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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青城十九侠-第1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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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姑耳尖,闻入丛中几个汉客窃窃私语冷笑,似有不信之状。暗忖:“这几个汉人比山人还可恶,如不当时献彩,范洪纵一时将山民镇住,这几人知是假语威吓,难免进谗坏事。自己一走拉倒,范氏父子怎能安居?”想到这里,娇叱道:“你们当我打雷是假的么?我因这雷一打出来满山是火,不肯伤生,所以不发。那旁有株大树,离这里好几十丈。我先用这道电光,将它连左近一排小树给你们斩断作个榜样,看是服也不服?”
说罢,手指处,飞刀脱匣而出,银光十丈,其疾如电,直冲前面大树上射去。只一绕动之间,咔嚓连声,树折木断,连排倒落,暮烟影里,尘沙飞扬十多丈高下。灵姑再把手一招,银光绕向众人头上,环飞了两匝,众人只觉精光耀眼,冷气侵骨,一个个头缩颈藏,此逃彼窜,互相冲撞,乱作一堆,飞刀已掣回匣内,俱吓得心寒胆落,不由得不畏服若神。
那寨主罗银明知厉害,强横已惯,当着众人,依旧羞于服低。吞吞吐吐说道:“我让她也就是了,怎还要罚牛赔礼?”范洪方要恫吓。吕伟恐事闹僵,又知今晚寨舞之事若罢,山人必定怀恨,忙抢上前说道:“话虽这样说,我等今日赶墟,原慕寨主名望而来。适才刚到范家探问,请其引见,不想小女人林射猎,与寨主发生争执。常言强客不压主。我等远来是客,按客礼相待,晚来参与贵墟盛会,那便是客,事出误会,彼此情面无伤。若按敌人对待,寨主委实先侵犯人,便赔送几条牛,似这样欺凌我们汉客,我们也须还个了断,不能就此罢休。”罗银正不好落台,闻言惊喜道:“原来你们竟是寻我们的客么:那是自家人了。天已近夜,少时就要杀牛祭神,快快请去寨中拜见。等我上点草药,便陪你们玩个尽兴吧。”说罢,猛伸双手,上前便抱。
灵姑疑他骤出不意,动手伤人,忙纵上前。一看吕伟已和罗银抱在一起,左肩上染了好些血迹,原来罗银行的乃是山人抱见之礼。吕伟颇悉山情,并未惊讶,只抱时觉得罗银蛮力甚大,成心示警,暗运气功往里一束。罗银立觉肩上如着铁箍一般,透气不出。
幸而吕伟点到即止,一束即放,没有喊出声来。暗忖:“这几个汉客怎的如此厉害?休说放雷,就这把子力气,也不是他们对手。”这一来越发害怕,连手上疼痛也都忘却。
还是吕伟瞥见肩上血迹,故作失惊道:“寨主受伤,这可怎好?我身畔带有伤药,且去至寨中医治吧。”罗银闻言,方才想起,忙过去将地下三小截断指拾起,说道:“这没啥子,我寨中现有灵药,搽上就好,连指头也能接上。快些走吧。”
吕伟想不到他会真以客礼相待,请往寨内。因知南疆中有接骨之术,不传外人,颇想探悉。见范洪不曾示阻,便答道:“我们原慕范家父子之名,投他们引见。既承寨主美意,请他们与我们同去如何?”说时,范父连生也已得信赶来,范广恐把话说岔,早迎上前去,悄声说了经过。连生一听事已平息,吕氏父女不但本领高强,还精剑术,足能将寨民镇服,才放了心。见罗银往寨中让客,吕伟要他父子同往,料知罗银无甚恶意,乐得与吕氏父女装得疏远,便即答道:“我父子不比别人,只能分出一人陪你同见寨主。
你们两家已然熟识,此后常来常往,不用多人。我还有事,就着阿洪陪你父女同去好了。
这只羚羊甚是值钱,可由你那伙伴带到我家住处,算是一件货物。如不宰吃,要卖多少钱,或换他们的金沙,今日天晚,明晚再议。”
吕伟听他完全生意口吻,知留后步。暗忖:“寨主受伤,终是难免嫌怨。他们重视此羊,何不顺水推舟,作个人情?”忙答道:“我们此来因不知贵地规矩,没带甚好礼物,就有些茶、线、针头、布匹,也不及于回取。适听王贤侄说,此羊虽是小女和他打的,寨主也有一箭之功。现在成了一家,不比仇敌,便拿来送给寨主,算我父女送的薄礼如何?”
山人性直而贪,罗银当初起意劫夺,一半是见灵姑生得美秀,一半也是由于看中那只羚羊。不料小姑娘会神术,身遭惨败。山俗只一受罚,便成话柄,算是终身之耻。不罚他牛,免丢大人,已是幸事,哪里还敢垂涎他物。一听吕伟说将羊送他,喜出望外,咧着一张丑嘴道:“你真将羊送我么?汉客中哪有你这样好人、实不相瞒,银剪山牛母寨主的女儿桂花娘,是我最心爱的人儿。偏她去年生了热病,如今周身红得跟火一样,非这样五六十岁以上老羚羊角尖上的乳,病不能好。老寨主力大无穷,又会仙法驱遣蛇兽,以前二十六寨寨主全往求亲,俱未答应,这一病才透出话来。怎奈这类羚羊虽说出在南山,但极稀少,尤其要年岁老,吃过灵芝,角尖又红又明亮的,才合用,谁也没有找到。恰好前三月,不知从哪里跑来这只老羚羊,正好合用,我带了多人设下坑子,连搜拿它十好几次。这东西死了功效便差,还特地为它做了麻箭,以防射死。谁想这东西狡猾非常,甚坑不跳,见人就逃,跑得飞快。先还时常出现,随后就没了影儿。我因向桂花娘求赶郎三次,理也未理,想起心冷。又听说羊已有人送到,见羊难捉,也就罢了。”
“你们汉客多是心贪,我让他们打来羚羊换我金沙,却不许我们的入提说此事,先连范老先生和他家大郎、二郎都不知道。前三天才听说那送羊求亲的是菜花墟孟寨主的侄儿,羊有驴大,可惜没乳,吃老寨主连羊带人一齐轰了出来。我才又心动,想起这只羚羊合用,知道人多反而误事,每日找它常走过的地方,独自一人埋伏了两天,也没见影子。日里和范老先生商量,叫他招呼大郎、二郎代我留心,只要活捉了来,便换一斗金沙、八匹牛去。他一走,我见时早,又换个地方,藏在树上往下偷看。到了擦黑要回去时,忽见它从树林内飞跑冲出,才一现身,便闻出我的气味,回身要跑。别的矛箭怕弄死,麻箭长大,须要近打,我又恐它惊走。它只停了一下,重又亡命窜去。谁知它身后还有一男一女两小娃儿在追它,正跑过我树下,被我一箭将它麻倒。因见那姑娘生得和桂花娘相像,只人瘦小些,不合欺她人小,跳下去上前就抱,才有这些事情。羊被你们得去,我怎好说要的话?又怕你们要吃它肉,将它杀死,正想背人和大郎说,和你们商量,拿东西换,万不想你听范老先生说它值钱仍肯送我。有了这东西,桂花娘是我的了,真快活死人呀!”罗银说罢,喜得乱跳。众山人也跟着欢呼哗噪不已。
吕伟过去一看,那羊身软如棉,胸前犹自起伏不已,身上中了两弩一箭,俱在后腿股问。料被山人箭头麻药麻倒,并未射死,忙命灵姑拖过来,交与罗银。罗银喜极忘形,见了灵姑,便行抱见之礼,欢叫一声,扑前便抱。灵姑大怒,一跃纵开数丈,方欲喝问,范洪在旁道:“寨主,我们汉人的姑娘不比你们,怎地如此粗鲁?莫非还想惹翻他们么?”罗银方在没趣,闻言省悟汉人与山人礼俗相异,尤其是妇女,恐灵姑生气,急喊:
“我真眼瞎!”顺手就给自己一个嘴巴。一时情急忘形,用的恰是那只断了三指、血迹未干的痛手,再忍不住,疼得甩手,双足乱蹦,半边脸上血迹淋漓。灵姑见了这般丑态,不由哈哈大笑,吕伟连看她两眼,方始止住。吕伟知罗银话多,更不容他再赔话,俟痛停止,立即催走。罗银见灵姑并未怪他,方始安心。一手捧着自己那只痛手,喊声:
“贵客随我来。”拔步就往回走。吕伟看他兴高采烈,全没把受伤的事放在心上,甚是好笑。那羊自有寨民抬着随行。王守常由范广陪了回去。吕伟看出王渊想要同往,连他和灵姑一齐带上,范洪陪恃同行。
天已不早,山人纷听跑回原地,静俟举行寨舞赶郎盛典。只剩一伙汉客围着范连生,七张八嘴俱说:“这等珍物百年难遇,何况又是寨人百求不得,急需应用之物。乐得挟制,多换几斗金沙,平白送人实在不值。”各代吕氏父女惋惜不提。
吕伟父女等老少四人随定罗银,刚一走到崖下,寨人早得了寨主途中命人传令,俱知寨主交了有神法的汉客,各自抄道赶回,连同在寨民,一字儿在寨前排开,人未近前,便奏起迎宾的乐来。这时斜阳初坠,素月方升,水盆大小一轮冰盘刚刚浮出林端。西半天边晚霞犹未全敛,远近山峦林木俱蒙上一种暗紫色的浮辉,与山人的刀光矛影相与掩映。加上皮鼓嘭嘭,芦笙呜呜,端的情景凄状,无限苍芒。
吕伟留心谛视,见众山民行列整肃,有条不紊,迥非红神谷山人之比,好生惊赞。
正向范洪谈说,前面罗银倏地飞身纵上崖去,到了众山民队伍里,面向来客。等吕伟走到崖上,用土语喊得一声,抢前几步,双手高举,扑地便拜。身后众山人除乐队吹打得更紧外,纷纷各举刀矛,向空摇舞了两下,罗拜在地。吕伟路上已有范洪告知本寨礼俗,忙令灵姑、王渊后退,抢步走近,照样双手高举,身子往下一俯,就着欲拜未拜之势,将罗银双手一托。罗银随手起立,恰好头对头碰了一下。吕伟跟着伸手插入他的左臂,罗银也横过身来,宾主挽臂,并肩而入。灵姑等三人跟着同进。
山俗尚右。罗银当众败在女孩手内,认为莫大之耻,虽幸化敌为友,对方又会神法,非人力所敌,可以遮羞推托,终觉平日强横已惯,日后难免受人讥笑;更恐部下众山民因此轻视,减了畏服之心,边走边想,老大不是滋味。硬的又决斗人家不过,无可奈何,只得借抬举对方,来衬托自己。暗中命人传语,说得来客手能发电打雷,真是天神下界,本心想与她做朋友,彼此不知,发生误会。这个老的比小的本领、神法还高得多,难得肯下交,非用极恭敬的礼乐接待不可。出事时众山民本多在场,早把灵姑视若天人,闻言果然敬畏,一毫不敢怠慢石罗银所行乃是小寨山民落参拜大寨山民之礼,以示不敢和来客相等的意思。接客时偷觑手下众山民,俱有敬畏之色,方幸得计。照例,这样敬礼,入寨以后,让客在右首上座,由此反客为主,一切须听从来客意旨,予取予求,不能违忤。虽也有主人不堪勒逼,事后又情急反脸拼命的,但这类事十九屈于暴力凶威之下,倒戈相向的很少发生。罗银也是见吕伟得宝不贪,才敢冒险一试。万不料一个异方汉客,竟会如此知礼知趣,应付得不亢不卑。虽然自居上宾尊客地位,却只受了他半礼,跟着便按平等礼节,客不僭主,让他为先。有类一个极厉害的大寨山民,来与比他低好几等的人做兄弟,分明显得有心结交,是一家人的意思。这一来不但前辱可以不算,反给他长了威势,连他和全寨山人都增光彩,哪得不喜出望外。众山民仍跪地未动,俱都拿眼偷窥,见宾主如此,皆大欢喜,等五人一走,俱在寨前跳啸欢跃起来。范洪见状,才放了心。
罗银将客引进,吕伟见寨中有门无户,外观直是一座上堆,门内围着一圈石土堆积的屋宇,间间都有火筐照亮。当中大片空地上建着一所大竹楼,高约八丈,共是三层。
下层厅堂,没有隔断。两边排列着许多的石鼓,居中一把大木椅子上披着虎皮,石鼓上也铺着各种兽皮。厅柱上挂有不少油灯,灯芯有指头粗细,照得全堂甚是明亮,只是油有臭味,刺鼻难闻。此厅似是寨主集众会客之所。罗银一到,便双手交拜,让客上座。
吕伟不肯,自和范洪等向两旁挨近主座位坐了。罗银不再让,径向中座后面木梯上跑去。
跟着山婆、山女纷纷持了捧盘,盛着糌粑、青稞酒和牛羊肉,跪献上前。肉都是半生不熟,灵姑、王渊不肯吃,只范洪陪吕伟略为饮了点青稞酒,便用土语叫她退去。
吕伟因那屋字明爽坚固,与别处山寨不同,一问范洪,才知全寨均是乃父连生按着山人习俗重为兴建。再问山人接骨之法可能传授,范洪悄声说道:“他们不传之秘,便连罗银也不会哩。”吕伟惊问:“既然不会,他这手骨怎能接上?”
范洪道:“当初老寨主在日,和家父最为交好,死时这厮不过十二岁,曾经再三托孤,请家父照应,扶助他成立。本寨族人欺他年小,又是野种,几次起意篡夺,仗着他娘还未死,御下有恩,这厮又生来力大,我父子再明帮暗助,代他除去敌人,才有今日。
起初甚是感激,非常听劝,那时我们话好说,生意好做,他也不吃亏。谁想他十八岁后人大心大,耳根既软,又好女色,渐渐骄横放纵,不再听劝。虽对我家仍有礼貌,不似寻常对待,比前些年就差太远了。
“我们两代相处多年,先并不知他家有些奇药妙术。还是去年秋天,舍弟由崖上坠落,断了一腿,全家正在焦急,以为必成废人。他恰走来,看了一眼,便飞跑而去。我们方道他人野,一会却带了一包白药跑来,教我把舍弟碎骨理好接上,将药调水,敷上一包,当时止痛。两天便下床走路好了。只腿上稍留残痕,和好腿一样。家父原会伤科,想讨方子如法炮制,为人医伤。他始而连来历都不肯说,后来酒后盘问,才知他也不知药名,只知药和方法,都是他母亲祖传。药料共是九种,采自远近山岭无人迹处。有两样最是难得,不但采时艰难,配制也极麻烦。合滇、黔各地山寨,除他家外,仅有两大山寨精于此道,照例不传外人。乃父在日曾故意跌伤两次,乃母虽给医好,方法却坚不传授,夫妻几乎为此反目,直到山母死去,也不知底细。
“现在存药已然无多,在一个老山婆手内。山婆是他姨娘,自幼舍身学巫,性情很暴,乖僻异常,寨山民时常受害,畏如神鬼。本来又驼又跛,四肢拘挛,五官不整。数年前,忽在大雷雨中夜出行法,想害一人,又被电光坏去双目,成了瞎子,越发丑怪,性更较前凶残。生平只爱这姨侄一人。这厮有时野性发作,将她毒打,她俱不恨。别人却是一语成仇,恨之终身,几乎是人皆仇。尤其痛恨家父,曾两次行蛊未遂。因她积恶多端,前年快将全寨山民人逼逃他山,另成部落。家父向这厮再三警劝,她又瞎了双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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