无袖汗衫,但迪克仍习惯性地往上捋捋袖子,低头面对尸体。他一把抓住死者外衣的肩头,用脚后跟踢开了房了房门,飞快地把尸体拖到过道的一个看起来可能发生凶杀的地方。他回到萝丝玛丽的房间,将长毛地毯的纹路弄弄平整。随后他回到自己的套房,给旅馆经理挂了个电话。
“麦克白斯吗?我是迪克医生——有件事很要紧。我们是否用专线私下谈谈?”
可喜的是,他曾做过额外的努力,同麦克白斯先生建立了牢固的联系,迪克在范围很小的社交圈子里表现出来的众多可爱之处这回派上了用场,虽说他不再回到那个圈子里去了……
“我走出房间,发现有一个死去的黑人……在厅里,不,不,他是个平民。请等一会——我知道你不想让别的客人见到这具尸体,所以我给你打电话。当然,请你务必不要披露我的姓名。我可不愿意因为发现了这个家伙,就同法国官僚机构打交道。”
为旅馆考虑得多么周到!就在两天前的晚上,麦克白斯亲眼目睹了迪克医生身上这样的品质,所以他对迪克说的话深信不疑。
不一会,麦克白斯先生到了,又过了一会,来了一个宪兵。麦克白斯先生得空低声对迪克说,“你可以放心,每一位客人的姓名都受到保护,我对你的辛苦感激不尽。”
麦克白斯先生随即采取了一个旁人不知其详的步骤,但它明显影响了宪兵。宪兵手拈着胡须,脸上露出既不安又贪婪的激动神情。他马马虎虎地做了一些记录,又给局里打了个电话。与此同时,人们手脚麻利地(对此,商人朱尔斯·彼德森是会理解的)把尸体搬到这家世界上最豪华的旅馆的另一间房子里去了。
迪克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怎么回事?”萝丝玛丽叫道,“巴黎的所有美国人一直都这样互相开枪吗?”
“看来这是个放纵的季节,”他回答,“尼科尔在哪儿?”
“我想她在盥洗室里。”
她敬重他,因为他解救了她——她心里预感到这一件事可能带来的灾难过去了,她听着他有力、自信又不失礼数的谈吐,对他崇拜极了迪克把问题解决了,但她还来不及全身心地投向他,他的注意力已集中到别的什么事上了。他进了卧室,向盥洗室走去。此刻,萝丝玛丽也能听见从锁孔和门缝中传出的声音越来越大的狂暴的喊叫,这声响穿堂入室,恐怖又降临了。
萝丝玛丽以为尼科尔在盥洗室跌倒,伤了什么,便跟着迪克过去,但她看到的是另一番情景,迪克用肩膀碰碰她,要她回去,并粗暴地挡住了她的视线。
尼科尔跪在浴缸旁边,身体不停地摇来晃去。“就是你!”她叫道,“——就是你侵犯我唯一的隐秘——你的床单上溅满了鲜红的血我就来为你披上它——我并不感到羞耻,虽说这很遗憾愚人节①我们在苏黎世湖有一个舞会,所有的傻瓜都在那儿,我想用一块床单裹在身上,但他们不让我——”

①也称“万愚节”,每年的4月1日,根据西俗在这一天可以对别人要恶作剧。
“你安静点!”
“——所以我坐在浴室,他们给我拿来一件连帽化装斗篷,说穿上它,我就穿了。我能不穿吗?”
“你安静点,尼科尔!”
“我从不指望你爱我——这太晚了——只是别到浴室来,这是我能拥有隐秘的唯一地方了,把那些沾上血的床单弄走,别让我来处理它们。”
“安静点。起来吧——”
萝丝玛丽回到客厅,听到浴室的门砰的一声关上了。她站在那儿浑身发抖。现在她明白瓦奥莱特·麦基斯克在黛安娜别墅的浴室里看到的是什么了。电话铃响了,当她拿起话筒,听出是科利斯时,她如释重负,几乎要哭起来了他为了找到她,把电话打到戴弗夫妇的房问来了。她让他上楼来,说完就开始戴上帽子,因为她害怕一个人上自己的房间。


第二部
第01章

一九一七年春天,理查德·戴弗医生初次抵达苏黎世①。那年他二十六岁,这是一个男人的美好的年龄,尤其是一个单身男子的黄金时代,即使在战争年代,这也是迪克的好时光。他已成为一个难得的人才,且有了大笔投资,岂能去挨枪子。几年后,他觉得即使偏安一隅,他也并非逍遥自在。然而,他从未完全承认这一点,在一九一七年,他还嘲笑这种想法,歉疚地说战争压根没有碰着他。当地的董事会给他的指示是:完成他在苏黎世的学业,按原定计划拿到学位。

①瑞士北部城市,位于著名的苏黎世湖畔。
瑞士犹如一个岛国,一边受意大利戈里齐亚附近滔天巨浪的洗刷,另一边则按法国索姆和埃纳大河急流的冲击。曾几何时,在瑞士各州见到的很有意思的陌生人多于前来疗养的病人。令人猜度的是——伯尔尼①和日内瓦②的小咖啡馆里那些窃窃私语者,很可能是珠宝商人,或旅行推销员。但人们也同样能看到有许多的瞎眼或断腿的残疾人,还有病入膏肓的人,在康斯坦茨③和纽沙特尔④明丽的湖畔间游荡。酒店橱窗里贴着鲜艳的宣传画,画面是一九一四年瑞士人保卫边疆的情景——同仇敌忾的青年和老人在山头怒视着山下假想的敌人——法国人和德国人,目的是要瑞士人充分自信,在那些岁月中,他们曾拥有不可磨灭的光荣。然而,大屠杀在继续,这些宣传画也残破了。当美国稀里糊涂参战时,没有哪个国家比它的姐妹共和国更感到吃惊了。

①瑞士首都。
②瑞士西部城市。
③即康斯坦茨湖,也称博登湖,在瑞士、奥地利和德国之间。
④法国北部城镇。
这时戴弗医生也看出战争迫在眉睫了。一九一四年,他还是来自美国康涅狄格州的一位拿牛津大学的罗兹奖学金①的学生。他返回国内,在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完成了最后一年的学习,并拿到了学位一九一六年,他设法前往维也纳②,因为他觉得,如果他不赶紧去,弗洛伊德③大师说不定哪一天就会死于飞机的轰炸。即使那时的维也纳也是一派死亡景象,但迪克设法弄到足够的煤炭和油料,在达门斯蒂夫特大街的一个房间里,写了一些小册子,虽然这些小册子后来被毁了,但他加以了重写并把它们作为他一九二○年在苏黎世出版的专著的基本构架。

①英国人罗兹(C。Rhodes)创设于牛津大学,是以英联邦各国和美国学生为主要对象的一项年度奖学金。
②奥地利首都。
③弗洛伊德(1856—1939),奥地利著名精神病学家,精神分析学派心理学创始人。
在生活中,我们大多数人都有一个春风得意的辉煌时期,那些年月便是迪克·戴弗的好日子,然而他对自己的魅力浑然不知,而且不明白他给于别人的爱及他唤起的别人对他的爱,在健康人中间是非同一般的他最后一年在纽黑文的时候,有人称他是“幸运的迪克”——这称号他始终难以忘怀。
“幸运的迪克,你这个大混蛋,”他在房间里一边围着最后几束火苗踱步,一边自言自语,“你撞到好运了,我的伙计你来之前,可没有人遇到这样的好运。”
到了一九一七年初,由于难以弄到煤块,迪克便把他积存的一百多个教材几乎都当作燃料烧掉了。当然只是在这样的情形下才烧书,每当他将一本书投入火堆,他就带着一份自信在心里发笑,说他自己已消化了这个书,他可以从现在起五年之后仍把这些内容概述出来,如果值得概述的话。这种多在各种情况下都发生过,如果必要,他会在肩上披一块地毯,以一个学者般的宁静面对这种事情,在诸般事物中,这种宁静是最接近于天国的平安的——但,这种宁静,正如我们将会知道的,就要结束了。
在这种宁静暂且延续的日子里,他庆幸自已有个好体魄,他曾在纽黑文练过吊环,眼下也能冬天在的多瑙河①里游泳。他和大使馆二等秘书艾尔金斯合住一套公寓,两位来旅游的可爱姑娘也住在公寓。里——就是这么回事,这没有什么好议论的,大使馆知道也没有什么关系。与埃德·艾尔金斯的交往使他产生了对自已智力的最初的几分疑惑,他并不觉得他同艾尔金斯的思想有多大的不同——艾尔金斯能跟你报出纽文三十年来所有的橄榄球四分卫名字来。

①欧洲一条著名河流,它源于德国,流经奥、捷、匈、南等国,注入黑海。
“——幸运的迪克可不是一个这样的聪明人。他断然不是十全十美的,甚至还稍有欠缺。如果生活没有为他做这样的安排,那么即使生一场病,伤一次心,或产生一种自卑情结也无济于事。虽然对破损的地方做出修补,使它优于来的结构不失为一件好事。”
他嘲笑他的这一推论,称之为大而无当和“美国式”的——他判断那种随意的胡诌就是所谓美国式,虽然他也知道,他的完好无损是以个圆满为代价的。
“我对你的最大的希望,我的孩子,”萨克雷①作品《玫瑰和戒指》中的精灵黑根说,“就是愿你沾一点儿晦气。”

①萨克雷(1811—186),英国小说家,代表作为《名利场》。
有时候,他抓住他自己的推论不放:在选举日,皮特·利文斯顿在众人四处找他的时候却安坐在更衣室里,我能做到吗?在一次选举中,我赢得了胜利,我三来是不会击败笋莱休的,因为我认识的人太少。他说得很对,我应该坐在更衣室里,别出去。要是我想到我在选举中有机会的话,也许我会这么做的,但那几个星期默瑟老往我的房间里跑。我猜想,我那时是知道我有机会的。在是我在洗澡时吞下别钊什么的,引起一场冲突,那也许对我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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